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呂蕎爸媽在一曉得她終于要帶男朋友回來給家人見見時,興奮得甚至說要上台北載他們。
真是夠了呀,不過是個男朋友,有必要從屏東沖上來台北嗎?
呂蕎很不以為然。
在她以放連假前的高速公路非常塞的理由拒絕之後,雙親改口要到高鐵左營站接人,畢竟高鐵尚未通到屏東,他們到終點站還是得換火車。
呂蕎自是再一次拒絕。
四個人窩在小小的空間里,可說是「無路可逃」,萬一踫到尷尬不知如何是好的話題,想用廁所尿遁也不行,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興致勃勃的父母打消主意,願意乖乖在家等他們回來。
從父母的過度反應,不難了解,他們有多期待她趕快成家,可惜,她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
而且這個「男朋友」在下一個過年就不會再出現了。
因為家鄉位置很偏僻,轉了火車之後還得再轉搭公交車,才抵達得了她居住的小鄉村,舟車勞頓讓她對他深感歉意。
「不用抱歉,」薛安雲爽朗的說,「我一直都想到鄉下住幾晚,過過優閑的生活,難得能實現願望。」
他人真好。
呂蕎感動得要噴淚。
可是,這四天不可能優閑的。
她不知是否該告訴他,她家里有爸爸媽媽還有女乃女乃跟哥哥嫂嫂,而隔兩條街就是大伯家,二伯則是住在對面,姑姑離她家大概騎車五分鐘就到了,至于大舅舅雖是住在鄰鎮,但開車也不用二十分鐘,小舅舅雖然住在台中,但過年一定會回外婆家……
還有,外婆家離大舅舅家不過兩棟房子,除此外,還有一樣叫叔叔舅舅,但卻是姑婆、嬸婆、伯公、舅公等等親戚的孩子、孫子啥的,反正母親叫她怎麼叫,她就怎麼叫,從來沒搞清楚誰是誰生的。
對了,還有鄰居,鄉下鄰居關系都很緊密,也一樣叫叔叔伯伯嬸嬸……日間門都沒在鎖的,有什麼事,直接開門就走進來了,連門鈴都不用按。
她爸還是里長呢,還會有什麼政黨同仁有的沒的來拜年,總言之,過年能見到的親友鄰居可說是用打來計算,這一個三伯那一個五叔的,讓人眼花撩亂,一個都記不住。
放假幾天,家里就熱鬧幾天,絕不可能優閑的。
兩人一早搭車,回到家鄉時已過中午。
漫長的車程讓呂蕎顯得疲累,但薛安雲只要一上車倒頭便睡,補眠補得飽飽的,又不像她離家越近,心緒就越難以從容,不像他看上去淡定自在,就像個無關的路人甲。
如果她能像他一樣沉穩淡然,不知有多好。
「接下來往哪走?」薛安雲詢問站在公車站牌下的呂蕎。
「喔……先過馬路……然後過兩個路口右轉,走過三條小巷後左轉,經過一家醫院跟一棟獨棟房子,就是我家了,大概走十分鐘。」
「瞧你一點都不想回家的樣子。」才會一下車就動也不動的站在路邊。
呂蕎干笑。
她還真的不想回去。
「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船到橋頭自然直。」薛安雲拍拍她的肩,率先過了馬路。
呂蕎連忙跟上。
呂蕎報路報得十分精準,薛安雲心想不愧是寫程序的,完全沒有含糊地帶,就連時間都剛好。
兩人才走到呂家附近的醫院,就看到不遠處有個男生從一棟房子跑出來,站在路口朝他們這兒望過來,隨即一臉興奮揮手,接著又跑回去。
「那我堂弟。」呂蕎心頭已有不祥預感。
堂弟就像是了望台的哨兵,現在應該已回屋子通報一大家子人了。
果然醫院門口都還沒走過,就看到一堆人蜂擁而出,個個面上露出驚喜,好像他們是什麼達官貴人來訪,需要呂家上上下下所有親戚通通出來迎接。
「蕎蕎呀。」沖在最前面的,想當然耳是呂母了。「等你們好久了,你們不是坐一早的車,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這我媽。」呂蕎一臉尷尬地介紹。
呂母沖來他倆面前,卻是看都沒看女兒一眼,而是十分露骨的直接打量起薛安雲來,臉上漾著大大的笑容,邊打量邊點頭,看得出來十分滿意這個未來的「女婿」。
哪個女人不愛帥哥呢。
呂蕎感嘆。
「蕎蕎,這位就是……」呂母問著呂蕎時,眼楮還是直勾勾盯著薛安雲。
「就是什麼?」呂蕎傻傻地問。
媽干嘛話說一半?
