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萬里在巳初時分到,不是大隊人馬,而是簡單的一人一馬,馬還拴在村口,走路進來的。
姜苒立刻給他加十分,鄉下地方,不要太張揚。
齊萬里穿著簡單的藍色常服,一雙牛皮靴,提著一份禮物入屋。
姜家房子雖然小,卻收拾得干干淨淨,幾上的花瓶還擺了幾枝花增添幾分生氣,小小的廳內只有一張桌子,一個中年婦人明顯局促,齊萬里知道那就是羊氏,還有一對龍鳳胎,他听姜苒說過這對弟妹,才十歲,模樣都很健康。
「晚輩齊萬里見過伯母。」
羊氏當然不敢受禮,「應該是民婦給敬王行禮。」
「切莫如此,既然要論婚嫁,自然只說長輩晚輩的關系。」
兩人寒暄了一番。
羊氏給他倒了茶,說話小心翼翼的,「雖然比不上京城的東西,但還可以解解渴,請王爺莫嫌棄。」
齊萬里拿起茶杯,「多謝伯母。」然後一而盡。
羊氏稍稍安心,這是前年丁家娶媳婦,她去幫忙了一天,丁家每人包了一包茶葉,說是頂好的,她舍不得喝,知道今日貴客上門便拿出來。敬王位分太高,她也不是不擔憂,此刻見他沒有輕蔑之意,這樣苒兒過門也不用怕被看不起。
姜和跟姜蘭雖然沒受過大門大戶的教育,但侯府的血緣在那里,還是很受教的。羊氏交代別亂說話,兩人便能忍著,尤其姜蘭,平常嘰嘰喳喳個沒完,今日安靜得很,只是睜大眼楮看著——昨天,羊氏跟姜苒已經把他們的身世都講了一遍,其實他們是侯府的少爺千金,因為嫡母不容,才被放逐到這地方。
十歲的孩子已經懂事,雖然很錯愕,但也知道母親跟姊姊沒必要騙自己,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母親跟姊姊的剌繡這樣與眾不同,她們那是京城針法,京城花樣,南方這邊沒有,因為少見,繡品這才賣得好。
這是知道自己身分後的第一天,兩個小家伙都端坐著,知道有位王爺要來,王爺這種人他們只在戲曲中看過,沒想到會有真的人。戲曲中,王爺是很大的官,除了皇帝,誰看到都要下跪,姜和問起,那他們要下跪嗎?姜宵笑說,不用不用。
此刻見母親接待,兩雙眼楮瞪得大大的,十分好奇。
齊萬里放下茶杯,「今日上門,是想跟姜家求娶姜苒。」
羊氏一喜,「民婦也听苒兒說過,不過苒兒性子不仔細,只說了長輩有竇太嬪,手足有映元長公主,卻沒說晚輩,不知道敬王府上還有哪些伺候的人在?」
姜苒一想,哎,對耶,自己怎麼沒問這個。
他都二十了,同齡人的孩子恐怕都要上學堂了,齊萬里總不可能真為了那個白月光守身如玉吧?
想想又覺得自己胡涂,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沒問。
齊萬里也大大方方,微笑道︰「因為不重要,所以倒是沒提起過。」
蝦毀啊,不重要?他宅子里有別的女人居然不重要?
好啦,也是,對古代的男人來說,妾室就是下人,通房更是微不足道的存在,這種人不重要,主母不喜歡的話,發賣就是,所以不提也不奇怪。
齊萬里說了起來,「我有一個側妃——」
姜苒突然一把火上來。側妃!側妃這種位分的人很重要好不好,先入門的還能跟正妃杠呢,他怎麼可以不提,渣男!
