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詭異的沉默，籠罩了整個美術部門，眾人的目光全是震懾。
在這漫天的死寂中，沉珍蓁看清了佇立于門口的高大男人。
他無疑是俊美的，寬闊的肩膀，瘦削的身形，包裹在黑色西裝與筆挺的風衣里，往下則是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目測便可推估他身高至少超過一八五。
模特兒般的衣架子身材，襯上那一張陰柔俊麗的五官，不長不短的整齊發型，這個男人活似從尚雜志里頭走出來的西裝模特兒，從頭到腳無一可挑剔。
「齊……齊先生？」曾略略見過齊以諾一眼的李經理，語氣顫巍巍的確認。
齊以諾淡淡睞去一眼，還未張動那雙優美的薄唇，一旁的何秘書已先出了聲。
「李經理，齊先生趕時間，麻煩你先讓沉珍蓁隨我們離開。」
年過半百的李經理到底是老江湖，隨即鎮定下來，回道︰「齊先生難得來上海，我們也沒提前過去接機，真是失職了。」
「齊先生這趟是私人行程，所以就不勞師動眾了。」何秘書代替上司答復。
然而，眾人或驚愕或驚艷的目光，仍然聚焦在齊大老板身上。
這是何等的特別待遇啊！這位從不在公眾場合現身，甚至連自家集團活動都罕少露面的大老板，今日竟然出現在小小的月河，滿足了他們這一眾小老百姓的好奇心，這簡直是一大驚喜。
「沉珍蓁，你出來。」始終沒開口的齊以諾終于揚嗓。
霎時，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轉向沉珍蓁。
沉珍蓁一雙大眼直勾勾的回視齊以諾，沒有絲亳畏懼，漂亮的臉蛋一如往常面無表情。
但這一切不過是表象罷了。
唯有她內心才清楚，這一刻的她，有多麼焦慮緊張。
過去與這個男人交手總是透過話筒，隔著看不見的距離，她不必害怕被看穿情緒與心思；然而，此刻齊以諾正站在她面前，而且是活生生的。
未待沉珍蓁有所回應，齊以諾忽爾一個大跨步上前，凜列眸光掃過她高仰的秀麗臉蛋。
隨後，他揚了揚嘴角，似笑非笑，並在她怔忡的凝瞪中，一把拉起她的手，將她帶離了美術部。
出了月河大門，沉珍蓁瞬間回神，使勁將手抽了回來。
齊以諾順勢停步，側過高大身軀斜睨，微微上揚的嘴角，配上那張漠然的面龐，實在很難判別那究竟是笑，抑或只是面無表情的自然弧度。
「你為什麼來上海？」沉珍蓁抑下紊亂的呼吸，冷靜提問。
「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說話。」
頂著齊以諾的目光，沉珍蓁撇首望去，看見整間月河的員工聞風而至，全擠在門口處睜大眼瞅著他們。
這其中竟也包括了一線當紅明星。作為月河的搖錢樹，這些當紅明星亦不曾見過威映集團大老板，自然與其他人一樣好奇。
這一次同樣不等她反應回神，齊以諾再次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入電梯，直抵樓大廳。
只是當他們準備搭上黑頭座車時，齊以諾卻向司機要了車鑰匙，並且吩咐司機與何秘書搭車回飯店。
沉珍蓁楞在原地，直到齊以諾替她拉開了副座車門，宛若雕像般的俊美面龐，朝她揚起了一絲極淡的笑，她被這抹笑震懾住。
當她回過神時，她人已坐在勞斯萊斯的副座上，任由駕駛座上的齊以諾帶領她前往不知名的地方。
「你要帶我去哪里？」
沉珍蓁不慌不亂，冷靜應對的態度，再次贏得了齊以諾的贊賞。
他兀自盯著前方車況，熟練而流暢地轉動方向盤，俊朗的側顏倒映在車窗上。
「我要帶你去一個你該去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
「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會帶你去什麼樣的地方？」
趁著停紅燈的空檔，他一個優雅的悠悠別首，深邃眸光直盯著她。
正迎視著他凝視的沉珍蓁在想，肯定沒有多少女人抵擋得了他這樣的目光。
「機場？」她口是心非的答道︰「我幫神秘低調的齊大老板捏造了一篇轟動緋聞，你八成想把扔回台灣去。」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因為區區一張合成照片而動怒？」
「你討厭曝光，不是嗎？」
「你也不過是把我先前曝光過的模糊照片移花接木，並沒有真正讓我曝光。」
「所以你真的討厭曝光？」沉珍蓁機敏地逮住重點窮追猛打。
轉動方向盤的修長大手一頓，齊以諾直視前方的目光添了一抹深沉。
「你討厭你的長相嗎？」驀地，沉珍蓁大膽的問出了心中假設。
同一時刻，勞斯萊斯煞車聲尖銳響起。
一個過急的漂亮甩尾，車型龐大的勞斯萊斯切入停車位，而且是一次到位。
沉珍蓁因離心力而重重撞進身後的椅背里，隨後用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瞪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你瘋了嗎？沉珍蓁用眼神質問著齊以諾。
齊以諾卻一派安然自在，仿佛方才做出危險甩尾舉動的人並非是他。
「下車。」他抽出車鑰匙，推開車門，邁動長腿。
