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休悍夫 第一章

作者 ︰ 曼綠

第一章

「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蟹肉豆腐羹、茄汁排骨、鹵雞腳……哇哈哈,滿桌都是她愛吃的佳肴!成芹樂死了。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太快朵頤了?

嗯……真是美味,蟹肉軟女敕綿密,醬汁飽滿,每道菜都好吃得讓她欲罷不能,連舌頭都快吞進肚子里。

她實在太幸福了,胃就像個無底洞,來者不拒,統統吃下肚。

「小姐!小姐!」

哪來煩人的噪音啊?

喔,原來是貼身婢女明月,來得剛剛好,快快快,把所有的珍饈統統給我端上來,今天本小姐要大吃特吃,吃到滿意為止。

明月,你在干嘛?為什麼搶走我的菜?快還我!

嘿,你不要以為我平常和你嘻嘻哈哈,不會跟你翻臉喔!我對吃可是一向很執著的,惹火了我。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好啊,真的不甩我?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騎到我頭上來,看我卷起袖子,你等著乖乖的吃一拳!

「小姐、小姐,快醒醒,不要再睡了……哎呀!小姐你怎麼打人?」按住一邊的臉頰慘叫,明月沒料到小姐在睡夢中竟會打人。

成芹睜開惺忪的睡眼,盯著痛得齜牙咧嘴的婢女,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咦……我的排骨、雞腿,

怎麼都不見了?」

明月忍不住翻白眼,都什麼時候了,小姐還在想這些?

「小姐——」她伸出手把成芹從床上用力地扶起來,「你不要再作白日夢,事情不好了!」

成芹懶懶的打了個呵欠,埋怨著丫鬟擾人清夢,來得正不是時候。

「什麼事情不好了?」她搔搔一頭亂發,有氣無力的問。

「少爺提前回來了。」

明月口中的少爺,正是與成芹成親五年的夫婿成凰。

猶如听到喪鐘一般,成芹一驚,兩眼瞪得渾圓,伸出手指顫抖的指著明月。

「什麼?你為什麼沒有馬上來跟我說!」她趕緊跳下床。

哇!她那個惡鬼丈夫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這次外出做生意要下個月才回來嗎?

天啊!她死定了,這家伙要是知道她荒廢他所交代的功課,又偷偷睡懶覺,一定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我現在不是說了嗎?」

明月看小姐急得團團轉,連鞋子都忘了穿上,不由得嘆口氣,平時在家里好吃懶做、作威作福的小姐一遇到少爺便猶如老鼠見到貓,氣勢全消。

「小姐,你甭急。」她把成芹拉住,不止她繼續驚慌的胡亂轉圈,「先把鞋子穿上,我再替你梳頭、

換衣服,然後到大廳見少爺。」

「快、快,讓成凰等太久,我就死定了!」

「好、好。」唉!她可憐的小姐。

「管家。」

一听到比寒冰還要凜冽的聲音,在成府至少待了二十年的劉管家不禁打起哆嗦,微彎著身子,不敢抬眼望向坐在太師椅上一臉寒霜的男人。

「是,少爺。」

「沒人去叫小姐來嗎?還要我等多久?」成凰好听的聲音冷冷的,不耐煩的以指節一輕一重地敲著桌面。

身為成府的當家,成凰年紀並不大,二十有五,身軀挺拔修長,一頭烏發見到的束起,擁有一張俊美無瑕的臉龐,鼻梁高挺,雙眼若寒星般清亮,一襲淡青色絲質長袍更襯托出他的俊逸非凡。

約十年前,他以孤兒的身份被成家老爺成磊帶回府里,更名成凰。

成磊見這孩子聰穎過人,內斂沉穩,十分疼愛,便把他當作兒子般帶在身邊,用心教導,且在臨終前把唯一的掌上明珠托付給他,讓他入贅成府,繼承所有家業。

成凰果然不負期望,將成磊生前留下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規模足足擴展了一倍以上,把「青山成家」的名號打得響叮當,商號調及各地,現下累積的財富比成磊在世時增加了數倍之多。

只是,他能力再強,仍有未殆之處,不能盡如人意一一例如對成家的千金的教導。

「這、這……我已經教明月去請小姐,應該很快就來了。」劉管家猛擦額上的冷汗,如果他沒猜錯,小姐這時正睡得香甜呢。

「很快?」成凰冷眸掃過劉管家一眼,指著幾上的茶杯,「這茶冷了之前,你也說快了。」

劉管家搓搓雙手,困窘得說不出話。

好不容易在劉管家引頸期盼下,成芹主僕兩人姍姍來遲。

在見到成凰的第一眼,成芹腳步一頓。不禁瑟縮起身子。

搞什麼嘛?明明是一張賞心悅目的臉,為什麼每次都要臭著對她?

