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成芹並未像往常隨著成凰外出,反而將自己鎖在房間里,因為成凰的態度讓她心灰意冷。
他太傷她的心了,她說什麼也不會原諒他。
「小姐,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嚇死人了!」明月驚叫,嚇得抱住門框不敢進入屋內。
方才她在房門口不斷說服成芹打開門,想不到好不容易門開了,卻見到一名女子披頭散發,神情憔悴,臉色青得像鬼一樣嚇人。
「要你管。」成芹怒瞪著動作夸張的明月,她不過是一個晚上幾乎未闔眼,因此氣色不佳,一雙杏眸布滿紅絲,哪有這麼恐怖?
明月想起今早劉管家向她提起昨晚的事。
「小姐,你昨晚是不是和少爺吵架了?一定是你做錯事情,惹得少爺生氣。」明月忍不住道,口氣隱隱透出些許責備之意。
這世上要說誰最了解成芹的性子,非從小和成芹一起長大的明月莫屬。
成芹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拍死這丫頭。
「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和成凰一樣,都認為我只會搗蛋、丟臉!」成芹兩手握得緊緊的,下唇咬得發白,「可是我沒有錯,你懂嗎?」
「我懂、我懂。」明月被她實如其來的怒火駭得連忙點頭,就怕自己無緣無故的被炮火打中。
「為什麼連你都懂,成凰卻不懂呢?」成芹的喉頭忽然泛酸,「那個女人根本不把我當回事,和他打情罵俏,他不但不為我出頭,還阻止我為自己討回公道!」
「真的是這樣嗎?」明月眉一挑,好像嗅到不尋常的味道。
「你懷疑我的話?」成芹生氣的瞪她一眼,心中的委屈無處可近,「你說,在他眼底我到底算什麼?長不大的小表、目中無人的嬌嬌女?他根本從不把我當妻子看待,對別的女人都比對我好。」
原來是有人打翻了醋壇子,明月大概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差點笑出來。
少爺與小姐成親多年,兩人的相處一直很奇怪,不像兄妹也不像夫妻,她知道小姐還很單純,不解男女情事,可是少爺他……
說實話,主子夫妻間的事,身為婢女哪有置喙的余地,但明月倒是十分欣慰小姐今天終于意識到自己身為人妻,懂得為少爺吃醋,盡避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但這也不失為好事一樁。
呵,她家小姐終于開竅了,真是謝天謝地。
「咳、咳!」明月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道,「我說小姐,你先別惱,听我說幾句話。」
憑小姐的豆腐腦袋,應該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她只好雞婆的點一點!
「我猜少爺大概不知道小姐的想法。所以才錯怪了小姐,以為小姐素行乖張。」明月笑嘻嘻的說,更進一步提議道︰「小姐不妨去找少爺,老老實實的告訴他,你嘛,對他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相當介意。」
「明月,你胡說八道什麼!」成芹紅著臉反駁,焦急的否認,「我介意個頭,你是認為我在為成凰吃醋嗎?」
吃醋?這太離譜了,成凰算哪根蔥,她大小姐才不屑做這種事。
「是啊!小姐,我們認識多久了,你哪點心思逃不過我的法眼?」明月一雙眼賊分兮的在她臉上溜轉,掩嘴輕笑。
成芹打從心底否認,可是又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種無地自容的難堪。
「明月,閉上你的大嘴巴,我沒閑工夫听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滿臉通紅的怒斥。
「什麼有的沒的?」明月不滿的反駁,虧她還是一番好意。「小姐,我希望你和少爺看起來像尋常夫妻,你說說,少爺可曾把你當作妻子?」
「死明月,你給我滾蛋!」成芹氣得不想再跟她嗦,直接攆人。
明月見她惱羞成怒,于是見好就收,「好啦!小姐乖,我不說了,我去端水來讓你梳洗,你就別惱了。」離去前,她還不忘繼續點火,「記得,少爺回來後,別忘了親自和他解釋清楚。」
明月邊走邊偷笑,設注意到後面頻頻傳來成芹的怒吼。
本來就對成凰一肚子火的成芹,這下更是不願讓明月看好戲,開始和成凰冷戰。
