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穿著水色衣裙,有張白淨娟秀臉蛋的小泵娘,正站在一戶頗為氣派的府邸大門前,瞠大黑白分明的雙眸,仰望著那大大寫著邢府的匾額。
為什麼她會來到這個地方呢?
她不知道,待她有意識時,便站在這戶人家的門前了。
小泵娘望向大門前的兩名護衛,有如兩尊門神,看起來好凶,奇怪的是,他們一直都沒發現她,她有矮小到讓人看不到她嗎?
她沒勇氣向他們搭話,心想,沒注意到她最好,因為她想偷偷溜進這戶人家。
不知怎地,有股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她非來這里不可!只是……來這兒做什麼呢?
她想不起來,只知道她一定要進到這個家,見護衛始終沒有注意到她,趁著有人進出,她尾隨溜了進去。
起初,小泵娘還覺得擅闖私宅沒被發現很刺激,逛起這座宅邸,看看風景,看看池里的魚兒,好不愜意。但在過了半個時辰後,她遇上一些路過的丫鬟,雖然她一見她們就躲起來,但其中有幾人和她正面迎上,她根本來不及躲,可她發現,她們見到她這個入侵者竟然絲毫不見驚恐,這才開始驚覺不對勁。
她們為什麼沒有反應?就好像……看不到她!
看不到!小泵娘驚慌地看到前面有一批丫鬟朝她走來,這次她沒有閃躲,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到她們面前,迎向她們道︰「幾位姊姊……」
丫鬟們有說有笑,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與她擦身而過。
她一愣,回頭跑到她們面前,朝她們招手道︰「姊姊們,妳們看不到我嗎?我在跟妳們說話啊!」
丫鬟們完全沒有反應。
她仔細看著她們,發現她們眼里根本沒有她,且就這麼穿過她的身體。
小泵娘大受打擊,她竟被穿過去了!她們看不到她,所以……大門的護衛也看不見她,不!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事!
她跑出大門,朝著門外駐守的護衛揮著手大喊,「這位大哥,我在這里啊,看看我!」
沒有反應。
她心急如焚的又跑到大街上,那兒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店鋪和攤販,有好多人在逛街,有說有笑,她跑到他們面前,朝人隨口問道——
「這位大嬸,妳看得到我嗎?」她朝一名大嬸揮手。
那名大嬸理都沒理她,只顧著跟旁邊的人說話。
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另一邊,「這位大叔,你看得到我嗎?」
那位大叔當著她的面轉過身,走到攤販前買東西,也沒理她。
「糖葫蘆啊,好吃的糖葫蘆啊……」
她著急,跑到賣糖葫蘆的小販前說︰「這位大哥,你听得到我說話嗎?拜托你看看我,我就站在你面前,在對你說話啊!」
「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啊……」那位小販依然大聲的朝人群吆喝,沒理她。
接下來她又朝好幾個人說話,嗓子都快喊啞了,卻依然沒有得到一點響應,她沮喪極了,沒有任何人看得到她。
忽然,前方涌來一群人,魚貫穿過她的身體,她露出驚慌的表情,只說出一句話——
「我……已經死了嗎?」
因為她已經死了,成為鬼,才沒有人看得到她,且能穿過她的身體。
但既然她是鬼,為什麼可以佇立在大太陽底下?不怕魂飛魄散嗎?
小泵娘很害怕,開始去想,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但,她想不起來。
那她叫什麼名字、家住哪,她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
小泵娘依然沒想起自己的名字,茫然地在街道逛了一圈後,最後回到邢府大門前。
為什麼回到這里?
因為她無路可去,因為在她的腦海里,有一股強烈的念頭告訴自己,她非留在這個地方不可,所以她回來了。
盯著眼前的大門,既然人們可以穿過她的身體,也許她可以……
她一試,當真能穿進門內,這大概是她變成鬼之後,唯一感到有趣的事。
白日一整天,她就在這座府邸里游走,挖掘她當女鬼的潛能—— 她可以穿進所有的屋里玩耍,沒有人阻擋她;她也可以飛起來,飛得很高,甚至飛到屋頂上看風景;雖然她無法踫觸物體,但她可以動用念力取物,真的好好玩。
白天玩樂的她並沒有想到,入了夜會變得那麼可怕,這座府邸里居然有鬼!
