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人敲得震天價響。
「皎月、皎月,快開門!」
是誰?徐皎月往外疾奔。
董裴軒脾氣壞,這里被溪山村村民劃為禁區,等閑人不敢靠近,此事村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曾有幾個潑皮上門找麻煩,卻被董裴軒打了幾個悶棍還潑上一身糞,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輕易靠近。
這會兒……聲音那麼急,又是找她的,發生什麼事?
拉開門前,她想起蕭承陽跟在自己身後,他不能被人看見的呀,貓抓老鼠的游戲她已經知道,北陽王身在杞州是犯忌諱的。
倏地調轉頭,她想叫他進屋躲躲,可兩人心意相通,她未開口, 地他躥身飛到樹梢頭。
徐皎月轉頭開門,門外站的是牛大郎。
「牛大哥怎麼來了?是嫂子……」
「不是嫂子的事,你快去後山躲躲,我擔心會出事。」
「出什麼事?」
「你女乃女乃拿了把柴刀,怒氣沖沖上山,我跑在她前頭,趕緊上來給你報信。」
他買的兩塊田離董裴軒家這片山最近,遠遠看見徐陳氏的身影,他就一路跑上來了。
「放心,女乃女乃脾氣雖然爆了些,還是講道理的,不會有事。」
「相信我,這不一樣,她那副模樣很嚇人的。」
徐皎月握緊頭,勉強一笑,道︰「知道了,謝謝牛大哥,你快回去吧,免得被我女乃女乃撞見。」
「你要小心一點,,要不……我去村里找人來幫幫。」
「千萬不要,女乃女乃重面子,要是人多鬧將起來,說不準我真會被女乃女乃掃地出門。」
「那你自己千萬要小心。」
「知道了,謝謝牛大哥。」送走牛大郎,關上門,徐皎月轉身就見蕭承陽矗立在自己身前,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寒意,冷酷的眼光教人不寒而栗。
他說︰「不要怕,有我在,我不會讓她動你分毫。」
這種事還需要他說?女乃女乃年紀那麼大,他只消一根手指頭就能讓女乃女乃從山上滾到山腳下,可……怎麼能呢?
她無奈道︰「蕭大哥,那是我的女乃女乃,不是仇家世敵。」
「你拿她當女乃女乃,她有拿你當孫女嗎?」
垂了垂眉,她啞聲道︰「那里……終歸是我的家、我的家人,蕭大哥,你避一避行不行?」
蕭承陽瞪她,瞪得自己滿肚子火,那樣的家人還要認?她腦袋不是被驢踢,是被老虎給啃了!
見他不動如山,她軟了聲音。「拜托你不要生氣,先進屋里去,好不好?」
他咬牙,怒其不爭。「如果她敢動你一根指頭,我不會讓她好過。」
一根指頭?說得太客氣了,女乃女乃發起火來,那是驚天地、泣鬼神、毀天滅地,從頭頂到腳底都要動上一動的,不過……
「不會啦,女乃女乃只是嘴皮子上厲害,還沒有暴力傾向。」她睜著眼楮說瞎話。
「鄉下老嫗長年勞作,那手勁你能挨得起?」
都挨過十幾年,哪有挨不起的道理?但這話她沒敢說,只能笑得一派從容,好像女乃女乃真的算不上一號人物,好像兩人對峙就是小芝麻對上大西瓜,別懷疑,大西瓜指的是她。
雖然事實恰恰相反。
「真的不會,人格保證,絕對不會有你擔心的那種事。」
他寒了臉,對蹲在樹蔭下的嗯哼、啊炳說︰「護著她。」
像是能听懂似的,嗯哼、啊炳挪動它們的屁|股,一左一右躺在兩扇門邊,充當起門神。
她好說歹說,才把蕭承陽給勸進屋里,而待在屋里看書的董裴軒早听見外頭的動靜。心道︰擔心什麼,徐家老太婆啥都不怕,就怕被銀子砸,拿兩枚銀錠子就能砸得她鞠躬彎腰,大聲喊爺爺。
送走蕭承陽,徐皎月深吸氣,撫撫胸口,看一眼牆邊那棵夾竹桃,樹根下埋著瓦罐,瓦罐里裝著她三百多兩銀票,那是她的全部家當,本打算用來開鋪子賺錢,給家里蓋新屋、置田地,現在……希望它們不會變成救命財。