明月見小姐發愣,急得從後面輕推一把,成芹嚇了一跳,忍不住回頭瞪她一眼。

「相公,你回來了啊?」望著成凰俊美絕倫的臉,成芹囁嚅著說。

每次見到她這個有名無實的相公,在欣賞過他長得極好看的俊顏後,她就開始在心里哀嘆三聲,埋怨死去的爹為什麼要招這臭男入贅?

他根本看她不順眼,每次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個磨人精、討厭鬼和……

吃閑飯的家伙,根本不把她當妻子看待。

「為什麼這麼久才出現?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書房里做我交代的功課?」

成凰打量著她。

雖然成芹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絕世夫人,身材也過于嬌小。但是巴掌大的一張粉臉細致俏麗,兩眉彎彎,一雙美目生得十分靈動,細牙雪白,笑起來梨渦微現,既可愛又活潑。

盡避已經為人妻,但是她頭上還是綰著雙髻,一條長辮子垂在頸後的未婚少女打扮,這是因為成親時,她只有十二歲,至今雖然已五年過去,但是兩人從未圓房,成芹從沒有自覺,而成凰也習慣了她的裝扮。

成芹低著頭玩衣服上的帶子,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去睡午覺了。」在成凰面前,她還沒不怕死敢對他撒謊。

「睡午覺?」成凰微微一笑,嘴角勾起的完美弧度看得成芹膽戰心驚。

「那我出門前交給你的琴譜,你都學會了嗎?」

也不知為什麼,他相當堅持成芹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樣樣精通,做個才華洋溢的大家閨秀。

但問題是,成芹從小性子就出奇的懶,能躺就不坐著,能坐就不站著,要她學會這些,可說是難如登天,她比較喜歡睡覺、發呆,喔,差點忘了,還有吃,她也挺愛吃的。

已故的成磊不舍女兒從小就失去娘親疼愛,因此對她百依百順,寵得不像話,認為她只要識字無礙就好,更是加劇她得過且過,像散仙般疏懶的性子。

「我、我……」成芹膽怯的睢他一眼,話到唇畔又吞回肚子里。

媽呀,那勞什子琴譜,她哪知它跑到哪兒去了?

好像有一天她練琴時明月經過,嫌她琴藝太差,歌藝更是嚇人,比殺豬的慘叫聲還要難听十倍,她氣得把琴譜踩在地上,最後往窗外一丟,從此它就下落不明。

「怎樣,要不要彈首曲子,慰勞你在外辛苦奔波的相公?」成凰忽然對她綻出笑意,柔聲提議道。

成芹被他臉上看似俊美實則恐怖的笑容嚇著,駭得連退數步,睜大眼楮驚恐失色的問,「我、我能說不要嗎?」

她夸張的動作加上生動的表情,惹得站在成凰後方的隨從玄雲輕笑一聲,明月和劉管家則嚇出一身冷。

不要啊!少爺,你不知道小姐的琴藝有名恐怖,他們領教過了。

成凰沉下臉,「不行。」

他手一揮,然後轉過頭對明月道,「去將小姐房間里的琴拿來。」

「是。」

在等待明月把琴取來的時間,成芹不敢妄動,噘著嘴不既話。

該死、該死,有人這樣對待可愛的妻子嗎?

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會彈琴,還故意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

好,要彈就彈,我怕你不成?今天就讓你知道我琴藝有多好,彈完後不讓你拍手連聲叫好,我就跟你姓!

咦,不對,如果跟他姓,她還是姓成啊。

哈哈,這樣她根本沒吃虧耶!