不行,原本以為他後宅簡單的,她這個現代人只記得白月光,忘了想念是一回事,現實是一回事,怎麼有個側妃也不講啊,分明故意。
「是我姨母的女兒,也是我的表妹,姓洪,因為被陰毒的妾室下藥而終身不育——當年母親入宮後,姨母把嫁妝全部相贈,只為了求這妹妹在宮中安好。母親能在宮斗中活下來,除了蕭賢妃的照拂,銀子也出了不少力氣,我一直很感謝姨母,見她為女兒煩心便主動求娶,並給予側妃位分,即使不孕不育,上了玉牒,將來也有人祭拜。表妹在王爺府中只是研究篆香,想寫出我東瑞國第一本篆香書,此外並不管其他事物,與我也只是表兄妹情誼,這點伯母可以放心。」
姜苒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那可以,她收回她的話,齊萬里不渣。
人跟人之間的因果真的很難說,竇太嬪的姊姊當年把嫁妝相贈,一定沒想過二十年後,自己的女兒反而因為這樣有了一條生路。
東瑞國的女子很可憐,嫁不出去會變成笑話,嫁出去了沒生孩子,照樣有得受。洪側妃這樣倒是一條康莊大道,有表哥王爺照顧,婆婆就是親姨母,一輩子也不用愁。
「此外,我有兩個姨娘,一個姓包,膝下無子,是我十五歲時母親賜給我的,身為兒子不能不給母親顏面,這便收下。另一個姨娘姓宋,乃是聖明皇太後所賜,更不能拒絕。宋姨娘生有一庶長子齊承歡,現在兩歲多,雖然是長子,但將來爵位當然是給嫡子,這點請伯母放心。」
姜苒又在心里喊了起來,渣男!
有兩個老婆居然不跟她講,古代人真是太奇怪了,就算姨娘身分不高,那也是個大活人好唄,怎麼可以覺得不重要就不提啊,更氣憤的是,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打從內心覺得沒什麼。
好嘔!
她原本幻想的「小孩滿廳跑」這個畫面出現了陰影,包姨娘!宋姨娘!還有個小朋友叫做齊承歡?她只想大叫,老天鵝啊!
然後又覺得自己有病,穿越十七年,果然腦子都不好了,一面內心尖叫,一面又清楚知道——他很正常,他沒錯,不正常的是自己。
他都給正妃之位了,誠意很足,是自己在大驚小敝。
可是要跟兩個姨娘相處?啊啊啊啊!盡避她內心知道,齊萬里的條件真的很好了,鄉下人家有幾個錢的也納姨娘呢,何況京城。
她記得在安泰侯府時,大伯父姜正文就有五個姨娘,通房還不算喔,然後她父親有三個姨娘,她離開的時候通房人數是八人,八人!而這些只是侯府而已,侯府是什麼呢,從三品的官兒都後院滿滿了,依照親王正一品的規格,才一個側妃兩個姨娘,齊萬里真的已經算潔身自好。
哎喔,矛盾,她又想趕緊說,婚事不算了,但內心也知道她不可能找到一個不收妾室的丈夫,除非窮到買不起,但真窮到那種地步,她也不敢嫁,煮飯,生火,提水,家務,繡活,照顧公婆,照顧孩子,然後老公還覺得老婆不事生產,整天閑在家里只會吃……這種日子她過不下去,說白了,窮人只是窮得娶不起,不代表老實。
包姨娘跟宋姨娘是吧,好,她是正妻,她不怕。
往好的方面想,兩個姨娘都是長輩所賜,表示他也不是浪蕩個性。
羊氏道︰「苒兒跟我住在這小地方,王爺說要娶她當正妃,民婦自然感激萬分,可也想請問王爺,打算如何娶我家苒兒?」
羊氏說完這幾句話,已經覺得汗濕透衣裳,可見到女兒可愛的臉龐又振作起精神,小孩子家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她這個母親自然得替孩子爭。
派頭就是顏面,如果敬王爺說要苒兒直接隨他回京,這她萬萬不許,一定要大紅花轎,鑼鼓喧天的過門,這才是正妻的道理。
姜苒見母親明明很緊張,卻還是要替女兒說話,內心感動,過去拉住母親的手,「娘對我真好。」
就見齊萬里微微一笑,「晚輩打算直接跟安泰侯府求親。」
羊氏一驚,「安,安泰侯府?」
內心忍不住評坪跳了起來,能跟敬王結親,這樣侯府就會派人把他們母子四人接回去,這樣不管和哥兒的前程,還是蘭姐兒的婚事,都會有好的發展。
