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面對她的淚水還有深情告白，陸行雲心里可說五味雜陳。
有人對他這麼好固然受寵若驚，但有時這也是種壓力，現在的他無力承受、也不想這麼快陷入感情漩渦……好容易下定決心開了口，他不能動搖！
「我……不值得你浪費感情在我身上，這樣會讓我覺得……壓力很大。」
一段情感的建立就是壓力的開始，這是目前的他最無力承受的，就算他是個沒擔當又自私的男人吧！
「你不用有壓力！我保證……我保證不會給你任何壓力！你只要想到時打電話給我，不用接送，我不會像其他女人那樣整天纏著你……可是，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隨傳隨到！」她雙手輕拍胸口不死心地說服他，淚水奔流的速度和她的心情一樣急切。
她的姿態越低，他的壓力越大。「你不用這樣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很多女人剛開始都說她要的不多，但隨著兩個人越來越熟，便開始抱怨男人給的不多，他的前幾任女友都是如此。
「你值得！」只要能留在他身邊，要她怎麼做都值得！如果可以，她可以掏心掏肺證明對他的情。
「因為……我愛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好喜歡好喜歡你！」
她愛他，愛得心好痛。他為何不能接受？他們也已經有關系了……那是她的第一次，也絕對是最美的一次！但她不想讓這美好的回憶成為唯一一次。
「我只想在你身邊……你可以繼續當個「草食男」低頭吃草，我會默默地陪著你，只要你偶爾抬頭看我一眼，給我一個微笑……我的要求只有這麼多呀！」杜之嬋壓低聲調邊說邊啜泣，無視于其他客人傳來的好奇或同情目光。
她已經不在乎了！她的美夢就要破碎，還會在乎被碎片割傷嗎？
夾雜淚水的告白听來令人動容，雖然有些听不懂，但陸行雲有好幾次想上前抱住她，告訴她自己錯了！或許他這輩子再也找不到這麼愛自己的女人，但是現實的考慮讓他陷入兩難。「你別這樣……」
「你要我怎麼做？我都願意配合你！真的……」她緊抓著他的手，很沒尊嚴地哀求著。
陸行雲的決心動搖了，她的淚水和哀求令他竄到愧疚和心疼，他寧願看到她開心的笑容！只是……或許他真的沒那麼喜歡她，所以強迫自己堅持之前的決定。
「對不起……」他緩緩抽回手掌，一臉的歉疚。他還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畢竟傷害由他造成，但說清楚是必要的。「我們當朋友比較自在，我還是你的陸大哥，這樣不是很好嗎？」
響起的手機解救他的窘境，歉疚地看了她一眼，他接起電話，是助理阿龍。「好那我馬上回公司處理。」
掛完電話，他遲疑地看著她，「抱歉，我必須回公司處理緊急狀況。有個案子明天就要動工了，但設計圖的尺寸似乎有問題……」
不要……我不要當他是大哥！我要當他的情人！杜之嬋腦袋一片空白，她的眼楮只見到他的愧疚，但她更渴望神情的凝視。
「我必須走了……對不起！」將她一個人丟在餐廳很沒男性風度，但工作是他的全部，而且，面對那雙愁苦的淚眼更讓他想逃。這或許是他這輩子最難抉擇的關卡。
再次對她投以歉疚的神情，陸行雲拿了帳單便轉身離去。
杜之嬋沒有目送他的背影，只是眼睜睜望著前方，任由空洞的淚水泛流。
由幸福的雲端跌落，會粉身碎骨嗎？至少會變成行尸走肉吧！杜之嬋在腦中自問自答。
他真的不再打電話來，雖然以前大多是她主動打電話，但她的心依然存在著期待，希望那只是他還沒想清楚，感情壓力造成一時的迷惑。
自始至終，她似乎都是等待的一方。
「不是我要潑你冷水，我看……你真的要死心了。」一開始就不看好這段戀情的陳怡君希望能敲醒她。
「不會的！他是喜歡我的，只是還不想定下來！等他想通了，他會知道我對他的好，會回過頭來找我！」杜之嬋還在等待最後希望。
