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連到A大來找母親,也能讓她在校園里踫到張繼之。
「你又翹課了?」瞧,他一開口就沒好話。
傅采依白他一眼,想越過他,佯裝不認識,大步往前走,無奈被他攔下。
「喂,我也不過就是爬了那麼一次牆,翹了一次課,被你給看到了,你就別老是說我翹課,好嗎?」
其實,是媽媽打電話到學校給周老師,幫她請假的。
因為方才她才去做了一件偉大的不得了的大事一一幫她的弟弟送假單到學校請假。只要再曠一堂課,傅家明怕是想上高中都難。
「那這時間,你不是該在課堂上的嗎?怎麼又會……」
「拜托,你又不是我家老媽子,管那麼多干嘛?」
又白了他一眼,傅采依繞過他,往前走去。
張繼之急忙跟上腳步。
「總之,翹課就不對,何況你又是青一中學的學生,我就不能不……」
「不能不管,對吧?」停下腳步,傅采衣露出凶巴巴的表情。
看著她的表情,張繼之愣了愣,隨即笑了出來。
「怎麼說,該上課的時間沒在學校里上課,就是不對的事。」
「我己經向學校請過假了。」又白了他一眼。真是多管閑事! 「對了,你來A大干嘛?」
該不會連媽媽在A大里教書都讓他給打听清楚了,準備來告狀,揭發她翹課爬牆,卻假說生病的謊言。
張繼之見她神情中閃過慌張,故意轉移話題,不回答︰「那你呢?你又來干嘛?」
傅采依懶得再理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如果我說我有親戚在A大里教書,我是專程過來找她的,這樣行嗎?」
她並沒說謊,媽媽算在最最最親的親戚行列里。
「當然行了。」
張繼之看著她的側臉,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她美,連側邊臉都美。
「如果我告訴你,我也恰巧有親戚在A大里教書,我也是專程過來找他,這樣……也行嗎?」
他也沒說謊,他的父親不僅在A大里教書,還是文學院的院長。
「奸詐。」傅采依忍不住低啐。他居然學她說話! 「好了,既然我們都各自有親戚,也都是各自來找親戚,不如就在這里分手吧!」
再繼續與他瞎扯下去,她渾身細胞會死光光。
「你的提議是很好,不過……方才想了下,現在我覺得應該陪你先去見見你的親戚,打聲招呼,這應該是晚輩對長輩該有的禮節。」
張繼之想多了解她,自然不肯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可以認識認識她的親人。
「什麼晚輩長輩的?你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
傅采依眯起了眼。現在她不得不懷疑這個人了,搞不好他就是來找媽媽告狀的,要不,干嘛一定要隨她去認識她口中所說的親戚呢?
「喔!是這樣嗎?」
被拒絕得過于明顯,張繼之心里浮現幾分沮喪。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就年齡和輩份來說,我確實是晚輩,難道不對嗎?」
這句話說得傅采依無言反駁。
哼,想去向媽媽揭穿她翹課爬牆的事,門都沒有!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但你不也說是來找你親戚的嗎?那麼,既然對方也是你的長輩的話,為什麼不是我先陪你去見見你的長輩?而是你先見我的親戚呢?」這就叫見招拆招,她厲害吧?
「這……」張繼之一愣,「你想見見我的親戚?!」
他真的感到很意外,但絕不排斥。如果可以讓爸爸先見見她,一定也會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女孩,等她上了大學後,或許他們就可以正式交往。
「是呀,不可以嗎?」傅采依心里可得意了。如何?怕了吧?
「當……然可以。」張繼之雙手背後,彎腰傾身看著她。
「什、什麼?!」采依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迅速爽快。
「是呀,有何不可以?」張繼之笑了,由她眼中見到了錯愕和惱怒。「我可不像某人一樣,只是光說不練喔!」
「誰說我光說不練?」果然,傅采依氣得差點跳腳。
「那就請吧!」張繼之比出一個請的姿勢,自己率先跨出腳步,往前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傅采依火大了。
「去就去,誰怕誰呀!」急忙忙地,她跟上他的腳步
說來也怪,就算經過多年之後,傅采依仍沒想透,張繼之明明是個手長腳長的人,但那日她走在他的身後,他步伐卻半點也不快,讓緊跟在後的她,輕而易舉就隨他走過半個A大校園,來到位于A大最里端的文學院所。
循著寬大且不高的階梯,兩人一步步往文學院的曉風大樓走,曉風大樓位于一大片的榆樹林後,風一吹,春光下的榆樹枝葉搖晃,篩著光線落在翠綠草坪上,煞是好看。
不過,傅采依完全無心欣賞,隨著曉風大樓越來越近,她竟有些緊張了起來。
難道張繼之真有親戚在A大里教書,瞧他對這兒熟門熟路的,甚至比母親在這兒當教授的她,還熟悉這里的環境,傅采依越走心里越不踏實。
她陪他去見親戚干嘛?