門砰砰敲撞起來,她握緊拳頭,對自己說︰「不怕,沒事的。」
勾起慣用笑臉,她走到門邊,打開門,沒想到徐陳氏看見她,二話不說掄起柴刀當頭就砍,她下意識彎腰躲過。
喀嚓!徐陳氏肯定是用盡力氣了,那把柴刀竟然就卡在門板上拔不出來,一刀沒劈到,她的大掌猛往徐皎月身上招呼。
「你這個敗家精,我們徐室對不起你啥,怎就生出你這個大災星、賠錢貨……」
話沒說完,嗯哼、啊炳四條腿一蹬,蹬到徐皎月身邊,陰冷銳利的目光對上徐陳氏,它們發出警戒低鳴,嚇得徐陳氏停下手、腳發軟。
「別,這是我女乃女乃。」徐皎月連忙反身護在徐陳氏身前,陰止白狼們沖動。
徐陳氏見狀,手上又來了力氣,啪地一巴掌從她後腦打下去,打得徐皎月一陣恍惚,轉頭傻傻地看著徐陳氏。
她的眼光讓徐陳氏更生氣,巴掌打橫甩過……蕭承陽沒說錯,鄉下老嫗長年勞作,手勁確實很大。
她指著徐皎月的鼻子,怒問,「你這個攪家精,說!田契房契,你拿到哪里去?」
「我、我……沒拿啊。」她被嚇得結結巴巴,腦袋發傻。
「沒拿?你哪來的兩百多兩?我把城里的幾間繡坊全都問過了,根本就沒人給你兩百多兩繡屏風,對不?就算你會雙面繡,也不過是賣了條帕子,換一兩銀子,對不?」
女乃女乃起了她的底……
怎麼辦?徐皎月臉色慘白,囁嚅道︰「女乃女乃,我真沒拿家里的田契房契,如果有拿,讓我遭天打雷劈。」
「你這賤妮子說的話能信?」
「女乃女乃,你想想,就算把我們家的里地屋子全賣掉,也換不了兩百多兩呀,您說是不?」
她問得徐陳氏一頓,可……田契房契就是丟了啊。「那你哪來的銀子?」
「我給的。」董裴軒從屋里走出來,灼灼目光看得徐陳氏心生畏怯。
幾年前,他把在山上迷路的徐月帶回家,兒子說他是高人,讓她敬著尊著別亂說話,她不在乎他是不是高人,她只在乎之後他每年都會送上幾兩銀子,讓徐皎月上山替他作家務,這筆錢讓她對董裴軒分外敬重。
「那是兩百……」
「兩百二十兩銀子,丫頭說她爹今年肯定能考上舉子,非讓我把錢借給她,我真不曉得這小丫頭能夠拿什麼來還債,徐大娘,你說呢?孫債是不是該由長輩來承擔?」董裴軒接下話,幸好徐皎月向他交了底,否則他還真不能把數字說得這麼精準。
董裴軒這麼一說,徐陳氏急了,家里田契房契和她攢的幾十兩銀子全丟了,她哭都來不及,哪還能承擔其他的?
她氣得跳腳,指著徐皎月痛罵,「你這敗家精,誰讓你借錢的?」
董裴軒听不下去,怒道︰「她不借錢,你兒子怎麼去考試?花錢的時候不感激皎月,提到還錢就立刻翻臉不認人?你還是當人祖母的嗎?丟人現眼!」
「我、我這不是急嗎!我那點銀子和田契房契全丟了。」
「你家里只有皎月一個人?怎麼就賴到她頭上?你兒子呢、媳婦呢,你不是還有兩個孫子?」
「我兒子去考試,干麼帶那些上路?兩個孫子年紀小哪里懂?而媳婦……」
說到媳婦,她搖頭,更不可能了,媳婦娘家是大商戶,怎會瞧得上家里這幾畝薄田,當初要不是看中兒子人品,姜家怎舍得女兒下嫁?更何況多年來,親家公還不時接濟他們呢。媳婦眼界高,對這點小東西瞧不上眼,所以……不可能是媳婦,肯定不是她。
「這事我回答不了你,許是家里遭了小偷,你去跟里正說說,看能不能想辦法找到。至于皎月,你就別想賴到她頭上了,連借個幾百兩都往家里送,會貪圖那幾畝田?」
董裴軒一番話,讓徐陳氏腦袋動起來,如果不是皎月,還會是誰?
心一急,匆匆轉身下山,她得求求里正,讓里正把村里挨家挨戶給搜一遍,那些田契房契和銀子可是她的命哪!
徐陳氏離開,徐皎月松口氣,轉身卻對上蕭承陽殺人的目光。
他朝她大步走來,伸手撫過她腫得老高的臉頰,「你騙我,說她不打人。」
不然呢?怎麼說?那是她女乃女乃啊!