「吼！他都講得這麼白了，你這笨蛋還看不清楚嗎？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等候！說穿了，他只想玩玩，不肯負責任！」陳怡君快被她這要死不活的樣子給煩死了，她沒看過這麼死心眼的女人！
「你不懂！他是真的對我好……」想起兩人短暫的相處，沒談過戀愛的杜之嬋只想抓住曾有的美好回憶。她不相信她相中的男人會是那種玩弄感情的騙子，她信任他，那和她的愛一樣堅定。
陳怡君對她的痴傻實在沒轍。「唉……真是敗給你了！那你就慢慢等他回頭吧！我先下班了……。」
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杜之嬋還傻傻地守著電話。
已經八點了，他是不是忙得忘了吃飯？還是已經回到家了？
忍耐了一星期想見他的沖動，她的腦海里盡是陸行雲此刻的情息——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從他房問傳出的微弱燈光，他正埋首電腦忍著饑餓趕工畫著設計圖……
不行！他感冒剛好不能這麼糟蹋身體！這樣的想法讓杜之嬋的頹一掃而空，再次充滿斗志。
只是送個吃的給他，就當作朋友間的關懷，這樣他應該不會感到壓力吧？
她為自己找到見他的好理由，隨即起身離開辦公室。
如同杜之嬋想象的場景，陸行雲還真的一個人待在公司里埋首畫設計圖，但情景並沒她想象得那麼淒涼，助理幫他買了晚餐，但他還沒時間享用。
只是，當他偶爾抬起頭讓視線離開電腦螢幕時，他的眼楮會不由自主瞄向角落的沙發，然後一個柔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只要你……偶爾抬起頭看看我……
這句話卑微得令人心酸，當時他對這句話並沒有強烈的感觸，但寂靜讓它開始在心底發酵。
「唉……」他不自覺嘆了口氣，似乎失去了工作的勁道。隨意打開便當一瞧，已經冷掉的雞腿散發著油
膩的騷味，連蔬菜的湯汁都結了一層油，拆開竹筷勉強吃了幾口，他忽然好想念清粥小菜的味道。
將便當包回去推向一旁，或許早點把工作完成後可以去復興南路吃點清粥小菜……這麼想又讓他稍稍恢復干勁。
再次坐定電腦之前打算開始工作，電鈴忽然響起。
他確定員工都下班了，這麼晚了會是誰？疑惑地走向大門，玻璃門映照出一張貼近的臉，他立即認出是誰。
杜之嬋拎著從永康街買來的熱呼呼義大利面站在門外，公司里頭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那邊透著燈光。她鼓起勇氣按了電鈴，把臉貼著玻璃了希望能著清燈光處是不是陸行雲的房間，不敢打電話的她只能踫踫運氣。
一瞧見背光的身影走向自己，她趕緊往後退一步，並露出靦腆的笑容等他開門。
「你怎麼了來了？怎麼不先打電話？」陸行雲無法形容見到她是喜是憂，只是覺得好湊巧，才想到她就看到人。只是一見到那張帶著期盼和羞澀的臉龐，他的心口微微顫了一下。
「我剛好來這附近找人……不知你下班了沒，想說過來看看……」上次被他瞧見自己哭得稀里嘩啦的丑態，又很沒尊嚴地要求人家愛她，杜之嬋笑得好尷尬。
昏暗的前廊，兩人對望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陸行雲率先打破詭異的氣氛。「我還在忙，最近的案子有些狀況……」
他還沒來得及邀她進去坐坐，杜之嬋卻搶先開口。「沒關系啦！我只是路過，順道帶了這個給你，我想說你可能沒吃飯……」
將手中的熱食遞給他，她趕緊揮手道再見。「我還有事要走了，你繼續忙吧！」
陸行雲來不及挽留，只好朝她揮手道別。
看著遠去的嬌小身影撐著一把小傘走在雨中，他的心情有些低落，但腳步卻如生了根定在原地。手中穿來的溫熱觸感提醒他晚上也沒吃什麼，當場打開塑膠袋一瞧，他知道從永康街到他公司絕不是「順道」帶來的，在抬頭看往她消失的方向，只剩微雨輕輕飄落街霞。
既然不能讓他抬頭，那她就陪他一起低頭吃草，至少他們同處一個草原一一杜之嬋樂觀地這麼想。
連續一個月，她晚上都會借口「順道」經過他公司，幫他帶晚餐。他總是默默地接受，也邀請她進公司，卻都被她拒絕。她不想打擾他的工作，再度造成他的壓力，甚至不再打電話給他，能和他在門口聊上幾句，她就心滿意足。