原本以為苒兒孤身一人在京城會沒依靠,如此一來也不用怕娘家遠,侯府為了自身利益,一定會站在王妃後面。
想到孩子們,羊氏又驚又喜,「民婦多謝王爺。」
「容晚輩多一聲提醒,侯府若是派人來,切莫第一時間答應,伯母委屈多年,大可以好好提條件。」
姜苒一下就想明白了,「是啊,娘,當初祖母裝死,爹裝胡涂,這回直接說要讓您當平妻才回府,以後跟蔡氏平起平坐,免得她找麻煩。」
羊氏沒想過自己,經女兒一提才想起,如果回府,蔡氏又怎會輕饒她?自己一人受苦就罷了,但她膝下還有一對龍鳳胎呢,她萬萬不願讓孩子受一點委屈的——是以若成了平妻,她就不再是任人打罵的姨娘了。
她並沒有太大的奢望,可是為了孩子,她不能再怯懦下去,過去十年來,她天天後悔為什麼在大廳上沒跟老太太爭,沒跟丈夫爭,打發到莊子上都比放逐要好多了,三個孩子跟著她實在太吃苦。
「可是平妻,二太太能答應嗎……」
「娘,祖母那麼勢利眼,能跟敬王結親,讓她做什麼都行。您說平妻已經夠客氣,現在您說要當正妻,那蔡氏都得下堂呢。」
齊萬里見羊氏膽小得連想都不敢想,便道︰「伯母要當了平妻,才能當苒兒在娘家的依靠,不然一個姨娘說不上話,苒兒在姜家又能倚靠誰?」
羊氏一想,沒錯,她要保護女兒,于是下定決心,「好,若侯府派人來,民婦便這樣說,多謝王爺提點。」
姜蘭終于忍不住了,「姊姊是要嫁人了嗎?」
羊氏微笑,「是啊,姊姊終于要嫁人了。」
姜蘭一下撲進姜苒懷中,突然又惡狠狠的看著齊萬里,「你如果像春桃的姊夫那樣打人,我就讓我所有的朋友去打你。」
姜苒噗哧一笑,把妹妹摟緊,「好蘭姐兒,不愧姊姊這麼疼你。」
羊氏著急地跟齊萬里解釋,「小丫頭不懂事,請王爺別見怪……」
話還沒說完,一向穩重的姜和這時候也出來亂,「到時候不用我妹妹出手,我也饒不了你,別看我人小,但我力氣挺大,絕對打得你頭破血流。」
羊氏大急,「和哥兒你胡言亂語什麼!」又轉頭跟齊萬里道歉,「是民婦沒把孩子教好,王爺大人大量。」
齊萬里莞爾的看著這對小兄妹護著姊姊,「伯母不用緊張,兄友弟恭,不是挺好的嗎?你叫和哥兒是吧,將來能給母親還有姊妹當依靠的只有你了,到時進了侯府,好好讀書,掙個前程出來,讓大家不敢欺負母親還有姊妹,這才是男子漢。打人那是三流手段,你要做就做一等人,行一等事,讓你母親放心。」
姜和馬上被收服了,「沒錯,我要好好讀書,給母親爭個面子,好讓那蔡氏不再小看母親!」
齊萬里鼓勵一笑,「這才是男子漢。」
姜苒在內心哇的叫出來,真有一手,居然把她弟給收服了。
而且她剛剛也有注意到,他腰上那個月白色的荷包不見了——不管是誰送的,他都已經整理好心情,準備成親。
姜苒頗感安慰,告訴自己,人生沒十全十美,能九全九美已經算不錯。未來人生的小伙伴年輕有為,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要地位有地位,長輩賜的兩個姨娘,實在不能算缺點。
當然,最好是不要,可事實上就是有了,他拒絕母親那是不孝,拒絕聖明皇太後那是不忠,剛听到雖然覺得他很渣,但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不是那麼難接受。
在前生,女權意識抬頭的二十一世紀,她的男朋友還劈腿呢,何況東瑞國是三妻四妾,男尊女卑,房中有幾個人很正常。房中沒女子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好龍陽,一種是苦讀書生,齊萬里既然不用科考又不是喜歡男人,屋子有幾個女子有什麼不對——然後又覺得,姜苒,你真強,短短時間已經自己說服自己。
姜苒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就這幾天。」
「那……我等你。」
齊萬里微笑,「好。」
羊氏鑒貌辨色,笑說︰「突然覺得有點累了,想回房躺一躺,和哥兒去打盆水來給母親,蘭姐兒進來幫娘捏捏肩膀。王爺寬坐,民婦實在支撐不住,要去休息一下。」
「伯母請自便。」
