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風塵僕僕的停在一座宏偉大氣的大宅院前,題著辛字的紅木匾額,高高掛在寬敞的朱紅大門之上。
辛家人早已接獲消息,門前已有一行人等著接風。
夏宇威一下馬車,抬眼就看見站在大門前,一身華貴裝扮的老婦人。
想來這位應該就是春生口中的老夫人。
春生立刻上前向老婦人請安︰「老夫人安。」
辛老夫人只是淡淡點了下頭,就把目光轉移到夏宇威身上。
「你可終于回來了。」老人家一臉不怒而威,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點也听不出老態。
夏宇威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答話,而是轉過身去,伸手扶了正要下馬車的蘇宜姍一把。
見狀,辛老夫人雪白的眉毛皺了起來。「春生,這是怎麼回事?」
春生神情一緊,連忙上前向老夫人解釋︰「老夫人,那位便是公子的夫人。」
「你在信里可沒提到世豫已經娶妻。」辛老夫人臉色更難看了。
「老夫人請恕罪。」春生抱拳請罪。「春生只是想著信里不好向老夫人解釋,只顧著趕緊把公子帶回魏國,所以信里長話短說,畢竟只要人回來了,什麼都好談。」
辛老夫人明白這一路上春生等人的辛勞,便也不好再責備,只得忍下怒氣。
「老夫人安。」夏宇烏伊拉著蘇宜姍一同上前給老人家請安。
辛老夫人面無表情的打量起兩個人,而後點了點頭,只說句︰「回來就好,先去房里梳洗吧。」
話說完,辛老夫人便轉過身,吩咐起身後那一票浩浩蕩蕩的辛家女眷。
望著眼前那一眾面色不太好看的辛家女眷,蘇宜姍忽覺頭皮發麻。
她看的連續劇雖然不算多,但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自古以來,女人多的地方就是紛爭多,看來以後在辛家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靜。
發覺蘇宜姍的手心發涼,夏宇威停下腳步,關切的望著她。
蘇宜姍這才回過神,小小聲的說︰「我怎麼覺得這一家子的人,都不太高興見到我們來?」
夏宇威當然也有同感。他目光一轉,不著痕跡瞄了那些領路的女眷幾眼。
「看來,我假扮的這個辛世豫,過去在這個家里並不好過。」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要把人找回來?」
「這些古人傳宗接代的觀念重,春生不也說了,辛家老爺與長子都死了,肯定是迫不得已才把辛世豫找回來。」
蘇宜姍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時,一名婢女小碎步跑來,請他們往前走。
生怕兩人的對話被偷听,蘇宜姍趕緊閉上嘴巴,佯裝一個乖巧听話的古人,跟隨在夏宇威身旁。
夏宇威滿眼含笑的看著她,用眼神嘉許她靈敏的反應。
短短時間內,兩人在各種危急的情勢脅迫之下,迅速建立了良好的默契。
只是,就不知這個辛家,會否是另一個火坑,他們逃難來此,會不會又惹禍上身?
想到此處,蘇宜姍不禁四下環顧身旁的雕梁畫棟,心中忐忑難安。
「辛家如今面臨沒有男丁繼承的窘境,即使那些人不樂意見到辛世豫回來,但也必須得忍,你別太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看出蘇宜姍心底的擔憂,夏宇威不禁壓低了聲安撫。
蘇宜姍只能勉為其難的回以笑容。唉,他畢竟是男人,男人怎會懂得女人的復雜呢?辛家上下這麼多女人,一攪和起來,恐怕連支軍隊都能搞垮。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靜觀其變!
反正,她這個現代人也不是吃素的,只要這些人不來犯,她就會客氣待之。
若是這些人沒安好心眼,那她也不會跟這些古人客氣!
話說,魏國京城有三大家,一是有百年族譜歷史,又有當今魏太後為表親的辛氏,二是家中出了三朝宰相的岑氏,三是當今魏國皇帝表親的蘇氏。
辛氏在魏國堪稱金貴世家,過去以紡織瓷器等事業發家致富,至今魏國境內有一半的絲綢瓷器全出自于辛氏,就連皇家貢品也經常選用辛氏出品的布料。
辛氏歷代多以經商為主,但也不乏曾經出了幾任狀元與武將軍,不過到了近幾代,辛家人丁單薄,偏偏又家大業大,為了治理這些家產,辛家的女人甚至得跟著拋頭露面。
說來諷刺,當年辛氏人丁興旺,還曾為了分家產,從里斗到外,如今辛氏當家作主的,卻是七十來歲的辛老太太。
她從十四歲便嫁入辛家,替辛家生下了三女一男,可想而知,這個男丁便成了辛氏的家主。
而這個男丁,便是打從成年以來就一肩扛起辛氏家業的辛堯。
作為唯一的男丁,辛老太大自然指望著辛堯能替辛家多添幾個人丁,是以辛堯在娶了正妻之後,陸續又納了三個姨太太。
正妻王氏的肚皮很爭氣,一進門便給辛堯生了兩個女兒,接著又給辛家添了男丁,也就是嫡子辛世昌。
至于那三個姨太太可沒這麼好的福氣,其中兩個進門多年,始終沒能生下一子半女,另一個田氏倒是在進門的第五年,總算懷上了男胎。
可惜,王氏心眼狹隘,眼中容不下田氏,為了打壓田氏,她用盡了心機,處處陷害,甚至用計誣陷田氏紅杏出牆。
是以,辛家老太太對于田氏母子十分不待見,就連辛堯也因為听信了王氏的謠言,對田氏母子充滿成見,甚少與他們母子倆親近。
可想而知,田氏母子在辛家的日子並不好過。
幾年前田氏染病驟逝,田氏所生的辛家庶子,其處境就更為艱難,幾乎被王氏等人欺壓得沒有一絲活路。
于是在田氏辭世後沒多久,這個庶子便私自逃家,不知去向,辛家竟然也無人聞問,任其自生自滅。
辛老太大與辛堯把指望全擺在嫡子辛世昌身上,全心全意栽培他,聘來最好的師傅教導,老太太更親自領在身邊教授經商之道。
不想,就在三個月前,辛堯領著辛世昌一起上楚國談買賣,回程中竟然在兩國邊境遭土匪打劫,兩人雙雙喪命。
為此,辛老太太特地進了宮,找上了魏太後,求著太後作主,替辛家兩條命討回公道。
後來,公道是討回來了,那些越貨殺人的土匪,被太後下令派出去的軍隊殲滅,可辛家老爺與嫡少爺的命,是再也討不回來了。
辛老太太飽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在辦完兒子與孫子的喪事後,一肩扛起了當家之責,開始領著辛家剩下的娘兒們,治理辛家偌大的產業。
可這終究只能擋得了一時,辛家是魏國三大世家之一,不能就這樣斷了辛家命脈,于是辛老太太想起了田氏所出的庶子,辛世豫。
這個從小到大不曾受過辛家好對待的庶公子,在四年多前逃離辛家,就此不知去向,如今人海茫茫,從何尋起?