兩人又沒有什麼關系,去見了,豈不要讓人誤會?
「喂,張繼之,我就……」她不想去了。
「噓!」張繼之出聲打斷她的話,並將她拉到一旁,躲在一棵榆樹後,目光望向右邊的幾株榆樹後。
「喂,怎麼……」傅采依掙月兌了被他搗在手掌下的嘴,正想開口抗議,卻詫異地見到了一對正在爭執的男女。
「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穿著保守的白色襯衫、寶藍色窄裙的女子說著。
「我早說過,我己經……」男子戴著厚沉的眼鏡,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己讓女方突然揮出的巴掌打偏了臉。
那一巴掌打得極狠,又快又重,甚至打飛了男子臉上的眼鏡。
男子愣住了數秒,又過了一會兒,沉沉地一嘆,彎下腰身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眼鏡,背著身說︰「你走吧,別再來找我了,我們的關系在多年前就己經結束了,一如我說過的,我們本就不該在一起,原因……我相信你比人何人都清楚!」
女子看著他,看著他緊握在手上的眼鏡,再也不受控制地大哭了出來,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已,最後,搗住了嘴,轉身狂奔而去。
看著眼前發生的事,傅采依完全愣住,不敢出聲,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而,身旁突然發生的事,更是讓她措手不及。
「媽!媽!」張繼之連喊了兩聲媽,然後顧不及身旁的傅采依,轉身拔腿追著方才那抹狂奔而去的身影。
媽?!
那……那女人是張繼之的母親?!
傅采衣飛快地轉過臉去,看著榆樹後的男子。
那麼,他是誰呢?
還來不及消化這個問題,那個榆樹後的男子好似己發現了她的存在,目光跳過了幾棵榆樹,隔著蒼翠樹蔭、篩落的陽光、碧綠草皮,與她在空氣中交會。
傅采依本想轉身走人,但那發現了她的人卻在這時開口 ︰
「這位同學,你……」
「盛昌,她又來找你了嗎?我听說……」
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奔跑了過來,不顧一切地奔入榆樹下男子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但隨著男子目光所落的方向一拉,她也愣住了,完全無法將話說完。
傅采依何嘗不是?與他們兩人相較,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頃刻間,她似讓疾雷給劈中了一樣,大睜著雙眼和嘴,看著眼前的一切,靈魂震駭得早己飛走,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事,臉色越來越蒼白,最終身體還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采依,媽……」女子率先反應過來,開口叫了聲她的名字,朝她走來。
傅采依被這一聲呼喚喊醒,顫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急退了數步,搖了搖頭,無法置信地瞪著兩人。
「你們、你們……你們真該下十八層地獄!」說完話,她轉身狂奔著離去。
在張家門口踱步了許久,見夜己越來越深,但傅采依並不想離去,一來是因為她不想回家,二來是她根本無處可去。
在門鈴前她又猶豫了一陣,實在拿不出勇氣來按下門鈴,正想放棄,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一一
「傅采依?」
是張繼行,他剛與隊友練習完籃球回來,見到呆站在門口的傅采依,滿臉又驚又喜。
「這麼晚了,你怎會……」
是來找他的嗎?
一想到這兒,他紅了臉。
「我……」傅采依欲言又止,想了下,「張繼行,我想找你哥,能不能幫我叫他出來?」
「找我哥?」干什麼?
「是的,我找你哥。」傅采依交握著雙手,神情中滿滿倦意。「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真的有事得向他說。」
「什麼事呢?」能對哥說,就不能對他說嗎?
「你別問。」
她不想事情越來越復雜,在學校每天都得見到他,難道她要對他說︰對不起,因為我媽媽的關系,害得你父母不和?