她從小就怕鬼,那些鬼都陰白著一張臉,令人看了毛骨悚然,有些鬼因死狀奇慘,不是吐著舌頭就是掉出一顆眼珠子,朝她陰惻惻的笑,太嚇人了,嚇得她立刻跑出邢府。
豈料,外面更壯觀!
她含著淚,明明她都變成鬼了,為何還會怕鬼?
那、那是什麼?
她看到一團黑黑、長得像人的鬼,渾身都是濁氣,看到她雙眼倏地變得晶亮,朝她咧開了血盆大口,發出恐怖的聲音——
「看起來很美味,一定很好吃……」
它……它……要吃她?
她嚇得馬上飛進邢府,那只鬼後腳跟上,這恐怕不是一般的鬼,是惡鬼,因為府里其他鬼看到它時也都驚得飛快閃避。
它將她視為獵物,對她窮追不舍。
「救命啊—— 」小泵娘哇哇大叫。
經過回廊時,前方有幾個丫鬟一道走來,但沒人看見她,更甭提追在她後方的惡鬼了。
繞了好幾圈,最後她躲進了一間房間里,終于沒見到惡鬼追進來。
這里安全吧?她稍微喘了口氣。
「找到妳了。」極度陰森的嗓音在她後腦杓響起。
她嚇得僵住身子,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只惡鬼正朝她張開血盆大嘴,她馬上逃出房間。
「好香的味道……別想逃……快讓我吃掉……」
不跑的是傻子!
小泵娘使勁的逃,此時她真慶幸自己可以用飛的,一下子就能把惡鬼甩在後頭,只是,惡鬼的速度也很快,她一刻都不能停歇,只要慢一點就會被趕上。
在這時,她看到前方又有一批人迎面走來,為首的是個年約二十四、五歲,相貌俊美,眉宇間帶著孤傲的男子,她一看到他,心口強烈一震,對他有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她卻想不起他是誰。
令她吃驚的是,她與他眼神對上了。
他看得見她?
「別跑,我要吃掉妳……吃掉妳……」
快被追上了!小泵娘害怕得不得了,本能的飛向那個男子,躲在他身後,尋求他的保護,接著,她就見那只惡鬼齜牙咧嘴的朝她沖來,然後在距離這個男子的十尺前,被男子身上一道金黃的強光給震開了,惡鬼痛得不敢再靠近男子,干脆閃得老遠。
「咦?怎麼回事?」惡鬼居然會怕這個男子,那一股金黃強光是什麼?難道是男子有什麼法力?
發現男子轉看向她,目光就定在她身上,她朝他露出一記感激的笑道︰「這位公子,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你好厲害,惡鬼要吃我,可它一踫見你,就被你身上的強光給嚇跑了!還有,你也是我今天一整天以來,唯一一個可以看得見我的人,我真是太感動、太高興了!」她開心的在他面前手足舞蹈起來。
邢澈看著眼前舉高手、跳著圈圈的女子,疑惑的忖道,府里何時有這個人,身上穿的衣著不像是府里的丫鬟,而且她嘴里還嚷著什麼惡鬼要吃她,卻被他身上的強光給嚇跑,還說他是今天唯一一個可以看到她的人,她是在說什麼奇怪的話?
在他開口想詢問她是誰時,他的小廝阿朋詫異的開口——
「少爺,你怎麼突然轉身?你在看什麼?不走嗎?」
「少爺,你是在看前面的什麼?」王總管也狐疑,怎麼少爺一直盯著前方某一處看?