當然,依成凰的脾氣也不可能遷就她,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即使踫了面,他也是撇開眼,對她視若無睹。
這一天,成芹把劉管家送來的許多賬冊拿到書房去核對,中午過後十分熾熱,她看得昏昏欲睡,最後干脆擱下賬冊,在書房後方屏風擋住的軟床上休憩。
孰料,她才剛要沉沉睡去,有人開門走進來,她以為是明月,正準備開口教她去灶房端來冰鎮的桂花烏梅汁,耳畔卻鑽進一道熟悉的男子聲音,她猛地閉上嘴,豎起耳朵傾听。
「玄雲。」成凰在案前坐定後,一副沉思狀,並未注意到桌上攤著帳冊,卻不見成芹的人影。
「是,樓主。」私下無人時,玄雲會改稱他另一個身份。
成凰平日是個分身乏術的商賈,其實暗地里是江湖上近幾年崛起的秘密組織「嘯風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首領。
嘯風樓只有長年行走江湖的人才知曉,他們以販售情報及接暗殺的生意為主,雖然創立至今才五、六年,但已經令人聞風喪膽。
玄雲不單單是成凰的隨從,更是成凰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我交代的事,都辦好了嗎?」
「已辦得差不多,還有兩、三件最差一些時日才能完成。」接著,玄雲從懷中拿出紙條,「樓主,方才屬下收到嘯風樓的飛鴿傳書。」
成凰趕忙打開紙條,看完上頭的消息後臉色凝重。
「樓主,二樓主上面寫什麼?」
「嘯風樓的人,找到了弦烈秘密練兵的地方。」
聞言,玄雲嚴肅的俊臉上難掩一絲興奮。「樓主,這是真的嗎?太好了,這證明之前搜集的情報是正確的,也表示我們對弦烈的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樓主,我們的成功將為期不遠。」
成凰卻不若玄雲這般信心滿滿,未來變化莫測,一切都說不準。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弦烈權高勢大,幾年來我根本難以匹敵,好不容易嘯風樓日益茁壯,足以和他一較高下,可是想不到他暗中養了一支精兵。」
玄雲一愕,仔細打量著主子的神色,「樓主為何煩心?」
「弦烈野心勃勃,想南面稱王,近一、兩年不斷招兵買馬,我必須在他謀反前阻止他並且報仇,否則等他手上握有大軍,那麼我只能望其項背,又回到當初一無所有的時候。」成凰想到十年前的滅門血案,心情憤慨激昂。
弦烈,當今聖上的叔父南烈王,正是十年前殘酷的殺害他一家的幕後黑手。
這些年來,他忍辱負重,備極艱辛,數年前終于秘密組織嘯風樓,為的就是找出滅門的凶手,並且手刃仇家。
玄雲恍然大悟,如果此時不將弦烈一舉擒獲,等到弦烈更為壯大,別說嘯風樓,就算是朝廷也感到棘手。
「是,樓主,我們不能再按兵不動了,那麼,我們何時要離開這里?」
「最晚要在月底離去。」
玄雲眉一皺,「樓主,你準備何時告訴小姐?」
「過些時候……」成凰不願確切說出時間,煩惱著該怎麼對成芹啟齒。
她若知道他要離開了,會高興還是難過?
依這小妮子對他的成見及誤解,估計他前腳才離去,她馬上放鞭炮大肆慶祝。
「玄雲,我一直想著,我是不是對……芹兒太過嚴苛了。」成凰腦中充滿成芹的一整一笑,眼神飄遠。「可是,我這麼做,是為了將來有一天,我可以無後顧之憂的走。」
要說他真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成芹這個磨人精。
他早已把她當成親人看待,想到要離開她,他不僅難以放心,心情更是無比沉重。
「屬下認為,樓主不必感到虧欠。這些年來,樓主為成家和小姐鞠躬盡瘁,已足以報答成老爺生前之恩。」玄雲心知主子會如此猶豫,是因為不舍多年來親手照顧的成芹。
成芹在樓主心中佔有極大的分量,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表面上對她嚴厲,私下卻非常寵溺,幾乎舍不得她吃苦。
成凰長長嘆了一口氣,靜下心不再去想成芹,現今重要的,就是完成復仇大計。
成凰主僕倆走了之後,成芹腦中一片空白,久久才回過神來。
老天爺一定是跟她開玩笑。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不過是好奇玄雲為什麼不喊成凰少爺,叫他樓主,好奇向來惜言如金的玄雲會和成凰說些什麼……她以為會偷听到某個驚天動地的天秘密,並不想知道成凰即將離去的消息。
這一切一定是她剛剛在作夢,太荒謬了。
成芹的神情慌張無比,這場夢太真實了,她全身冷冰冰,像掉入冰天雪地中,心中更充滿無比的恐懼。
不行,她要阻止成凰離去,不能任他不管她的死活,丟下她一個人!