「總之,你能不能幫我叫你哥出來?」
「這麼神秘?」張繼行其實是不願意的,但見她真的是滿臉著急,他也不好拒絕。「好吧,你等一下,我去叫我哥。」
「謝謝。」傅采依投過來感激的目光,臉上綻開今天從離開A大後,唯一的笑容。
哪還需要什麼感謝的話呢?她的笑容對張繼行而言,就是最好的道謝。
「你等著,我馬上去叫,不會讓你久等。」
說著,張繼行掏出鑰匙開了門,往門內疾奔而去。
果然,沒讓傅采依等太久,大約只有兩、三分鐘,張繼之就出現在門後,身後幾步外跟著張繼行,他透過拉開的門縫偷瞧。
「這麼晚了,怎麼還跑來找我?」張繼之擔憂地看著她。
听繼行說,她有急事。是什麼事?
「我……」傅采依難得欲言又止,咬了咬唇,望向微微開啟的門縫里。
張繼之一眼看出了她的顧忌,隨手將門給拉上。
「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事?」
傅采依先是搖頭,後又點頭。
「你……你媽還好嗎?」
這句話問得張繼之微愣,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這個女子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因為在A大里見到他的父母吵架,就好奇得徹夜不睡,跑來他家問結果板起臉孔,張繼之臉上浮現不悅。
「很好。如果你是為了這事而來,就快快回家去睡覺吧!別人家的閑事,最好少管。」
「我才不是為了這個而來!」
她沒那麼無聊好嗎?
可是換個方式說,也不是完全無關的事。
「你……我們能不能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談談?」
「這兒就沒人。」口中的語氣雖說得硬,但張繼之隱約間卻感覺到她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這里不行。」傅采依皺起了臉,往門內又看了一眼。
「還有……」接著一嘆,她的腦袋垂得更低。「還有我今晚也無家可歸,你有沒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你翹家?」張繼之嘴里雖這麼問,心里卻迫切的想知道為什麼。
傅采依點了點頭。
她不僅現在翹家,還打算從今天起,永遠都不回家。
「為什麼?」張繼之又問。
說實在,己有點累了,白天處理完媽媽的事,好不容易安撫好她的情緒,現在還得處理傅采依的翹家問題。
唉,真是多事之「春」呀!
「你現在別問我為什麼,等一下我一定告訴你,現在你只要回答我,有沒有不受打擾,可以讓我們兩人好好談談的地方?」
張繼之無聲地又望了她一會兒,隨即淡淡地點了點頭。
今晚不方便讓她借宿家里,而且家里也不是個好的談話場所,因為母親的情緒仍不穩定,不適合被打擾。
「有,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屋去拿點東西,再帶你去我的宿舍,我把那兒借紿你住吧!」
又看了她一眼,他轉身在門上敲了幾下,果然門里的張繼行飛快奔來開門,兄弟倆互望了眼,他大步朝屋里走去。
「哥,你們在談什麼?」張繼行不解,傅采依到底和哥哥談了什麼?
張繼之沒理他,大步朝著屋里去。
「傅采依,這……」張繼行看看門外的傅采依。
傅采依看著他,聳聳肩,並不願意再多說話。
這時,張繼之己由屋內轉回,匆匆對著張繼行說︰「我出去一下,你在家好好看著媽,她身體不舒服,若問起我,就說我去去就回來。」
說完,沒再理會張繼行,和傅采依一起轉身,匆匆忙忙地離去。
「這里夠安靜,你想說什麼,都不會有人打擾我們。還有,若真無地方可去,你就在這里住下吧,鑰匙給你。」
其實,除了學校的宿舍外,張繼之早在F大旁租了間屬于自己的公寓,偶爾離開學校卻又不想回家時,他會來這里,當然還有與幾位死黨聚會時,他們也會來這里,今晚這里也剛好派上用場。
傅采依伸手接過鑰匙。從認識他起直到這一刻,對他的觀感,可說是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謝謝。」她囁嚅了許久,才將道謝的話說出。「你……怎麼不問我,到底想跟你說什麼?」
張繼之無所謂地聳聳肩,選了張沙發坐下。
「我現在想的並不是這件事,而是你……為什麼翹家?」
從繼行的口中得知,她是一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那為何會演出翹課、爬牆,又逃家的戲碼?
