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埃看見那漂亮嶄新的衣帽時,兩只眼楮登時瞪得像龍眼一般。
看著孩子這般興奮又幸福的樣子,春恩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她不由得想,如果她有能力開一家服裝店,一定要經營一家平價的童裝店,她要讓每個孩子都能穿上她設計縫制的衣服,讓每個孩子都能感到幸福快樂。
可惜如今的她只是個後院女子,什麼事都做不了,夢想也離她相當遙遠。
年前,子琮的疹子退了,人又活蹦亂跳起來,她卻因為先前的操勞,反倒染上風寒,病倒了。
大過年的,府里上上下下喧騰熱鬧,但春恩卻咳得肺都快咳出來了,只能安分地待在小築里養病。
除夕夜,霍府一如往昔在前院放煙花。
「春姨娘,前院要放煙花了,我帶小少爺去瞧瞧。」小茉說。
「好。」春恩啞著嗓子,看著一旁正在侍候她湯藥的舒眉,「舒眉,你也去吧。」
舒眉一听,有點訝異,「可是春姨娘您……」
「沒事,我只是染上風寒,不是什麼不治之癥。」她從舒眉手中接過藥盅,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舒眉雖然有點猶豫,但又真的想到前院去看熱鬧,心里頭掙扎了一下,她終究謝過春恩,跟小茉一起帶著子琮往前院去了。
他們一走,春恩按著胸口,咳得臉兒漲紅,其實她剛才就一直憋著,因為她知道,要是自己咳得厲害,舒眉就不敢走也不會走了。
她們這些當丫鬟的一進了府,除非是主子疼愛,否則很難有機會出門,難得過年府里頭熱鬧,她不希望她們待在小築里陪她這個病人。
春恩將藥盅擱在一旁,咳到整個人身子都直不起來,她不斷地咳著,神情痛苦極了。
人家都說咳嗽難治,還真不假,她都喝了幾天藥,還是沒見好轉,才想著,又咳了起來,咳到整個人幾乎快趴在榻上了。
天啊,真的咳到快往生了啦!她在心里哀嚎著。
突然,有只大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將春恩嚇了一跳,她一臉痛苦地抬起頭,想看是誰進來了,卻在看見來人時愣住了。
霍曉濤就站在錦榻邊,他正彎子,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看來你真病得不輕。」霍曉濤淡淡地說。
看她到整張臉跟頸子都漲紅了,他的心里有著強烈的不舍。自那天後,他刻意地避開她,不再與她接觸,原因無他,他怕自己失去應有的理智。
他不喜歡不確定、無法掌握的感覺,不管是生意還是女人。
她是他不確定該不該動心的女人,盡避呈現在眼前的事實不斷地告訴他,「她已經不一樣了,不是從前的賀春恩了」,但他還是被霍曉濤的惡夢所綁架。
她是失去記憶後才變成現在的她,若是有一天她恢復記憶了呢?她會不會再變回那個別戀上霍碧山,狠心想毒殺他的賀春恩?
這些刻意避開她的日子里,他魂不守舍,經常忘東忘西,明明想與她保持距離。可知道她生了重病,他卻牽腸掛肚,不能自已。
「舒眉跟小茉呢?」他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問道。
「前院放煙花,我……我讓她們帶著子琮去看了。難得過年熱鬧,怎好把她們綁在小築。」說著,她又咳了起來。
看她咳得撕心裂肺,他蹙眉一嘆,「都病成這樣了,還顧著體貼別人。」
「我是染了風寒,不是快死了。」春恩邊咳邊自己拍打著胸。
「咳得胸疼了吧?」說著他瞥見一旁的藥盅,問︰「藥還沒喝?」
「喝不下。」她氣喘吁吁地說。
「不喝怎麼能好?」他眉頭一皺,伸出雙手將她抱起,然後將她重新放回榻上。
此舉教春恩心跳漏跳了半拍,她瞪大雙眼看著他,前不久還那麼冷淡地對待她,甚至避著她,現在又突然跑來關心她,這就是傳說中的鞭子與蜜糖吧?
抽她兩鞭疼死她,然後再喂她喝下糖蜜。
要命的男人,簡直跟姓葉的那家伙沒兩樣!
