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福小嬌妻 第九章 二度氣昏姜二太太

作者 ︰ 上薰

京城人剛議論完霍世子又添了一位美人宋雨花,肯定不會大公無私的送她回爹娘身邊,萬一又被賣了怎麼辦?有情有義的霍世子一向認為被他救下來的美人,離了他會活不好,留在府里做妾是她們最幸福的歸宿。

好不容易這事塵埃落定,京城人又興致勃勃的轉移目標,這一回是長興侯府

府里有突發事件,姜武墨特地來接周清藍回家。

小姜氏不好阻攬,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東西給她帶回去。

何榮芳即使眼紅也不敢吭聲,連周老太太都把靜王側妃孝敬她的一件俏色玉雕|蓮花鯉魚玉擺件,轉手送給周清藍賞玩,「我的乖乖,你這麼小就懷有身孕,祖母多想把你留在身邊照顧,可是沒法子,這玩意兒你帶回去,挺漂亮的,看了心情好。」

周清藍推辭不過,只好收下,把今年新綻放的藍田玉牡丹一半給周老太太,一半給靜王側妃。

周老太太高興極了,直夸她孝順,這可是在太後面前大大露臉的粉藍色牡丹花,粉中透藍,千金難買。

何榮芳原本還心痛老太太總是把好東西送出去,不留給她和周雲奇,見到藍田玉牡丹就不心痛了,心想老太太若賞她一盆,她轉手賣出去能發個小財呢!

結果,周老太太讓周定山親自送兩盆花給吏部侍郎程大人,愛花如命的程大人欣喜若狂的將嫡次女許配給周雲陽,真是可喜可賀。

回到侯府的周清藍還不知這些後續發展,知道也只會高興,對她而言養花從來不難,以後二哥若想討好岳父,她還能培育出翠玉蘭花呢!

姜武墨和周清藍剛坐下來休息,姜心月便來求見。

「她又有什麼事?」做父親的不見欣喜,因姜心月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每個月從清平王府抱一壇子蜜棗回來送清藍,然後從清藍手中拿走更多好東西。

簡直是空手套白狼,姜武墨都替她臉紅。

「請大小姐進來。」周清藍無所謂,上回姜心月從她這兒拿走一幅緙絲的南極仙翁祝壽圖,借花獻佛給郭側妃做壽禮。

再上一回,姜心月說她缺一盆玉石盆景,抱走了她屋里的嵌百寶喜鵲梅花盆景。

再上上回,姜心月酸言酸語說有了後娘,她好怕爹也成了後爹,要不,紅翡翠頭面怎不留給她?百寶鐲當她的嫁妝多體面?周清藍直接讓人將萃珍齋的女掌櫃找來,把店里的新首飾鋪了一整個桌面,笑了笑讓姜心月挑。

「姜心月貪心的要了一半,趾高氣揚的帶著丫鬟走了,心想外祖母說得真對,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她不想受繼母鉗制,就要先壓繼母一頭。

什麼繼母養廢了元配嫡子,暗害元配嫡女,呸!她姜心月是有靠山的,惹惱了她,就讓繼母灰溜溜的滾回娘家去!

姜心月做事從不藏頭縮尾,所以這些事全侯府都知曉,有人說世子夫人年紀小,果然壓不住嫡女,有人說世子夫人寬厚大方,不看重錢財,但是更多人說姜心月沒有尊卑,欺負小繼母臉皮薄性子軟。

杜氏樂呵呵的看戲,還跟杜澄香取笑世子夫人沒用。

許氏暗暗搖頭,姜心月不知天高地厚,仗著身分想強壓繼母一頭,就這脾氣手段,受罪的日子在後頭呢!

這一回,姜心月又要什麼呢?

茶心站在女主人身後,心里不屑的冷哼︰真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不過沒關系,你愈是貪心佔便宜,世子愈心疼我家小姐。

茉心則想,去了一盆喜鵲梅花盆景,世子送來兩盆三尺高的紅珊瑚樹。你拿去半個桌面的珠寶首飾,世子偷偷塞了一荷包銀票在枕頭下,真是慈父心腸,提前給你嫁妝了啊!