「你別問我為何不回家,因為我想說的事,就與我為何不想回家有關。」傅采依一臉愧疚,為她母親所做的事,她深感抱歉。
「那……」張繼之深深凝望著她,見她雙手在身前交握,擰著。
從這一陣子來的觀察,他發覺她在緊張時,就會有這樣的動作出現。
「你先坐下來,想跟我說什麼,就說吧!」
傅采依抬起臉來,對上他的視線,低聲說了對不起,然後她听話地選了張他對面的沙發坐下來。
又是一片寂靜,而後見她沉沉地吸了幾口氣,彷佛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終于開口︰ 「我想跟你說,我媽對不起你媽媽,不管什麼原因和理由。」
「什麼?」他听得懂才有鬼!
「我……」傅采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豁出去了,接著說︰「今天在A大校園里,你口里喊著的媽,是你媽媽沒錯吧?」
張繼之睜大雙眼看了她幾秒,而後微點頭。
「那麼,那個被你媽呼了一巴掌的人,是你爸,沒錯吧?」傅采依表面平靜,但內心澎湃地說著。
張繼之仍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又微微地點了點頭。
「很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
「你听我說完,你不需要不好意思,更別說這樣的話……」
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離開沙發四處走動,抬起一手,咬著手指。
「因為……該不好意思的人是我,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為什麼?」張繼之跟著站起,來到她身旁。
傅采依的心咚咚咚咚,劇烈地跳著,彷佛要由她嘴里跳出般的激動,她愧疚著,不敢看他,將臉轉開。
「今天你追著你媽媽走了之後,我見到了一件直到現在我仍無法相信的事。」
「什麼事?」
傅采依將臉轉回,眼里迷迷茫茫,看不清是淚還是水氣。
「我一直以為我媽很愛我爸的,雖然我爸己經過世了幾年,但是……」
但是今天她見到榆樹後的兩人,關系是那麼的曖昧,投之于彼此的眼神是那麼地濃烈,她知道那是深情,好似兩人早己相愛,愛得極深,也愛了許多年,但無奈于現實的環境,迫使他們不能在一起。
如果是這樣,那她父親呢?
她父親在母親的眼中、心里,到底算什麼?
「但是?」
「但是她不愛他!」沉沉地吁出一口氣,傅采依終于說出口,她以為自己不行,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發覺自己比想象中還要堅強。「另外,我想說的是,讓你母親哭著跑走、讓她和你父親不和的罪魁禍首,就是我媽!」
「這……」
張繼之後退了一步,但隨即鎮定了下來,他望著她的身影,看著她縴細的骨架,而後全身一顫,突然哈哈大笑了出來。
傅采依被他突來的笑聲嚇一跳,瞪著不解的雙眼。
他瘋了嗎?要不為何笑?這種事該哭、該生氣,絕對不是笑。
「原來你說到A大去看親戚,是去看你媽媽?而你媽媽就是A大文學系的教授李慈姬?」
傅采依愧疚地緩緩點頭。
張繼之踱步過來,拉起她的手,將她拉到沙發邊坐下,而自己則是坐在她身旁的地上。
「你不要因為這件事而感到愧疚,更不用覺得你對不起我或我的母親,因為你不是你媽。」
「但是我……」
他握著她的手,目光似凝視著最珍愛的寶貝一樣看著她。
「我父親和我母親的事,其實我很早就知曉了,而且知道得頗多,因為我父親向我坦承過,他和我母親之間沒有感情,而且他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要不是我外婆從中作梗,他們早該在一起,不會分隔兩地,只能憑著回憶想念著彼此,接受著永無止盡的折磨。」
「但是……」這些事確實是她所不知的。
「听我說。」他抓著她的手。「我听我父親說了這段往事之後,並不怪他,甚至為他感到高興,但我並沒將這件事告訴繼行,所以我希望你也別說。
我父母本來就不和,我母親不是個溫文爾雅的女性,她性子剛烈,像我外婆,以前我父親還在家中時,他們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後來父親搬出家里,我覺得是一件好事,所以……」