思及此,春恩覺得他跟葉杰修還真的有許多相似之處,她對他動情,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吧,她把對葉杰修的思慕移情到霍曉濤身上了?
若是,那她就真的太蠢了,他們是不同的人,相差十萬八千里。
霍曉濤轉身端起藥盅,用調羹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藥。
春恩雖然不喜歡那藥的苦味,但還是皺著眉頭喝下。
喂她喝完了藥,霍曉濤也沒離開的打算,拉了把圓凳便在床邊坐下。
「你不去前院熱鬧嗎?」她問。
「我喜歡安靜。」他說。
「大過年的,大家一起熱鬧不好嗎?」
他斜睨著她,「我不喜歡過年。」
他也不喜歡過年?這一點,又見鬼的跟葉杰修一樣。
從前過年,她因為沒有家人了,所以很希望到他家過年,因為他家人口眾多,過年聚在一起就是席開三桌,可他不要,總拉著她在家里吃雙人火鍋。
「你……總讓我想起一個人。」她說。
霍曉濤冷睨著她,「誰?」
「我、我娘家一位……表哥。」她胡謅一通,「他跟你一樣都不愛過年,有點孤僻。」
「是嗎?」他挑挑眉,不以為意地道︰「但我不是有點孤僻,是非常孤僻。」
見他正經八百地說出這句話,她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見她笑,他覺得自己的心彷佛也暖了,她為什麼有種本事?失憶後的她就跟前妻一樣,總讓他冷冰冰的心有片刻的暖意。
他得承認,他喜歡待在這樣的她身邊,只是一想到先前的事,他又……
「你這人看上去是冷的,可其實心是熱的。」她澄澈的眸子直視著他,「你曾經說過,當初將我跟子琮驅出承明院是因為對我厭煩了,那現在呢?」
沒料到她的問題會如此直接,霍曉濤不禁怔住。
「先前你一直幫我,還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小宅子,可那天中午,你……」說著,春恩不自覺地露出無措的神態,兩只眼楮閃著無助的淚光,「你的眼神跟表情都很可怕。」
提及那天的事,霍曉濤淺淺的倒抽一口氣。
「我猜想,你是不是作了什麼關于我的惡夢。」她直視著他,真心又懇切地問︰「我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如此厭煩甚至是憎惡?我偶爾會想起一些事,意識到自己從前是多麼的可惡……」說著,她難過得流下眼淚,卻不知道這是她的眼淚,還是賀春恩的。
她揩去淚水,繼續道︰「好幾次,大太太都說了奇怪的話,讓我感到困惑,從前的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做了麼樣的事?我很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真相,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看著在他面前流下無助眼淚的她,霍曉濤的心一陣陣的抽痛著,現在的她,不是在作戲,他再如何失去防備,也有辨識真偽的能力,眼前的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她了。
曾經的那個賀春恩,死了,如今的賀春恩是個善良開朗的女人,還是一個為了救他不惜挨棍的女人。
她曾說過,每個人都該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她也需要,不是嗎?
「如果我從前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或是傷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
她話未說完,霍曉濤已伸出雙臂,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扣著。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在他懷里僵住。
「我原諒你。」他低聲道。
听到他這麼說,春恩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她流下釋然的眼淚,軟軟地問了一句,「我撞破頭後忘了很多事,從前的我在你眼里……是什麼樣的女人呢?」
他捧起她的臉,兩只如熾的黑眸緊鎖住她,聲音低啞地道︰「壞女人。」
她瞪大了眼楮,眼底有著不安,「壞女人?」
「是。」他說話的同時,也情難自禁地欺近她。
意識到他想親吻自己,春恩心頭一悸,本能地別開臉。
此舉令霍曉濤有點微慍,「這是干麼?」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了回來,兩只眼楮猶如發現白兔的獵鷹般。
迎上他帶著侵略感的黑眸,她的心跳又漏跳了半拍,嬌怯地道︰「我、我怕把風寒傳染給你。」
「你不是從前的你,我也不是從前的藥罐子了。」說完,他霸氣地在她唇上烙下一記熱辣辣的吻。
是的,她已忘記過去,成了一個全新的人,而他也應該向前看了。
「嗯……」
當霍曉濤親吻她時,春恩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賀春恩在他藥盅里倒進白色粉末。
她一直照料著他,那是藥嗎?是對他有好處的藥吧?
