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廳里,辛老夫人左右讓丫鬟攙扶著,臉色異常蒼白,一雙眼卻憎怒有神,彷佛恨不能將眼前進門的夏宇威與蘇宜姍撕了。
王氏與其它姨娘們分立兩旁,再加上那三個臨時被請回府里的姑女乃女乃,眼前這景象又與當初他們初回辛府時一模一樣。
只是這一回,辛老夫人臉上不是喜極而泣,也不是驚喜交加,而是恨之入骨的滔天怒火。
「你……你不是世豫,你究竟是誰?」辛老夫人一手撫著上氣不接下氣的胸口,一手指向夏宇威,橫眉豎目地怒聲問道。
蘇宜姍心虛地縮了縮臉兒,悄悄往夏宇威身後一站。
夏宇威也不以為意,安之若素地望向老夫人。「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不錯,我不是辛世豫。」
此話一出,一旁的春生陡然變了臉色,立馬沖到辛老夫人面前跪下。
「老夫人饒命,老夫人饒命!我們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長得與庶公子這般相像……」
「廢物!拖去後院關起來!」一旁的王氏嫌惡地斥道。
幾名管事即刻上前,將春生強行架走。
見狀,蘇宜姍慌了,急忙向夏宇威說︰「春生是無辜的,我們不能害了他。」
「放心,沒有人會因為我們而受害。」夏宇威安撫道。
「你們兩人真是好大的賊膽!」辛秀霞破口大罵。「居然就這麼冒充辛家人,妄想覬覦辛家家產,說不定你們原本還打算來個謀財害命!」
辛靜芸膽小怕事,扯了扯大姊的手,眼帶幾分懼意地說道︰「姊,少說兩句,那位可是大晉的貞靜公主。」
辛秀霞听罷,非旦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原本說是我們家的人,眼下都換了另一個人,誰曉得她真的是不是貞靜公主?保不定也是從哪里冒出來假扮貞靜公主的騙子。」
向來喜歡附和的賈氏跳出來幫腔︰「大姑女乃女乃說得對,說不定他們兩人都是騙子,早就相好了來謀奪辛家家產。」
「好了,都別吵了!」辛老夫人低喝一聲,正廳里霎時鴉雀無聲。
王氏見婆婆氣得臉色發黑,連忙斟了杯茶遞過去。「娘,您可別為了兩個騙子氣壞身子。」
「真是家門不幸!我歿了一個兒子跟孫子,淪落到得把指望放在一個庶子身上,結果還迎了個騙子上門,我們辛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辛老夫人痛心疾首的喊道。
夏宇威勾起了唇,揚起一抹諷刺的笑。「不錯,你們辛家確實造了不少孽。」
此話一出,不僅在場的辛家人震驚,就連蘇宜姍也跟著錯愕。
且不論辛家人有多麼惡毒,他們的確欺騙辛家人在先,怎麼說都是他們吃虧,立場上站不住腳,怎麼……夏宇威居然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指責辛老夫人?
蘇宜姍悄悄壓低音量,說︰「你瘋了嗎?我們趕緊走吧,別再跟他們吵了。」
夏宇威遞給她一記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著又轉向仇視他的辛家女眷,嘴角依然揚著嘲諷的笑。
「你究竟是誰?先是假冒辛家庶子,現在又膽敢對我們大放厥詞,騙子也該有個名字。」王氏一派凜然地問道。
「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瞞的。」夏宇威揚了揚峻眉,刻意轉過身,別有深意地望了隨後進到正廳的岑宇峰。
兩人一對上眼,免不了又是一陣敵意相探。
「岑公子怎麼來了?」原本站在王氏身後默不吭聲的辛宛芬,一見到岑宇峰立即嬌滴滴的出聲。
看著這般矯揉造作的辛宛芬,蘇宜姍恍然大悟。
原來,辛宛芬之所以千方百計想對付她,全是因為岑宇峰的緣故。
「見過辛老夫人以及辛夫人。」
岑宇峰先向辛家作主的長輩行了簡單的禮,才回了辛宛芬的話,「不瞞諸位,對于這個騙子如何瞞天過海,妄想欺瞞辛家,我是最清楚的人,于情于禮,我都該當面向老夫人稟報此事。」
