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決定成親的大喜事,整個鏢局以及魯家大宅全沉浸在喜氣洋洋的忙碌當中。
一開始,眾人對于這對看似已成親許久,恩愛有加的夫妻要再度成親而感到一頭霧水。
那接踵而至的疑問,讓冷烈不得不對外給套說詞。
他只說當年日子過得苦,親事辦得草率,如今有了一點成就,他希望再給妻子個風光體面的婚儀。
他這套說詞,徹底在整個城里炸開,未許婚的閨女間有句「女子要嫁當嫁鷹郎」的話在流傳,意思不言而喻,更間接讓整個城里的未婚、已婚男子肩上多了沉重的負擔。
對于自己成為城中焦點,冷烈本人當然無所覺,日子照過,鏢照接,妻子更是照樣捧在手掌心疼。
只是任誰都沒想到,在離成親不到十日的光景,因為一場偶遇,兩人的親事硬生生被擱置了。
這一日,易少凝才從魯家離開,這大街還都沒走透,卻被一個垂著頭的中年男子給撞上。
易少凝沉浸在喜悅中,心思也沒多專注,被這一撞,竟踉蹌往後跌了一跤。
那中年男子發現自己把個姑娘給撞倒了,急忙回過神,迭聲道歉。「真對不住,姑娘您沒事吧?」
易少凝當街跌了這一下有些赧然,狼狽起身,卻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驚詫不已的愣住。
「全叔?」
那名喚福全的男子見到她,嚇得魂都沒了,腿一軟,也跌坐在地上地指著她,顫聲道︰「六、六小姐…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會兒不是大白天嗎?
他怎麼會倒霉到見鬼了?
見自個兒把對方給嚇成這樣,易少凝急忙解釋,「全叔,你莫驚,我沒死,沒死。」
福全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吶吶地說︰「沒、沒死?可夫人說,六小姐上雲氤山救老爺時下落不明,極有可能是死了。之後,老爺派少爺去搜山,也沒找到六小姐……」
听到爹曾派哥哥去山上尋她,易少凝有一些動容,一些安慰。
她的直覺沒錯,爹就算不待見她,可至少沒棄她不顧。
思緒起伏間,易少凝感覺路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她于是問︰「我的事說來話長。倒是全叔你怎麼會來這里?是回家鄉?或遠行至此?有找到落腳的客棧嗎?」
以往福全跟著當家主母柳氏對這個庶出小姐極度不以為然,壓根兒沒將她當主子看待。
可如今見她一臉關切,溫柔的迭聲迿問,福全想起過往,不禁感慨萬分的流下眼淚。「報應啊!一切都是報應啊!」
見他情緒激動,一時間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而她太想知道家里的狀況,思量片刻便領著他回鏢局暫坐。
福全跟著易少凝走到掛著大大匾額,寫著「飛鷹鏢局」四個大字,門口兩側還各自立著威嚴無比的石獅子。
他疑惑地問︰「六小姐,您帶我來鏢局做什麼?」
他的話才落下,便看到有個丫鬟紅著眼從門口沖了出來。「夫人,您又晃悠到哪兒去了?魯家的春菊說您早離開了,可我等不到你……還以為……還以為……」想到那個可能,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瞧梅香哭哭啼啼的夸張模樣,易少凝暗暗在心中嘆息。
果然是冷烈親自挑選傍她的丫鬟,緊張她的程度簡直跟他沒兩樣。
她好脾氣地模模梅香的臉安撫。「沒事,就是路上遇到故人。你乖,擦擦眼淚,快去給客人沖壺茶,弄些茶點到偏廳來。」
丫鬟接收到命令,飛快抹干眼淚,點頭如搗蒜的辦事去。
「全叔,讓您見笑了,這邊請。」
福全看著眼前的高門大戶,听著丫鬟說的話,這才驚覺此刻的六小姐已非昔日易家那個存在感極為薄弱、不受人待見的庶女!