「你們都沒有看……」見嗎?邢澈沒有把話說完,在他面前明明有個姑娘,沒道理他們都沒看到,之前這個姑娘突然急奔來躲在他後面,又朝他說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
王總管和阿朋面面相覷,都覺得少爺很古怪,在他面前分明什麼都沒有。
王總管不敢隨意猜測,說道︰「少爺,您這兩天都待在大理寺忙,沒回來,是不是太累了?我已經差人備了熱水,今晚您沐浴完,用了宵夜後就早點歇著,別再看卷宗了,老夫人把您交給我,我可得把您照顧好才行,您若病了,我要如何向老夫人交代?」
三年前,當任大理寺卿的邢老爺遭仇人報復行刺身亡後,老夫人就像是失了主心骨般,整個人憔悴不已,最後到山上帶發修行。
而少爺是獨子,老爺出事,老夫人又不在,邢府只剩下他一個主子,原本個性就孤僻的他變得更冷漠,將精力全用在公務上,成天待在大理寺辦公不回來是常有的事。
雖說他冀望少爺有天能像老爺一樣做到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但他真怕少爺還沒當上就累出病來。又因為少爺不結黨營私,一向光明正大,他也怕少爺辦案辦過頭,得罪人,像老爺一樣遭仇家暗算。
當然礙于他的身分,他的擔憂不能說,只能把老夫人搬出來,至少讓少爺好好休息,別累壞身子。
邢澈以往听王總管關切的話語只覺得嘮叨,今天卻感到十分受用,也是,他這兩天忙著了結一樁案子,肯定是太累了,眼花了,才會看到幻覺。
在大理寺辦公的他,常要偵辦許多案子,由刑部接手離奇的案子也不少,但他凡事講求證據,眼見為憑,從不信怪力亂神,他相信他剛剛看到的一定是幻覺,等他休息後就會恢復正常。
「好,今天我就早點歇息。」邢澈跨出步伐往前走。
「是,少爺宵夜想吃什麼?」王總管跟上前去問,阿朋和其他幾個服侍的下人也一同跟上。
咦?他就這麼走了?
小泵娘看著他們一行人離開,馬上追了過去,擋在邢澈面前道︰「公子,你看得到我對吧,今天一整天下來,就只有你看得到我……」
她戛然而止,因邢澈從她身邊大步越過。
明明看得見她,為什麼要裝作沒看到呢?
是因為察覺到她不是人,才故意裝作看不見嗎?
看著那愈走愈遠的頎長身影,小泵娘不想放棄,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看見自己的人,也許普天之下只有他看得見她,她一定要請求他幫她。
她失去了記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站在他家門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去的,連自個兒的名字都想不起來,茫然無助的她,只能捉住他這塊浮木。
小泵娘握緊雙拳,堅定的追了上去。
熱氣氤氳,邢澈浸泡在一個大浴桶里。
外表看起來是個文人的他,卻一直有習武強身的習慣,練就了一身古桐色膚色,有著寬闊的肩、肌里分明的胸膛,此時的他,任結實的雙臂跨放在浴桶邊緣,閉目養神著。
這熱水真舒服,邢澈全身浸泡在熱水里,輕喟了聲,感到渾身舒爽不少,王總管說的對,他真的是太累了,得好好歇息。
這時,從他左邊的牆面,有抹穿著水色衣的幽魂悄悄穿牆而入。
她東看西看,人在哪里呢?
她飛過屏風,看到美男出浴,臉紅的叫了聲,「公子,你怎麼在沐浴!」她馬上轉過身雙手遮住自己的眼楮。
邢澈浸泡這熱水很舒服,消除全身的疲勞,卻突然听見說話聲,掃了他的興。
是他的幻覺嗎?怎麼會有女人的聲音?
當他睜開眼,果然看到在他面前有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這女人一身水色衣衫,不就是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個女人!
「妳是怎麼進來的?」他驚駭問道。
在浴桶前的小泵娘原本捂著雙眼,听他這麼一問,示範一次給他看,「我、我是像這樣從門穿進來的……」
她穿出屏風,又穿進屏風,一對上他精實的胸膛,她害羞的捂住眼,結結巴巴的道︰「公、公子,對、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我、我不是來偷看的,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她一邊遮眼一邊又從指縫中看他,希望他能點頭,竟見他當著她的面閉上眼。
為何閉眼?是在逃避看得到她這只鬼嗎?