狩獵變成守候，愛他的心讓她願意等待。
只是，今晚他公司里空無一人，鐵門也拉了下來，里頭一片黑暗。她急切地往里頭探去，入冬第一道寒流讓她冷得渾身直發抖，她沒注意氣象報告，身上所穿的也只是秋裝的薄外套。
還是等等看好了，他應該會回來！這個月，她相信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默契，他每晚似乎也在等著她。雖然不是那麼有把握，或許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善意，但杜之嬋寧願這麼安慰自己，那她才有繼續守候的勇氣。
她冷得直打哆嗦，只能不斷搖晃身體讓自己不那麼冷。探了一下拎在手上的熱湯溫度，那是她特地跑到饒河夜市買的藥炖排骨，最適合入冬時的純補。
感覺熱湯漸漸變涼，她趕緊將塑膠袋整個捧在手里並揣入懷中藉此保溫。
引頸期盼了許久，只見到從自己口中呼出的熱氣。
一整天待在工地本來可以不用回公司，但陸行雲還是特地從公館趕回公司，趕赴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期待還是習慣的約定。
回程時，他的心情忽然急切起來，頻頻看著車上的時鐘，想著等候的人還在不在？停好車，走往公司的腳步不自覺快了起來，心情也微微雀躍起來。
不知道她今天「順便」帶了什麼吃的來？這麼想的同時，肚子也餓了起來，但某種他不顧承認的饑渴更甚于餓肚子。那雙期待的眼眸、帶著靦腆的笑意，還有仰頭望著他的表情……他的胸口不自覺泛起陣陣暖意。
轉角處，他先看到在階梯上輕輕異動的身體，嬌小的身軀如雀烏般跳躍著，想象得到薄薄衣衫下包覆的身體有多麼冷。看她拉起外套將懷里的東西包得更緊，他不明白那是什麼，不自覺快步走上台階。
懷中熱湯漸漸變冷，杜之嬋回頭急切地四處張望，看到熟悉的人影，她反射地露出欣喜的笑容。「你回來啦？」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他的語氣和表情帶著鮮少流露的寵溺和不舍，看得杜之嬋不知所措地垂下眼。她不敢面對這樣的他，這會讓她心里產生不該有的依戀。
「沒有啦，我只是順道經過這里，才早你一步，沒怎麼等……」
她從懷里拿出熱湯遞給他，「我剛去饒河夜市吃東西，順便帶碗藥炖排骨給你，但是，湯恐怕變冷了，就沒那麼好喝了……」
終于知道她小心翼翼護著的是什麼，陸行雲一時楞住了。他呆呆望著那張略帶遺憾的小臉，忘了接過她手中的湯。
「你不喜歡吃藥炖排骨哦？」以為他的表情代表嫌棄，她有些退縮，
「那……我去幫你買別的好了！」
「我喜歡吃！」陸行雲連忙以大掌包覆著那雙冰冷的手，連同熱湯。「你帶來的東西都是我喜歡吃的！」
「那……就好。」雙手被握得緊緊的。杜之嬋不懂他意欲為何，卻害怕這突來的溫柔讓自己越陷越深。她都已經退回朋友的心態了，不要再戲弄她，讓她有所期待……
「你慢用，我……先回去了。」她縮回雙手，轉身急著離開。
他拉住她，懇求地說著，「留下來……陪我吃！」
杜之嬋這才抬起頭望向他，他深遠的眼眸在路燈的照耀下閃動著期待。這不是他第一次開口留她，卻是她初次感受到他的真心。
「嗯！」遲疑了一下下，她終于害羞地點點頭，接下來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退在一旁等他打開公司大門，她默默地跟著他走進房間。
見他將藥炖排骨放在沙發旁的茶幾上，不發一語地看著她。眼底的熱切陌生得讓杜之嬋不知所措。此刻，她感覺自己成了獵物，一向低頭吃草的他終于看見自己，卻是帶著侵略的神采。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呼吸開始急促，陌生的騷動在身體的每個細胞里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