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董蕙宇平常外出時,都會偷偷卷起窗簾子的一角,偷覷外頭的行人、建築物,因此默默地將路給記下來了。
曹惟筌帶她到祖屋的時候,她還是習慣這麼做,所以至少從祖屋到當鋪的路怎麼走,她大概記得,再從當鋪走回董家大宅更是易如反掌了,只是此時路邊商鋪-住家皆是大門深鎖,除了月光,甚少照明,加上怕被人發現,閃閃躲躲,半途不小心迷了路,急得都要哭了好不容易才繞出來,待她總算走到董家,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站在董家大門口,望著那扇兩層樓高的巍峨大門,董蕙宇一時心酸,潸然淚下。
誰知……誰知竟有這麼一天,她須倉皇逃出這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家,為保小命而躲藏。
「娘啊……」她低聲祈禱,「求你保佑蕙兒,此行順利。」
默默祈禱了一陣,她毅然決然轉身,小跑來到後門,奮力一推,門扇文風不動。
果然鎖起來了。
她繞著高大的圍牆,找尋傳說中的狗洞。
她以前就听家里的老婆子說過,曾有個姨娘養了條狗,常常跑不見蹤影,吃飯時才又回來,結果還莫名搞大了肚子,生了一窩崽子,猜測它一定偷挖了狗洞跑出去玩,肚子餓了才回來。
圍牆太高,又沒有其他的輔助物,她是爬不進去的,只能鑽狗洞了。她拿著火折子,張大著眼仔細尋找,在一片有雜草掩蔽的牆下,看到了一個像是洞穴的地方。
她飛快蹲,把雜草掃開,果然有個洞。
可是這個洞不是很大,雖然她的個子嬌小縴瘦,但可能會在肩膀的地方卡著。
也許她該把洞再挖大一點。
手中沒有工具,只能徒手挖了。
土石堅硬,她挖沒幾下就指尖流血,疼痛不已。
可她不能放棄。
她只要再稍微挖大一點就行了。
董蕙宇努力的挖著,秋夜冷涼,她卻滿頭汗,好不容易把洞挖寬了,她迫不及待趴在地上爬向洞穴。
狗洞還是有點小,她像毛毛蟲一樣不斷扭動身子,才勉強鑽進了牆內。這時,她全身從頭到腳,都髒兮兮了。
隨意的拍了拍,她打量周圍,確定這是後院女眷居住之處。
也就是說,離宋姨娘的居處近了。
她正要邁開腳步,赫然听見不遠處傳來隱約的談話聲。
她慌忙躲到一棵樹後。
是夜巡的家丁。
她將自己的身子縮到最小,等家丁走了,才溜出來。
她躡手躡腳小心謹慎,眼觀四面耳听八方,就怕夜巡的家丁掉頭,一路躲躲閃閃,好不容易來到宋姨娘的院落——新圓居。
這時已是夜深人靜,僅剩院門兩側的燈籠還亮著。
大門雖然鎖起來了,還好董老爺喜歡沿著院落圍牆種樹,自從她學會了爬樹這項「技術活」,董家各院落的出入就難不倒她了。
她挑選一棵枝干離牆最近的樹,爬上去後,小心翼翼地沿著樹椏慢慢走過去,上了圍牆,看清四周無人,才緩緩放子,跳了下去。
她模黑走到宋姨娘、的寢室窗外,在黑衣服外頭套上白色外袍,拔掉頂上發髻簪子,一頭長發披散了下來
夜風吹過,長發飛舞,衣擺上揚,鬼氣森森,任何人在此時經過,都要嚇得屁滾尿流。
董蕙宇臉貼著窗戶,哀哀哭了起來。
「我死得好冤啊……」她緩緩的,徐徐的哭著,「宋玉寧,你害死了我……我死得好冤啊……」
深秋的風呼呼吹著,吹紅了董蕙宇的雙眼,更加深鬼魅的恐怖氣息。
守夜的丫鬟安兒听到哭聲張眼,一看到窗外的「鬼影」嚇得魂不附體。
「啊啊……鬼啊……」安兒驚恐的大叫。
「什麼?!」也被哭聲擾醒的宋姨娘慌忙推開幃幔。「宋玉寧……是你害了我……」
董蕙宇的身影跟嗓音與姜氏相似,只是比母親嬌脆清揚了些,故她刻意壓低了嗓,听在房內的兩人耳中,根本就是姜氏討命來了。「誰!是誰在裝神弄鬼!」宋姨娘大喊著壯膽子。
「宋玉寧,我知道是你在茶水里下藥害我的……我要你以命償命……」
玉寧是她的閨名,在這董家大院里頭,除了老爺偶爾興起喊著玩,她不知有多久沒听到有人喊這個名字了。
而知道這個名字的除了老爺就是……夫人W她倏地睜大眼,僵直著身子,全身寒毛直豎。
「姊……姊姊……」宋姨娘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董蕙宇听到不遠處起了騷動,連忙月兌掉在黑夜里醒目的白衣,從角落的櫸樹爬了出去。