一定是的,不然他怎會痊愈康復呢?明明是這樣想著的,為什麼她有種心驚的感覺?
不安的種籽在春恩心里抽芽,這惶惑不安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縮起身子。
而感覺到她在退縮,霍曉濤本能地將她抱得更緊,他的吻熱情霸氣,還帶著某種程度的侵略性,可即使是如此強勢的吻,卻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溫柔及深情。
他的吻……好熟悉。
春恩被他吻得腦子麻麻地,很舒服,可是不行呀,她染了風寒,要是因此真傳染給他該怎麼辦?
「不……」她輕推他的胸膛。
他眉丘隆起,一臉「老子就是要親」的表情。
她羞怯地道︰「等我痊愈了再……」
「你是怕我也病了?」他問,「不是不願意?」
見他彷佛生氣了,春恩急忙解釋,「我願意的,只是……」意識到自己回答得那麼迫不及待,她羞得用雙手掩著臉。
她這討喜的作態讓霍曉濤斂起慍色,轉而以寵溺的眼神看著她,他輕拉下她掩臉的雙手,臉上那抹微笑猶如春風。
這時,春恩又看見他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圈紋飾,好奇地拉著他的手問︰「這是什麼?」
霍曉濤眼底閃過一抹遙遠卻又深濃的愁緒,幽幽地道︰「該放下的過去。」
「該放下的……過去?」她疑惑地重復。
「對。」他溫柔笑視著她,「你的過去,我的過去,都一起放下吧。」
她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一臉理解及釋懷地點了點頭,「嗯。」
翌日,霍曉濤命貞平給春恩送來幾服藥,一日服用三回,三日便可見效。
收到霍曉濤送來的藥,春恩滿心歡悅,這種被關愛、被在乎著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不知道是因為情感的滋潤,或真的是藥方見效,教春恩困擾至極的咳癥真的痊愈了。
霍曉濤雖然為了童服工坊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但每天都會到遇月小築來探望她。
從前朝思暮想著卻昐不到他來的爹,現在天天出現在子琮眼前,讓子琮開心得很,雖然因為長久以來的疏離讓兩人相處時有幾分尷尬,但爺兒倆還是能說上一會兒話。
在春恩的引導下,子琮也試著跟霍曉濤分享學堂及朋友的事,看著他們爺兒倆漸漸打開彼此的心房,她深感欣喜及安慰。
見他們一家三囗如此和樂,從就伴在春恩身邊的小茉也為她開心。
這日,舒眉跟貞平春恩送子琮上學,她便待在暖房里縫制答應給珠落做的坎肩。
咳癥初愈,霍曉濤不讓她出門吹風受寒,送子琮上學的工作便暫時落在舒眉跟貞平肩上了。
坐在工作台前,一旁的炭盆里燒著霍曉濤送來的上好精炭,外頭正月里的寒風吹得呼呼響,房里卻是暖呼呼的。
小茉在一旁沏著熱茶,看春恩嫻靜的臉龐上有著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恬靜微笑,忍不住一笑。
「你笑什麼?」春恩抬起眼瞼瞥了她一記。
「那春姨娘又在笑什麼?」小問。
「我?」春恩眨眨眼,一臉迷茫,「我幾時笑了?」
「春姨娘的眉毛、眼楮都笑著呢。」小茉笑看著她的臉,「我跟在您身邊多年,從沒見過這樣的笑容,真是好看。」
「瞧你說的,我以前笑得難看?」她打趣了小茉一句。
「春姨娘才不難看,只是您從前的笑容里沒有現在的恬靜跟幸福,即使是被大爺寵著時,也總是掩不住眼底的一縷輕愁。」
聞言,春恩心頭微微一抽,即使受寵時也掩不住眼底的輕愁?愁什麼?
