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雨一陣寒,連下了數日的秋雨,空氣里透著寒涼的冷意。
然而溫瑩兒的心情卻絲毫不受天氣影響,因為她爹幾日前已安全到達無心軒,不過一路顛簸,幾乎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但玉如意的醫術果然出神入化,只見他拿了幾支金針朝爹的頭和胸口大穴扎下,再喂爹吃下他親手所制的靈丹,不到半天的工夫,爹原本死白的臉色已多了幾分紅潤。
第二日已能張開眼,第三日,他甚至能發出聲音了,雖然話說得不是很清楚,但起碼已能叫出她的名字,第四日,他的四肢已能稍微活動,第五日,玉如意給了他們一瓶丹藥,還有幾張藥方——
「我已把他的命救回來了,接下來只要配合方子上寫的去做,不出幾個月,便能復原。」說完,便將他們趕了出來。
官鳳翔立刻在附近安排一處清靜的地方,讓溫瑩兒的爹可以好好靜養。
玉如意開的藥方全都是珍貴的藥材,但飛梭樓花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將全部藥材備妥,並依照方子上的方法,每日命人熬煮藥汁讓他喝。
看著父親的面色一日比一日紅潤,溫瑩兒的笑容也一日日加深。
「爹,來,我喂您喝藥。」端著剛熬煮好的湯藥,她走到軟榻邊,一口一口慢慢的吹涼藥汁喂爹喝下。
喝完後,溫恆業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心疼又寵愛的說︰「瑩兒,辛苦你了。」
「只是喂爹喝藥而已,一點都不辛苦。」她笑道。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木總管都告訴我了。」他癱病在床榻上兩年,尤其近一年來,他泰半的時間都陷入昏迷中,久未出聲,因此他的嗓音有些瘖虛弱。
听聞父親的話,溫瑩兒輕咬著唇,歉疚的垂下頭,「爹,是我太任性了,要不是我逃婚,木二叔就不會為了出來尋我而遇害。」
「不怪你,是你二哥不好,不該勉強你嫁給李侯爺。」他吃力的抬起手模了模女兒的頭,神情非常溫和。
「爹,您真的不怪我嗎?」她抬頭看向父親,能親耳听見爹這麼說,讓她心頭舒坦不少。
「你木二叔同爹一樣疼你,他若有知,也不會怪你的,你別再自責了,他一定也希望看你過得幸福。」
他也從木總管那里得知女兒已經嫁給官鳳翔,他深知女兒的性子,知道她一定會因為木啟明的死而自疚不已,若不解開這個心結,這輩子她都會活在這個陰影里。
「爹——」父親幾句話便說到她的心坎里,溫瑩兒登時淚漣漣,撲到爹的懷里,痛哭失聲。「木二叔真的不會怪我嗎?他真的不會嗎……」
「爹保證,他不會怪你的,你就原諒鳳翔吧,我看那孩子是真心對你的。」這幾日,官鳳翔每日都來探望他,還派了兩名大夫輪流照顧他,熬煮湯藥所需的所有藥材,也全由飛梭樓提供,他很清楚他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瑩兒。
哭了好一會兒,溫瑩兒的眼淚才漸漸止息,她仰起臉,眨著依舊閃著淚光的大眼,「可是綾綾還沒有醒來……」
「你同綾綾情如姊妹,她若知道,必定也希望你能幸福。」
「但是……」要她在綾綾還昏迷不醒時和官鳳翔和好,她總覺得很愧疚。
溫恆業溫言再勸,「鳳翔那孩子對你處處包容,你也該為他想一想,若是他等到失去耐性,不想再等下去,看你該怎麼辦才好呦——」
「……他真的會失去耐性嗎?」她有些不安的問。
「你自個兒好好想想,換作你是綾綾,你會不會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得到幸福?」
「我……」溫瑩兒下意識的擰緊眉心。
忽地听見外頭風聲呼嘯,雨勢也逐漸變大,溫恆業朝窗外瞥了一眼,回頭說道︰「瑩兒,外頭風雨這麼大,今晚就在這兒住下吧,不要回去了。」
抬眸瞬了眼窗外,溫瑩兒遲疑了下,有些擔心留在小屋里的金元寶。「爹,趁現在風雨還不算太大,我先回去好了,金元寶自個兒留在小屋里,我有點擔心,屋里沒什麼東西可以吃,我得帶些回去給它。」
她每天中午來探望父親後,黃昏時分便會再趕回小屋,以便翌日一早能到無心軒去看綾綾。
知她心有牽掛,溫恆業也沒有強留,只是萬般叮嚀,「雨勢愈來愈大,你別用走的,我命人用馬車送你回去,爹方才說的話,你自個兒再好好想一想。」
坐上馬車,溫瑩兒怔怔的想著父親的話,官鳳翔真的會等得失去耐性,而不再等下去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為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心里其實已經原諒他了,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回到他身邊,但是卻又放不下綾綾。
綾綾是不是會像爹說的那樣,也希望她得到幸福?她不會怨她、恨她嗎?