跳下來時,因為太心急,扭傷了腳踩,但她不敢多待,一拐一拐的伏身溜回狗洞鑽出去,再用雜草細心的將狗洞遮掩起來。
因為腳受傷走不快,不時還得停下休息,故她回到曹家祖屋時,天已蒙蒙亮,青青都起床了,董蕙宇一進屋,就跟正要進廚房煮早膳的青青打了照面。
青青乍見她,差點尖叫出來。
「小姐,你……你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天啊,小姐不僅身上的衣服髒了,連頭發都一團亂,夾雜著不知是草還是葉子,整個人狼狽得要命。
「呃……我……」董蕙宇慌張地想著理由,「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不小心摔跤了。」
這理由很蹩腳,有點腦子的都能當場識穿,青青也不笨,尤其董蕙宇身上還穿著這幾天趕工出來的黑衣,怎麼瞧就是不對勁。
董蕙宇見青青滿臉寫著不信,立刻裝模作樣的申吟起來。
「哎呀,青青,我好像摔跤時扭傷腳了,」她一拐一瘸的走近,「你扶我進房吧。」
「好、好……」青青忙上前扶著她。「小姐,我去幫你燒熱水好把身上的髒污洗干淨。」
「麻煩你了。」董蕙宇不太自然的笑著。
等著青青燒熱水的時候,一晚沒睡的董蕙宇不小心伏桌睡著了。
在浴桶里放了足夠的溫水,進來叫人的青青捏起她發絲間的一片樹葉。
「這葉子好像不是咱家的。」她喃喃自語,指尖轉動翠綠小葉,「得告訴惟筌少爺這件事。」
她輕輕搖醒疲累的董蕙宇。
「小姐,起來沐浴了。」
洗過澡後,董蕙宇未等頭發干,就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稍晚,將家務整理一個段落的青青,入房觀察了一下董蕙宇,確定她沉睡不醒,喚了兩聲也沒反應,便把房門關好,走出祖屋,朝曹家商行前進。
時近中午,董蕙宇醒了過來,未見青青,猜想她八成出門了
她換下的黑衣,青青已經洗淨,直接披掛在內院,董蕙宇模了模,是半干的狀態,晚上應該會干透。
她檢查了一下,衣服的袖口、肩膀跟下擺都有磨破的地方,得修補。董蕙宇坐在廊下階梯,想著昨晚鬧上這麼一遭,不知是否起了效果。宋姨娘嚇成那個樣子,多少在她心里造成影響吧?
不是說,做過虧心事的人最怕鬼了嗎?
今晚她得再去嚇宋姨娘,把她嚇破膽,主動招認自己的罪行。
只是……她嘆著氣、望著扭傷的腳踝,那兒已經腫起來了,一觸及地就疼。
她昨天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回來,花的時間比去的時間還要久,受傷的腳還能爬樹嗎?
她打量著院子角落的樹,想說來試試好了。
她兩手抓著樹干,腳蹬上,施力撐起另一只腳時,立刻疼得她哀叫了聲,一**跌坐在地上。
「不能爬樹就進不了宋姨娘的院落啦!」她惱恨的捶地。
「你在做什麼?」
董蕙宇聞聲轉頭,訝見曹惟筌。
「呃……沒什麼。」她連忙爬起來,腳踩發出的尖銳疼痛,讓精致的五官皺成了一團。
「你腳受傷了。」曹惟筌快步走過來,扶著她的上臂。
董蕙宇偷瞟他一眼,那只要一見著他就會心跳加速的毛病還是控制不了。
「欸……就不小心摔跤了。」
她沒有跟他說實話。
青青告訴他,董蕙宇不知去哪了,早上才回來。
她說她是睡不著,在屋子里散步,但青青起床後,就先掃過庭園,才去煮早膳,根本沒見到她散步的身影。
加上她又是一身狼狽,發絲凌亂,上頭夾雜的草葉也不知打哪來的,看起來像是在草地上滾了一圈,讓青青很是納悶。
曹惟筌猜測董蕙宇的舉動應該跟她想要為母親申冤的事有關,只是他也猜不出她到底干啥去了。
他吩咐青青多注意她的動向,一有不對就要向他稟報。
他並注意到青青說她腳踝扭傷了,但現下的情況不好找大夫過去,怕透露了她的行蹤。
曹惟筌扶她到房內的圈椅上坐下,自懷中拿出了一個藥包,這時青青回來了,便吩咐她拿去與酒和在一塊兒調成膏狀。
「這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敷在腫起來之處再用布條纏起來,每天換一次藥。」曹惟筌叮囑青青敷藥的方法。
「好的,少爺。」青青拿著藥包走往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