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太太吃早齋,所以賀家早上都不開葷,早上是四個素菜,醋溜黃瓜,糖芋,紫蘇姜片,桂花香菇。」
徐靜淞跟賀彬蔚吃完早粥,這便離開院子——今日新婦過門,一家人要在大廳上見見面,認親戚。
走出垂花門,徐靜淞回頭看了一眼朗霞院,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賀彬蔚察覺了,「怎麼?」
徐靜淞一笑,「沒事。」
兩人並肩而行。
天空萬里無雲,秋風颯爽,小徑旁一盆又一盆的木芙蓉,粉紅色的花朵十分可愛,托這些木芙蓉的福氣倒是沒感覺出秋天的蕭瑟,微冷的風中只有金桂飄香。
徐靜淞心情還不錯,雖然昨晚被鬧了一會,但她對賀彬蔚的表現還算滿意,沒有因為姜姨娘一個肚子痛就馬上飛奔出去。
他給她留了面子,她也會給他留面子的。
看,她今天打扮得多隆重,蜀錦繡花百合襖,銀紋梅花嬌紗裙,頭面用的是紅寶,大好日子,因此十二項全戴了。
賀彬蔚邊走邊跟她說︰「我家人口簡單,祖母就只有我爹一個嫡子,幾個叔父已經分家,我爹因為沒有兄弟分憂,又是皇商身分,忙得很,所以後宅就簡單了,正房便是我母親,生了我們三兄弟,不過我二哥福薄,走得早,我大哥因為母親郁郁寡歡,為了讓母親高興,主動提起要娶楊家表妹為正妻。」
這個徐靜淞知道,賀有福跟賀文江這對父子娶了一對姑佷,賀有福娶了楊氏,賀文江娶的也是楊氏,外面都稱為小楊氏。
其實賀家的狀況她都知道,但丈夫要說,是對她的好意,她總不能掃興,做人妻子,哪能這麼白目。
「不過我嫂子運氣不好,一直沒能生下孩子,我大哥有四個庶子,都是姨娘肚子出來,待會你可以看到他們幾個,都很可愛。最小的雲哥兒才幾個月,但已經會認人,我都納悶了,小小人兒,飯都還不會吃,居然會知道誰是誰,真奇怪。」
這個徐靜淞深有同感,「小孩子可厲害著呢,幾天就會認女乃娘,我大堂哥膝下兩個兒子,也是幾個月大就知道找誰才有好果子吃,精得很。」
她沒講的是,那兩孩子誰抱都好,就是大伯娘趙氏接過手會大哭,只能說小孩子真的很敏感了,能感受到大人的好意跟惡意。
「至于我房中,便是去年收房的姜姨娘了。去年祖母病了一場,她對一切放心,就是放心不下玉琢,我見祖母難受,又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鎮日惶惶不安,便主動提起收房之事……」
徐靜淞一怔,倒是沒想到會听到這個。
媒婆都說賀彬蔚被姜玉琢迷得神魂顛倒,言听計從,她昨晚已經知道,外人之言不可盡信,賀彬蔚對姜玉琢,感情是有的,這點從他把朱娘子喊進來問話就可以知道,但沒有迷得死去活來,不然昨天那個朱娘子一說,他就該飛奔出去了。
居然是為了安賀老太太的心。
只能說他是一個孝順的孫子,但不能說他渣。
畢竟這是古代,對古代男人來說三妻四妾很平常,收一個孤女表妹當妾室,是做人敦厚,而不是花心。
「我爹另外還有一個蔡姨娘,生了三個庶妹,眉仙十五,東雨十四,儷瑩十三,都還在說親,家里就這些人了。」
徐靜淞心想,這蔡姨娘也是很拼,一年生一個,但生男生女真的是太運氣了,賀大太太就連生三子,她的堂嫂賴氏也是連生兩子。
模模肚子,心想,希望自己好運一點,現在也不求兒子了,能生得出來就好,即便京城婦科聖手不少,但不孕不好治,徐家的大伯娘趙氏不孕,賀家的大嫂小楊氏也不孕,這時代女人又不能外出上班,沒小孩帶,又不能有自己的事業,那到底要干麼?