她氣餒不已,「公子,你別怕我,別裝作看不到我,我雖然是鬼,但是只好鬼,我不會加害你的,我只是想尋求你的幫助罷了。」
邢澈以為他看到的是幻覺,因為太疲累而產生幻覺,才會看到眼前這個女人穿進屏風里。
然而浸著熱水,消除大半疲累的他,此時腦袋清明,雙眼明亮,他真的看到她的身子穿過了屏風,連閉上眼,他依然听得見那吱吱喳喳的聲音,讓他不得不相信一件事——
他真的撞鬼了。
但,就算她是女鬼又如何?他一點都不想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不听不聞不問是最好的方式。
邢澈驀地睜開眼,見她仍在,視她為無物的從浴桶里起身,立即惹得小泵娘哇哇叫,捂住眼轉身背對他。
邢澈向來不愛在沐浴時有下人侍候,他隨手從衣架上撈起早備妥的干淨布料擦身,再捉起衣服穿上。
小泵娘猜他穿上中衣了,這才敢轉過頭,小小聲抱怨,「公子,你要從浴桶里起來也要說一聲,我好歹是個黃花閨女……呃,應該是吧,我還沒嫁人吧?」她自問自答。
听見她說個不停,邢澈漠視她,繼續穿衣服,套起外衣。
她偷偷覷了他一眼,他真的不理她,當真不理她,他真的真的不理她……
她見他系好衣帶,踏出門,馬上追了出去,「公子,不要不理我!」
此時,邢澈在房里享用宵夜。
可惜,在他面前多了個不速之客。
小泵娘眼巴巴的看著他,更盯起桌上香噴噴的肉粥。「看起來好好吃,可是我沒辦法吃東西,而且我一點也不餓,變成鬼都是這樣的嗎?」
邢澈依然沒理她,他一邊吃粥,一邊順手翻看卷宗。
雖說要好好歇息,但在睡前他習慣看個卷宗再睡,這是他改不了的毛病。
小泵娘見他依然無視她的存在,只能努力用誠心打動他,「公子,請你幫幫我!我是認真想請你幫忙,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我有意識時,就站在你家大門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來你家為的是什麼,我失去記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有阿朋在一旁侍候,邢澈當然不可能回她的話,他八風吹不動的繼續翻他的卷宗。
唉!他還是不理睬她。
小泵娘干脆挨到他身側的位子坐下,用著一雙可憐兮兮的大眼楮望著他道︰「公子,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一整天下來,就只有你看得到我,我只能求你了,既然你能從惡鬼手中救了我,不妨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一次……」
太近了。邢澈抬眸冷瞪她一眼。
好凶!她怕死了,大退一步。
阿朋也怕死了,以為少爺在瞪他。
邢澈看到阿朋驚恐的表情,淡淡的道︰「不是在瞪你。」
阿朋忙看了看身後,那麼是在瞪誰?
邢澈把宵夜吃完了,走動了下,便準備歇下。
他一躺上床,就見女鬼又來了,正坐在床尾,瞠大著一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看著他。
「公子,拜托你幫幫我的忙……」因為怕他,她躲在床尾。
「滾開!」邢澈冷冷的吐出這兩個字。
阿朋嚇到了,只差沒下跪,「少爺,我犯了什麼錯?」
邢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是在說你。」
那是在對誰說話?阿朋望著無人的床尾,心里不禁發毛了起來。
邢澈向來早起,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他意想不到的是,一覺醒來,翻開被子要下床,竟見床尾有個姑娘坐著那呼呼大睡。
邢澈蹙起濃眉,這女鬼還真是糾纏不清。
瞧她睡得香甜,張著嘴巴,都流下口水了,心想,真有這樣的女鬼嗎?
他無法忍受她待在他床上,大聲叫醒她,「馬上給我起來!」
被吵醒的小泵娘揉了揉眼,打了記哈欠,才和邢澈對上眼,傻傻笑道︰「公子早。」她伸了伸懶腰,「沒想到鬼也會睡覺……」她感覺嘴角濕濕的,擦了擦,窘極了,「還會流口水,呵呵呵。」
邢澈眼皮抽了抽,一字一字厲聲下令,「現在馬上離開我的床!」
見他生氣了,小泵娘的瞌睡蟲頓時全散了,她馬上跳下床,張著無辜大眼看著他道︰「公子,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爬上你的床睡的,是因為你府上真的有很多鬼……我昨晚一踏出你的房間又撞鬼了,那惡鬼也在,虎視眈眈的想吃掉我,但只要待在你身邊,有你的金光護身,惡鬼就不敢靠近我,我只好挨在你床邊,沒想到我會睡著,還不知不覺的爬上床睡……」
什麼有他的金光護身,惡鬼就不敢靠近她?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是鬼,居然還怕鬼。邢澈听了嗤之以鼻。
「別靠近我。」他警告她一聲,便踏出內室。
小泵娘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想到什麼,開心的追上去,「公子,你剛剛在對我說話對吧,你還說了好幾句,太好了,你終于願意跟我說話了。」
都說了別靠近他,她沒听見嗎!