「小茉,大爺說從前的我是個壞女人,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說嗎?」她問。
小茉一臉訝異,「壞女人?大爺為什麼這麼說?」
春恩搖頭,一臉毫無頭緒。
「從前的春姨娘確實是個不討喜的人。」許是主子現在待她好,小茉不小心便失了分寸,下意識就月兌口而出,可旋即意識到自己只是個丫鬟,不能這般評斷主子的。
知道小茉有所顧忌,她不在意地一笑,「你說,我想知道。」
小茉猶豫了一下,怯怯地回答,「您一出生便是金枝玉葉,從小也是嬌寵著長大的,嫁進霍府獲得大爺的專寵,又一舉生下小少爺,地位自然不同,因此言行舉止難免有點……」
「囂張?」春恩接腔。
小茉干笑兩聲,也沒否認,繼續道︰「大爺病愈後像是變了個人,還把姨娘您母子倆驅至最偏僻的遇月小築來,看著您性情越發古怪,還經常針對二爺的妻女,我心里不知有多急多憂心……
「當您從秦月園上摔下,性命垂危時,我真以為您就要這麼沒了,沒想到這一摔,您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轉折。」小茉笑著,倒了杯熱茶遞到春恩面前,「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話在你身上真是再適合不過,您雖然丟失了人前的記憶,卻活出全新的樣貌。」
春恩接過茶盞,看見小茉眼底欣喜的淚光,知道小茉是真心為她高興呢!
「沒打擾你吧?」忽地,崔姨娘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春恩往門口看去,立刻起身,「姨娘,沒發現您來了……」
崔姨娘讓隨行的丫鬟留在外面,自己走進側屋里,「來看看你咳癥是否好了些。」
「多謝姨娘關心,已經好多了。」春恩道。
「崔姨娘,我們姨娘服了大爺送來的藥,幾日就見效了呢。」小茉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主子如今又復寵了。
聞言,崔姨娘也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其實霍曉濤親自尋藥給春恩之事,舒眉已經都跟她說了,從舒眉口中,她知道霍曉濤跟春恩的感情又開始升溫。
一年多前的霍曉濤為什麼突然將春恩趕出承明院?一年後的他又為什麼重新注意到她?
雖然碧山說,這是因為像完全變了個人的春恩對霍曉濤來說很新鮮,可她心里總是不踏實,霍曉濤不是知道了什麼吧?春恩她真的沒想起過什麼?她失去的記憶真永遠無法恢復?
「姨娘瞧,再用不了多久,你跟子琮就能回承明院去了吧?」崔姨娘走了過去,細細端詳著她正在縫制的坎肩。
「其實我在遇月小築住得也挺習慣的。」春恩臉上浮現兩團羞怯的淡紅。
嚴格說起來,先前受寵、住在承明院里還跟霍曉濤生下孩子的是賀春恩,不是她,雖說她現在跟霍曉濤也是郎情妾意,但想到要跟他同床共枕,恩愛纏綿,她還是有點害羞。
崔姨娘趨前執起她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臉上堆滿笑意,「守得雲開見月明,姨娘真為你高興。」
看著崔姨娘溫柔的笑臉,春恩也報以微笑,可就在此時,她的腦海里又跑陌生的記憶——賀春恩跟霍碧山在拉扯,似有爭執,霍碧山拂袖而去後,賀春恩留在原地哭泣,這時崔姨娘出現並安慰著她,附在她耳邊說了一些話……
賀春恩先是露出驚愕的表情,可不一會兒,眼底閃過一抹殺意。
她悚然一驚,猛地截斷那記憶,賀春恩跟霍碧山在吵什麼?她又為什麼哭?她眼底的殺意又是針對誰?
春恩這時才突然意識到,那些丟失的記憶里,恐怕有著不能見光的秘密。
「春恩?」見她突然面露驚懼惶惑的神情,崔姨娘喚了她一聲。
春恩回過神,勉強擠出笑容。
「怎麼了?突然失神了?」崔姨娘問。
她搖搖頭,「沒什麼,可能寒癥還未完全痊愈,有點精神不濟……」
「你呀,先前傷得那麼重,許是弄壞了身子,就該多吃一些藥膳補補身子。」崔姨娘慈愛地看著她,「話說回來,你受傷至今也有幾個月時間了,可曾想起過什麼?」
她想起剛才出現的記憶,下意識地搖了頭,「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崔姨娘沉吟須臾,笑嘆一聲,「其實也無妨,以前的事不重要,未來才是要緊。」
「姨娘所言甚是。」她說︰「人終究得往前看、往前走的。」
是的,人終究要往前看、往前走,如今她已穿越成了賀春恩,就要好好以賀春恩的身分活著。
只不過……賀春恩的過去,會不會影響著她的未來?