賀彬蔚對她說︰「總之,我家很簡單,你不用怕。」
徐靜淞溫順點頭,「好。」
她不是美貌驚人,但她很會裝乖。
果然,賀彬蔚露出滿意的樣子。
徐靜淞心想,他滿意?太好啦,希望他對自己一直這麼滿意,她才十五歲呢,就算只活到六十歲,都要跟這男人綁在一起四十五年,可以的話她希望兩人相處好一點,也不求多恩愛,過得去就行。
賀家是皇商,這院子不過才十年,自然十分大,走了一會才到大廳。
守門的婆子看到,連忙笑咪咪的對里頭喊,「三爺跟三女乃女乃來了。」
徐靜淞跟著賀彬蔚走上階梯,跨過紅坎子,走進黑磚砌成的大廳,雕梁畫棟。
凡,每根梁柱,每扇窗子都刻有花紋,一邊是梅花,蘭花,菊花,竹子,意欲謙和。
靈芝,仙桃,花生,綬帶鳥,意欲長壽。
賀老太太居中而坐,大廳人不多,但氣氛輕松,幾個少女一臉好奇,徐靜淞心想,這應該就是賀彬蔚的幾個庶妹。
一翻圓臉嬤嬤迎了上來,笑意盎然,「老奴姓冉,在老太太身邊服侍,見過三爺,三女乃女乃。」
徐靜淞一笑,「初來乍到,還請冉嬤嬤多多提點。」
「老奴不敢,三爺,三女乃女乃里面快請。」
徐靜淞挺著背走進去,皇商雖然是商,卻是最高級的一等,介于官商之間,這要有能力的,也能把女兒嫁入官家,之所以娶她,因為她命格七兩,是金兔命,據說能幫夫,賀家想讓賀彬蔚走官路卻沒背景,只能求迷信了。
為此,徐靜淞更加知道自己得好好表現,得符合賀家的期待,這才能留下一個好印象,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好的印象也是。
賀老太太前面的墊子已經放好,徐靜淞跪下,接過裝了茶杯的盤子,雙手往前,「孫媳婦見過老太太。」
旁邊一個老嬤嬤連忙遞過一個匣子,程嬤嬤上前接過。
賀老太太放下茶杯,「快些起來。」
「謝老太太。」
賀老太太審視徐靜淞,昨天玉琢鬧那一出,她當然知道,她也很驚訝玉琢平日聰明,怎麼大事這樣糊涂。
听閔嬤嬤說是三女乃女乃讓人把朱娘子帶過來讓她發落的,她一時之間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主人家大婚鬧事肯定要罰,但玉琢到賀家後一直是由朱娘子照顧,兩人情同母女,朱娘子更是處處給玉琢拿主意,這一罰不就罰掉玉琢一只臂膀了嗎?弟弟就只剩下這個血脈了,想起兩人一起長大的種種,她無論如何都舍不得讓玉琢受苦。
這個徐靜淞是金兔命,這點好,但想到她是大媳婦楊氏找來的人選,將來肯定親近楊氏這個婆婆,疏遠自己這個太婆,又覺得不太舒服。
玉琢只是出身不好,但人品相貌各種出色,配彬蔚綽綽有余,就媳婦楊氏一直說,彬蔚要走官路,可不能要個沒有娘家的姑娘當正妻,將來同僚問起可不好听,然後兒子也站她那邊,真是氣死自己這個老太婆。
現在看看,要說貌美,玉琢絕對先她一步,要說聰明,那也未必,一個商戶的女兒能聰明到哪里去,又不像玉琢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本來就該當正妻……哎,有了!