姜和跟姜蘭都不傻,知道是要給姊姊還有未來姊夫說說話,笑嘻嘻的跟母親去後頭了,小小的廳上只剩下齊萬里跟姜苒。
齊萬里知道有些事情當雙胞胎的面不好問,于是主動跟姜苒說起,「我明日會先去跟祈瑞大師告別,大概後日出發回京,面聖後便親自上安泰侯府求娶婚事。」
姜苒巧笑嫣然,「多謝你那個主意,上安泰侯府求親真是大妙特妙,母親昨天一直很擔心我娘家遙遠,怕將來被欺負時沒娘家幫忙出頭,你如果是上安泰侯府求親,那就不用擔心這個。我祖母跟大伯父一定很樂于當我的後盾,只是如此一來,換我煩惱母親還有弟妹被嫡母壓榨,當然如果母親變成平妻,就不用擔憂這問題。」
齊萬里見她知道自己苦心,也有點高興,「這是我的誠意。」
能體會他的用心而不視為理所當然,來日方長,彼此用心,彼此付出,生活自然美滿得起來。
至于梅如玉,一定可以忘了她。
姜苒活潑可愛又朗朗大方,是個好妻子的人選,他相信人心都是肉做的,相處久了,感情自然會增加,會變成無可取代的存在。
娶不到最愛的女人,雖然遺憾,但他也可以幸福。
他會好好過下去給母親看,也讓梅如玉知道是你沒有我不行,而不是我沒有你不行。
九爺要回京了。
幾個臨時聘來的下人都很錯愕,想著一個月二兩,要小發財的,沒想到這貴人才住不到一多月就要走了。
不過貴人畢竟是貴人,說在這小地方遇上喜事,心情好,每人給了二十兩銀子,大伙都樂了一番。
姜苒跟夏居在收拾著東西,都才住沒多久,不過幾套衣服,兩雙鞋子,一個箱籠就夠裝了。
夏居依依不舍,「苒兒,我到京城便再也不能見你了。」
姜苒還不能跟她說自己跟敬王訂親之事,只好安慰,「人生這麼長,會再見的。」
「說來,要不是你勸我要快點辦親事,恐怕這時候我已經嚇傻,多虧了你。」
姜苒見夏居一臉純良,內心實在有點不忍。白員外雖然惡心,但京城也很可怕,夏居小綿羊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生活下來。
孔松的母親早年喪夫,一個人養兒子長大,母子多年相依為命。
孔松的正妻成親三年,膝下無子。
這兩種女人都不好伺候。
姜苒擔心她的小綿羊朋友被京城坑了,忍不住多交代了幾句,「夏居,你雖然是妾室,但可也別太賢慧了。」
夏居不太明白,「賢慧不好嗎?」
「如果主母善良,姨娘賢慧當然好,可是孔松的正妻三年不孕,你知道女人三年不孕,丈夫遠行後又帶回姨娘,那能大方得起來嗎?你在路上得讓孔松答應你,有了孩子自己養,別讓主母有去母留子的機會,就像我的嫡母那樣陰狠。我母親賢慧也只是害了自己,然後一直內疚沒保護好孩子,我從小看母親責怪自己,我不希望你變成那樣。」
夏居想了想,下定決心似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還有,不要怕麻煩孔松,他是你的良人,照顧你是他的責任,有些主母虐待小妾卻還要小妾顧及丈夫辛苦別去煩他。小妾若是善良,那只會害了自己,看在丈夫眼中,小妾越來越憔悴,越來越不愛說話,問她怎麼了又說沒事,你說丈夫能高興嗎?主母跟小妾關系應該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主母想弄死你,那就大家一起死——你性子軟,可別被吃定了,娘家這麼遠,要是被欺負上了頭,沒人可幫你,幫你的孩子。」
夏居點點頭,感動道︰「苒兒,你對我真好。」又低聲說︰「那日孔松大哥上門說親,我爹一句也沒多交代我。」
姜苒給她打氣,「第一天就說了,我們是自己人,得互相幫忙,還有,日子是往前走,所以別看昨天,看以後。記得我的話,好好侍奉孔老太太,孔太太,可是也別被吃得翻不過身,不然有得後悔。」
「苒兒……你別笑話我,我想自己養孩子,我不是不擔心孔太太,可是也知道光擔心也沒辦法……」
「我才不會笑你,女子十月懷胎,想養自己的孩子很正常,所以我才跟你說一定要在路上讓孔松答應你這點,只要他答應了,就算正妻再怎麼蠻,也不能越過丈夫去。還有,銀子很重要,得貼身藏著。不管是誰說要你幫忙,讓你先墊墊,都一律沒有,那一百兩是你舅舅給你保命用的。講白了,萬一孔松對你不好,那是你逃家的路費,以及日後安生的費用,絕對不能輕易用出去。」