霍曉濤回府後便來到遇月小築,今天他回來的時間比平時早。
春恩剛將子琮哄睡,正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猛地見他站在院中,她先是一愣,然後趕緊地下了走廊,迎上前去。
霍曉濤見她身上並未添加衣物,微微地蹙起濃眉,神情有些嚴厲,他取下自己身上的坎肩一把披在她身上,「還想再病一次?」
他這霸氣又溫柔的舉動,讓她心頭一悸,一臉討饒地道︰「我只是要到側屋。」
「屋外跟屋里就是不同。」他像是對女兒訓話的父親般,「你都幾歲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
看著他那嚴肅又好看的臉,一股熱意襲上她胸口,蔓延至她的臉,雙頰隨即浮上兩朵紅雲。
「子琮睡了?」他問。
「嗯,剛睡下。」她說。
「孩子睡了,你也該跟著睡,又去側屋做什麼?」
「我幫珠落做了坎肩,只要收個尾,明早就能給她了。」春恩臉上洋溢著歡悅,「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霍曉濤听了,眉頭一皺,「你倒是很愛找事忙死自己。」
「不忙,我做得很開心。」她眼中閃動著光芒,「看見孩子臉上幸福滿足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你可知道,上次小埃看見我給他縫制的衣帽時,那眼楮像在發光呢。」
那是別人的孩子呀,她都能這麼愛?霍曉濤無奈一笑,臉上彷佛寫著「我真是被你給打敗了」。
「你就這麼喜歡小孩?」他問。
春恩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孩子天真單純,就像小動物一樣討人喜歡。」
「你要是真這麼喜歡孩子,就自己多生幾個來忙吧。」霍曉濤下意識月兌口而出。
此話一出,春恩倏地一陣臉熱,心道︰他這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見她一副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的模樣,霍曉濤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很有想象空間的話,他說出時並沒太多想法,可她羞澀的神情卻讓他有了些遐思。
盡避他記得他們從前恩愛纏綿的種種,但以前的賀春恩勾不起他半點,可現在,她讓他想靠近她,甚至是……
他們是夫妻,還育有一子,那些暖帳里的繾綣纏綿于他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你讓人把這兒收拾收拾,跟子琮一起回承明院來吧。」他說。
「咦?」春恩听得一怔,看著他,「你是說……」
「你不願意?」
「也沒有不願意,只是我、我已經在這兒住習慣了……」她是喜歡他,是想以賀春恩的身分跟他做一對恩愛夫妻,但她需要一點時間醞釀所謂的熱情,甚至是激情。
「你在承明院住的時間更長,不是嗎?」他感覺到她在抗拒,為什麼?
「是沒錯,但是……」她決定老實說,「我失去記憶了,對我來說,你是個全然陌生的男人,我還沒辦法跟你……」
「睡覺?」他挑眉一笑。
「咦?」她有點喜出望外地道︰「只是睡覺嗎?」
他眼底閃過一抹異采,「當然不只睡覺而已。」
「那我不行!」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了解你。」
「我們連兒子都生了,還不夠了解?」
「可是我……我忘了呀。」她越說越急,越急,臉也越來越紅。
月下的她,那白透紅的羞澀臉龐教霍曉濤的心思都浮動起來了,伸出勁臂,他一把將她撈進懷中,低頭俯視著她,聲音低沉地道︰「也許等我們睡在一起,你就會想起我們以前的事了。」
迎上他熾熱的黑眸,春恩心跳加速,腦子里再次出現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
從前的他,跟現在不一樣,從前的霍曉濤溫柔也溫吞,說話慢慢的,似乎不擅言辭,可現在的他強勢霸氣,表達感情的方式張狂又直接。
救我,春恩……
畫面一轉,那可怕的一幕又出現在她腦海之中,當時的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當他向她求助時,她是那麼的冷酷?還有,之前當崔姨娘踫到她的時候,她想起崔姨娘拿給她一些藥,也想起她眼中那可怕的殺意。
霍曉濤說,過去的她在他眼里是個壞女人,她到底做了什麼,竟讓他如此定義她?