于是笑吟吟的說︰「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經听說,委屈你了。」
徐靜淞心想,老狐狸,這種事情應該你知我知,大家裝沒事,現在在眾目睽睽揭出來以定沒好事,于是也笑著說︰「姜姨娘沒事就好,大夫說脈象很穩。」
她也不是糊涂到只顧自己春宵,昨晚賀彬蔚盡興,兩人一起洗完澡後,馬上把閔嬤嬤叫進來,問大夫來了沒,怎麼說。
閔嬤嬤一臉不屑,「大夫說脈象好得很,大概是姜姨娘憂慮過甚,這才覺得不舒服,讓她躺兩天再吃幾帖藥,三女乃女乃不用擔心,姜姨娘身子沒事。」
慶幸自己睡前有那麼一問,不然就要被問嘻住了,姨娘肚子疼,主母卻沒繼續關心下去,那是主母失職。
果然,賀老太太見她居然答得出來,頗為意外,想想,又道︰「你既然已經是朗霞院的主母,朱娘子也算你那邊的人,擾了這麼重要的日子,就交給你發落吧。」
哎唷,這老太婆還真不拍死她不甘心哪,朱娘子是她老人家賞給姜玉琢的人,她這孫媳婦怎麼發落,都是打老太太的臉啊。
于是笑說︰「姜姨娘既然自己住在賞星閣,那孫媳婦也只能勉強算半個主母,這朱娘子自作主張之事,交給姜姨娘發落就好了,畢竟跟朱娘子相處日久,由她說話最恰當。」
嘿,想害我,我把火球扔給你佷孫女,讓姜玉琢發落,看她怎麼辦?
明明老太太一個罰月銀或者罰禁足就可以的事情,非得鬧,看來這賀老太太跟及。k琢災然是姑祖母跟佷孫女,一樣喜歡沒事找事。
一個老姜氏,一個小姜氏,都是麻煩人。
不過才嫁進來賀家一天,徐靜淞已經無比佩服自己的母親,她出生十五年就沒看五房院子著火過。
賀老太太兩次想刁難徐靜淞都被擋回來,有點不高興,但又找不到理由繼續發作,只好說︰「行了,去跟你公公婆婆敬茶吧。」
呵呵呵,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小姜氏麻煩,老姜氏也不安生,她現在萬分企盼賀彬蔚不要太糊涂,前生命短,她這輩子想好好過。
徐靜淞在賀有福,楊氏前面跪下,「媳婦見過公公,見過婆婆。」
賀有福倒是很滿意,金兔命呢,公主都沒七兩重,有這金兔妻在旁邊,彬蔚將來的官路肯定走得開闊。
楊氏也很滿意,自從去年老太太裝病逼得蔚哥兒收了姜玉琢,她就覺得自己被將了一軍——原本她也是想裝病讓蔚哥兒收了佷女楊柳梢,沒想到老太太先倒了,老太太都病了,她總不能裝,就這麼躺了幾天,蔚哥兒就退讓了,早知道她就先病,老太太總不能在她倒下後接著裝。
這徐家四姑娘真的挺好,落落大方,而且是她親自說來的,將來肯定親近她這婆婆,哪像姜玉琢,仗著老太太都不把她這大太太放在眼底,蔚哥兒收了房,也不過來雨恩院討好問候,淨往老太太住的滿福院那邊去,真氣死她了。
現在看老太太兩次出招都被徐靜淞擋回去,內心只覺得十分痛快,笑容也由衷許多,「好孩子,快些起來。」
賀有福給了一個大紅封,楊氏給一個匣子,都由程嬤嬤代為收下了。
也不是徐靜淞愛財,但後宅女子有錢銀真的很重要,看到公公給了個紅封,真忍不住的內心喔呼一聲,匣子是頭面珠寶,很正常的新婦見面禮,紅封裝的就是銀票或者地契,總之都不會少。
賀彬蔚見她起來,笑著幫她介紹,「這是我大哥,大嫂。」
徐靜淞行了一個屈膝禮,「靜淞見過大哥,大嫂。」