見她不回話,蕭承陽轉身拔開門閂,他要去砍人。
徐皎月回過神,從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死命把他往回拉。「不要、不要,女乃女乃老了,你別去找她。」
「她打你。」
「沒事,只是輕輕挨兩下。」
「輕輕?」蕭承陽怒目圓瞠,當他瞎了?
「就算重重又怎樣?她是我血脈相連的女乃女乃啊,鄉下人家哪個長輩心情不好不會打晚輩的?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倘若這樣就要記恨上,這天底下還有沒有人倫了。」
人倫?她待長輩以孝,長輩待她,何曾有慈?
低頭看著死死扣在自己腰際的小手,蕭承陽渾身散發出冷冷氣息,在看見她腦後挨巴掌時,他恨不得跳出來一腳把徐陳氏踹下山,他一忍再忍,只是不想違背她的心意,沒想到都腫得那麼厲害了,她還跟他講這天殺的道理。
見他不再往外沖,徐皎月緩緩吐氣,轉到他身前,仰頭對他說︰「我沒事的,現在我更擔心丟掉的田契房契,爹爹不在家,要是娘、女乃女乃和弟弟們被趕出去怎麼辦?你不要一時意氣給我添麻煩好嗎?我只想盡快解決眼前的事,行不行?」
句句問號問得他心煩意亂,他勾起她的下巴,冷問︰「爺給你添麻煩?」
「是,如果你跑去欺負女乃女乃的話。」
幫她報仇倒成了欺負,不識好人心。
見他不語,徐皎月急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真的沒事,你不要生氣、更不要著急,這樣好不?等我把家里的事給擺平,我再給你裁兩件新衣,保證穿在身上會讓你彷佛潘安再世。」
她把他當孩子哄了?她認定他幫不了忙,只會添麻煩?越想越火大,他的眼楮里蹭起兩簾火。
偏偏和他極有默契的徐皎月,還叨叨地說著不知死活的話。
胸口起伏越來越盛,他想拔下門板上那把柴刀,把院子里的東西全砍一輪。
董裴軒看出他怒氣沖天,連忙揚聲大喊,「我在!」
兩個字,很簡短,卻讓很緊張的徐皎月以及很憤怒的蕭承陽同時轉身。
他先對蕭承陽道︰「王爺盡早啟程去南雲吧,我承諾爺的事,保證一定做到。」
「倘若沒做到?」他的聲音中隱含著危險。
「提頭相見。」
幾日相處,他對董裴軒的本事有幾分了解,他敢說大話就肯定能夠做到。
點點頭,蕭承陽回道︰「我答應的事,必也不會讓你失望。」
「多謝王爺。」說完,董裴軒又看向徐皎月,說︰「給我一天時間,我會把來龍去脈得一清二楚。你給我乖乖在家里待著,如果你女乃女乃還來找麻煩,你把門給我關緊了,不許打開。」
「可是……」
「除非你不要我插手,不然,全都听我的。」
徐皎月無奈點頭,道︰「我知道了。」
擺平兩邊後,他說︰「皎月,你去做幾道好菜,給王爺辭行。」
「知道了。」看一眼蕭承陽,他、應該、不會再沖動了吧?
蕭承陽一大早就帶著嗯哼、啊炳離開,董裴軒後腳就下山打听徐家的情況,出門前,再三囑咐徐月讓她乖乖待在家里,就算擔心,萬事也等他回來再講。
擔心……是啊,她擔心得不得了,再有不滿,那都是她的親人,何況家里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弟弟。
不過董裴軒沒說錯,橫豎是幾十兩就能解決的事,手邊的銀子夠用了。至于以後,再辛苦一點吧,等鋪子一開,不怕沒有收入。
這麼想,心也就定了,她提筆開始構圖。
錦繡坊的柳老板雖心術不正,可眼光精準,雙面繡確實更適合做成屏風。
身為繡娘,若能有一筆妙丹青是如虎添翼,在這點上頭,徐皎月比母親更幸運,有系統大娘的教導,就算是極普通的花開富貴,她的圖樣也與一般人不相同。
徐皎月學的東西很雜,詩書語文、丹青書畫、廚藝花藝……樣樣都沾點,當然其中學得最好的是裁衣制服,丹青刺繡。
花這麼多心力學習,是想用優異的繡技討得母親歡心,並且完成承諾,為「大哥哥」做一套最漂亮的衣服。
只是年紀漸長,益發明白緣分這種事不是人們可以輕易左右,在這之前,她甚至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們會再見面。
可她終究遇上他,終究完成承諾。
然後她與他……就這樣了吧……
眉心微蹙,她明白的,身為女人不該貪心太過,好好的情分不該因為而抹滅。所以,是的,她與他……就這樣了。
門砰砰作響,徐皎月詫異,董叔這麼快就回來?