「這位就是……」呂母語氣加重在「就是」二字。
「就是什麼啊?」呂蕎實在不懂媽干嘛不把話說完?
其他親戚也過來了,將兩人圍起來,堵得醫院的病人都充滿好奇的張望,大概是在猜莫不是有什麼重要人物大駕光臨小鄉村了。
「啊就是……」
「阿姨你好,我是蕎蕎男朋友,叫薛安雲。」
呂媽露出上道的贊賞眼神。
她這個女兒養了快三十年了,跟她還是這麼沒默契,完全听不出來她就是想听到女兒親口說出「男朋友」三個字啊!
女兒第一個男朋友呢,這麼珍貴的時刻,這麼重要的人物,怎麼可以不照相呢!
「大家來拍照啦!」呂媽招呼。
于是大伙簇擁著薛安雲跟呂蕎回家,先是在門口拍了幾張,進屋坐在沙發上又拍了好幾張,接著每個人輪番介紹,什麼大嬸婆、二伯母的,一個接著一個,爭先恐後,活像報名報得慢了,就沒獎品可拿似的。
「蕎蕎真厲害,交到這麼帥的男朋友。」嬸嬸的眼楮都出現愛心了。
「還長得這麼高,跟蕎蕎真配啊!」叔叔一臉欣慰。
「媽,女乃女乃呢?」呂蕎第一時間就想知道女乃女乃的情況。
「女乃女乃在樓上睡覺。」呂媽笑道,「她一早就在等你們,等到累了在睡午覺,先別吵她,等等再帶你男朋友上去給她高興高興。」
「好。」呂蕎乖順的點頭。
「之前听喬蕎說你是她同事,我還以為應該也是跟蕎蕎一樣長得像個書呆子,沒想到這麼好看。」呂媽挨著薛安雲而坐,渾然未察覺呂父帶刺的眼神。
「咳。」呂父重重的咳了聲,「你跟蕎蕎同事多久了?」
「我不是她同事。」
「你不是?」眾人錯愕。
「可是蕎喬不是說她男朋友是公司同事嗎?」呂母心想她應該沒听錯吧?
「該不會是前男友吧?」薛安雲做出小吃醋的表情。「你前男友是你公司同事?」
前男友?
呂蕎在短短一年間竟然交了兩個男朋友?
大伙更是驚愕。
但現在有個問題出現了,因為「前男友」的關系,兩人要吵起架了。
「應該是我們記錯了!」呂母立刻做出反應,「我們家蕎蕎很乖,不會隨便跟男生交往,一直守身如玉等著你出現。」
呂蕎聞這傻眼。
什麼叫做守身如玉等著你出現?
娘啊,你是古裝劇看太多嗎?
而且這麼冏又尷尬的台詞被薛安雲給听見了……
呂蕎很是擔憂地看著薛安雲,薛安雲剛好也轉過頭來,她心猛地一跳,臉就紅了,連忙掩飾地低下頭去。
「看,我們家蕎蕎多純情,你這樣看著她,她臉就紅了。」
呂蕎真是恨不得彗星突然來襲,把她給炸了算了。
阿母啊,你怎麼有辦法一直說出這種讓人尷尬破表的惡心話來啊?
「這就是我喜歡她的地方。」薛安雲游刃有余的從容應付,甚至還牽起了呂蕎的手。
呂蕎的臉瞬間紅得像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臉上來,輕輕一掐就會滴出血來了。
「哇——」大伙鼓噪。「親一個!親一個!」
什麼鬼?
親一個?
呂蕎瞠直眼,血色瞬間褪去,臉色都要透出將死的青白了。
薛安雲倒也大方,直接湊過唇去,點上了她的頰。
呂蕎心髒一顫,停了。
「親什麼臉頰,又不是小學生!」已經生了兩個孩子的堂姊鼓噪。
「就是說啊,幼兒園都不只親臉頰了。」兒子已經讀大學的表哥喊道。這是別人吃面幫喊燙嗎?
「親嘴巴!親嘴巴!」
又不知哪個該死的在鼓噪。
呂蕎簡直快瘋了。
她不可以再給薛安雲添麻煩了。
「你們……你們不要鬧了!」呂蕎大喊,「又不是……又不是在看戲,大、大過年的,人家第一次來,別、別把我男朋友嚇跑了。」
她喘著氣,臉色漲紅,看起來像是生氣了,只有仍握她的薛安雲察覺小手的顫抖,可見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吼上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