賀文江二十出頭,跟賀彬蔚七分像,不過長年在外面奔波,膚色微黑,身體倒是壯碩許多,有點小肚子但不是太嚴重,大概也是應酬不少,畢竟皇商嘛。說來,她公公賀有福也有小肚子呢,賀彬蔚卻是沒有。
大嫂小楊氏眉眼之間跟婆婆楊氏長得頗像,大概是沒生孩子的關系,相貌有點憂愁,悶悶不樂的,徐靜淞跟她見禮,也只勉強一笑。
然後是賀有福的姨娘,蔡姨娘,以及蔡姨娘所出的三個女兒,賀眉仙,賀東雨,賀儷瑩。
三個小泵娘都不怕生,一下圍了上來。
賀眉仙比畫著兩人的身高,「三嫂真屬小,比我還小上一些。」
「三嫂長得真可愛,跟大姊姊一樣十五歲,不過大姊姊是普通兔子,三嫂可是金兔,肯定有福氣。」講話的是賀東雨。
徐靜淞連忙說︰「命格之說做不得準的,听說眉姐兒是莊五爺一見鐘情,非得說下不可,我們女子能倚靠的只有丈夫,有夫君緣,這才是好福氣呢。」
賀眉仙一听就笑了,「三嫂真好。」
兩家都有女兒屬兔,一個普通兔子,一個金兔子,難免被拿來比較,她知道不是三嫂的錯,但听多了總是不快,今天三嫂提起,正在說親的莊五爺對賀眉仙一見鐘情一事,一時什麼氣也沒了,三嫂說得對,女子有丈夫緣可比什麼都重要。
賀儷瑩拉住徐靜淞的手,雙眼亮晶晶,「三嫂的指甲染得真好看,回頭教教我吧。」
徐靜淞笑,「我在院子也沒事,妹妹有空就過來玩。」
幾乎是瞬間,徐靜淞就覺得自己會喜歡賀大太太楊氏了,一個寬厚的主母才能養出這樣活潑的庶女。
蔡姨娘身材胖胖的,大概也沒吃什麼苦,跟—的秦姨娘,梅姨娘一,心寬體胖,哪像徐大進那幾個姨娘,每個都是紙片人,丁姨娘當初因為煩惱大堂姊徐臨月的婚事一下子瘦了很多,然後就再也胖不回來了。
然後便是大伯賀文江膝下四個孩子,莊姨娘所出三歲的希哥兒,四個月大的雲哥兒,白姨娘所出兩歲的風哥兒,蕭姨娘所出一歲的齊哥兒。
她給幾個哥兒都準備了見面禮,虎頭帽一頂,虎頭鞋一雙,另外還有個小荷包,上面繡著哥們的生肖,針線極佳,微妙微俏,當然,議不是—的,全是她娘李氏跟梅姨娘,秦姨娘繡出來的。
見禮完,在下首坐下,一家人說說事情。
看得出來賀家很重孝道,老太太只要說什麼,一對人都是點頭如揚蒜,楊氏雖然已經掌了中饋,大事還是會請問婆婆的意見。
賀文江明天就要出門去江南,冬天下雪,萬物不生,他得去收最後一批布。
徐靜淞心想,身為皇商也不容易,明明京城附近也有,但江南也許天氣好,絲綢特潤滑,那個滑度真的跟京城近郊產的不一樣,為了這塊招牌,南北奔波,什麼都要最好的。
當然,賀家除了貢布,自己也有布莊,從補棺桑棉,染布,賣布,一條龍作業,才能提供富裕的生活,貢布只是名聲好听,要靠那吃飯,連下人都請不起。
這一說,便是一個多時辰。
賀老太太剛開始沒有很高興,但也許後來是看到兒孫滿堂,臉上還是露出笑意,徐靜淞心想,總算還有點正常,廳上四個娃兒這麼熱鬧,氣氛和樂融融,希哥兒三歲,似懂非懂的年紀,對什麼都有意見,說沒幾句口水就滴下來,好笑得不行,齊哥兒才一歲,還不太會走,整個人搖搖擺擺在廳上走來走去,一下敲敲桌腳,一下又跑去抱賀老太太的腿,那樣子真可愛得不得了。
徐靜淞看得心都軟了。
賀老太太年紀大,很快乏了,進了內堂,大廳眾人便慢慢散去。
徐靜淞出了大廳,心想,第一關總算過了。
回朗霞院的路上,賀彬蔚對她笑,「表現得不錯。」
「還說,祖母丟問題給我,你也不出聲。」
「我若出聲,是解了當下的難,只不過祖母會心懷芥蒂,以後更不好相處,便是為了你好,這才不講話。」
徐靜淞心想,是嗎?