邢澈真覺得這女鬼吵死人了,要裝耳聾都難,他只能盡量忍耐,不隨她起舞,要是不小心回了話,會被人當成自言自語。
他喚了阿朋準備洗漱水,欲月兌下袍子更衣。
小泵娘看到他要月兌衣服,臉一紅,很快地穿出房門。
一會兒,她見他踏出房間,才隨之跟上。
怎知,他不是去用早膳,而是到練武場,還是打著赤膞練劍!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小泵娘遮住雙眼,在心里害羞的念著,但仍忍不住偷偷張開指縫看,不得不說,他穿著衣服時看不出來,胸膛可是練得很結實精壯。
邢澈練著劍,練到一個段落停下來,恰好看到女鬼正偷偷瞟著他,他微蹙起眉頭,倒不是因為她在偷看自己,而是因為困惑,雖然還不到巳時,但太陽都出來了,曬在身上很暖和,而她……為何還能站在太陽底下?
邢澈多看了眼她的腳邊,沒有影子。
小泵娘偷看被他捉包,也只能移開雙手,大大方方地看了。最後,她鼓起勇氣走向他,既然要請他幫忙,得先跟他示好,套好交情。
邢澈看她靠近,冷不防地耍起劍來,長劍直直逼近她又倏地收回,嚇得她白了小臉捂住胸口。
他、他、他是存心的吧!
她知道自己的糾纏有多麼惹他厭惡,但,她必須靠近他,不只是因為他是唯一看得見她的人,還因本身對他的在意,她總覺得他們是認識的,自己對他有著既熟悉又特別的感覺,一見到他,心口便莫名的急速跳動著,直覺告訴她,她的魂魄會來到這座府邸苞他有關,她想知道自己是誰,就必須要攀住他。
邢澈練了半個時辰的劍後,到浴間沖澡,她在門外等候。他一踏出門,她便跟著他,他用早膳她看著他吃,膳食之豐富,只差沒讓她流下口水。接著他上書房她也跟著,就待在他案桌旁,對著他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
「哇,公子你的字好好看,該這麼形容呢,就是蒼勁有力,要是我能寫出那麼好看的字就好了……」她試圖想握筆,卻握不住,惋惜道︰「都忘了我不能提筆寫字。」
見他看卷宗看得專注,她忍不住湊過頭來好奇的問︰「公子,你在看什麼卷宗?看得那麼入迷,可以跟我說說嗎?」
邢澈絲毫不理睬她,僅用銳利的眼神瞪著她,明示她太吵,要她住口。
被他瞪得她背脊都涼了,但想到他又踫觸不到她,拿劍也砍不到她,她根本不必怕他。
小泵娘從早上纏他到下午,他一句話都沒對她說,她仍不放棄。
望著書房內的一面書牆,小泵娘對他說︰「公子,你有好多藏書喔,可以借我看嗎?」
唉!還是不理她。
「那我只好自己拿了.」她使用念力,想取下一本書,因控制不好力道,啪的一聲,書直接掉落在地。
阿朋一直待在書房里服侍邢澈,替他磨墨、倒茶、搧風,乍見書本莫名從書架里掉下來,他被嚇得跳了起來,結結巴巴的道︰「少、少爺,書、書從書架上掉下來了。」
「書掉下來不會撿起來嗎?」邢澈蹙眉開口,嫌他大驚小敝。
「可是……又沒人去踫,書怎麼會自己掉下來?」阿朋驚恐不已,想到從昨天晚上少爺回來後就變得怪里怪氣,很像是中邪。今天在寫字看卷宗時,也不時抬眼瞪人,讓他不禁懷疑,這書房里是不是有鬼……
「胡說八道,只是書沒收好才掉下來。」邢澈斜睨了他一眼斥道。
「是嗎?」阿朋看主子說得這麼正氣凜然,心忖,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
「公子,對不住,我還不太會控制念力,書才會不小心掉下來……」小泵娘朝邢澈道歉,看到書掉在地上,覺得心疼的想將它撿起來。
結果,她一有這個念頭,那本書立即飄浮在半空中。
阿朋撞見這一幕,嚇得瞠目結舌,臉都白了,「少爺,有鬼!這屋子里有鬼啊!」說著,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沖出書房。
看著阿朋逃跑,小泵娘深感愧疚,「公子,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嚇他的……」
邢澈並沒有響應她,自己倒茶卻發現茶壺是空的,阿朋也喚不回來,他終于忍不住深深地吐了口氣。
昨天他結束了一樁案子,但在前幾天皇上召見他入宮,命他查辦一起貪污案,所以他一結束上個案子後,馬上投入這樁案子。
貪污案並不稀奇,在江陵國,每年都有因貪污受賄被關、被砍頭的官員,但在這樁貪污案里,捉到的三名涉嫌貪污的官員都畏罪自盡,皇上認為內情不單純,不想讓刑部就這麼結案,才會下令他調查。
今天是他的休沐日,既然養足精神,又無事可做,干脆待在家里看這樁貪污案的卷宗,先了解前因後果,再著手調查,結果他從早上一醒來到現在……真是吵死人了。
他瞪著眼前的女鬼,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他被這個女鬼纏住?且不是小說里艷麗無雙、吸干男人精力的女鬼,而是個吵死人的小女鬼?