一身富貴、戴著金瓖瑪瑙項圈的姜心月進門,身後的丫鬟果然又抱著一壇子蜜棗,見父親也在,只好規規矩矩的請安。

周清藍倚著遍地水仙團簇圖案的靠枕,輕搖雙面繡仙女奉石榴的玉柄團扇。

姜心月果然好眼光,伸出縴細的手指指著扇子,驚喜道︰「這可是傳說中的雙面繡?王府的世子妃宴息室里就有一個雙面繡小插屏,一面繡的是萬紫千紅的牡丹花叢,一面繡的是爬滿了葡萄串的歇夏花架。傳聞雙面繡中兩面都繡出同樣圖案的比較容易學,如你手中的團扇,世子妃那個小插屏才更稀奇,只有天分極高的繡娘苦練十年功才有小成。」

姜心月一邊說一邊順手拿過來玉柄團扇,翻來翻去的欣賞,坐在下首的圈椅上,仿佛愛極了手中的扇子,沒有歸還的意思。

突然手里的東西沒了,從來沒踫過這種事,周清藍一臉懵了。

姜武墨眼神看似淡然,眼底卻冷凝如冰,「心月,你在清平王府就學這些?旁人的東西再好都是別人的,你已不是無知小兒。」

這已經不是沒規矩,而是類似強盜行為。

目中無長輩,藐視他的正妻,她是想上天?他就坐在這里,她尚且明目張膽的不敬繼母,私底下又如何過分,他不敢想。姜心月冷哼一聲,把扇子扔到一旁的錦凳上,拉下臉道︰「我好心每個月求來一罐蜜棗送給她,換她一柄破扇子還心疼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姜武墨臉色沉下來,寒冽如冰,「誰求你送蜜棗?一點小吃食侯府並不缺,你的‘好心’還真沒幾人消受得起。」

姜心月氣道︰「母親不是有孕了嗎?這是蜜棗之功。」

「你母親有孕,跟蜜棗沒有絲毫關系。從一開始我便跟你挑明了說,我不相信郭側妃,借由你的手送回來的吃食,我不會讓你母親吃。」

「爹,您太過分了!我以為您只是一時氣話,外祖母一直盼望我有個親弟弟,您怎能辜負她一片好心?」

「見她把你教養成這副德性,我就不相信她的好心。」

「我怎麼了?我哪里不好?」郭側妃把她夸成一朵花,她相信自己是最好的。

「刁蠻愚蠢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自知之明。」怒意浮上眉間,姜武墨冷下臉道︰「不準你去清平王府,你便絕食抗議,你的女乃娘求你吃飯,你拿東西砸了你女乃娘頭破血流,只好讓她告老返鄉,免得傳出去你名聲不好。姜心月啊姜心月,你好壞不分,冥頑不靈,驕縱任性,屢勸不听,家里的長輩是心灰意冷了,才隨便你出入清平王府,你真當我們都怕了你不停鬧事?照我的意思,尋一間小黑屋,將你關上十天半個月,看你還敢不敢折騰。」

「您……您真的是我爹嗎?」姜心月怕他言出必行,指著她爹怒問。

姜武墨長這麼大,沒幾個人敢指著他說話。

「我倒是希望我不是,可惜我沒法選擇。」他眉目肅然,「做女兒的手指著父親的鼻子罵,這樣‘孝順’的女兒,我消受不起。」

姜心月見父親目中並無半分溫情,這才害怕的放下手,她依仗的不過是父親的子嗣單薄,連祖父母都會看重她、憐憫她,做錯了也不忍過于苛責。

一旦繼母生了兒子,誰還會無條件包容她?可是,若父親沒有嫡子,日後爵位會落在二叔頭上,她成了旁支,地位大受影響,還能在清平王府抬高身分嗎?

郭側妃打算讓姜心月嫁給世子妃的嫡次子,如此一來,姜心月可以永遠住在清平王府,有郭側妃撐腰,不怕婆婆折磨。姜心月見識過姜老夫人如何給媳婦找麻煩,無理也要讓她三分,她可受不了。

她最相信外祖母,方方面面都為她打算,不使她受委屈。除了長興侯府,她最習慣在清平王府生活,所以外祖母替她盤算婚事,她心里感激,滿心願意,卻沒有想過世子妃能看上她當媳婦嗎?她的親事,郭側妃根本作不了主。