放下筆,她走到院子,打開門,門外竟是……女乃女乃又來了?
還是不相信丟掉的房契田契與她沒有關系?柳眉微攏,她想為自己辯白幾句,沒想到女乃女乃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外走。
「馬上跟女乃女乃走。」徐陳氏說道。
馬上?這是個不合理要求,依女乃女乃把錢當命看的性格,錢一旦落入口袋,絕對不可能再吐出來,而董裴軒已經把兩個月的月銀交給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不行啦,董叔讓我留在山上。」
「我知道,我會把銀子還給董爺,快快快,我們先下山。」她瞅準董爺不在,才慌慌張張上山的。
她不懂董爺為啥對徐皎月諸多上心,啥事都想插上一腳,偏偏在徐皎月的事情上頭,兒子還處處听董爺的,搞得徐晈月像董家女兒,不像徐家子孫。
去年,她幫徐皎月相看一門親事,對方願意給五兩聘金,徐皎月那副容貌……有三兩就算高嫁了,她想也不想就點了頭,沒想到兒子見過董爺後就否決這樁喜事。
眼睜睜看著銀子過家門而不入,她那顆心哪,疼得發緊。
這會兒,萬萬不能讓姓董的再插手,好歹養徐皎月十五年的人是徐家。
「快快快,我們快點走。」徐陳氏不停催促。
徐陳氏喊得急,她將徐皎月拉出董家大門,一踏出門,徐皎月發現跟在徐陳氏身後的柳老板,她身邊還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
男人唇紅齒白,模樣一派斯文,長相不討人厭,但那雙賊溜溜的眼楮盯著徐皎月,看得人不舒服。
「柳老板?」徐皎月驚呼。
柳老板笑得滿臉和顏悅色,她拉住徐皎月的手,說︰「你這壞丫頭,還騙姊姊說是住在原山村,害我來來回回好幾趟都找不到這戶姓李的人家。」
徐皎月提防著她,想抽回手退回門後,可柳老板將她的手攥緊,讓她掙月兌不了。
「妹妹心里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怎麼會對姊姊說謊?唉,我真真傷心哪,深怕就此斷了與妹妹的緣分。幸好老天有眼,徐大娘進城一家家問,問誰收過雙面繡,這一問二問的問到姊姊頭上,我才曉得,原來妹妹姓徐不姓李,徐皎月妹子,你可是讓姊姊繞了好大一圈。」
柳老板都三十幾歲了,她喊一聲姨也差不多而已,怎地自稱起姊姊?
徐皎月求助地看向徐陳氏。「怎麼回事?」
沒讓徐陳氏開口,柳老板又搶下話。「我就說呢,咱們姊妹不是一般緣分,往後就是一家人了,妹妹有什麼需要的盡避跟姊姊講,姊姊保證,雖然你只是個妾室,可我會拿你當親妹妹般看待,相公也會好好疼妹妹。」
話說完,她把自己的男人往前推。
男人沒開口,但滿臉的嫌棄掩也掩不住,他看不上徐皎月,他對丑女深惡痛絕,若不是因為這樣,柳老板又怎肯讓徐皎月進門。
話听到這里,徐皎月嚇著。急切中,她拉住徐陳氏。「女乃女乃要把皎月賣了嗎?」
賣孫女?這種話可萬萬不能傳去,兒子將來是要當大官的。「什麼賣了?話麼說這麼難听,錦繡坊是杞州數一數二的大繡莊,你能夠嫁進柳家大門是天大地大的好事,往後吃香喝辣,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你可得感激女乃女乃。」
「為什麼?爹知道嗎?娘知道嗎?他們知道你要把皎月賣掉嗎?」
提到她爹娘,徐陳氏臉色鐵青,怒道︰「別提你娘那個下賤女人,等閔謙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
沒人告訴她發生什麼事,模不著頭緒,徐皎月益發慌亂,但現在不是追根究柢的時候,眼下她該做、能做的,是保住自己。
徐皎月拉下臉,聲道︰「女乃女乃,等爹當了官,賣女為妾的事傳揚出去會壞了他名聲。當官的最愛惜羽毛,女乃女乃萬萬不可以為一點蠅頭小利孫女給賣了。」
「我沒辦法呀,家里的田契房契都在人家手里,不能不要回來啊,否則九泉底下,我怎麼對得起徐家的列祖列宗。」
「不就是幾十兩的事,我有,我給你,女乃女乃別把我給賣掉。」
「哪來的錢?又跟董爺借?你前腳借,他後腳就來叫女乃女乃負責,皎月乖,女乃女乃知道你孝順,女乃女乃已經老了禁不起折騰,你乖乖跟柳老板走,就當還報徐家恩惠吧。」
「不折騰,我是真的有錢,不信,我拿給女乃女乃看。」
听到這里,柳老板緊張啦,她想盡辦法才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幾十兩銀子被解決,豈非吃不到豬肉還惹得一身騷?