「岑公子來得正好,若不是你拆穿了這個騙子,我們辛家不知該有多慘。」
辛老夫人雖老,可她並不胡涂,辛氏近年來的名聲已經還不如另外兩大世家,為了鞏固辛氏的地位,她可是千方百計想拉攏岑氏。
「宛芬,請岑公子上座。」辛老夫人特地囑咐。
辛宛芬含羞帶怯的福了身,小碎步走向岑宇峰。「岑公子這邊坐。」
見狀,蘇宜姍不由得咋舌。
回想不久之前,辛宛芬對她齜牙咧嘴的叫囂,眼下卻能這般小鳥依人,這個辛家究竟都是怎麼教育小孩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受夠了這場鬧劇,蘇宜姍蹙眉問著夏宇威。
「你等著吧,辛家很快就要炸開了鍋。」他別有深意的望向那群辛家女眷。
不是早就炸開了嗎?蘇宜姍越發一頭霧水。
「你究竟是誰?」岑宇峰先行發難。
夏宇威長眸橫睨了岑宇峰一眼,嘴角微挑,貌似嘲笑,道︰「魏國珞王,周泓。」
剎時,正廳里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就連心性狂妄的岑宇峰亦難掩震驚之色,當場從紅木圈椅上站起。
辛老夫人到底是行過一甲子的老者,她率先回過神,問道︰「一個是魏國親王,一個是大晉公主,你們這樣的人怎麼會……怎麼會來謀騙我們辛氏的家產?」
「你們都誤會了,從一開始,我跟公主就沒想過要來謀騙你們,這一切都是個誤會。」夏宇威輕描淡寫的解釋。
「什麼樣的誤會,能夠讓一個人偷天換日,混進辛家當起一家之主?」王氏不以為然地反唇相稽。
「這一切說來話長,由于我與貞靜公主相戀,卻受到大晉皇帝的阻撓,無奈之下,我們只得想辦法逃離大晉,正愁著該如何越過兩國邊界,踫巧就遇上了誤將我當作是辛世豫的春生,于是我們只好將錯就錯,暫時頂用了辛世豫的身分。」
夏宇威這番說辭,與當初春生捎回辛家的信函內容差不多,是以老夫人听著,當下信了七成。
「既然如此,當你們順利來到魏國後,明明可以把話說清楚,為何要隨春生一起回我們辛家?」王氏尖銳地問道。
夏宇威笑睨王氏一眼,看似溫雅爾謙,卻暗藏著一股凌厲的力道,深削入骨,教人不寒而栗。
王氏驀然一陳,彷佛此刻才真正看清眼前的男子是何等人物,寒意爬上後背。
听說珞王是個無能的二愣子,假使眼前的男人真是珞王,那麼傳聞根本不可信。
「因為我知道辛氏的秘密。」夏宇威語出驚人的宣示。
眾人面色一肅,劍拔弩張的氛圍頓時變得詭譎。
「什麼樣的秘密?」這話,是蘇宜姍這個局外人問的,其余的人噤如寒蟬。
夏宇威慢悠悠地環視辛家女眷一眼,目光每掠過一張臉,便在那些人的眼底驚起恐懼的波瀾。
「荒唐!我們辛家光明磊落,何來的秘密?」辛老夫人沉喝一聲。
「辛家的秘密可多著,還得一樣一樣抽絲剝繭方能窺知。」夏宇威絲毫不受老夫人的影響,含笑說道。
「即便你真是珞王,但是我們辛家內宅之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更遑論是你口中什麼勞什子秘密,這話未免也太荒謬。」
辛秀霞向來是姑女乃女乃群里最沉不住氣的那一個,她仗勢著是辛老夫人的嫡長女,又是辛堯的長姊,經常以主母的姿態自居。
王氏暗暗瞄了辛秀霞一眼,眼底有著不悅,卻又只能按捺下來。
殊不知,王氏的眼色早讓夏宇威盡收眼底。
他溫潤一笑,問道︰「敢問辛大姑女乃女乃,你的丈夫魯敏與楚國邊境的那伙土匪,究竟是什麼關系?」
聞言,辛秀霞臉色由紅轉白,渾身顫得厲害。
其它人俱是愣住,一個個齊眼望向辛秀霞,有震驚,有錯愕,有驚恐,有冷然。
辛老夫人抖著嗓子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那群土匪與霞兒有什麼關系?」
「魯敏生性好賭,積欠賭坊好幾萬兩的賭債,還差點把女兒典當賣錢,辛大姑女乃女乃為了幫丈夫補起這個錢坑,不得不與丈夫連手打劫自家人。」
夏宇威話剛說完,王氏已經沖了過去,狠狠搧了辛秀霞一個巴掌。
「你殺了我的丈夫跟兒子!你怎能這般狠心!」王氏尖叫。