「爹,我是直脾氣,外祖母都說我好,你們卻嫌我這不好那不好,我能不生氣嗎?一時情急才冒犯了您,您不會記恨自己的女兒吧?」

「我若敢記恨,你是不是又要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姜武墨對這個女兒已沒有任何期望,冷聲道︰「只有懦弱無用之人,才將自己的所做所為,怪罪于別人的挑唆!」

「怎麼不是?」姜心月劍指周清藍,「自她進門後,您才處處看我不順眼。」

周清藍垂眸不語,只是望著足上的錦繡雙色芙蓉鞋。

姜武墨道︰「你怎不想想,你以前不會常在我面前,我沒發現你毛病這麼多。」

姜心月怔了怔。是啊,以往只有年節時家人聚會,父女才會同處一屋,平時她可不想面對父親。

畢竟誰喜歡看人冷臉?她當然更願意待在寵溺她的郭側妃身邊。

「反正我不管,蜜棗我送來便是我的孝心,母親不吃是她疑心病重,是她的損失,誰也不能說我不孝爹娘。」

姜心月得了郭側妃真傳,永遠放大自己的功勞,也不管人家需不需要。

誰拒絕了她便是不知好歹,想陷害她成為不孝女。

姜武墨被她的胡攪蠻纏氣笑了,若不是親生的,會破口大罵她無恥!

周清藍雙眸微揚,對繼女的挑釁恍若未聞,不疾不徐道︰「心月直性子,不好意思佔人便宜,送不送蜜棗不要緊,有心就好。」

「就是這意思。」姜心月傲慢地昂首,得意她的識相。「雙面繡的扇子不多見,心月喜歡便拿去用。我這兒還有靜王側妃命人送來的絹紗花,是今年宮制的新花樣,你看有沒有合心意的,挑兩支回去。」

周清藍一開口,菜心便捧了一個大盒子過來。

一支掛滿淡黃色小朵茉莉的宮花,一支招金牡丹網紗花,一支火紅的絹紗芍藥花,一支粉荷吐蕊栩栩如生,一支大朵監黃的金茶花,一支粉紫色的迎春花。

姜心月兩眼放光,說不出的喜歡,「這花做得真好,做工精細,像真的一樣!」一會兒拿起這支看看,一會兒拿起那支瞧瞧,一臉糾結。

「她好東西見多了,京里錦衣坊、雲裳坊也有絹紗花跟著衣服一起賣,清平王府的女眷最多,都是一件首飾搭著一朵絹花賞下來,也均是上品,但也比不上宮里制的,那都是給娘娘公主戴的。

「母親,這些我都喜歡,不如全送給我,我換著輪流戴。」

周清藍輕笑,「不行哦,我大姊特意命人送來的,我怎麼也要留一支吧!心月是嫡長女,眼光高,所以讓你先挑兩支你喜歡的。剩下三支絹花,分給采榮三姊妹剛好。」

姜心月沒好氣道︰「那幾個小娘養的,也配跟我戴一樣的絹紗花?」

「放肆!」姜武墨斥道︰「那是你姑姑。」

姜心月不屑地撇了撇嘴。

姜武墨道︰「你不挑,干脆先送去梨香院給她們姊妹挑,剩下的給你。」

姜心月沒好氣的挑走最艷麗富貴的招金牡丹花和火紅芍藥花,沒去想,這兩支宮花其實並不適合她,太成熟了。

周清藍留下粉紫色的迎春花,余下的讓菜心送去梨香院,心想那三姊妹若感情好,會將那支金茶花讓給即將出閣的姜采縈。

姜心月沒忘了自己此次回府的主要目的,忙道︰「爹,我听說了四叔的事,您可要看好他,別讓他壞了我們侯府的名聲。」

她還沒訂親呢,最怕有人壞了她的好事。

她跟姜停雲不親,沒啥交情,不,應該說除了對照拂她長大的祖母楊氏有幾分親情,她看長興侯府的每個人都是先在心里盤算值不值得親近,有多少好處。

清平王府的人口太多了,女眷又佔大多數,所以郭側妃便是這般教導她,不要花時間費精神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幸好她也明白,有一個強大的父族很重要,沒有將自己的心思公開說出來。想也知道,肯定被噴口水,從此不受待見。

姜武墨冷眼瞧了女兒一眼,「你四叔是長輩,輪不到你說嘴。」

姜心月哼一聲站起來,「爹是世子爺,自然比女兒看重侯府聲譽。女兒不在這兒討人嫌了,告辭!」目的達成,扭身朝外走。

她的丫鬟不敢忘了玉柄雙面繡扇子和絹紗花,否則一定會被打個半死。

屋里的人不免瞠目結舌,早知道大小姐蠻橫,低不下仰得高高的頭顱,卻也沒想到她在世子爺面前也敢如此。

逆女!姜武墨眼里幾乎要冒出火來,一次又一次地掃了他顏面,憑仗什麼?