她對丈夫猛使眼色。
吳勇是個好吃懶做的繡花枕頭,要不,怎能讓人當倒插門女婿。
他還以為夫人想開了,肯犒賞他一點甜頭嘗嘗,沒想到送到嘴邊的竟是個丑到沒辦法形容的女人,他滿肚子不甘願,但……他能拒絕嗎?家里妻子最大,她要他干啥,他能不干點啥?
堆起笑臉,他朝徐皎月走去,一把抱住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柳老板推搡著徐陳氏,把人帶到一旁,低聲道︰「老人家,沒你的事,你先回去吧,賣身契都簽了,你這會兒反悔有意思嗎?」
徐陳氏面色為難地看一眼徐皎月,道︰「我的可以回去?萬一她跑掉,你不會把帳算在我頭上吧?」
「不會不會,你快點走吧。」
徐陳氏點點頭,心想皎月的話哪能信?她真的有錢嗎?左想右想都不可能,皎月和姜氏繡的帕子都是她親自送進城里賣的,她哪能私下攢銀子?就算真的有錢,她也該先還掉跟董爺的借款吧。
賣孫女名聲確實不好,但田契房契再加上二十兩紋銀,誰家孫女兒能賣得這麼高價?因此她不是賣,是送孫女進柳府過好日子。
沒錯,就是過好日子。她一面走一面安慰自己的良心,往後任誰開口,她都打死不承認自己賣孫女。
眼看著徐陳氏越走越遠,徐皎月心急不已。
吳勇則笑咪咪地扣住她的腰,心道︰不錯嘛,身材挺好,這小蠻腰怕是比香香還瘦上兩寸。
「我的好皎月,你甭害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你乖乖跟了爺,爺保證你不虧。若你舍不得娘家,待咱們成親後我在城里買幢三進宅子,把岳父、岳母和你女乃女乃給接到城里住,你說好不?」
他滿口說著屁話,漫天亂開支票,徐皎月半句都听不進去,她揮動手腳不斷掙扎,可就算吳勇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但男人的身量、力氣天生就是比女人大。
徐皎月恨恨道︰「放開我,你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嗎?你把書讀到狗肚子里了!」
「咱們是夫妻,哪是一般男女,這夫妻嘛,自然是要越授受才越親近的呀。」
情急之下,徐皎月低下頭狠狠咬住他的手臂,連衣服帶肉,咬出血腥味。
一陣刺痛,吳勇把她往地上一摔,摔得她頭昏眼花。
徐陳氏已經不在場,他哪還有顧慮,氣急敗壞之下抬腿就往她身上狠狠踹去。
再不濟,他也是個男人,長年被妻子欺負、被鄰人看輕、被親人鄙夷,他心理早已扭曲變形,現在連一個丑到令人惡心的女人也敢這般對待他,憑什麼!憑什麼!
吳勇面露猙獰,彎下腰抓起徐皎月的頭發,將她整個人往上提,啪啪啪左右開弓,打得她腦子嗡嗡作響。
吳勇發狠,打紅了雙眼,看著徐皎月無力反抗,他的嘴角噙起得意微笑,長期被老婆壓制,終于有人可以任由自己欺壓,他感受到嗜血快意。
「哼,讀書了不起啦?認得幾個字就了不起了?爺就是目不識丁,如何?你就算滿肚子文章還不是得給爺做牛做馬,聰明的話就乖乖听話,要不,有你皮肉痛的時候。」
一推,他二度把徐皎月推倒在圍牆邊,徐皎月頭痛得厲害,而柳老板步步進逼,這時候的她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用意識開啟系統。
迷迷糊糊間她看見牆腳邊的斧頭,她下意識舉起斧頭,靠著牆邊慢慢站起。
「不要過來,不要逼我……」她一面說,一面甩頭,試圖把暈眩感驅逐。
柳老板冷笑,都這會兒了還想反抗,這個倔強丫頭,不好好修理怎會听話?