他瞪她,他竟用這麼鄙視的眼光看著她,肯定在心里說她的壞話。
但她是不會退縮的!小泵娘挺起胸,與他對視。
邢澈從她那烏黑的雙瞳里,看到堅韌的意志力,她似乎想糾纏他死不方休。下一刻他離開座位,踏出書房,想甩開女鬼到外頭透透氣,不想再看到她。
小泵娘立即追了過來,在他背後大喊,「公子,你別想逃走!」她一下飛到他面前,為了展示她的決心,又示範了一次穿牆術給他看,朝他堅定的道︰「公子,我可以穿牆又可以飛天,無論你逃到哪去,我都有辦法找到你!」
「我用得著逃嗎?」邢澈朝她冷笑丟下一句,然後大步往前走。
他要做什麼?
小泵娘心吊得高高的,有種不妙的預感,她好像真的惹毛他了,可為了達到目的,她忐忑的跟上去。
前方,王總管迎面走來,拉著逃跑的阿朋一道而來,一見到邢澈便開口道︰「少爺,這小子滿口胡說八道說你書房里有鬼,要我找道士來驅鬼,我已經罵過他一頓,教他不準亂說話。」
「不,是真的有鬼……」阿朋一臉恐懼,還想逃跑。
王總管揪住他的耳,氣惱道︰「你還敢當著少爺的面亂說話。」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書自己掉下來又飛起來……」
「你還胡說!」王總管揪著他的耳,朝邢澈和氣地笑道︰「少爺,這小子我會好好教訓他,我先派上別人來服侍你。」
邢澈眼見王總管要把阿朋帶走,道︰「王總管,我正要去找你,阿朋說的沒錯,在我身邊真的有個女鬼,從昨晚到今天在我身邊喋喋不休,糾纏我一整日了,去請個道士來吧。」
此話一出,王總管嚇壞了,左右張望著,「什麼?真有女鬼纏著少爺?在、在哪里?」
女鬼本人倒抽了口氣,她真的听見了驅鬼兩個字,顫抖著食指指向邢澈道︰「公子,你當真那麼狠心想找道士收了我?」
邢澈對上她勾起一笑,這還是他第一次朝她笑得那麼和顏悅色,讓她心頭一顫,接下來,她听見他無情的回答——
「當然要收了妳,妳真是太吵了,有妳在,我就永無寧日。」
邢澈雖撂下狠話,但其實是好意,想讓道士幫這女鬼超渡。
他確實不想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對女鬼避而遠之,但從昨晚到現在,他也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害人之心,畢竟哪有像她膽子那麼小,一被他狠瞪會瑟縮成一團,睡覺還會流口水的女鬼?
再者,在他听到她一遍遍述說自己失去記憶,希望他幫她,身為朝廷命官的他,對于有困難的百姓都會伸出援手了,對于一個有求于他的女鬼,在听到她聲聲的懇求後,他無法置之不理。
當然絕大原因是她太吵了,他被她纏了一整天煩到不行,想讓耳根子清靜,才會想請道士來,他盼望道士能盡早超渡她,好讓他早日恢復往常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