第二章
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江映如只是急促地喘息著，對于自己被他帶著往哪兒跑，她也一點都不關心——因為是他的關系，她有種不管被帶去哪里都無所謂的感覺。
崔至善拉著她鑽進一條防火巷里，兩個人縮著身子，一起躲在一落堆起來剛好一人高的紙箱後方。
天色雖然還沒有完全暗下來，但是兩棟建物的陰影讓這條窄小的巷道顯得陰暗不已，這里堆滿了紙箱和雜物，看來是被兩旁的店家充當成置物間了。
崔至善將臉貼在紙箱旁，悄悄伸出頭去窺看著外面的街道，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王益明和陳才合並沒有追過來之後，他松了口氣，這才有時間好好盤問一下眼前的「禍首」。
「喂！你到底去那間MOTEL做什麼？」
「嗯？我……」他突然間開口說話，江映如被嚇了一大跳，「我是去那里……去那里找人的……」
「找誰？」崔至善冷哼一聲，「金主嗎？」
這家伙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在這種時間穿著校服從MOTEL里走出來，要人不誤會她都難。
「我沒有去援交，真的啦！請你相信我！」江映如急切地向他澄清，從剛剛她就一直講、一直講，為什麼他還是不肯相信她呢？
「我管你有沒有去援交，听著，以後你在學校，最好一看到他們就躲得遠遠的，萬一被他們認出來的話，會被怎麼樣，我可不敢保證。」
他說的實在太恐怖了，江映如急得差點就要哭了，「我又沒有做壞事，為什麼他們要那樣子對我？」
「誰教你被他們看到從MOTEL里走出來，他們隨便放個風聲出去，不管是真是假，一旦有人開始散布流言，以後你在學校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崔至善瞪著她，殘忍地說道︰「這就叫做人言可畏，這就是惡意霸凌，你不懂嗎？」
江映如的眼眶里慢慢積聚起淚水。
她怎麼可能不懂呢？
高一的時候，她也是莫名其妙就被同學們給排擠了，只因有人大嘴巴地說出她是個私生子……只要被逮到一個話柄，就會瞬間變成眾矢之的，這種情況，她再明白不過。
「你……」才講幾句她就快哭了，崔至善嘖了一聲，無奈地道︰「你哭給我看也沒用啊！總之，你以後在學校小心一點，要是看到我們的話，有多遠就躲多遠！」
剛剛自己那樣毫無義氣地背叛益明他們，想必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可過了吧？搞不好，他會被欺負得更慘也說不定呢！
嘖！運氣真是有夠背的，他竟然為了一個連名字都記不起來的同學，將自己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友情給賠了進去。
「啊……都是你害的啦！」崔至善忍不住踹了那些紙箱一腳，匡啦一聲之後，高高疊起的紙箱四散地跌落下來，堵在防火巷的入口處。
江映如原本只是眼眶含淚而已，听見崔至善的怒吼聲之後，又被他踹紙箱的動作給嚇到，哇的一聲，她就哭了出來。
「哇啊……嗚……」
崔至善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她的眼淚像扭開水龍頭般嘩啦嘩啦地流著，他沒有應付過大哭的女孩子的經驗，只好僵硬地站在她的面前，不知所措地瞪著她。
可能是紙箱掉落的聲音引來了隔壁店家的注意，街邊突然一個人影探出頭來，大聲斥責他們，「喂！是你們把這些箱子弄亂的嗎？」
「抱歉，我馬上把它們恢復原狀。」闖了禍的崔至善責無旁貸，彎腰將地上的紙箱一個一個地重新疊起來。
江映如哭到一半，看到那人滿臉橫肉，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只好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幫忙崔至善疊箱子。
「同學，要談戀愛的話，不要躲在這種暗蒙蒙的地方啦！」雜貨店老板看見箱子回歸原位後，也不打算跟他們計較了，不過那個女同學哭泣的小臉實在是太惹人憐惜了，所以他又多念了一句，「同學，你女朋友哭得這麼可憐，你還不快點安慰人家一下？」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他到現在連她的名字都還想不起來，去他的狗屁女朋友啦！他嫌煩似的瞪了那個愛哭鬼一眼，然後拍了拍沾滿灰塵的手，往防火巷外走去。
江映如當然馬上跟了過去，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陰暗的窄巷，重新回到熱鬧的大街上。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這麼不坦率！」
崔至善听見那句話，心里的煩躁感更甚，他一回頭，就看見低著頭緊跟在他身後的她，因為沒注意到他停下腳步，所以咚的一聲，撞到他身上。
「噢！」
「你是笨蛋嗎？為什麼走路不看路？」崔至善伸手輕推她的頭，將她逼退了兩步，「你跟著我做什麼？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快點走吧！」
江映如無限委屈地抬起頭，紅著的眼依然濕潤著。她好不容易能跟他講到話，心里有好多好多說不完的話想要對他傾訴，「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啥？沒有地方可以去？什麼意思？」崔至善瞪著她，心想，她該不會是又要哭了吧？
可是他馬上就反悔了，他問這些干嘛呢？他一點都不想跟她扯上關系！
「算了、算了，不要講給我听，我管你有沒有地方可以去，我要回家了。」他剛剛只不過是一時心軟救了她，就已經賠上自己好不容易才尋找到的伙伴，要是再跟她糾纏下去的話，還不知道得付出什麼代價呢！
「我是去……MOTEL那里找我媽媽的，爸爸說……他說，如果我沒有把媽媽帶回去，他就不準……不準我回家……」江映如抽抽噎噎地，將自己剛剛為什麼會去那間MOTEL的原因講給他听。
她不希望崔至善誤會她，她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錢就出賣自己身體的人。