她笑得滿臉虛偽,刻薄話一句一句往外倒,「別怪姊姊多嘴,人貴自知,憑你這副容貌想說門好親,那可得等天上下紅雨。我家相公雖然沒多大出息,可皮相好啊,有這種相公你還有麼不滿意的?還是乖乖跟我們回家好生過日子吧。」
吳勇看著她手中揮動的斧頭,猙獰了目光。「都說打是情罵是愛,皎月這麼愛我,還沒進門呢就弄得我遍體鱗傷,爺怎能不好好疼你?」
說著從地上撿起一根粗樹枝,朝她走近。
「要錢,我給,甭想我跟你們走。」
柳老板呵呵大笑,幾十兩銀子算啥,她看中的是雙面繡帶來的價值,既然沒辦法讓她簽下契書,就只能把她變成自己人。
「徐皎月,你別酒不吃吃罰酒。」
「你要的是雙面繡的技法,你抓了我、惹惱我,你以為我還會乖乖幫你賺錢?」
柳老板笑而不語,這點她倒不擔心,這女人嘛,只要跟男人那啥啥啥的過了,還能不一心一意?何況他家相公旁的不行,那方面的本事可強著呢。要不……當年她也是不甘不願跟著的呀,如今讓她離了他,她還不干呢。
她懶得同徐皎月廢話,眼神朝丈夫拋去,吳勇點點頭,抓起樹枝瞅準時機,狠狠往徐皎月手臂一抽,強烈的疼痛讓她抓不住沉重的斧頭,斧頭剛落地,吳勇大腳一踢,把她踢倒在地。
吳勇將徐皎月壓制在地,柳老板則瞅準時機從袖里掏帕子往徐皎月鼻間一掩,下一刻,徐皎月墜入一片黑霧中,失去意識。
勒緊韁繩,馬蹄揚起,蕭承陽莫名地心慌不已。
離開溪山村後,他的眼皮就跳個不停,如果這是個征兆,代表什麼?
戰事失利,蕭夜沒頂住戰況?還是……倏地,他拉緊韁繩,腳下座騎發出一聲長鳴,他回首望向來時路,沉吟片刻,調轉馬頭在溪山村奔去。
嗯哼、啊炳毫無懸念,狼尾巴一轉,跟著主子往回程奔去。
不久,蕭承陽在山腳下遇見董裴軒。「月月呢?」
「她在家里,我去查徐家的事。」
「查出來了?」
「是。徐家媳婦趁徐閔謙參加鄉試,偷走家里的財產帶孩子遠走高飛。」
匪夷所思……姜氏腦袋壞了嗎?放棄前途在望的丈夫,且帶走孩子,婦人孤身在外,要怎麼活下去?「她為什麼這麼做?」
董裴軒嘆氣道︰「姜氏小時候曾與表哥有過口頭婚約,後來母親過世,父親續弦,姜家毀婚。然姜氏與表哥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她抵死不從父命,為此姜家竟逼得她表哥在家鄉待不下去,遠離故土、失去蹤影。
「姜氏曾經為此上吊自盡不成,又著要剪去一頭青絲老死家廟。姜氏繼母出身貧戶,與徐家有親戚關系,她恨極姜氏,認定她抹黑自己的名聲,又深知徐陳氏早年喪夫,性格苛薄、精明厲害,為搓磨差氏,便在丈夫耳邊吹枕頭風,說閔謙刻苦向學,若有朝一日成了大官,身為商戶的姜家就有了依恃。
「听說姜氏進徐家時是被灌了藥的,喜娘牢牢把著新房不放任何人進去看新娘,之後水到渠成,任姜氏脖子再硬也不得不低頭。」
「徐閔謙同意這門親事?」那可是個高氣傲卻全無本事之人。
「為了錢啊,姜家是商戶,旁的不多,銀子多,整整三十六抬嫁妝哪,當年轟動整個溪山村,這個徐陳氏心夠狠,媳婦一進門就把嫁妝給搶走。
「徐陳氏確實精明,可惜命不好,新媳婦才進門沒多久,徐閔謙就染上重病,一病大半年,什麼昂貴藥材全用上了,她天天罵媳婦克夫,卻用媳婦的嫁妝給兒子治病,待閔謙病愈,徐家又恢復過去的貧窮,幸好岳家看女婿長進,多少還肯資助一些。」
「姜氏再不甘心也已經成為徐家婦,時過境遷,怎又鬧上這一場?」
「這就是問題了,表哥在外拼搏多年後返鄉,身分已是不同凡響,他成為五品小將,回鄉立刻備禮上門拜見姨父,言里言外盡是尖刻。
「姜家偷雞不著蝕把米,當年看不起姓蔣的親戚,硬把女兒嫁入徐家,不料多年過去,徐閔謙連個舉人都沒考上,姓蔣的已經是五品官員,兩個男人如此懸殊,茶余飯後,村人莫不以此取樂。
「至于這個蔣將軍也是個痴情種,多年來始終惦記著表妹,身邊沒有過其他女人,這不,鬧出這麼一場大戲。」
「他就不怕名譽受損、斷送前途?」
「這我就不曉得了。」世上痴情女子多、專情男人少,偏生讓姜氏攤上一個,也不知日後是福是禍。
「姓蔣……」蕭承陽沉吟不語,姓蔣的五品武官?他在腦袋里轉過一圈,會不會是蔣昱?