「我,我知道了。」
兩人正在說著話,外頭一個粗使丫頭過來,「夏居姊姊,角門有人找你。」
孔松跟莊家提親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也清楚莊家已經寫好妾書,夏居名義上已經是孔家的人,照說是可以圓房了,不過孔松愛惜她,說要等回京請上幾桌讓眾親友知道多了這麼一個姨娘,給了名分,再圓房。
因為孔松是侍衛首領,所以連帶下人這幾天對夏居都恭敬許多。
夏居奇怪,「有說是什麼人嗎?」
「說是夏居姊姊小時候的玩伴,姓董,說有重要的事情。」
姜苒想起來了,那個喜逢不就姓董嗎?叫……對了,董美珠。
夏居想想,「苒兒,你陪我去好不好,從小到大我見了她就吃虧,可是她說有重要的事情,我又不能不出去一下。」
姜苒很干脆,「好。」
兩人下床穿了鞋,這便往外面走。
夏日天氣很熱,從後罩房到角門不過短短一段,姜苒已經覺得頭頂冒煙。太陽真是太毒辣,明明好幾棵參天大樹都擋不住陽光熱曬。
到了角門,果然見到董美珠在等著。
董美珠見人來,臉上露出笑容,「招弟,你可出來了。」
「丫頭說你有重要的事情找我。」
「是啊,爹,你來講。」
姜苒這才看到董老爺,那個笑容滿滿都是盤算,覺得很神奇,怎麼有人這麼藏不住心事,董老爺的臉就寫著「我要來算計你」。
董老爺也不客氣,直接便道︰「是這樣的,听你爹說你給京城大官的侍衛長當了侍妾,我去找師爺問了,師爺雖然不願講太明,我還是知道了,侍衛長是有官餃的,品級還不低。
你進了京城,那就是官家姨娘了,我想著你跟我家美珠是從小到大的交情,不如你去跟那個侍衛長說說,讓我家美珠跟你一起上京吧。姨娘名分又不是正妻,七個八個都無所謂,等美珠也當了侍衛長的姨娘,你們路上也有個伴。」
就見董美珠一臉喜悅,「招弟,你說好不好。」
夏居漲紅了臉,「那怎麼成,我又不是太太,不能自作主張收妾室的。」
「你安跟孔大哥說一下就好了,我長得比你好看,你都可以,我一定沒問題的。」
姜苒想,哇靠,臉皮好厚!
她對京城歲月有印象,臉皮厚的人很多,尤其春宴的時候,明明四品門第卻想說上一品小姐。當時前嫡母胡氏還在,胡氏對她們幾個孩子挺好,遇到有人不象話總是把她們帶開,不讓她們看到那些門戶的丑態,但姜苒是穿越人,自然記得清楚,原本以為只有京城人如此厚顏,沒想鄉下人也不遑多讓。
董老爺還在勸,「這不好嗎?你在京城又沒熟人,跟美珠相伴,想家的時候至少有人可以說說話。」
夏居搖頭,「不成的,不行。」
董老爺馬上氣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麼如此自私!自己飛上枝頭了,也不幫幫我們美珠一把,你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居然這麼無情!好,我要去跟孔侍衛說,讓他知道自己收了什麼樣狼心狗肺的東西。」
夏居氣得眼眶都紅了,真不知道欠了這董家什麼,從小到大被欺負,一旦不從就被指著鼻子罵。
姜苒看夏居那樣,忍不住了,「董老爺,你要說就去說,快點去,我保證孔松大哥會揍你一頓,快去說,我等著看你被打。」
董老爺大驚,「姜苒,你可別以為當上貴人的丫頭有什麼了不起,丫頭就是丫頭,貴人要回京,你還不是得回去繡花。」
「是沒什麼啊,不像有些人連沒什麼的機會都沒有。」
董美珠見姜苒掀自己糗事,忍不住餅來,揚手就想打巴掌——她家小康,比鄰里都好過很多,也當自己是大小姐,從小到大玩伴都順著她,沒想到有人說話這麼不客氣。
姜苒沒想到她會動手,啪的一聲,被打了一下。
夏居呆住。
董美珠洋洋得意,「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頂嘴。」