「你媽媽離家出走喔？」
江映如癟著唇，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你爸怎麼會對你講出這麼狠心的話……」突然一件事閃過腦海，崔至善想起高一時，她被班上同學排擠的往事，「啊！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個人不是你的親生爸爸吼？」
根據那時的傳言，她是她媽和隔壁家的男主人偷情所生下來的私生子，卻被現在這個爸爸當成是親生女兒養大。
事情被拆穿之後，可想而知她爸會有多氣憤。
「喂！他對你很不好嗎？該不會一生氣，就胡亂揍你吧？」
江映如垂下視線，緩緩地搖頭。
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生過這樣子的事情，但是，並不是只有上受苦才是苦，光是精神上所承受的折磨，就已經讓她受不了了。
她的存在被爸爸以及李叔叔當成是大麻煩，現在連媽媽都不管她了，她無依無靠的，簡直跟孤兒沒什麼兩樣。
「真的沒有？」她要是被家暴的話，他現在馬上就打電話替她報警，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姑息的。
崔至善前一秒才想著應該置身事外，掉頭就走，听到她抽抽噎噎訴完苦之後，又覺得不應該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離開。他竟然這麼有正義感，連他自己都覺得訝異不已。
「嗯！」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最近，除了真哥之外，都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她渴望那種被人疼惜的感覺，再加上眼前這個人是她以前好喜歡、好喜歡的對象，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在他面前展現出撒嬌的姿態。
其實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而已，就連頭都低垂著，臉上的表情也完全看不到，崔至善卻像是被蠱惑般朝她伸出了手。
「你……真的沒地方可以去嗎？」他的正義感好像又往上提高了一個層級，在他的理智冒出來阻止之前，這句話已經先行說出口了，「那要不要來我家？」
江映如驚訝地抬起頭，正好看見他朝她伸出的手，剎那間，她什麼也沒有想，直覺地也伸出手去握住。
「嗯！」就跟剛剛一樣，不管他要帶她去哪里，她都會跟著去的。
崔至善拿出鑰匙打開家里的大門，玄關處的感應式電燈馬上就亮了起來。
「櫃子里有拖鞋。」崔至善示意她打開置鞋櫃，他則是月兌了皮鞋後就直接穿著襪子踏上那光潔得發亮的木頭地板。
在來這里的路上，崔至善跟她提過他爸爸到高雄出差，家里暫時沒有大人在，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敢帶她回來。
「哥，你回來啦？」崔至美听見開門聲後，從房里探出頭來，「今天比較晚喔？」
「嗯！路上有點事耽擱了。今天的晚餐是什麼？」
「我煮了一鍋筍子湯。」
「只有這樣喔？我帶了客人回來耶！」
「客人？」崔至美走到客廳，發現那位客人還站在玄關處發呆，「哇塞！扮，她是你女朋友喔？長得很漂亮耶！」
「不是啦！」崔至善從冰箱里拿出冷水壺，咕嚕咕嚕地灌了好幾口冰水進去嘴里，「是我以前的同學，她有麻煩，暫時沒地方去，所以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江映如尷尬地听著他們之間的交談，崔至善剛剛只說家里沒有大人在，她竟然就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和崔至善兩人獨處一夜……
「哥，你怎麼只顧自己？去招呼人家一下啊！」崔至美連忙奔到玄關處，替漂亮的姐姐取出了拖鞋，「來，這個給你穿。」
「謝謝。」江映如朝女孩點了點頭，彎腰月兌下皮鞋，換上拖鞋，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
崔至善隨手拿了個杯子，然後端著被他喝到剩下一半的冷水壺走回客廳。 「喂！餅來坐啊！你還站那兒發呆干嘛？」
「嗯！」江映如走到他身旁，卻不敢挨著他，特地選了相隔一個座位的地方坐下。
她好奇地四下張望，這里就是崔至善的家呀！
雖然是公寓，但里面的空間還挺大的，客廳的擺設很溫馨，看得出來不是那種出自設計師的裝潢，而是充滿主人巧思的親自布置。
光亮整潔得令人感到舒適的原木地板上，看不到一點灰塵，柔軟的沙發上放著好幾個手工拼布抱枕，就連桌布和沙發套都是成套的手工制品，整體走向偏可愛風的家居布置，給人一種溫暖又寧靜的感覺。
這是她從來沒想過能夠走進來的地方，她像只好奇的小貓咪，不停地張望著周圍的一切。
「來，喝水。」崔至善將水杯倒了八分滿，冷水壺里的水剛好全部倒完。
「謝謝。」江映如接了過來，珍貴地將水杯捧在手心上。
「哥，你很髒啊！自己嘴對著開口喝過之後，還敢倒出來給同學喝喔？」崔至美最受不了哥哥這一點，沒想到他在同學面前也這樣子，「如果是女朋友就罷了，既然不是女朋友，那就別讓人家喝被你污染過的水。」
「污染？有這麼嚴重嗎？」
「當然有！」崔至美非常直接又確實地給予回答。
崔至善有些尷尬地瞪著小妹，然後轉頭望著江映如，「那你不要喝，我去拿礦泉水給你。」
「不用了，沒關系的。」江映如將手中的水杯握得更緊了。
「喔喔！扮，人家好像願意喝被你污染過的水呢！」崔至美突然湊到哥哥身旁，低聲問道︰「你們倆到底是不是在交往啦？不可以瞞我喔！我保證不會跟爸爸告密的，你給我老實招來。」
「都說不是了，什麼交往？我連她的名字都還沒想起來。」崔至善揮開纏人的小妹，趁著這個機會主動問江映如，以解心中疑惑，「喂！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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