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趙秉辰說的寺廟距離京城有些路，晚上一定能趕回來，若她真是累了，也可以留宿寺廟。
「累是不怕累，只是若真要留宿，我沒帶衣服……」
「不怕，我都幫你準備好了。」說著拉開車廂下面的夾層，里面果然放了兩個包裹。
燕冉點頭，「有勞王爺了。」
「無妨，我以後是你的夫君，你沒想到的事情我自然都要替你考慮清楚的……」
燕冉臉紅看著外面，不接話茬。
車子這會兒剛好出京城的南門。
「路上還有點距離，你可以先睡會兒。」馬車足夠他們兩個人躺著了。
燕冉看了眼鋪著厚厚褥子的馬車，很想點頭直接睡過去。本來就沒睡好，吃了早飯後更絕困頓了。
「無妨，你睡你的，我看書。」說著將中間的桌子往他這邊移了一點，又從夾層里拽出一床不太厚重的被子，「去睡會兒，等到了地方才有精神游山玩水，不是嗎？」
燕冉一听，也是。
再說楚楚就在外面，馬車又是在行駛中，這人又是自己的未來夫君。
「好……」燕冉實在是困的不成了。
當下抱著那床被子不客氣的和衣而躺，將被子一蓋閉上眼楮。
一開始閉上眼楮是因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索性就閉著眼楮吧，後來就真的睡著了。
馬車一晃一晃的，她本身又特別的困，不過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趙秉辰听著她舒緩的呼吸聲，嘴角翹了翹。
說睡就能睡著，有時候也是一種福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踏實的覺了。
燕冉就這麼被馬車搖晃著睡了一路，快到山腳下的時候才被楚楚喊醒。
燕冉這一覺睡的是相當舒服，整個人精神頭都足了不少。
「小姐，你也真敢睡……」楚楚小聲的道。
「還怕他給我賣了？」燕冉道。
楚楚不再說什麼，就听外面的趙秉辰喊︰「下來吧，剩下的路要我們爬上去了。」
「走吧，爬山……」燕冉睡好了，心情也不錯，掀開簾子就跳了下來開始舒展手腳。
馬車就停在山腳下，有專人照料。
「從這里到山上，一共有一千九百九十九個台階，我們慢慢爬，不急……」趙秉辰道。
「好，爬吧……」燕冉自從及笄後就沒出來了，平日燒香拜佛都是在京城的廣源寺。
七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遠處的山頭上遍野都是各種野花。一簇一簇的，一片一片的，格外的好看。
聞著花香听著鳥語，走在青石板砌成的山路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雖然有點熱，但燕冉的心情還是高興得不行，就連腳步都覺得十分輕快。
只是這輕快也就維持了不到四百個台階，燕冉有點微微喘了。
本就是千金小姐，平日里出門不是坐轎子就是坐馬車的。
雖然她爹是大將軍，偶爾也會督促她練習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但她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只比那些大家小姐好那麼一丟丟。
听著身邊的人喘著粗氣，趙秉辰問︰「要我拉著你上去嗎？」
燕冉猶豫了下，看著身邊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們，或者並排或者一前一後的走著，那談笑之間的灑月兌，步子的輕快讓她無地自容。
「兩個男人手把手，不奇怪嗎？」燕冉說完鼓足氣繼續往前走。
趙秉辰也不再說，只跟在她後面作好隨時被召喚的準備。
就這麼的燕冉又堅持了三百個台階，然後是真的走不動了。不但如此還滿頭大汗，小臉也是通紅一片。