「你在笑什麼?要不要說來听听?」還有心情偷笑?成凰冷眼看著她,直覺這小妮子真是不知死活,對她這幅散漫不求上進的樣子十分頭大。

「呃……不好吧?」成芹心虛的說。

成凰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這時,明月抱著琴回到大廳,把琴安放在劉管家之前命人搬來的長案上。

「好,坐下來彈。」成凰見成芹依言坐在案前,想了一下,對她說,「先彈一首《江中月》。」

成芹一愣,《江中月》?什麼不挑,挑這種難度極高的曲子,就算她練一百年還是不會彈!

不過……好像也沒差,她反正連一首曲子也不會。

「不會彈嗎?」成凰輕柔的聲音中有掩不住的奚落,「你可以開口要求我換首曲子。」

成芹頭一抬,白他一眼,哼,要她開口求他,甭想。

不再理睬他,成芹輕咳兩聲,神情專注的看著這張任何琴師都想擁有的古琴,然後吸一口氣,一雙縴縴素手緩緩的從袖子里伸出來,左手扶著琴弦,右手慢條斯理的撥弄,似是調校著音色。

那神情、架式看來有模有樣,泰然自若,絲毫不輸給任何知名的琴師。

「就讓我為相公獻上一曲《江中月》。」她嫣然一笑,死到臨頭還是不肯規規矩矩。

好,是你要求我彈的,出什麼事,我一概不負責。

成凰勾唇一笑,算是回報她的獻藝。

鏗鏘一聲,瞬間有如風雲變色,日月無光,在場的眾人終于領教什麼叫魔音穿腦、鬼哭神號。

在成芹拙劣、慘不忍睹的琴藝下,琴弦完全失去了應有的美好音色。就像同時有許多粗劣的皮鞭抽打著空氣,嘈雜又刺耳,再搭配成芹拔高的尖嗓,唱著不知所雲並走調的歌曲,一時之間,周遭有如腥風血雨,天翻地覆。

明月身子虛,承受不了折騰,不知自己該抱著肚子還是要捂住耳朵,只能蹲在地上干嘔,劉管家上了年紀,不堪如此折磨,扶額跌在椅子上幾乎奄奄一息,連宛如萬年冰山的玄雲,眼中也不禁露出一絲驚恐,身子往後傾,決定在緊要關頭轉身月兌逃。

哀鴻遍野中,唯有成凰處變不驚,八風吹不動,不過,饒他見慣了大風大浪,意志剛強,也漸漸無法招架這茶毒生靈的驚人聲響,氣黑的臉色隱隱露出想親人的陰懟,拍案而起。

「你給我住手!罰你今晚不準吃飯,給我抄《女誡》十遍!」

咚的一聲,成芹被吼得從椅子上摔下來。

唉!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月光下蟲聲唧唧,半掩的窗戶後,女子縴縴的身影坐在案前。

「可惡、可惡!成凰你這個臭家伙竟敢虐待我,存心讓我餓肚子,我恨你、我恨你一一」成芹咬著筆桿,一邊咒罵。「小姐,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女誡》抄完十遍了嗎?」明月從外頭走進來,見她嘴里直咕噥,便開口問道。

「你以為《女誡》很薄嗎?一個晚上根本抄不完!」成芹白她一眼,大聲地抱怨。

「既然知道抄不完,小姐就別再浪費時間,當心少爺又大發雷霆了。」明月好心地提醒。

「少爺、少爺,開口閉口都是少爺,你們個個為什麼那麼听成凰那家伙的話?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小姐放在眼底?」成芹干脆將手上的筆一甩,氣呼呼的問。

難道他們都忘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爹生前留下來的,她才是正主兒,為什麼都沒有人把她當回事?