沒想到姜宵立即月兌下鞋子,用鞋子當武器一嘴巴子甩回去,然後覺得不夠,第二個又加上去,「這是利息,敢打我,試試看!」
董美珠被鞋底左一下,右一下甩暈了,尖叫起來。
董老爺大叫,「反了,反了!一個賤命丫頭也敢打我女兒,好,我要去告官,我一定要開衙門打你個滿地找牙,我跟師爺是多年好友,你等著看。」
「還疼不疼?」
姜苒搗著冷毛巾,覺得有點開心,「不疼了。」
齊萬里無奈,親手給她換了一條,「下次有什麼來跟我說,我替你出頭,別跟人打架。」
「一時忍不住嘛。」想想又覺得人的心態真奇怪,親事定了,就可以理所當然跟他撒嬌,雖然覺得自己也挺肉麻,但就是頗高興。
前世的男朋友是她倒追來的,戀愛期間總是自己在討好他,沒被呵護過,原來,被呵護是這種感覺。
齊萬里堂堂一個敬王還給她擰毛巾呢,嘿嘿。
黃嬤嬤進來了,「還好出門時帶了白玉膏,姜小姐擦一些吧。」
黃嬤嬤是齊萬里的女乃娘,訂親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瞞著她,黃嬤嬤也馬上改口,不叫「苒兒你這小妞,過來」了,改叫「姜小姐」。
不是姜苒厚臉皮,她真能感受到黃嬤嬤很開心,很喜歡自己。
贏得女乃娘的心不是一小步,而是她進入王府的一大步,女乃娘的喜好通常也能反映長輩的喜好,如果黃嬤嬤喜歡她,那她應該可以入太嬪的眼。
姜苒放下毛巾,齊萬里接過白玉膏,親自給她上了。
薄薄一層擦在皮膚上,瞬間清涼,相對于臉龐,姜苒的心卻熱呼呼的。
兩世為人,第一次有異性對她這樣體貼,姜苒都可以听到煙花響起的聲音,咻!蹦!
女人真的是感性的動物,只不過給她擰擰毛巾,擦擦藥膏,馬上就很感動,面對未知的敬王府,也不再那麼害怕。
齊萬里對她的一點點好,都可以成為她無限的勇氣。
她已經想明白,既然穿越到古代也只能入境隨俗,如果一個地方是三妻四妾的風俗,她只能接受,並且消化。
當然啦,自己絕對不會對包姨娘跟宋姨娘出手,大家不用當姊妹,當鄰居就好,只要兩個姨娘尊敬她,她也不會特意刁難,立規矩那些都不用,園子見到點點頭就可以了,將來庶子女要成親,她也會張羅。
她原本對當大戶主母沒信心,但今天她跟人打架,齊萬里第一句話問她「疼不疼」,第二句是「贏了還輸了」,一點都沒責怪她的不文雅,當時她就覺得超欣慰,自己的直覺沒錯,他真的是一個適合自己的人。
「九爺。」孔松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姜苒連忙從椅子上站起,男人的面子很重要,一定要顧,她不能在他的下屬面前還大搖大擺的坐著。
孔松很魁梧,膚色也偏黑,總是表情不多,但這時候卻充滿愧疚跟自責,「都是屬下的家事沒處理好,累了姜姑娘。」
齊萬里道︰「不怪你。」
姜苒對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這種場合,她不太好開口說話。
黃嬤嬤也道︰「是啊,誰知道那個董老爺這麼把自己當一回事,你回頭也別怪夏居,不是她的錯。要怪,也是怪董家的人腦子不好,想攀富貴想瘋了,那丫頭以前弄壞九爺的畫
還想誣賴別人,夏居跟這種人從小認識,也是倒了大楣。」
齊萬里問︰「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董老爺恐嚇,入牢一個月。董美珠因為跟姜姑娘是互毆,不能罰太重,否則也說不過去,因為她先出手,所以在家禁足一個月為罰,不過她自薦為妾的事情已經傳開,短時間內大概也很難配親。」
姜苒心想,也行,至少夏居出發前,別讓那個董美珠再來煩夏居就好。
過了幾日,齊萬里回京了,孔松跟夏居自然一起走,那個喧騰一時的竇家小院又沒了人。姜苒也回家,照樣剌繡,以前怎麼過,現在就怎麼過。
齊萬里的信很快就來了,說已經出了晉州,又過七八日,說出了柳州,再十日,出了常州,然後用八日出林州,算算入京時間,剛好跟出發隔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