于是辛老太大只好派出了大批人力,上魏國各地找辛世豫,私下更放出了消息,只要有人能將辛家庶公子找回來,便有重賞。
辛家在找逃家的庶公子,這消息可是傳遍了京城,所有名門貴族都在看辛家的笑話,特別是另外那兩大世家,他們巴不得辛家能就此沒落。
以上這些情報,全是夏宇威透過春生口中套出來的。
听完夏宇威轉述這些關于辛家大宅院里的內幕,蘇宜姍一時五味雜陳,竟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辛家在魏國是名門大戶,幾乎算得上是魏國巨賈,但深鎖在大宅門里的那些風風雨雨,總會透過下人的嘴巴傳出來,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你怎麼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
看著身旁的蘇宜姍听完這些情報後,表情不大好看,夏宇威不解的問。
「听起來這個辛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沒好好對待田氏母子,眼下兒子跟孫子都沒了,才想起這個被他們虧待的庶子,換成是我,才不會回去。」
「你這種說法太孩子氣了。」夏宇威好笑的說。
「這怎麼會是孩子氣?面對這樣現實又勢利的親人,有哪個腦袋正常的人會想回來?」蘇宜姍不服氣的反駁。
只見夏宇威斂起了笑,眸光湛湛的說︰「正因為辛家對他不好,如今辛家有難,所有人都得指望辛世豫,他總算能夠揚眉吐氣,在辛家立足,這是他的大好機會,他能替田氏報仇,能幫自己的命運翻轉,所以他一定得回來。」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總算明白,為何夏宇威會說她的想法太孩子氣。
是啊,眼下辛家的期望就落在辛世豫身上,這是辛世豫翻身的大好機會,他應該回來辛家,借此洗刷過去的恥辱。
蘇宜姍想了想,困惑的望著夏宇威。
「照道理說,辛家是魏國出了名的名門世家,依他們的財力與能耐,要想找出逃家的辛世豫應當不難,辛世豫在听說了辛老爺與嫡子相繼去世後,一定也會想回家,沒道理會弄成這樣……」
夏宇威一臉贊許的看著她,這個女人思緒敏捷,很快就能模透個中古怪。
夏宇威莞爾一笑,反問︰「你來說說看,為什麼辛家找不到辛世豫?」
蘇宜姍開始認真研究起來。「假使當真如我們剛才推敲的,辛世豫應該很想回辛家才對,為什麼辛家找了他個把月,卻還是找不到人呢?這實在太說不過去。」
「除非……」蘇宜姍腦中有了一個念頭。
「除非這個辛世豫病了?」她小心翼翼的瞥夏宇威一眼,想從他的表情確認自己猜得對不對。
夏宇威面帶微笑,看不出端倪。「是有這個可能。」
看來答案應該不是這個。蘇宜姍咬咬唇,再猜︰「除非這個辛世豫……死了?」
夏宇威笑了,這一次卻什麼話也沒說。
蘇宜姍嚇了一跳。「不會吧?你真認為辛世豫死了?!」
「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他毫不避諱的說道。「而且,辛世豫是在辛家出事後死的,還是之前就死的,這還是個未知數。」
「出事之前死的,跟出事之後死的,這又有什麼關系?」她不解地問。
「關系可大著。」他若有所思的沉吟。
驀地,房門被敲響。
「少爺,老夫人請你們過去正廳。」被分撥下來伺候他們的婢女,在門外小聲的請示。
聞言,蘇宜姍整個人瞬間繃緊了神經。
反倒是夏宇威依然鎮定,開口回了句「知道了」便將婢女打發走了。
「你說,辛老夫人那麼精明,會不會看出你不是辛世豫?」
「假使這些辛家人真如同春生所說的,過去對于辛世豫不聞不問,那麼我想又過了這麼年,他們對辛世豫的印象肯定也模糊了,又能辨認出什麼?」
夏宇威可一點也不擔心,既然那些辛家人第一眼便將他認作辛世豫,從中推敲而知,他與辛世豫當真長得如出一轍,既是如此,那就更沒什麼好怕了。
「走吧,我們連大晉皇宮都能逃出來了,區區這些辛家人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他們在大晉待不下去,被迫只能離開,而他們又對這個世界以及這些國家的民情一概不知,倒不如趁著喬裝成辛世豫這個機會,待在辛家稍作喘息,爭取時間深入了解這個世界。
見夏宇威朝自己伸出寬大的手心,蘇宜姍心中一熱,露出微笑,將手交給了他,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