「前面有個岔路，從那邊過去有一個大榕樹，榕樹下面放著一些石凳跟石桌，是供游客們歇腳的，我們去那邊休息下吧。」趙秉辰道。
燕冉累得直點頭。
又走了一段路，四人從岔路口過去了。
燕冉看到凳子真的是一點都走不動了，她一**坐下就不肯起來了。
「小……少爺您起來，我給您墊個墊子再坐。」楚楚道。
燕冉只擺手，不說話。
趙秉辰從趙全那邊拿了一些水，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那水居然還有溫度，不涼京也不熱，剛剛好。
「喝一點，不要大口的大口的喝，喝一口含在嘴里，等一會兒再吞下去。」
燕冉照做。
休息了兩刻鐘左右，燕冉還是不想動，但看日頭，再不走的話等下可就趕不上寺廟里的齋飯了。
這寺廟叫祥龍寺，相傳是降龍羅漢曾經歇腳的地方，供奉的也是降龍羅漢。祥龍寺除了香火旺盛外，他們家的齋飯也是一絕，京城里很多貴人都慕名前來，就為了求一頓齋飯。
燕冉在糾結到底是繼續休息，還是趕著嘗一嘗祥龍寺的齋飯。
大老遠的趕來，不吃一頓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胃。
「走吧……」燕冉站起來道。
「好……」趙秉辰也跟著站起來，四人原路返回後又開始攀爬。
又是三百個階梯後，燕冉站在那休息，腿酸的都快抬不起來了。
「我拉著你吧。」趙秉辰道。
燕冉不作聲。
「你看前面那個，是不是也是手拉著手，男人之間相互幫助也十分的自然跟常見，沒人會說什麼的。」
燕冉抬頭一看，前面幾個書生果然是手拉著手的。
有人這麼做了，燕冉再做起來就不覺得自己異于常人，更不會覺得丟臉了。
趙秉辰看出她臉上的猶豫，當下一把抓起她的手，不回頭的道︰「那麼在乎別人的眼光做什麼，難道不應該先考慮自己嗎？」
燕冉沒說話，被趙秉辰拉著往山上爬。
又爬了一段路，燕冉站在那不走了，一手叉腰大口的喘著氣。再看趙秉辰，連一滴汗都沒出，面色平常的就跟走在平路上似的。
「我……真的……走不動了……」燕冉的臉通紅通紅。
趙秉辰一看她的臉，她本來就白，這麼一對比，那張通紅的臉看著起來就有點嚇人了。
「好，不走了，歇息會。」說著直接用衣服擦了擦台階，「坐下休息吧。」
燕冉立刻就坐下了，雙腿酸得不行。
楚楚跟趙全也都是會武功的人，這會兒一點事都沒有，燕冉只覺得自己就跟個廢物似的，這麼一點路都走不好。
「你是閨閣小姐，自然不用像我們這樣……」趙秉辰忽然道。
燕冉抬頭看著他，「真的嗎？」
「嗯，你已經很厲害了，你往下看，我們不知道不覺已經爬了這麼多了。你再看下面的那些小姊夫人們，要麼是被人攙扶著的，還有直接坐軟轎的，咱們是靠自己爬到這里的，你比她們可厲害多了。」
被趙秉辰這麼一說，燕冉歪著腦袋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你真會說話。」燕冉淡笑著道。
「……這是你第一次夸我。」趙秉辰笑著道。
燕冉歪著頭想了想，似乎真的是第一次當面夸他。
「人都喜歡听別人夸他的，要不你再夸我一句？」趙秉辰道。
「不要。」燕冉拒絕。
「為什麼？難道本王不值得夸嗎？」
燕冉心道，怎麼還能這樣要求別人夸獎自己的，夸人不都是別人發自肺腑的嗎？
「比如，你很漂亮，很有才學，听說繡花也不錯。」趙秉辰忽然夸人。
燕冉先是愣了下，接著就有點不好意思，趙秉辰讓她夸她不夸，他反倒是張嘴就夸她了。
「你……你別這麼說……」燕冉不自在的別過頭，不敢看趙秉辰的臉。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趙秉辰不以為意，「難道覺得你自己長得不漂亮嗎？」
燕冉抿唇不語，也不能說不漂亮啦。
趙秉辰又道︰「你沒有才華嗎？我還記得那首春賞河邊柳，冬看雪白頭，與爾一壺酒，願赴襄陽游……」趙秉辰一邊說一邊將這首詩念了出來，燕冉更覺得羞臊得不行。