董裴軒道︰「我想,是時候讓皎月從徐家月兌身。」
有些事他本打算等徐皎月出嫁再說,現在……不等了。
蕭承陽輕哼聲。「談何容易。」
那丫頭重情重義,就算徐家人是血蛭,她也會心甘情願把血供出來。
宅子就在不遠處,嗯哼、啊炳突地抬起頭,東嗅嗅、西嗅嗅,發出低鳴聲。
蕭承陽也發現了,空氣中有一股俗艷的脂粉香氣,有外人上山!
疑問剛起,就見牛大郎匆匆忙忙地從山上往下跑,他跑得飛快,在看見前方來人時,差點兒剎不住腳。
一見到董裴軒,他像找到救命浮木般,急忙抓住他的衣角,只是他跑得太急,喘得太凶,連站都站不直,他彎著腰,一面喘氣一面說︰「董爺快、快……快去救皎月!」
蕭承陽豎了眉,一把揪住牛大郎衣襟,怒問︰「月月怎麼了?」
牛大郎被他的氣勢壓迫,嚇得連喘息都忘記,倒豆子似的把話全交代出來。
「徐大娘把皎月賣給錦繡坊柳老板,皎月就要變成柳家倒插門女婿的小妾了。」
董裴軒皺起眉心,哪戶人家如此大度會替倒插門女婿找小妾?這事情背後肯定不簡單。
瞬地雙眸凌厲,凝重的臉龐散發出肅殺氣息,蕭承陽顧不得簡單不簡單,對嗯哼、啊炳說︰「走!找到月月!」
話出,一人一馬,加上兩匹狼,像疾箭般射出。
牛大郎不解,這樣就能找到徐皎月?好歹先問問錦繡坊在哪兒啊。
董裴軒搖搖頭,狼的鼻子靈敏,他懂,可是北陽王也聞得到?不會吧……他伸長脖子在空氣中嗅老半天,什麼也沒啊?
等等,在想啥啊?他連忙轉身朝蕭承陽奔去。「王爺,等等我啊!」
柳老板看著滿臉不情願的丈夫,狠狠往他腰際掐一把。
「猶豫什麼?快上啊!」
這事兒得盡快辦好,不定調,她心里沒底呀,徐家丫頭脾氣硬,就算造成事實,要讓她心甘情願替自己賺錢,恐怕還得恩威並施、好好搓磨一番。
不過終歸是女人嘛,再能耐還是得依附男人,就像自己,能把鋪子打理出如今光景,本事可不算小,但盡避如此,還是得依靠吳勇來支撐門戶。
想到徐皎月的雙面繡,她還是激動不已。如果有雙面繡,錦繡坊還怕不名冠天下?到時把繡坊開進京城,京城里旁的不多,貴婦多哪,只要幾年功夫,肯定能賺得缽滿盆溢。
見丈夫踟躕不前,柳老板氣恨不已,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
「你有什麼好不滿的,人家可是黃花大女。」
「可她長成那副樣兒……」
「眼楮一閉,長什麼模樣還看得見?快點把事給辦辦,要是煮熟的鴨子飛了,你看我怎麼治你!」
說著,柳老板往他小腿一踹,他嗷叫一聲,乖乖地開門進屋。
吳勇嘆氣,慢慢走向床邊,看著被自己搧成豬頭的徐皎月,再嘆一聲。
他是個的,從到大最大的夢想不是賺錢讀書,而是妻妾成群,可惜家境貧寒,只能上柳家當上門女婿。
幸好柳氏模樣長得不差,銀錢上也不苛待他,就算他偷偷模模上青樓解饞,她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只要別把女人給弄進門,她倒是沒話。
認真說起來,柳氏雖然脾氣壞了些,但跟著她有吃有喝還有得玩,日子過得也不算差,只要在床上把她給伺候好,她還是挺好講話的。
只是這個徐皎目……想到她臉上那塊疤,他就忍不住反胃,女人可以丑得這麼奇芭倒也不容易,真不曉得這麼多年來她是怎麼活過來的。
算了,這事就順柳氏的意吧,如果徐家丫頭真像她說的那麼值錢,日後銀子進了柳氏門袋,她總不會虧待自己吧。
眼楮一團,腦子里想著萬花樓里的媚娘,就能成事啦。
