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泡個茶解油膩吧！」
甫踏進凌書妍家中沒半晌，沈軒煜立刻神色自若地使喚起她，仿佛真把這里當自己家一般的自在。
「你胃不好，泡龍井茶喝好了。」凌書妍完全不以為忤。
凌書妍非常具備服務精神，立刻手腳利落地張羅來泡茶爪具，並為他選了能有效抑制幽門螺旋菌的龍井茶。
「嗯！還不錯。」沈軒煜輕啜了一口。
「香港大學研究發現，每天喝三小杯龍井茶能有效抑制幽門螺旋菌，減少胃潰瘍的機率。」凌書妍又開始她的醫師本色了。
「不是胃不好的人，不適合喝茶嗎？」坊間是這麼說的。
「茶之所以傷胃，主要是因為茶中所含的咖啡因所致，咖啡因本身就是一種低劑量的毒品，咖啡因能夠增加胃酸的分泌，這成胃部的不適。」她也輕啜一口，「茶中的兒茶素具有抑制，甚至殺死引致胃潰瘍和十二指腸潰瘍的幽門螺旋菌，尤其是龍井茶。」
「咖啡因是不是會這成骨質流失？」沈軒煜問。
「關于這個問題，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一個定論。」凌書妍有條有理地道來，「根據成大醫學中心的研究報告中指出，反而是喝茶越久、越多的人，骨質密度反而越高；再者，咖啡中的咖啡因約八小時會代謝掉，而茶的咖啡因卻會在四小時內就被代謝掉。」
哇！好知識淵博的樣子呀！
沈軒煜再次懷疑像她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到三十歲還滯銷呢？
「所以我該戒掉喝咖啡的習慣？」從事壓力大的工作，酗咖啡酗得可凶得呢！
「你喔！懊戒的不只是咖啡，還有高粱跟台啤！」凌書妍掩嘴一笑，差點勾去他的心魂。
「嗄？你怎麼知道？」
「你當時送到急診室時，滿身的酒味，送你到急診室的三個朋友也都搖搖晃晃的，全身都是高粱的味道，還把你推去撞柱子、撞牆呢！」身為當晚的值班醫師，凌書妍怎麼忘得了？
該死的，就說朋友不要亂交嘛！
「我的腳指甲還被他們撞到瘀血、掉了呢！」倒霉的去年呀！
幸好，今年一切的霉運都去了，還讓他遇見完美無瑕的她。
「真想不到你竟然是我的高中同學耶！一點都認不出來。」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呀！
你當然認不出來，在你心中只有吳仁耀一個人吧！沈軒煜如斯暗忖著，但他絕對不會說出口，他死都不會說這種滅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
「也許，我們的關系可以不只是『高中同學』。」他語帶雙關的探她的心意。
「當然！」凌書妍笑咪咪地說，順便起身沖茶。
當然？
她也同意？
沈軒煜一整個喜出望外到不行。
「你也有跟我一樣的共識呀？」太可喜可賀了。
「對呀！我們還是『醫師與病人』的關系呀！」她可是很尊重工作的呢！
醫師與病人？哇咧！
「應該還有別種關系吧？」男女朋友啊！好歹他們也有過一夜春宵……雖然還沒有全壘打啦！
他可是很保守的，只要看到女生的肚臍，就準備娶她回家，何況是他還把她全身都看遍、吻遍了……
「有啊！你是指引我股票操作的一盞明燈嘛！」想到最近股市火漲，她手上的每檔股票支支漲停板，她就覺得自己快可以嫁了。
「應該還有些別種關系吧？別種的啊！」不要再別扭了，大方承認他們之間的關系吧！
「沒有了吧？」她並不想跟他再產生別種關系呀！
她一臉雲淡風清，根本就把那一夜純粹當成她一時失控的酒後亂性嘛！枉費他還對那一夜念念不忘，決定負責到底，她竟如此辜負他！
「好，非、常、好。」沈軒煜一字一句從齒縫里迸出，「我先去洗澡了。」
語畢，他氣沖沖地沖進浴室，洗個澡，冷靜一下情緒。
「喂……」真的當自己家呀！「這里沒你的衣服……」
凌書妍還記得他的習慣——絕不穿髒衣服。