明月猛地神情一垮,滿臉委屈的瞅著小她兩歲的成芹。

「小姐,你這麼說真是太令人傷心了,我對你不夠好嗎?是誰犯錯陪小姐一起挨罰?是誰每天听小姐使喚做這做那,毫無半句怨言?我打小就服侍小姐,心里也只有小姐一個人,我好難過,小姐竟然質疑我……」

事實是,成凰是發薪餉的主子,她當然唯命是從了。

見明月說到最後聲音里已經藏不住哽咽,成芹慌張起來,懊惱自個兒說話沒分寸,于是扯扯她的袖子,一臉愧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成芹搔了搔頭,心里還是感到有些忐忑不平,「是成凰對我太差,你和管家他們又都不袒護我……」

「小姐,少爺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壞。可能是看不慣你性子懶散,才管教嚴苛。」明月也不是存心和小姐唱反調,只是覺得少爺的出發有點是善意的。

聞言,成芹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孩子氣的嘟起嘴,「反正你們心里就是嫌棄我這個小姐。」

「唉,小姐你真是……」明月無話可說,委實拿她沒辦法。

「我肚子好餓喔!明月,你去拿些東西來給我吃好嗎?」成芹忽然換上討好的笑顏,拉著明月的手撒起嬌來「你最清楚人家禁不起餓的。」再怎麼說,沒有任何事比吃來得重要。

「不行,少爺交代過,今晚不準小姐吃飯,我可不敢不听少爺的話。」明月搖搖頭。

「那你來這里干嘛?」成芹氣得小臉漲紅,指著明月的鼻子怒吼道。

明月一本正經,並未被她的怒氣嚇著,「當然是來看小姐是不是在偷懶。」

什麼啊!死明月,吃里爬外!成芹用力瞪著她,氣得說不出話。

「好啦!小姐。你就別生氣了。小心氣壞身子。」明月拍拍她顫動的肩膀。好聲好氣的哄她,[只是餓一個晚上,不打緊的,明天我吩咐灶房的大娘多煮一些你喜歡吃的東西,你說好不好?」

成芹本來要一口回絕,但她這個人最大的死穴就是對吃情有獨鐘,禁不起美食的誘惑,雖然餓一個晚上,不過明天就能補回來,也就沒啥好計較了。

「說定了。你可不能食言,不然我要你好看。」成芹板起臉道。

「好、好。我的小姐,一言為定。」明月笑著說。「那我回房去了,小姐趕快抄完早點休息。」

「去、去,才不讓你折磨我的耳根子,也不嫌吵。」成芹听她又提起抄書的事,不高興的催她趕快走。

明月走後,成芹一臉抑郁,心里仍很不平衡,再加上她平日並不常寫字,握筆的手非常酸,這會兒索性書也不抄了,趴在案上偷懶、發呆。

都是爹不好,為什麼那麼早去世。還把她的終生托給成凰,這家伙好無情,血是冷的,說話是尖酸的,害她每天過得很煩悶,就怕挨他的罵。

爹,你說成凰做我的相公,會像你一樣疼我,把我捧在掌心上呵護,可是事實上他並不喜歡我,嫌我

這、嫌我那,每一樣看得順眼……

爹,你在天上要保佑女兒讓相公喜歡,一點點也好,我不想讓相公繼續討厭我……

「爹,芹兒好想你、好想你……」成芹喃喃的低語,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不支地閉上眼楮。

直到她發出乎穩的鼻息,成凰才從寂靜的夜色中走進來。

他換上一襲月牙色的長衫,如烏墨的長發垂肩,整個人宛如高掛蒼穹的皎潔明月,光華流溢,飄逸出塵。

一聲輕嘆幾乎細不可聞,他的表情如同往常一樣清冷,然而凝視她的眼神中有一抹不可錯辨的溫柔。

唯有四下無人時,成凰對她的關切才表露無遺。

在人前,包括在成芹面前,他所有的冷漠及嚴厲,都是一種不得已的偽裝。

他怕自己對她的疼惜及呵護會慣壞了她,而這不是他樂意見到的。

因為,他不能一輩子待在她身邊保護她,他希望她能獨立自主,不用再讓他為她操心。

「芹兒,你這樣子,教我日後如何安心的離去?」成凰的聲音透出他的為難及挫敗感,指尖在她光滑的臉頰游移,最後停在她柔女敕如花瓣的唇上。

他再次嘆息,將她睡沉的身子抱在懷里,如對待珍寶版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拉來被子替她蓋上。

臨去前,成凰雙眼中充滿了柔情,目光流連在她睡得香甜、無憂無慮的小臉上,良久,他才滿懷心事的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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