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來,發覺窗外天色已黃昏,官鳳翔連忙坐起身,看見房內只剩下段青一人,沒見到這兩天一直陪在身邊照顧他的溫瑩兒,不禁問︰「瑩兒呢?」
「她到外頭去了。」段青答道。
聞言,官鳳翔立刻皺起眉,「她到外頭了,可有叫人跟著她?」
「爺請放心,她就在外頭的院子里,我安排了兩個人跟著她。」
听到段青這麼說,官鳳翔這才舒開眉心,追問︰「她在那兒做什麼?」他掀被下床,休養了兩日,中午又睡了長長一覺,體力已恢復泰半。
「她說今晚是七夕,想焚香對牛郎織女祝禱。」段青立刻拿過衣袍,為主子披上。
官鳳翔微訝,「今天已是七夕了嗎?看來這趟我們耽誤了不少時間。」依照原訂行程,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到杭州城了。
「因為踫上了溫小姐,又遇上前幾天的暴雨,所以延誤了好幾天。」
「前面的路可以通行了嗎?」穿好外衣,官鳳翔問。
「我已經加派幾個人手幫忙清理,再過一、兩天,馬車應該就可以通行了。」
官鳳翔滿意的點點頭,走出房間,抬眸便可看見一彎弦月高掛在夜空中,他穿過回廊,緩步走到院子,瞥見院子里擺了一張香案,溫瑩兒就跪在香案前,持香拜了三拜後,喃喃的低聲祝禱——
「牛郎星君、織女娘娘在上,祝你們今年的鵲橋之會能順利,希望天帝能改變心意成全你們,讓你們不必再忍受相思之苦,得以日日相守。」
頓了頓,她接著再說︰「若是可以的話,請你們兩位能保佑我的好友南宮綾能一路平安抵達杭州,千萬不要被金絲山莊的人找到,還有,我爹已臥病在床兩年多,這些年來他施糧贈藥、鋪路造橋、行善無數,請牛郎星君和織女娘娘庇佑我爹的病能早日康復。」
說到這兒她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心緒,又再徐徐說道︰「鳳大哥這一路上幫了我很多的忙,要是沒有他,我說不定早就被抓回金絲山莊了,牛郎星君和織女娘娘,你們兩位當初真心相愛,雖然最後落得一年只能見一次面,仍不後悔,所以你們一定能明白我為什麼逃婚吧!我不想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如今我已遇到了意中人,可是我卻害他生病了,請你們幫幫我,保佑鳳大哥的病能早點痊愈。」
官鳳翔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一株芭蕉樹的陰影下,將她的祈求一字不漏的听進耳里,深沉的黑瞳晃過一抹溫柔。親耳听到她的情思,一縷情愫在他心頭漾開,胸口有些發熱,卻不是因為發燒的緣故。
所有的算計此刻全被他拋在腦後,墨黑的眼里只看得見她——
她持香恭敬的拜了三拜,才起身將香插進香爐里,然後她仰起下顎,一臉虔誠的凝視著高掛在天穹的月兒,彷佛在祈求牛郎織女應許她的心願。
沐浴在柔和清冷的月輝下,她唇畔微微上翹,讓她帶著英氣的眉目散發一抹嫵媚的麗色。
他有股想上前將她擁進懷里的沖動,卻被理智壓了下來。他沒有驚動她,只是悄悄旋身準備回房,看似平靜的神情下,心緒卻翻涌難平。
他突然有些害怕,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他接近她的目的時,她會用怎樣憎惡的眼神看待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即使在明白真相後,仍能繼續用那種帶著傾慕和羞喜的眼神看著他?