慢著,難道崔姨娘拿給她的藥有問題?崔姨娘想害霍曉濤嗎?不對呀,若崔姨娘給的藥是毒藥,霍曉濤又怎會痊愈?
看她整個人呆住,像塊木頭似的一動也不動,霍曉濤松開了手,狐疑地看著她,「想什麼?都出神了。」
春恩抬起眼,眼中透露著些許惶惑,忽地問︰「如果我想起來的不是好事呢?」
她眼底的迷惘跟無助令他心生憐惜,他伸出手,輕輕撫模著她的臉頰,「那我就只好祈求上蒼,讓你永遠失憶。」語畢,他低頭在她冰涼顫抖的唇親吻一記。
春恩記不得自己在床榻上翻了幾次,只知道她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霍曉濤的事情。
三天前她婉拒霍曉濤的提議後就一直感到後悔,她應該答應的,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子琮答應,子琮很希望能回承明院跟父親一起生活吧?
雖說從前跟霍曉濤恩恩愛愛的人不是她,但她對霍曉濤沒有那麼的陌生呀!霍曉濤身上有著某種她熟悉,甚至是喜歡的特質,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跟他相處時,她很甜蜜、很愉悅,連一點點排斥或是不自在都沒有。
那天婉拒他之後,他雖然還是會到小築,卻只是跟她及子琮說說話便走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子琮在還是什麼原因,他也沒再踫過她。
難道是她的拒絕傷了他的自尊心?又或者,他以為她是在報復他先前將他們驅出承明院,才故意拒絕拿喬?
不,她不希望他有所誤會,她得試著去跟他解釋。這麼想著,她起身穿衣著履,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關上房門,她走出小築,卻見到迎面來了一個晃晃悠悠的人影,正疑惑著,那人已經來到她眼前。
「二爺?」發現那人竟是霍碧山,春恩不由得一怔。
「賀……春恩。」霍碧山渙散的眼神因為她這一喊而稍稍聚焦,他盯著她道︰「你是在這兒等我的?」
春恩原想著,都這麼晚了,他為什麼會跑到這兒來?現在嗅到他一身酒臭味,她明白了,看來是醉到連在自家都能迷路。
「二爺,你醉了,這兒不是向陽院。」她見他一個人,沒人跟著,不禁皺起眉頭,「你要不就往回走,再不我找個人扶你回去。」
「賀春恩,你變了,變得真是有趣……」霍碧山不理她,徑自走向她。
春恩警覺地向後退,秀眉一擰,「二爺,請你自重。」
霍碧山听了先是一怔,然後一個勁地怪笑,「賀春恩,你裝什麼清高?你承認吧,你不斷地接近翠堤,三天兩頭地給珠落縫制衣帽,是因為你還沒對我死心吧?」
聞言,春恩心頭一震,他在說什麼?
「你呀……」他再度欺近她,「從前就對我朝思暮想,都犯相思病了不是?」
「你胡說什麼!」她又驚又氣,聲音微微地顫抖起來。
「你說我大哥無趣,讓你的生命像是枯萎的花朵,真是我見猶憐呀……」說著,霍碧山猛地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手腕。
「放手!」春恩羞惱地斥喝他,可與此同時,那些不知遺落在何處的記憶像是支支箭矢,齊齊射向了她。
賀春恩三更半夜在假山里哭,霍碧山循聲走了進去,他一番勸慰,兩人眼神中交流著不尋常的情愫,然後賀春恩倒進他懷里……
喔不,她不想記起這些事,太可怕了!春恩掙扎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有些事慢慢地串起來了,雖然並不完整,可已經足夠她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你都忘記了吧?」霍碧山強硬地將她抱住,酒精的催化教他忘了崔姨娘的千叮萬囑,「你說只要能跟我在一起,你什麼都願意做。」
「不、不要……」更多可怕的畫面鑽進她腦子里了。
賀春恩思慕著霍碧山,甚至向他求愛,霍碧山一開始只是逗逗她,雖動了念頭,但因為顧忌著她是兄長的寵妾,臨陣退縮。
賀春恩不甘心,于是將對他的不滿轉移到蘇翠堤跟珠落身上。
難怪趙媛說了那些奇怪的話,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合理了,老天爺呀,賀春恩居然戀上小叔,甚至妄想能跟小叔開花結果,霍曉濤說她是壞女人,指的就是她的不忠,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將她趕出承明院的吧?