這習慣雖然很龜毛、不隨和，但對同為處女座的凌書妍而言，這是一項可以容許的習慣。
「暴躁什麼啊？」凌書妍不解地望著浴室的門板闔上，「該不會是有強迫癥，非得在每天幾點前洗好澡？」
處女座嘛！哩叭唆的怪規則一大堆。
凌書妍以喝一杯茶的時間作為計算基礎，等著為他送浴巾，以及收取他換下的髒衣，準備放進洗月兌烘三機一體的洗衣機清洗。
「髒衣服拿來吧！我幫你準備了大浴巾。」凌書妍輕敲浴室門板。
浴室內的沈軒煜一听見她體貼的安排，心都融化了。
瞧，這女孩正是適合伴他一生的蛔蟲……呃！是解語花啦！
他怔怔地睇著伸進門縫、拿著大浴巾的細女敕手臂，這只手的主人擁有蕙質蘭心的體貼個性，生活習慣上又跟他是如此的契合，即使她貌似無鹽女，他都要定她了！
沈軒煜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往己赤luo的胸膛一帶，讓她順著他使力的力道跌進自己的懷中。
「救命啊！」而對突如其來的突襲，凌書妍驚呼出聲。
「書妍……」他緊樓著她低喚她的名，一副想把她揉進自己骨血的樣子。
「你干嘛啦！」驚魂甫定的凌書妍大叫。
沈軒煜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抬眼望他的眸，認真地說︰「我愛你。」
「嗄？」她幻听了嗎？
浴室里充斥著蓮蓬頭水柱沖刷的聲音，她深切懷疑剛才他是不是真的有開口對她說了什麼。
「書妍，我說我……」他想再次重申，卻被她阻止了。
「不要說！」她承擔不起呀！
「為什麼不讓我說？」沈軒煜拉下她捂住他的手，「我是認真的，日月可鑒的認真！」
越認真越不該說！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好可怕喔！
被一個自己並不心儀的人說「愛你」，非但不會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反而是一件沉重的心理負擔，壓得她的良心喘不過氣。
「書妍，我愛你！我真的愛上你了！」他豁出去了，他就是要大聲告白。
反正他這輩子只認定她了。
雖然此刻她黑框眼鏡的鏡片被熱氣燻成白霧一片，看起來有點拙；而原本嚴謹的包包頭，也在跌進他懷中的撞擊下變成凌亂。
對一個挑剔的處女座來說，現在的她十足沒有美感，但沈軒煜不管了，他的目光早穿越外在的形象，透視到她的內在了。
「你不可以愛我！」凌書妍警告著，「我心里己經有別人了，我的心意永遠不會改變，我這輩子就是愛吳……」
「不準說！」沈軒煜霸道地吻住她。
他不準她在他的而前提起別的男人，不準！
三十年來他從不曾愛過，從沒想過原來愛一個人會讓自己變得蠻橫、器量狹小，完全不許對方的心里有任何雜質。
她說過她最愛親吻的感覺，他可以滿足她的……不，應該說他也同樣深愛兩人唇舌交錯、相濡以沫的感覺。
「我的初吻……」她哀號。
「胡說……」他輾轉吸吮著她的薄唇，「上次……我們就……吻過了……」
……
「凌書妍，你真的一點都不浪漫耶！」是自然組專出呆頭鵝嗎？她難道一點都听不出來他言語里的暗示嗎？
「實驗為什麼要浪漫？」
「談戀愛總是要浪漫吧？」他們現在難道不算是一對戀人嗎？
「談戀愛？」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喂！你該不會是不想認帳吧？」
「哇！」她嚇了一跳大叫。
怎麼會這樣？
剛才是不是鬼遮眼了？
「該大叫的人是我吧？你剛才還模了我『開刀的傷口』，兩個喔！」他意有所指地說。
天啊！她到底在做什麼？
「不算啦！」
看這態勢是不想認帳？沈軒煜挑眉望著她。
「書妍……」他試探性地輕喚她的名。
「我睡了。」她賭氣地說。
那換個身分吧！
「凌醫師……」這身分可得來不易吧！
「我下班了。」她死都不轉過身。