仔細想想,好像是——如果自己將來刁難孫媳,孫子跳出來護媳婦,自己肯定會很生氣。
好唄,這回算他有理。
回到朗霞院,便是第二出重頭戲,朗霞院的下人要來拜見她,她帶來的下人也要拜見賀彬蔚。
讓下人磕頭,當然就不用穿得這麼隆重,于是換了一套五彩琵琶衿上衣,鳳牙百褶裙,紅寶頭面十二項也拿了八項起來,只留下玫瑰盛開釵,玫瑰含苞釵,耳環,手串,鞋子也換過,衣裳是五彩的,鞋子便是素淨的月白色,上面繡著幾朵鈴蘭。
兩邊下人早在廳上等著,徐靜艙跟賀彬蔚從內廊出來,便一齊下跪,「奴才見過三女乃女乃。」
賀彬蔚出聲,「都起來吧,抬起頭來,讓三女乃女乃認認。」
下人抬起頭,眼楮卻是不敢直視,只看著地板。
賀彬蔚是爺們,威名很重要,自然不可能親自給她做介紹說這是某某某,那是誰誰誰,傳出去不好听。
閔嬤嬤早先一步笑說︰「老奴姓閔,是三爺的女乃娘,仗著自己年紀大些,主動給女乃女乃說說這些下人。」
「有勞閔嬤嬤。」
「不敢。」
「這兩個叫招財,進寶,是三爺的小廝,這四個丫頭叫做快筆,香墨,平紙,鳴硯,是三爺的大丫頭,身邊後面這八個是二等丫頭,不過普通粗人,就不介紹污了三女乃女乃的耳朵,另外這個是葉嬤嬤,兩丫頭是常康,有安,還有後頭三個粗使婆子,六人是服侍姜姨娘的。」
閔嬤嬤每說一句,程嬤嬤便給一個荷包,有名字的荷包自然大點,里面裝兩個金錠子,四個貼身丫頭的還有一個金鐲,其他人就是裝一個金錠子。
徐靜淞一個一個看過去,招財跟進寶應該是兄弟,眉眼之間七分相似,快筆,香墨,平紙,鳴硯取的名字意思應該是求個好兆頭,丫頭們長相都是清秀可人,干干淨淨的模樣,一看就舒服。
葉嬤嬤,常康,有安,後面三個粗使婆子是服侍姜姨娘的,加上昨天的朱娘子,嘖嘖,一個姨娘居然有七個人服侍,難怪昨晚那種日子都敢鬧。
葉嬤嬤帶頭行禮,「稟三女乃女乃,姜姨娘昨晚肚子不舒服,今日起不來,不是故意不來見三女乃女乃,還請您不要介意。」
徐靜淞心想,大夫都說脈象很好了還演啊?罷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特別想看她,于是點頭微笑,表示知道了。
賀家的下人認完了,換徐家這邊。
徐靜淞帶過來的人不多,就程嬤嬤,春分,小雪,白露,小滿,李氏原本要再給她一房人,被她推了,人多麻煩,她還得多支出,反正以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下人再多,她也沒地方炫耀啊。
然後就是隨嫁徐謹月,雖然是大堂姊,但隨著花轎過了門便就是姨娘命,現在還沒開臉,連姨娘都算不上,就是個身分尷尬的隨嫁,身邊只有一個女乃娘嬤嬤。
賀彬蔚自然也準備了荷包,程嬤嬤每介紹一個,閔嬤嬤就給一個荷包,給徐謹月的有稍微大一點。
最後就是兩邊的人互相認認,以後就是一樣的主子了,可別交代事情卻找不到人。