沉珍蓁推門下車，不緊不慢的跟在齊以諾身後，隨他腳步一同踏進某個演講會場。
盡避她早已從他突如其來的失控舉動得獲答案，但她仍是不死心，想當面听他確認這個事實。
齊以諾置若罔聞，兀自往前走，用著手里那張名片一路過關斬將，帶領她走入最前面一排的貴賓席。
當沉珍蓁從演講台上的大螢幕，看清了演講的主題後，她神色倏然變，毫不遲疑轉身就走。
燈光在此時暗下，同時，一只寬厚大手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貴賓席上。
當她一臉錯愕的落坐時，對上鄰座男人含笑的目光。
這一刻，她渾身起了一陣寒顫。
他是故意的。方才她的提問觸犯了他的底線，他用笑容包裝怒意，用斯文包裝野蠻，硬是不讓她離開。
但她也清楚，只要她真心想走，縱然他想攔也沒用，兩人毫無交情，談不上是朋友，他憑什麼強迫她留下來。
但……如沒走，在他偽裝的笑容中，她冷冷回瞅，隨後撇開秀顏，徑自望向演講台。
台上的主持人開始介紹今日的主講人，以及出借場地與策辦演講的企業單位。
而沉珍蓁一點也不意外，這場演講背後金援的企業便是威映集團，按理說，主持人應該要介紹坐在台下的齊以諾，但顯然主辦單位清楚大老板不曝光的原則，盡避他人就在現場，卻硬是略而不談。
沒有人曉得，此刻坐在貴賓席上，外貌媲美時尚男模的男人，正是威映集團的大老板。
主持人介紹告一段落，緊接著今日的演講主角終于現身。
年僅二十八歲便被好萊塢知名大導納為旗下，並且接連為無數部大卡司電影出任美術設計與概念設計師的華裔天才——班森。
班森穿著潮T與牛仔褲，頭戴黑色棒球帽，卻遮不去那張年輕俊俏的東方面孔，他一出場便接收到全場的如雷掌聲。
緊接著，他態度謙遜的以流利英文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班森。我知道在場的人都知道我是誰，但還是容我好好的介紹自己……」
看演講台上那張熟悉卻又幾分陌生的面龐，沉珍蓁的內心無比復雜。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是下一個班森。」
听見鄰座傳來壓低的沉朗男嗓，她一窒，有絲懷疑的撇眸睞去。
莫非他知道了什麼？不可能，沒沒無聞的她，與天才班森毫無關聯性，即便是齊以諾，應當也不可能知情。
「我不是天才，而且永遠也不可能是下一個班森，你太抬舉我了。」
面對齊以諾的褒獎，沉珍蓁面上沒有一絲喜悅，只是冷然且務實的回應。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害怕成名？又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害怕被眾人看見你的天賦？」
這一次，不是隔著話筒，沒有看不見的安全距離，齊以諾就在那兒，距離她不到五十公分的座位上，深邃凌厲的眸光，像一把解剖刀，將她的恐懼與叛逆一層層劃開，看清了最真實的她。
沉珍蓁死死按住顫抖的雙手，面上冷靜的反問︰「齊以諾，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探我？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你大學還沒畢業就被台灣數一數二的設計工作室網羅，你在那間設計工作室當了兩年視覺設計師，參與的專案屢屢獲獎，但每一次得獎的都不是掛你的名字，你喜歡躲在幕後，不喜歡受到關注。」
听見齊以諾解析起她過去的學經歷，沉珍蓁雖然詫異，但很快便回過神。
「是阿揚告訴你的吧？」
阿揚是她大學時的死黨，當初畢業後兩人進入同間設計工作室，一起參與了無數個專案執行，甚至還接過公家部門的核子，成為工作室最搶手的設計師。
「你不願意得獎，不願意出名，所以你選擇離開，去婚紗公司當起了攝影助理，開始了修片生涯。」
「原來齊老板的興趣是調查我的底細？」沉珍蓁嘴角一彎，嘲諷地說。
「我知道你的能耐，也知道你能做的不僅僅是修片，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成為威映集團最厲害的美術設計師，威映可以給你所有的資源，甚至提供你進修的所有費用，只要你點頭同意，這一切立刻就會發生。」
若非清楚齊以諾糾纏不休的目的，否則听見他這席話，再配上此刻他專注的凝視，恐怕會產生嚴重的誤解。
他八成沒發現，他這席話很適合用來求婚。沉珍蓁五味雜陳的忖道。
「齊老板，我有我的人生目標，有我自己想過的日子，謝謝你的盛情邀約，很抱歉，我不打算從事美術設計的工作。」
語畢，沉珍蓁冷著那張酷酷的秀顏，刷地站起身，正巧，演講台上的斑森目光投來，撞見了貴賓席區的她。
班森表情一愣，下意識從座位上站起身，他這一站立，偌大的演講會場苞著騷動四起。
沉珍蓁抬起臉便對上班森震驚的目光，她胸口一緊，隨即不假思索的冷下臉轉身就走。
「班森？」主持人的低喚將班森的注意力拉回來。
班森幾度想迫出去，可望著座無虛席的會場，以及主持人極力壓下慌亂的神情，他終究只能忍住沖動，繼續今日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