下班？
這倒也是，都凌晨時分了，心靈上也該卸下這個艱巨的身分了。
那麼……
「凌同學……我的高中同學……」這該不是個充滿壓力的身分了吧？
凌同學？
她忘了吳仁耀嗎？
她愛了十五年的吳仁耀呀！
一個念頭宛如青天霹靂，霹得她七葷八素。
「哇……」凌書妍終于大哭失聲，「我不要啦！」
不要？
「乖乖乖，怎麼了？」沈軒煜被她的突然大哭搞得手是無措，想不出來她究竟為何而哭。
他只想把她圈進自己的懷中，好好呵疼，不管她的身分是不是人人欣羨的專業醫師，現在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個慌亂的小女孩——
只是一個讓他心疼的女人。
「沈軒煜，我不想當你的高中同學。」她沒頭沒腦地說。
「可是，這是事實，我改變不了呀！」哪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時光倒流，讓他回到他還沒填高中志願的時光呢？
「我不要、我不要……」凌書妍哭得好傷心。
「沒辦法，我們就是有緣呀！」沈軒煜想不起來她究竟為什麼要哭得這麼哀戚絕望。
「我就是不要！」凌書妍發現此刻的她，竟然連一點點轉身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到底怎麼了嘛？」他伸手試圖攬她入懷，卻被她觸電似地躲開。
先前不是親得頗火熱的嗎？為什麼突然哭了起來呢？
「我們不能這樣！」她泣訴著。
「不能怎樣？」她指的是？不能親親？不能抱抱？不能談戀愛？到底不能什麼嘛？
「都不能！嗚……」她越哭越傷心，「我們這樣，教我以後有什麼臉去見吳仁耀呢？」
厚！又是吳仁耀！
「凌、書、妍！」沈軒煜強制扳過她的身軀，逼迫她與他面對面。
「嗚……」她掩面哭泣。
「你看清楚，我是沈軒煜，現在躺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剛才吻你、抱你的人也是我！」怎麼了？當他是吳仁耀的替身嗎？
「哇……我不要、我不要！」她哭得更厲害了。
「你不要什麼？」沈軒煜覺得他的心酸酸的。
「我不能跟你……」親親、抱抱、談戀愛……
「為什麼不能？」他揪著心問。
為什麼不能？
因為他比不上吳仁耀的優秀？
因為他比不上吳仁耀的翩翩豐釆？
「因為……我己經愛了他十五年，我不能愛你。」她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吳仁耀，背叛了自己十五年來的心意。
哪有這種事！
「他只是你的同學，從來都不是你的男朋友！」沈軒煜希望她能認真地看看他，他們才是親親、抱抱、談戀愛的情侶。
「我就是愛他嘛！」這十五年來，她都是以吳仁耀作為努力、奮斗的目標，所有人生的藍圖都有他，「我不能變心愛你。」
「凌書妍，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沈軒煜真想把她的腦袋拿出來重整一下，「他向你求婚了嗎？你們許諾終生了嗎？更何況，他都交女朋友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愛他。」她是止住了淚水，卻換上了一副倔強的表情，比淚流滿而更讓他心疼。
「你真的是笨蛋耶！」天啊！怎麼會有人邏輯這麼怪？
而前就擺了一個鑽石單身漢，竟然還心心念念一個從來沒愛過她的吳仁耀。
「對對對，我就是笨蛋，那你離我遠一點啊！」她賭氣地說。
「你！」見她執迷不悟的樣子，沈軒煜差點吐血。
「哼！」凌書妍任性地再度轉過身背對他。
沈軒煜索性也背過身。
兩人荒謬地同躺一張床、同蓋一條被單，背對背而睡，宛若賭氣的老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