從懷里取出護身玉符,她仔細端詳著,喃道︰「官鳳翔,你真的會失了耐性,不再等我嗎?」
風雨愈來愈大,吹得馬車搖搖晃晃,她掀起窗簾向外望去,此時還不到黃昏時分,天空在風雨籠罩下,顯得陰晦昏暗。
她收起玉符,在心里想著,明天吧,明天她就會告訴官鳳翔,她原諒他了。
一夜雨疾風狂,翌日一早,風歇雨停了,但被風雨肆虐過後的山林,卻是滿目瘡痍。
一大早,溫瑩兒就像平常一樣到無心軒去看綾綾,近中午時分才又踩著爛泥,小心翼翼的走回自個兒的小屋。
由于路上滿是泥漿,她走得很慢,以免濺得衣裙都是泥水,突然間,走在一旁的金元寶吱吱叫了起來。
她分神抬頭一看,突然驚訝的呆立在原地,小屋不見了,反而堆滿了從山上沖刷下來的土石。
下一瞬,她看見有三個人正在土石堆上徒手挖掘,等看清那三人是官鳳翔、段青與另外一名隨從時,她一愣,慢慢朝他們走去,揚聲問道︰「你們在找什麼?」
聞聲,段青和隨從一起回頭覷向她,而官鳳翔卻置若罔聞,仍不停拼命徒手挖開土石。
段青登時面露喜色,回頭對仍彎著腰,埋頭挖掘的官鳳翔喊道︰「爺,夫人在那里,她沒有被埋進山石下。」
官鳳翔沒有反應,雙眼布滿血絲,依舊埋頭用力挖著,一心只想快點將埋在土石堆下的娘子給救出來。
見狀,段青受不了了,直接走到他身邊,朝他耳朵大喊,「爺,你抬頭看一看,夫人在那里,她好好的沒事。」
終于,官鳳翔把話听進去了,他緩緩抬起頭來,慢慢的轉過身,一看到溫瑩兒熟悉的身影,原本木然的眼神才漸漸聚焦,注視著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沾染黃泥的俊臉頓時溢滿驚喜之色,下一瞬,他朝她疾奔過去,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里。
「瑩兒,你嚇壞我了,我以為你被埋在土石堆里,我拼命的挖、拼命的挖,想把你救出來……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了……」
溫瑩兒全身僵硬,任由他牢牢的摟住自己,片刻後,她才緩緩伸出雙臂,緊緊回抱著他。「對不起、對不起,讓你這麼擔心,我沒事、我沒有事!」眸里盈滿了熱燙的淚,此時此刻一切彷佛不再重要,她也不想再顧慮這麼多了,因為他是如此深愛著她,她再也不要放開他了。
半晌,平息了激動的心情,她將他稍微推離自己一點,問道︰「你怎麼會以為我被埋在里面?」
見她平安無事,官鳳翔舒開眉心,「我以為昨日下雨你會留在你爹那里,結果今早過去,卻听他說你昨日就離開了,我趕過來時,便看見你住的小屋被土石掩埋住,所以我才會以為……還好你沒事。」
「昨日回來後,因為風雨愈來愈大,木屋一直喀喀作聲,我擔心木屋會倒塌,所以就帶著金元寶到村子里,借住在一個大娘家。」見他臉上沾滿了污泥,她掏出手絹仔細替他擦拭。
接著看見他兩手全是泥漿,還透著幾絲腥紅,她心頭一緊,連忙幫他把手擦干淨,才發現他兩只手上布滿了傷痕,有的傷口甚至還在滲著血。
她心疼的紅了眼眶,「很痛吧?」
「不痛。」他輕輕搖頭,比起方才以為失去她的驚恐,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注視著她此時對他展露的溫柔,他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問︰「瑩兒,你……原諒我了嗎?」
不舍的握著他受傷的雙手,溫瑩兒輕輕頷首。「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
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官鳳翔一震,接著面露狂喜,「你真的原諒我了?太好了、太好了!」他興奮的再次緊緊擁住她。
看見兩人終于和好了,段青和金元寶相覷一眼,段青那張素來沒什麼表情的臉,微微牽起一絲笑意,而金元寶則咧嘴又叫又跳,彷佛也為他們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