官鳳翔低頭沉思著,朝房里走去,豈料段青匆匆迎上前稟報,「爺,剛才傳來消息,有一批金絲山莊的人朝這里過來了,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就會到。」
聞言,他收回心神,蹙起濃眉,「難道溫瑩兒在我們手上的消息走漏了?」略一沉吟,他明快的下了指示,「先吩咐大伙暗中戒備,也許他們只是剛好經過,並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是。」
金絲山莊那批人當夜也投宿在同一間客棧里,由于東廂被官鳳翔包了,他們便被掌櫃的安排住在西廂,廂房之間隔了座小院子。
昨夜官鳳翔已告知溫瑩兒金絲山莊的人來此的事,因此她從昨晚開始便不敢踏出房門,唯恐泄露了行蹤。
今早起來,她悄悄推開窗子,透過微敞的窗縫,窺視對面的廂房,觀察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正準備要關上窗子時,突然有一個人開門走了出來,看清那人的臉孔時,她驚愕的瞠大眼,輕聲低呼,「是木二叔!」話一出口,她旋即掩住嘴,怕被他發現,趕緊退離窗邊。
木二叔是木總管的弟弟,想不到居然連木二叔都出來找她了,看來這次二哥非抓她回去不可。
自從二哥主事後,便不容許任何人違背他的意思,這次她和綾綾背著他私下逃婚,想必令二哥憤怒不已。想到他氣得火冒三丈的模樣,溫瑩兒不禁覺得有絲快意。
二哥性子專斷,做事一向只問結果,不擇手段,當初得知他要將她嫁給李侯爺時,不管她如何反對,都無法改變二哥的心意,最後逼得她甚至說出寧死也不嫁時,二哥竟還冷酷的說——「我已將你許給李侯爺,你生是李家人,死也是李家的鬼。」
氣得她當場苞二哥鬧翻,跑到爹床前痛罵二哥,可是癱在床上的爹,神智已不太清醒,壓根听不懂她的話。若金絲山莊仍是爹在管事,一定不會這麼對她。
現在想起來,她還是很氣惱二哥的無情,彷佛在他心中,只重視金絲山莊的利益,絲毫不顧念手足之情。
溫瑩兒在心里默默發誓,她絕對不能被抓回去,但一想到下落不明的綾綾,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躲過金絲山莊的人,便忍不住雙眉緊顰,滿臉擔憂。
這時門板突然傳來敲門聲,驚了她一跳,她驚惶的瞪著門板,心想難道木二叔發現她了
官鳳翔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都沒人開門,才出聲道︰「是我。」
听見他的聲音,溫瑩兒臉上的戒色才退去,飛快的上前打開門閂,迎他進屋。
一入屋,官鳳翔順手將門閂上,然後把帶來的早膳擱在桌上,溫笑的招呼她和他一起用早膳。
「鳳大哥,你身子都好了嗎?」坐到他身旁,溫瑩兒關切的問。
「恢復得差不多了。」官鳳翔舀了碗粥放到她面前,接著也為自己添一碗。
她仔細打量他的氣色,發覺比昨天好了很多,這才放心的吃起粥。
待兩人用完早膳後,官鳳翔狀似不經意的隨口提到,「昨夜那批金絲山莊來的人里,好像有一個叫做木二爺的人,據說他是你二哥的左右手。」
她點頭道︰「嗯,我方才也看見他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官鳳翔問。
溫瑩兒思索了下,「木二叔是個很精明能干的人,但他對待下屬很嚴厲,山莊里的下人都很怕他,他有雙很銳利的眼楮,會讓人覺得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見她提起這人時面露一絲懷念,官鳳翔若有所思的問︰「你很喜歡他?」
「嗯,木二叔打小就很疼我,小時候他常常陪我玩,每次我一哭,他便會刻很多好玩的木偶來哄我,由于我娘很早就過世了,八歲那年我突然生了一場重病,可是爹那時外出不在,是木二叔一直看顧著我,也是他教我做煙火的,後來看見我做的煙火,他還一直夸我青出于藍勝于藍呢。」
說到這里,溫瑩兒有些不怏的皺了皺眉,續道︰「可是這次二哥要把我嫁給李侯爺時,他卻完全不幫我說話,還要我以山莊為重。」接著像想起了什麼,她連忙問︰「對了,方才我看見他從房里走出來,他們離開了嗎?」