太多太多的記憶一下子全竄進她腦子里,令春恩難以負荷,她想知道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卻又害怕知道自己對霍曉濤究竟做了多壞的事。
曾經寵愛賀春恩卻被傷了心的霍曉濤,如今選擇原諒了她,甚至願意忘記過去,與她重新來過,他……他是真的很愛她呀。
想到賀春恩竟傷了這麼愛她的霍曉濤,承接下賀春恩所有好與壞的她真的很慚愧也很痛苦。
「不……」她的氣力瞬間流失,整個人癱軟在霍碧山的懷抱里,「怎麼會這樣?不……」她止不住那彷佛潰堤般的悔恨淚水,眼前一片朦朧。
「你哭什麼?」霍碧山捧起她的臉,露出一臉心疼的表情,「太開心了是嗎?」
望著他,她氣恨起賀春恩,是眼楮瞎了還是腦袋壞了,怎麼會覺得這樣的男人貼心?怎麼會為了這樣的男人傷害了真心愛她的霍曉濤?
該死!賀春恩,你真該死!
「別哭別哭,我來憐惜你吧!」霍碧山讓酒精傷了腦卻壯了膽,所言所行都已悖理逆法。
曾經遺落而復得的記憶讓春恩痛得快不能呼吸,她茫然無措地看著霍碧山欺近自己,近到他的鼻子幾乎覆蓋住她,她才驚覺到他想對她做什麼。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黑影猶如飛箭般咻地射過來,分開了她跟霍碧山,回過神,她發現是霍曉濤。
霍曉濤神情冷肅,那兩道彷佛要取人性命般的銳芒直直地射向霍碧山,他一把扯住霍碧山的衣襟,厲眸里竄燃著藍色的怒焰。
看見他,平日里對他十分顧忌的霍碧山因為喝得爛醉,還不以為意地朝他笑了。
「你的女人她呀……啊!」
不等霍碧山胡說八道,霍曉濤已狠狠地朝他臉上招呼了一拳。
霍曉濤眼底迸射出兩道殺意,欺上前去,對著倒地的霍碧山又是幾拳。
許是酒精催化,霍碧山竟挨住了霍曉濤的攻擊。
但見霍碧山已一臉的血,春恩擔心會出事,急忙上前勸阻,「行了,別打了。」說著,伸手去抓霍曉濤。
沒想霍曉濤一個回頭振臂,甩開了她不說,兩只眼楮還惡狠狠地瞪著她,她被他的眼神震攝住,一時沒了反應。
這時,三喜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二爺,您怎麼跑來這兒?」
三喜跟著喝醉的霍碧山回來,因為實在尿急,便將霍碧山撇下,先去覓了個牆角小解,沒想到人回來後霍碧山便不見了。
他本以為霍碧山已經先回向陽院了,可回去一探卻不見人影,這才到處尋人。
千想萬想,三喜都想不到霍碧山竟會跑到遇月小築來,還惹了事。
見主子被摁在地上打,三喜狂奔過來,「大爺,這是怎麼了?」說著,低頭一看,瞥見主子滿臉是血,他快嚇壞了。
霍曉濤起身,神色漠然地道︰「把這混賬東西帶走。」
「是!」三喜掩不住滿臉的驚恐,趕緊地扶起霍碧山,逃命似的離去。
春恩看著霍曉濤的背影,不敢出聲,也不敢有任何動作,此時的他,身上彷佛有著一圈難以接近的火,又好像是冰,那是極度的憤怒,也是極度的無情。
想起方才那些以為能永遠遺落的記憶,她的心好痛。
他沒有回頭看她,用冰冷卻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道︰「你都想起來了嗎?」
聞言,春恩陡然一驚。他果然是因為知道了她跟霍碧山的事才將她趕出承明院的,因為霍家丟不起這個臉,他才隱忍不說的吧?
天啊,他該有多痛心多痛苦!
然而霍曉濤不想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只冷漠地落下了一句︰「回屋里去,天冷。」說罷便邁開大步離開,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