為了親事,冷烈近日接的全是當日可往返的鏢,回到府中已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
回到鏢局大門,冷烈翻身下馬,守門的護衛立即喚來小廝,替大當家把馬帶回馬廄歇息。
冷烈踏進大廳,管事立即躬身迎上前。「大當家您回來了,要吩咐廚房備夜宵嗎?」
「不用。今日局里無事吧?」
「一切如常。倒是夫人今天領了個故人回來,在偏廳坐了一下午,還留了那人用完晚膳才走。」他遲疑了片刻才接著說︰「夫人還跟賬房支了一張銀票……」
聞言,冷烈神情一肅,俊眉微攏地問︰「故人?還給銀票?」
「小的問過夫人,夫人只說是娘家舊僕,其余的沒多交代。」
管事這些話讓冷烈心里更加疑惑,易少凝早就跟京城的易家斷了聯系,會有故人找上門要錢,這也太奇怪了。
他想不明白,又問了管事些細碎雜務,便讓他退下歇息。
冷烈抱著滿月復疑惑回到寢房,發現屋里的燈燭還亮著。
決定擴大鏢局的生意後,他經常離家走鏢,易少凝則是習慣性地等他回府,親自伺候他梳洗、用夜宵,兩人才親親密密的同床共枕。
之後鏢局的生意越發穩定,他走鏢的路程越拉越長,少則三天,多則十天半個月,他便不讓易少凝等他回來再睡下。
而今夜易少凝反常的行徑,讓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心莫名不安。
冷烈推門入房,值夜的丫鬟一見著他,立即問︰「爺回來了,要用夜宵嗎?」
他冷凜著眉,不答反問︰「夫人還沒睡下?」
大當家最最在意的是他的娘子,這是眾所皆知之事,這會兒迎向主子那張嚴峻冷臉,丫鬟硬著頭皮回答,「夫、夫人說睡不著……」
他抿著唇沒說話,好半刻才讓丫鬟下去歇息。
易少凝听到動靜,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冷烈繃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瞧他那模樣,易少凝心里已經有七、八分底,猜想她家這位冷臉當家應該已經透過手下的人知曉今天的事了。
她也不賣關子,笑吟吟的拉著他的手說︰「我讓人備熱水——」
「誰來了?」
一句廢話也沒有,完全是男人單刀直入的果斷行事作風。
易少凝只得拉著他坐下,老實交代,「我今天在街上遇到全叔。他是易家的僕人,听他說,我爹生病無法看診,加上家里近來狀況不好,便遣散了一些僕役、丫頭,減少家里開銷。只是家里給的遣銀似乎很少,我便擅自做主,到賬房支了張銀票給他,讓他好回鄉養老。」
冷烈靜靜听著,不訝異她會有的舉止反應。
「你們易家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怎麼會說垮就垮?」
「似乎是哥哥惹了事,丟了官職,連帶的牽連了爹爹……詳細情況是如何,外人也無法得知。」
雖說易家不待見她這個庶出的女兒,她也早已做了永不回易家的打算,可真到了這時候,她卻怎麼也硬下心腸置之不理。
易家再無情,她也拋不開那血脈相連的親情。
今日事情既已發生,他本是想順勢開口問她想法,見她臉色越發沉凝,于是問︰「那你想做什麼?」
易少凝擰著眉,思索了好片刻才抬起眼看他,「烈,我想回京一趟……」他對整個易家人,甚至易飛鵬的觀感不佳,更甚至認為像這樣漠視自己骨血的人,即便走了,也無須為他送終。
可他知道易少凝與他不同,她善良、重情意,就算被辜負,也不計舊惡,是以德報怨的人。
這答案他並不意外。
「好,你決定好歸期,我親自送你回去……」
听到他要親自送她回去,易少凝內心兀自轉著的恐懼瞬間浮現。「不,你差人送我回去就好,你別、別送我。」
見她不讓他送,冷烈一張俊美臉龐繃緊,郁悶的兩道俊眉都快打結了。
「為什麼?」
她凝著他陰晦的神態,一張小臉有著濃濃的憂心。「在京城,你有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過往,我不要你回去感受那些……」
很明顯的,冷烈內心翻騰的悶火因為感受到她說這句話的心意,瞬間被澆熄了大半。
「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再晦暗的過去都不足為懼。」說到這里他語氣有些悶的說︰「只是這幾日我得為府衙親押一趟鏢,走不開。」
瞧他掩不住因她而起落的情緒,易少凝心里的甜意泛濫,她看著他說︰「沒關系,正事要緊。」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卻難免有些失落,只是思及冷烈是在為他們的未來拼搏,她不允許自個兒如此依賴著他。
思緒百轉千回,讓她矛盾得很。
而矛盾的何嘗只有她,冷烈也同樣掙扎,他思忖了片刻才說︰「明日浮雲正好有趟鏢要入京,我讓他順道送你回京城,若時間允許,我會親自去接你。」
「真的嗎?」
那雙眼因為他的話注入光彩,他萬般愛戀的捧著她的臉,狠狠吻了那張小嘴,再舌忝遍她的臉才說︰「你娘家那邊我只管銀兩的事,需要多少捎封信告訴我,我會讓人送銀票過去,可其余狗屁倒灶的事,你一樣都不能管,懂嗎?」
易少凝的心因為他的話飛得高高的,又突然被吻,整張臉紅得不可思議。
她沒好氣地嬌嗔了他一眼,「在說正經事,你做什麼呢?」
這男人,因毒癥引起的獸化並沒有因為毒解了而消失,偶爾不定期會發作——
或許是那偶爾才會發作的獸化影響,他的某些小動作會不自覺展露出獸性,總讓她有些不自在。
冷烈將懷里的人兒抱得緊緊的。「想到之後有好一陣子瞧不見你,我悶得心里都痛了。」
易少凝听得心窩一陣輕揪,雙臂圈著他的腰,臉枕在他的頸窩,幽聲道︰「我回京後別讓我等太久。」
「鏢局的事我會速戰速決。」說完,他將她抱到榻上,用那足以灼傷她的深情黑眸說︰「但床上的事,我們慢慢來……」
這是她每一次在冷烈獸化時,他最常對他說的話。這會听到,她一張粉臉窘得都快燒起來了。
因為這代表她今夜應該不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