他並不會把父親和李慈姬的事看得太重,那是父親的事、是父親的幸福,他無權過問,更無全阻止。
「但,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我的母親其實並不愛我父親!」推開他的手,傅采依的雙手緊握成拳,從指節的暴凸和青筋的微露,可看出她的氣憤。
張繼之看著她既任性又執著的模樣,深深地一嘆,站起身來。
「大人的世界不是我們能懂、能評論的,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著他轉身離去,傅采依急急由沙發上躍起,抗議似的大喊︰「為什麼你們總是這樣說?我己經不是小孩了,再過一年多,我就要高中畢業,我要上大學了!」
張繼之沒轉身,腳步略頓,「你會說出這樣的話,就表示你還是小孩,還任性著。」
他往外走,走到門邊。
「張繼之,你憑什麼一副大人的口吻!你不過年長了我幾歲而己。」傅采依不甘心,在他身後大喊。
張繼之開了門,沒理她,往外走了出去。
他得聯絡一下她的母親,讓她的家人放心。
「張繼行,你怎麼了?」莫妹仙在籃球場旁見到一臉沮喪的張繼行,不在球場上練球,反倒拱著背脊,彎身坐在一邊,便問道。
張繼行抬起頭來朝她望了眼,又低下頭來,深深一嘆。
「你怎麼了?」莫妹先在他身旁坐下,見他沒拒絕,她的心里好高興。
張繼行又抬起臉來,盯著她看了許久,隨口問︰「你知道今天傅采依請假嗎?」
「知道呀!」
她也有點意外,除了那次爬牆翹課之外,這是傅采依第二次請假。
張繼行靜靜地望了她一會兒,嘴巴蠕動了幾下,終于忍不住將話問出口︰ 「莫妹仙,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告訴我實話。」
「好。」
別說一件,就算十件、百件、千件,只要她知道的都會說來,絕不騙他。
「我……你去過我家,也見過我哥對吧?」張繼行問。
莫妹仙點頭。
見她點頭,張繼行接著問︰「那……你覺得我和我哥誰長得比較好看?誰又比較強?」
莫妹仙一愣,「你……問這干嘛?」兄弟耶,哪有這樣比的?
莫妹仙的目光讓張繼行感到羞愧,而後他閉了閉眼,大叫一聲後站起,沿著籃球場奔跑了起來,足足跑了幾圈,等再回到莫妹仙身旁時,才發覺眾人既驚訝又詫地望著他的眼神,他在莫妹仙的身旁坐了下來,眼眶紅紅的。
「我哥告訴我,傅采依要轉學了!」他垂頭喪氣地說。
就在昨夜,哥和傅采依出去後,回到家,敲了他的房門後告訴他的。
「噫?傅采依為什麼要轉學?」莫妹仙看得出張繼行的悲傷,心里又妒又不舍。
「我也不知道。」張繼行搖搖頭。
他連傅采依為何到家里來找哥哥,都不知道,因為最終,哥還是什麼都沒說。
「那……」莫妹仙的心里很氣,「你一定很舍不得吧?」
張繼行抬起臉來,眼眶還是紅紅的。
「舍不得有什麼用呢?傅采依根本不喜歡我,她喜歡的是我哥!」
一定是的。要不,她干嘛刻意跑來找哥出去,告訴他這個消息?
「是嗎?」
傅采依是喜歡張繼之大哥的嗎?為何她一點也看不出來?
「張繼行,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要不要我去幫你問問傅采依?」
「不用了!」張繼行拒絕,他的自尊不希望自己知道答案。
「那……」莫妹仙為他擔憂。
張繼行望著她,欲言又止,一會兒後站起身來,低著聲,若有似無地說︰「就這樣,她轉走了也好……」
傅采依足足請了一個多星期的假,而後回到學校上課,一個多月後,在周老師的告知聲中,她正式向全班同學道別,轉到北部的學校。
在離開前,張繼行為她辦了一個歡送會,地點在張家,因為張繼行的媽媽出國去散心,爸爸又極少回來,屋子夠大。
這曰,太陽剛下山,青一中學放學後,籃球隊的成員和班上幾個和張繼行情感不錯的同學,都一起到了張家。
大家一起嬉嬉鬧鬧,在前院里烤肉。
莫妹仙拿著烤好的肉片,端著盤子,來到坐在柿子樹下的傅采依身旁。
「暗,給你! 」
她本以為她不會來,沒想到傅采依竟爽快地答應了張繼行的邀約。
如上回一樣,她仍是沒猜中傅采依的心思。
傅采依抬起頭來,朝著莫妹仙看了看,伸手接過置著肉片的盤子,雙眼盯著盤中的肉片看。「莫妹仙,其實我沒什麼朋友。」
「我知道。」莫妹仙看了看她,彎腰坐下。
「謝謝你。」傅采依拿起盤中的筷子,夾了片烤好的肉,送進嘴里。