吳勇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月兌掉鞋子上床,從褲襠里拽出家伙準備撲上去。
避開徐皎月的臉,他手掌撫上她的胸頸,咦?不錯嘛,皮膚還挺細致,滑滑女敕女敕的、模起來感覺挺好,突然間他想起她的小蠻腰,好歹不全是壞處,至少她身材玲瓏有致……
心口那把欲火漸燒漸旺,就在他動手抽掉腰帶同時,徐皎月突然清醒過來,發現吳勇的意圖,她手腳並用猛然一推將吳勇推個踉蹌,整個人往後仰倒,腦袋撞上床柱。
吳勇吃痛,怒道︰「婊子!爺肯上你是給你面子,你敢動手?」
說著他傾身向前壓住她的身子,使盡力氣用繩子把她的手綁在床頭。
徐皎月慌亂、驚恐,再沒有退路了,她拚命告訴自己靜下心、凝聚意識,終于……她听見系統大娘的聲音。
要使用福氣點數嗎?
她欣喜若狂。要,要保平安、要月兌離危……
話沒說完,吳勇一把撕掉徐皎月的衣服。
當!埃氣兌換完成。
系統大娘的提醒讓徐皎月平下心靜了氣,她不再害怕、膽氣也足了,她的兩顆眼珠子緊緊盯住吳勇。
只見他的魔掌就要扯掉她的肚兜,徐皎月沒有喊叫,而這時綁住雙手的繩子在不知不覺中松來,吳勇沒注意,徐皎月卻發現了。
一把掙月兌繩索,她抓住他的長發用力一扯,再使盡吃女乃的力量彎起膝蓋,狠狠撞上他的下半身。
吳勇吃痛,緊緊護住命根子,氣得一巴掌又甩上徐皎月的頭。
徐皎月順勢滾到床底下,只是角度沒算準,砰地後腦重重撞到青磚地板。但她沒停下來,強忍疼痛,身子連翻幾圈,直撞到牆角才扶牆坐起來。
眼看吳勇擺月兌疼痛又要撲上來,她忙道︰「身為男人,你就甘願當人家贅婿,當一輩子奴才?」
她的話讓吳勇一愣,奴才?他是柳氏的奴才嗎?
見他怔愣,徐皎月再度提油燒火,硬要把小火苗燒成傾家滅族的熊熊大火。
「我不知道柳老板對你好不好,但好端端的一個男人嫁給女人,旁人當著面不多說什麼,可心里不知道有多麼鄙夷,也是你這牌氣才能受得了。」
這倒是實話,那些人明面上不好多說話,但暗地里的嘲笑還少得了。他假裝沒听到,假裝他們是嫉妒自己的好運道,可……再會裝,也是假的。
徐皎月又道︰「柳老板為什麼非要我進門,不就是貪圖我這手雙面繡的好功夫?可你想想,我是那種被逼迫還能就範的女人嗎?信不信,如果你敢踫我,我立即咬舌自盡,讓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運氣不好的話還得扯上人命官司!別忘記,我爹正在參加鄉試,如果回家發現我死了,猜猜他會怎麼做?」
吳勇安靜听話,給了她喘息空間。
「與其如此,不如我們合作。你找自己的人,我把這門手藝傳給她們,日後你大可以自己開繡莊,想賺多少就賺多少,再不必受制他人。」
吳勇動容,對啊,幫柳氏做好這件事,他能得到的不過是肉屑殘羹,還得看她的臉色心情過日子,如果直接跟這丫頭……
「跟我合作對你有什麼好處?萬一我放過你,你卻翻臉不認人怎麼辦?不如我把柳氏休了,讓你來當我的妻子,咱們夫妻連手賺遍天下。」
他不笨啊……只是,想得美,作夢也得挑時機。
「保有貞潔就是我最大的好處,不瞞你說,我已經有喜歡的男人,我想嫁給他,不想胡里胡涂跟了旁人。若你非要動我,也行,不過我發誓到最後你不但得不到半點好處,我還會讓你背上殺人罪名,到時希望柳老板肯為你拿銀子打點。」
「你……」
「不相信我敢?要不要賭賭?」說完,她拔出簪子橫在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