「你別說了……」燕冉小聲的道。
他們本來坐在樓梯上，身邊來往經過的人都是下意識的看他們一眼，結果趙秉辰這麼一念詩，更多的人朝他們看過來了。
「好好好，不說，我心里頭知道就成。」趙秉辰笑著看著燕冉。
燕冉被他看得羞臊得不行，猛的站起身，一跺腳就往上走，走了幾步後喊楚楚扶著她。
趙秉辰也沒阻攔，落後幾個台階在後面。
趙全上前不解的道︰「王爺您為什麼要跟燕小姐說這些……顯得您很……」後面兩個字趙全不敢說。
趙秉辰斜睨了他一眼，「很什麼？」
「……輕浮，跟個不懷好意的紈褲子弟似的。」趙全道。
趙秉辰也不生氣，「紈褲子弟有紈褲子弟的優勢。」
趙全撅嘴，「還優勢呢，你沒瞧見燕小姐都不理你了嗎？」
趙秉辰但笑不語。
有楚楚拉著，燕冉到底是艱難的登上了祥龍寺。
這會兒已經快午時了，燕冉在楚楚的幫助下整理了下儀容，在羅漢面前怎麼可以這麼狼狽。
等整理好了才端端正正的去燒香拜佛了。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趙秉辰比她們倆先出來，在大殿外面等著她們。
祥龍寺的主持听說忠勇王來了，趕緊親自出來迎接。
「阿彌陀佛……」主持來到趙秉辰面前口宣佛號，「王爺遠道而來，貧僧未曾遠迎，還望王爺恕罪。」
趙秉辰還禮，「大師無需多禮，小王今日前來是游玩，大師只管忙你的去，只要將你這寺里的素齋給小王準備一份就足矣。」
主持哈哈一笑，「貧僧這就吩咐下去。」說完行禮離開了。
在等燕冉時，趙秉辰跟趙全就坐在這里等著。
不過一會的功夫，有小和尚迎著燕冉過來後離開。
燕冉在人前還裝成男子的樣子，等小和尚一走，一直繃著的身子頓時就放松了下來。
趙秉辰看著好笑。
「過來坐，我讓師傅們備了茶點。」
燕冉走過來坐下，不客氣的拿著一塊點心吃了起來。
看著那櫻桃小嘴跟松鼠似的動來動去，那樣子看的趙秉辰也拿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嗯，味道確實不錯，甜而不膩，還帶著一股子青草的香味。
只吃了一塊糕點趙秉辰就不讓她吃了，等下要吃齋飯了。
「祥龍寺里風景也不錯，後山有一棵據說有一棵千年的松樹，感興趣的話我陪你去看看吧。」
「好。」燕冉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來。
趙秉辰一手在前一手在後，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面，燕冉緊隨其後。
後山距離祥龍寺也不遠，沿著一條碎石的羊腸小徑往上走，彎彎曲曲看不到路的盡頭。
「小心點腳下，這邊一般香客不讓過來。」
「嗯。」
正值夏天，山里到處都是一片翠綠，有蟬鳴，枝頭還有不知名的小鳥叫著，從這棵樹跳到那棵樹。
燕冉也不走了，仰頭看著那鳥兒歡快的飛來飛去。
「喜歡？」趙秉辰站在她上面兩個台階處問她。
燕冉看了他一眼這才拾階而上，「不是喜歡，是羨慕做一只鳥多好啊，飛來飛去，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藍天上飛翔。」
趙秉辰笑了笑，「你只看到鳥兒的自由自在，可想到它們脆弱不堪，人類頑童手中的一把小小彈弓就能要了它們的命？翱翔在藍天的，除了小鳥還有蒼鷹跟禿鷲這些凶猛的禽類，這些嬌小的鳥兒也是他們的盤中餐……」
燕冉撇了趙秉辰一眼，似乎在責怪他為什麼把事情說的這麼……殘忍。
趙秉辰笑了笑，「你羨慕鳥兒，殊不知鳥兒也羨慕你。」
「我有何好羨慕的？」
「怎麼沒有，京城中羨慕你的人太多了，好的家世，和睦的家庭，姣好的面容，最主要的是馬上就要嫁給忠勇王成為王妃了……怎麼不讓人羨慕。」
燕冉怔愣了下，看著趙秉辰，「王爺前面的話都是鋪墊，最後一句才是點楮之句吧。」