莫妹仙將目光調開來,望著幾步外那群圍著碳火燒烤,玩著,嬉笑戲鬧的人。
「張繼行告訴我,他喜歡你。」
傅采依的神情平靜。
「但你喜歡他,不是嗎?」
莫妹仙轉過臉來,靜靜地看著她幾秒。
「是的,我是喜歡他,但他並不……」
「他會喜歡你的!」
傅采依抬起一手來,握住她的。
「我走了,他和你會有共同的話題,久而久之,他會喜歡你的。」
「傅采依,我……」
「噓!」傅采依對著她一笑。
莫妹仙沉沉一嘆︰「張繼行說你喜歡他哥哥……」
傅采依沒否認,但也沒承認,「他和張繼行不一樣,是個較難懂的男人。」有時甚至讓她覺得深不可測,而且在他的面前,她總是像個沒有秘密、一眼就能被看透的人,讓她心慌不知所措。
「我想是因為張繼之比我們大上許多歲吧?」莫妹仙以手撐著下顎。
「傅采依,如果照你說的,我因為一直守在張繼行的身旁,最終他就能喜歡我的話,那你一旦轉走,離開了這里,你和張繼之怎麼辦?如果你喜歡他,卻沒待在他的身邊,他總有一天一定會忘了你,那……」
「那就忘了吧!」傅采依雖嘴硬地說,但心里也希望他能永遠記得她。
「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瞧她說得多輕松。
「在乎又有什麼用?」嘴上說著,傅采依眼角一瞥,瞥見了樹上有一枚青青綠綠的小柿果。
她起身將小柿果摘下,捧在掌心端看著。
「我沒想到你……」還真的非常提得起,放得下。
是真的這樣,還是因為她根本就沒喜歡過張繼之呢?
這一刻,莫妹仙不得不承認,她不了解傅采依,或許從頭到尾都沒有了解過她。
「我這麼看得開?」傅采依反問她,眼角恰巧瞥到了一個身影一一是她們談論著的人。
張繼之不知何時己由屋子里出來,邁步走過蔥綠草皮,就站在傅采依和莫妹仙的身後,而且不知己經站了多久。
她們說的話,他全听見了嗎?
傅采依心中想著的同時,莫妹仙似乎也發覺了走近的張繼之,朝他點了點頭,輕輕地叫了一聲張大哥,然後就主動閃人,把空間讓給兩人。
見她走開,傅采依看了看她的背影,神情中很明顯有幾分的不自然,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與張繼之單獨相處。
「我……」總得找些話,這個特點算得上是她的長項。「對了,我想我應該謝謝你那一晚把屋子借我住。」
張繼之沒有馬上回應她的話,只以既深又沉的目光緊盯著她看。
「你還是決定與你母親長期抗議嗎?」所以,第一步就是不顧一切地轉學?
傅采依沒否認。
「我要搬回去我祖母親住,她年紀大了,很想我去陪她。」
「謊言!」他不在乎直接戳破她的話。
傅采依氣得噘起了嘴。
「你對我說話就不能宛轉一點、好听一些嗎?難道一定得像現在一樣,處處讓我難堪,你才高興?」
好吧,她承認,她很任性,她就是不想讓母親如願和張繼之的父親在一起,她就是為了氣她,才決意轉學,搬到北部的祖母家住。
「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你明知道……」
「我就是幼稚,如何?我高中都還沒畢業呢?我不是大人!」她拿他曾說過她是小孩的話堵他。
張繼之氣得無話可說。
傅采依也不肯認輸,氣鼓著雙頰。
「我只是不希望你將來因為年少時這樣不懂事而後悔。」
「我才不會!」她凶了起來,一手叉腰。
「傅采依。」他不喜歡她的固執。
「張、繼、之!」她故意咬著牙學他說。
張繼之氣得想掐死她。
「你會後悔的,到時別來找我泣訴!」
「我才不會後悔!」傅采依就是討厭他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模樣,「就算哭死,我也不會來找你!還有,會後悔的人是你,絕對絕對不是我傅采依!」
哼!她決定在與他告別前,好好地整他一次,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小看她。
于是,說完話,傅采依轉身進到廚房,將手中的小柿果丟進果汁機里,隨著其他的水果一起打成了果汁。
那一夜,張繼之喝了果汁之後,刺耳的救護車鳴響,響遍了街頭巷尾,擾了寧靜的夜,急壞了所有人。
他足足在醫院里住了一個星期,出院後,那個罪魁禍首卻早己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