「還沒,段青說他們正在客棧前堂里用早膳。」一听說木啟明也來了,官鳳翔也盡量在回避,雖然兩人不曾見過面,但此人的事跡他听過不少,雖有意思想會一會他,但礙于溫瑩兒在身邊,他不想徒生事端。
「希望木二叔他們能趕快離開。」她見識過木二叔的行事手段,很擔心他會發現她就住在對面。
木二叔不僅精明,武功也很高強,當年教她武功的師父曾提過,也許要兩個他才打得過木二叔,連她師父都這麼說了,她就更甭提了。
而且綾綾完全不會武功,若是遇上木二叔,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她現在有鳳大哥保護她,還可以暫時躲在客棧里,可若找不到她,木二叔一定會繼續追下去……一想到這,她情急之下站起身,低吼道︰「不行,不能讓他追上綾綾!」
「怎麼了?」對她突來的激動反應,官鳳翔有些莫名。
「鳳大哥,我要想辦法拖住木二叔,不能讓他繼續追下去。」她的臉色異常凝重。
「你想拖住他?是為了南宮綾?」想起她方才沒頭沒腦的那句話,官鳳翔稍加思忖便明白了。
「嗯,綾綾不會武功,若是遇上木二叔,她一定會被木二叔給抓回去的。」
見她只顧朋友的安危,卻完全沒考慮到自身的處境,官鳳翔微微眯起利眸,「你只擔心南宮姑娘,沒想過自個兒嗎?你該知道讓木啟明在這多留一刻,你便多一分危險。」
「我會武功可以逃走呀,何況還有鳳大哥你們幫我,比起綾綾的處境,要好多了。」
官鳳翔深看了她一眼,「你可想到用什麼法子來拖延他?」
「我是還沒有想到啦……」搔搔臉頰,溫瑩兒覷向他,「鳳大哥,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垂眸沉吟片刻,官鳳翔徐徐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可以弄出些事端纏住他,讓他分不了身,不過以他的能力,尋常的事只怕他輕易就能解決,所以……」
見他頓住不語,溫瑩兒急忙接腔問︰「所以怎樣?」
「只有讓他的身子出些問題,才有可能絆住他。」若能藉此除掉木啟明,便能讓金絲山莊少個得力高手,這樣一來,對飛梭樓自然大有好處。
「你的意思是……要傷害木二叔」溫瑩兒想也不想便嚴色否決這個辦法,「絕對不行,木二叔打小看著我長大,山莊里除了我爹之外,就屬他最疼我了,他就像我的親叔叔一樣,所以絕對不能傷害他。」
瞥見她略顯激動的神色,官鳳翔看得出來木啟明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禁眸色一沉,過了一會兒才說︰「既然不能傷害他,若要讓你和南宮姑娘都能擺月兌他的追蹤,或許可以找人假扮你引開他,讓他朝錯誤的方向追去,你看如何?」
想了想,溫瑩兒才點點頭,「這個法子好是好,可是要找誰扮作我?而且木二叔的武功很高,只怕輕易就能追上了。」
「所以要找個身形與你相似、輕功又好的人——」
「有這樣的人嗎?」她睜大眼好奇的問,小腦袋里趁機晃過他那幾個屬下的模樣,並沒有身形跟她相似的呀!
「我的手下是有這樣的人,不過他現在不在這里,等他趕來,還需要幾天時間,這段時間我們要想辦法把他留在客棧里,但這樣一來,你的處境就危險了。」
溫瑩兒不在意的擺擺手,「沒關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木二叔一定沒想到我就住在他對面的廂房里,只要我小心一點,應該就沒問題了,比較困難的是……要怎麼做才能將木二叔留在客棧里?你不是說官道就快清理好了?」
「這件事交給我,你乖乖的待在房里不要出去。」
叮嚀完溫瑩兒,官鳳翔起身回到自己房里,找來段青,交代了一件事,段青听完後,有一度懷疑是自個兒听錯了……
「爺要我讓人再將那些崩落的土石堆回去?」
「沒錯,若人手不夠,你暗中多雇些人,務必在今天之內完成。」
「這是為什麼?」段青一臉困惑。
「你先吩咐下去,回頭我再同你解釋。」
「是。」段青隨即領命離開,通知在前方搬運土石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