「哈哈哈……」趙秉辰也不反駁，笑著道︰「本王說的是實話。」
前面的兩人說笑著，後面的趙全拉了下楚楚。
楚楚扭頭看他。
「主子們說話，我們不要跟得太近了。」
楚楚看著趙全，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小姐似乎很開心的樣子，那就遠遠的跟著吧。
轉了好幾個彎後燕冉又有一點喘了，趙秉辰伸出手，「我拉你一把。」
燕冉猶豫了下把手遞了過去，這里沒人，不會被人看見的。
趙秉辰拉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到頂了。
頂上是一個平坦的大概只有半畝左右的山頂，山頂上只有那一棵大松樹。那松樹枝繁葉茂，樹枝伸展的老遠，差不多將整個山頂都給覆蓋住了。
樹下面放了一個石桌，兩張石凳，桌子上擺放了一副圍棋的棋盤。
燕冉走過去模著松樹的樹干，圍繞這松樹走了一圈。
「這的有一千年了嗎？」燕冉問。
「應該差不多吧。」趙秉辰站在那看著她仰頭看著那松樹。
「在它面前，我們真渺小。」
「我們也很偉大，創造了太平盛世，讓百姓們過上了安居樂業的生活。」
燕冉斜睨了趙秉辰一眼，這人……
燕冉不說了，走到那石桌前坐下，「王爺，來一局嗎？」
趙秉辰挑眉，一撩袍子坐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不許讓我。」燕冉道。
趙秉辰笑，「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是你太厲害了，忠勇王排兵布陣可是出了名的，這圍棋會不通？」
趙秉辰笑了笑，「你先吧……」
燕冉不客氣的執棋子先下了一步。
趙秉辰立刻放下他的白子。
一開始兩人放子都胸有成竹，幾乎都是對方放下一粒後自己立刻跟上。
一炷香後，兩人的動作開始緩慢，尤其是燕冉，每走一步都猶豫一會兒。
楚楚站在燕冉後面，看著她家小姐蹙眉思索的樣子，再抬頭看對面的忠勇王，似乎還很輕松。
趙全也站在趙秉辰的身後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後不動聲色的踫了下趙秉辰的後背。
真是的，也不知道讓著人家一點，人家說不讓就真不讓啊……真是急死人。
等燕冉又一顆子放下後，這次趙秉辰也想了許久這才放下一顆子。後面基本上是燕冉用了多少時間，趙秉辰也就用多少時間。
對弈的時間過得很快，等山下面傳來小沙彌的呼喊聲，趙秉辰剛放下一顆子，吃了燕冉兩顆棋子。
他的盤子里放了五顆白子，燕冉的盤子里放了四顆黑子。
趙秉辰贏了她一粒子。
「餓了吧？下山去吃素齋，吃完了正好回去。」
「嗯。」燕冉也跟著站起身。
一行四人下了後山跟著小沙彌去了後院吃素齋。
燕冉累了一天，這會兒一坐下來，看著色香味俱全的素齋，也忍不住覺得餓了。
「你們也坐吧。」趙秉辰淨手完畢後跟趙全和楚楚道。
燕冉點頭，也洗完手了，「對，坐下吧。這麼多我們也吃不完。」
兩位主子都開口了，來人對視一眼道︰「是。」
等兩位主子坐下後，兩人才分別落座。
「嘗嘗這個，用豆腐做的。」趙秉辰趕緊的用勺子給燕冉舀了一勺子。
「謝謝……」燕冉拿起勺子舀了一點放進嘴里。
「嗯……好女敕。」
趙秉辰點頭，「他們寺里的豆腐是自己做的，用是山上的泉水做出來的豆腐又女敕又滑口……」說著自己也舀了一勺子。
趙全跟楚楚兩人平日里也會跟著主子一起吃飯，是以也不拘束。
燕冉吃得是又舒服又開心，很久沒吃過這麼多的食物了，直吃得她肚子微微的撐了才不舍的放下筷子。
一桌素齋四個人一掃而光。
吃飽喝足後略作休息又喝了點茶，趙全進來道︰「主子，午時過了，我們該啟程了。」
「那就走吧。」趙秉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