一向趾高氣昂的辛秀霞,臉色像霜打的茄子,只能捂著紅腫的臉頰,望著辛老夫人哭求︰「娘,您千萬別听他胡亂栽贓,我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辛老夫人只要上楊記賭坊一查便知,再把魯敏拘起來刑求,肯定會有結果。」夏宇威淡淡的提供法子。
辛老夫人頓時又難堪又氣憤,一副好似隨時會喘不過氣的震怒神色,直瞪著辛秀霞問道︰「我問你,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辛秀霞心虛的縮了一下,低下頭,發出嗚咽聲︰「娘,我跟魯敏原本只是想拿走弟弟跟佷兒身上的那些銀兩,沒想到那群土匪說話不算話,竟然把他們給……」
話還未說完,一旁慘白著臉色的辛靜芸與辛芷姚痛哭失聲︰「姊姊,你怎能下得了手?阿堯可是我們的親弟弟啊!」
「姑女乃女乃,你怎能伙同外人殺了老爺與少爺……」賈氏哭倒在貼身丫鬟懷里。
一向沉默的洪氏則是紅著眼眶,拉起袖口擦拭眼角。
看著這批人輪流作戲,夏宇威眼中只見漠然,沒有一絲憐憫。
至于蘇宜姍則是又驚又呆,沒想到辛家老爺的一場意外,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這些就是你查到的秘密?」岑宇峰有絲輕蔑地出聲問道。
「堂堂一個親王,居然管起尋常百姓的內宅家務事,未免也太大材小用。」
這討人厭的富三代!蘇宜姍氣憤的偷瞪了岑宇峰一眼。
面對岑宇峰的挑釁,夏宇威不以為忤,好整以暇的笑問︰「辛家可是魏國的百年世家,怎能說是尋常百姓呢?當今的魏太後還是辛氏的表親,關系可親近了,再說,辛家藏有大量無價之寶物,辛家由誰來作主,連帶地關系著這些寶物的去向,我怎能不管?」
話罷,除了辛老夫人與岑宇峰之外,所有人全是一臉驚愣。
辛老夫人鐵青著臉,岑宇峰則是目光陰沉下來,兩人各懷心思。
目睹此狀,蘇宜姍不禁詫異地問︰「辛家的寶物怎會與魏國扯上關系?」
「過去,在魏皇尚未叛變之前,魏國是屬于大晉的領土,只是諸侯割據,成了魏皇的封地,魏皇野心漸大,決定自擁封地登基為皇,但這樣一來,他勢必得背負叛國的臭名,為了讓自己的野心能名正言順地進行,于是收買了與皇帝是親家的辛氏。」
夏宇威這席話一出,在場眾人莫不發出驚呼。「這怎麼可能?我們辛氏長年以來就是魏國人……」
辛芷姚的話未竟,不由得望向辛老夫人,焦急地追問︰「娘,您說話呀!」
辛老夫人臉色忽青忽白,腳下一軟,竟是往後方的太師椅上跌坐下來。
「娘?您這是……」王氏等人驚呼。
夏宇威又道︰「當年辛氏是皇帝的親信,更是皇後的外戚,誰想得到這個辛氏為貪得名利,居然倒戈向,幫起了魏皇,甚至一路跟隨魏皇來此,從此成了與魏國皇室關系密不可分的皇商。」
「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知道辛家的過去,看來,你當真是珞王。」沉默許久的辛老夫人總算開口。
辛老夫人這句話,證實了方才夏宇威那席話的真實性,其它人不禁面露震愕。
夏宇威只是笑了笑,凌厲的眸光一轉,落在岑宇峰身上。「這事不只我知道,岑公子也知道是不?」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轉往岑宇峰身上,他愣住,眼神有絲慌亂。
「岑家在辛家出事之後,一直派人盯著辛家,其居心為何,恐怕還有待岑公子為眾人解釋。」夏宇威笑笑地說道。
「原來岑家一直想趁虛而入,想趁辛家有難時落井下石?」辛老夫人勃然大怒。
意圖當場被揭穿,岑宇峰面上掛不住,覺得難堪地抿緊了嘴唇,一雙眼直瞪著夏宇威。
「你這是含血嘖人!」岑宇峰大聲駁斥。「這種沒有證據的話,你可不能隨便出口,你這分明是惡意挑撥岑辛兩家,欲使兩家交惡!」
「真正的辛世豫不是在岑家作客嗎?」夏宇威話鋒一轉。
聞言,辛家女眷俱是一驚,唯獨辛老夫人在震怒中眼露幾分喜意。「你是說,真正的世豫還活著,人就在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