對,她不能光著急,現在就去找他,絕不能讓他就這樣一走了之!
雙腿發軟使得成芹從床上直接栽下來,額頭撞上堅硬的床沿,頓時一股巨烈的疼痛傳來。
雖然是躲在屏風後面偷听他們談話,看不見成凰的神情,可是光听聲音也知道,他去意甚堅,她有把握能讓他改變心意嗎?
但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他離去,她會傷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她已習慣他的存在,就像魚離不開水,她無法承受他的離去帶來的慌亂,他遠比她想象中還要重要。
「不、不,成凰,你不能走,我說你不能走!」她氣呼呼的朝空中大喊。
難道,他就像明月所說的,從來不把她當妻子嗎?所以說走就走,毫不留戀?
對,一定是這樣,兩人成親五、六年來,從不是真正的夫妻,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打算不顧她的感受逕自離去。
那要怎樣才能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成芹心慌意亂,根本想不出主意,接著她忽然想到,她可以去問季芊荷,她那麼聰穎,所有的問題到她手中一定可以迎刀而解。
她不再多想,馬上前往季府。
一見到季芊荷美麗的身姿,成芹踉踉蹌蹌的沖向她,腳下一個不穩,人便跌在地上。
季芊荷疾步上前,趕緊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芹兒,你沒事吧?為什麼跑得這麼急?是發生什麼事了?」
成芹顧不得先喘口氣,扯著季芊荷的手臂,神色驚慌的大喊,「芊荷姐姐,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季芊荷听得茫然無頭緒,「是誰不要你?你這樣說得沒頭沒腦,我明不懂呀。」
成芹喝了口秋雨端來的茶水後才冷靜下來,把來龍去脈說完。
她一向無憂無慮、眉開眼笑的嬌顏,此刻蒙上一絲驚惶,眉頭抑郁不展。
「你是說,成凰要離開你?」這個消息讓季芊荷詫異不已,「他要去哪里?」
成芹失神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可是,他的仇家好像很厲害……」
說到一半,她忽然被一陣恐懼深深攫住,成凰去找仇家報仇。會不會很危險如果有個萬一……
「姐姐、姐姐,你一定要幫我留住成凰,我不要他涉險!」她激動的捉住季芊荷的肩頭,心慌的哀求。
「你不要激動,芹兒。」季芊荷努力安撫她的情緒,「你不如先告訴我,為什麼要留下成凰?你不是氣他停佔你爹留下的家產,難道他走了,對你來說不好嗎?」
「我、我不知道……」成芹小臉一紅,小手扭住身上的衣帶,「我從小就很依賴成凰,沒有他……我不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季芊荷目不轉楮盯著她紅撲撲的臉蛋,聲音帶著驚訝,「是這樣嗎?還有嗎?」
「還有……我發現我的心好像被人挖了一個窟窿,非常難受。」成芹露出忸怩的神情,聲音愈來愈小,「姐姐,你能不能讓我們成為真正的夫妻?」
「真正的夫妻?」听到她忽然這麼問,季芊荷不免愕然。
「對!」成芹用力點頭,咬了咬唇瓣,「就是因為我們從不是真正的夫妻,成凰才覺得不必對我負責。」
「所以你匆匆的跑來找我,是希望我替你出主意?」季芊荷恍然大悟。
恐怕成凰離去的原因不簡單,可是,成芹是千真萬確的想留住他。
這個丫頭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對成凰付出了真感情,所以才開始認真看待她和成凰的關系,季芊荷凝滯著成芹充滿憂心的容顏思索著。
既然如此,她該想個法子遂其所願,思及此,一個大膽的計謀忽然形成。
「辦法有是有,你過來。」
季芊荷傾身附在成芹耳畔低語,听得成芹俏顏發燙。
「這個辦法能幫你們成為夫妻,可是我不確定他是否會因此留下,你最好想清楚,事情不見得一定成功,知道嗎?」
「不用再想了,姐姐。」成芹銀牙一咬。「我們是夫妻,早該圓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