賀彬蔚喝了口茶,「以後這朗霞院不只我,還有三女乃女乃也是主人,你們可別看……女乃女乃從小就欺負她,打她的臉就是打我的臉,我可沒這麼好說話,讓我知道,全家都打發到場上去務農。」說到後來,語氣已經十分嚴厲。
廳上眾人一听,嘩啦拉跪了一地,「奴才們不敢。」
徐靜瓶心想,可以,這個要加分。
初來乍到,眼前所見都是賀家人,她也不是不怕不擔心,大戶人家,奴大欺主比比皆是,像大堂姊嫁給一個孔姓商人當續弦,嫁過去,奴婢一問三不知,只會告訴她「奴婢不清楚」,「太太,不行啊,我們孔家沒這規矩」,「容奴婢先去問過老太太」,一個堂堂孔太太卻被一些老嬤嬤制得死死的,大堂姊夫當然不把她當一回事,他就是個媽寶,三句不離「我娘說」,一點用都沒有,初二回門一起吃飯,真听得她超想打人。
說起徐靜淞對賀彬蔚的第一印象,就是有點,很執著于問三堂姊隨嫁的問題,其他都還好,而且因為他長得氣宇軒昂,很有武人氣息,所以直覺他應該有點擔當,現在想來不是一點,是很多啊,他肩膀超寬的,擔很多。
然後又忍不住稱贊自己,徐靜淞,干得好!
一定是自己昨天該聰明的時候聰明,該乖巧的時候乖巧,讓他很滿意,她今天才有這待遇,如果昨天朱娘子沖進來時她大發瘋,他一定不會這樣對她了。
于是笑說︰「我也不難相處,以後同心為了賀家,也就是了。」
眾人又連忙點頭,直到她再三讓大家起來,這才由閔嬤嬤帶頭紛紛站起,神色顯然恭敬許多。
賀彬蔚放下青瓷盞,「葉嬤嬤,姜姨娘早上起來還不好?」
葉嬤嬤躬起身子,「說是肚子有些怪怪的,不敢下床。」
「哪里怪?去請大夫了嗎?」
朱娘子昨天的遭遇葉嬤嬤她們也有耳聞,于是趕緊回答,「已經去請了,大夫說姨娘是憂慮過甚,讓姨娘靜養幾天。」
言下之意還是想訴說姜姨娘的委屈,三爺您要娶三女乃女乃,姜姨娘可是傷心得都病了啊。
賀彬蔚也有點無奈,他希望後院和睦,沒想到第一天就著火,大夫說了玉琢無恙,她偏
偏又講自己不舒服,他不去看她,是沒有情義,他去看她,那就是打徐靜淞的臉,今天才是過門的第一天,哪個新媳婦能容忍丈夫這樣去看姨娘。
賀家的晚飯十分豐盛,朗霞院是八個菜,兩個湯,分別是四葷,溜大蝦,酥麻油卷,宮保鹿肉,魚絲豆苗,素的是玉蘭片,大蒜白菜,枸杞青蔬,五香韭菜,咸湯是人參雞肉,甜湯是銀耳湯圓。
徐靜淞看著滿桌菜肴,大蝦,大蒜,韭菜,人參,枸杞……一排壯陽食物,看得出來打家是真的很想再添小娃了。
賀彬蔚揮揮手,讓嬤嬤跟丫頭都下去,徐靜淞覺得輕松了許多。
他是讀書人,自然食不言,寢不語,她卻覺得這樣無趣,替他剝了個大蝦,又在湯碗盛了人參雞肉放到他面前,很自然的開口,「等會吃完飯,我們倆一起去看看姜姨娘吧。」賀彬蔚一怔,姜姨娘鬧了兩日,他一方面覺得有些頭痛,但一方面也覺得她可憐,畢竟一起長大,感情總是有的,去年祖母生病,玉琢一直害怕——父親失蹤,母親亡故,姜家不認,一旦在賀家失去立場,她會無處可去。
她能抓緊的只有賀老太太這個姑祖母,可是姑祖母老了,又怎麼能護她一輩子,他既是表哥,又是丈夫,也應該讓她心安點。
只是靜淞是新婦過門,這樁親事是賀家求娶,她可什麼錯都沒有,她才過門他就往妾室院子去,他怎能這樣打她臉。
退後一步說,姨娘不住在朗霞院,而是另外住在賞星閣,這已經很傷害一個主母的尊嚴
還是一樣,如果眉仙,東雨,儷瑩的夫家有個姨娘這樣自己一個院子,他會上門去要倘月兌法。
徐靜淞沒鬧,也沒追問,只說自己知道了,他很喜歡她這樣大器,覺得嫡女出身果然個好,徐五太太把女兒教得很好,正因為她都沒發脾氣,他也不想讓她難受,既然大夫說自己的肚子沒事,就是心里不舒服,過兩天再去看也是一樣的。
可是沒想到她會自己提出來要去看玉琢,老實說,他很高興,也覺得松了一口氣,「甚好。」
徐靜淞心想,就知道他內心還是想去看姜姨娘的。
真不知道該說他這樣是渣,還是不渣,不過不討人厭就是了,姜玉琢也是他的女人,若是他太干脆,她反而會覺得他太狠了。
徐靜淞笑問︰「姜姨娘喜歡吃些什麼點心?」
「你問這做什麼?」
「讓廚房做一些,我們帶過去,就說是你吩咐的,知道夫君有把自己放心上,想必姜姨娘憂慮會散去些,對月復中孩子也會比較好。」
賀彬蔚高興了起來,「還是你想得仔細,閔嬤嬤。」
閔嬤嬤本就等在格扇外,听他一喚,自然馬上進來。
「姜姨娘平素喜歡吃些什麼點心?」
「花生湯圓,桂花仁糕,豌豆黃,鮮花玫瑰餅……老奴現在只想得起來這幾種。」
「讓廚房各做一個碟子過來。」
閔嬤嫂覺得奇怪,三爺今天才吩咐大家不準跟三女乃女乃拿翹,現在是自己要去看姜姨娘嗎?但見三女乃女乃神色平和,又不像那一回事,也猜不出,便退下吩咐去了。
賀彬蔚給她夾了一個玉蘭片,眉頭都開了,「這是爹前幾日從江南回來捎上的,這倘下江南還勉強能產,京城這里可是都沒了。」
徐靜淞笑著吃下,內心忍不住傍自己按個贊,乖得好,乖得妙,乖得呱呱叫,看,賀彬蔚一個大爺還給她夾菜呢,可見她剛剛那主意完全解了他的難處。
正妻不用貌美如花,正妻需要的是智慧,譬如她,智慧過人。
以色侍人那是姨娘的手段,以柔克剛才是正妻的道理。
男人有個姨娘很正常,跟他鬧是沒用的,姨娘比她早入門,又有賀老太太這個姑祖母,吵啥呢,吵贏也得不到好果子吃啊,這時候就要跟男人當知己,你姨娘就是我姨娘,本姑娘一定好好對待她。
這時候的玉蘭片沒有太好吃,不過她還是覺得很甜,她也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大家能安生的過日子就好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看來她將來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