周清藍思及小姜氏對她說的︰不須提防姜心月什麼,隨便她「自由發揮」即可,她就會自食苦果。

誰都知曉她這個小繼母管不了姜心月,連楊氏都沒奈何。

「娘曾言要找兩個宮里放出來的教養嬤嬤跟著心月,心月不樂意。」

「她哪肯受人管束?好的嬤嬤也想挑個好主人給她養老,心月若不服管教,那嬤嬤放出風聲,心月的名聲就臭了。」姜武墨不是心疼女兒,是怕她嫁不出去丟臉,也怕她嫁得不如意,三天兩頭回娘家鬧騰。

「那怎麼辦?」

「挑個規矩森嚴的世家嫡幼子,遠嫁出去。」

「遠嫁?心月願意遠離京城?她那麼喜歡郭側妃……」

「所以必須遠嫁,隔離郭側妃。」

「到時候肯定會大鬧。」

「是娘太寵她了,照我的意思,將她禁足在絲雲軒,派人看守,直到出閣之日才放出來,天大的氣性也磨軟了,哪來這麼多事?」

周清藍噗味一笑,「瞧你說得狠,其實也是紙上談兵。」

姜武墨也知不可行,笑了笑不再談姜心月。

「四爺的事怎會鬧得人盡皆知?」周清藍很好奇,姜停雲平時問不吭聲,世人幾乎忘了長興侯府有一個四爺,在家里也沒什麼存在感,結果一下子便鬧得滿城風雨,壓過霍世子英雄救美的風頭。

雖然這種風頭,長興侯府一點也不想要。

姜武墨喝了一杯茶順順心,才無奈道︰「有個姑娘名喚楚慈,父母雙亡後由女乃娘和一名丫鬟護送進京投靠外祖家,她的外祖父柳大夫曾是太醫院的御醫,與同僚不和,自己出來開個醫館,名聲甚好,有兩個兒子繼承衣缽。當年柳大夫把女兒遠嫁江寧楚姓茶商的兒子,楚家人丁興旺,楚姑娘即使父母雙亡,楚家也不至于養不起一個姑娘,如今倒是知道了,楚慈手里有一件訂親信物,她要上京尋親。」

「這些全是四爺說的?」

「我想四弟也是听楚姑娘說的。」

「是什麼信物啊?」

「一塊蟠桃羊脂玉佩,背面有二叔當年親手刻的字,‘牧之贈含笑,結兩姓之好’。」

姜武墨道︰「楚姑娘道不知曉‘牧之’是誰,先是投靠外祖父,想從外祖父口中得知這親事的男方是誰,好女不嫁二夫,她願意遵從父母之命。這話你信嗎?」

「二叔仙去多年,祖母可知他給四爺定了親?」

「哪里知曉?二叔生來文弱,祖父在世時便仗著老臉為他訂了一位將門金枝,便是現在的二嬸。二叔十歲訂親,他明知自己有未婚妻,成親之前卻鬧著要解除婚約,因為他遇見了此生的最愛柳含笑,柳御醫的千金。那時祖父健在,哪容得他胡鬧?再說了,御醫不過是正八品,我們乃武將世家,門不當戶不對。」

周清藍懂了,柳大夫離開太醫院,說是與同僚不和,應該是老侯爺的手筆。

「他們被迫棒打鴛鴦,所以約定日後生了孩子再結親?這能算數嗎?」

「自然不能當真。別說二叔臨終前沒有透露半點訊息,想來也知道太兒戲。更何況柳含笑遠嫁江寧,成了商賈婦,怎敢妄想把女兒嫁進侯府?即使她從柳家人的書信中得知二叔有了兒子,但她的女兒姓楚,她敢跟丈夫說她以前有個情郎,還跟情郎定下兒女親事?不怕被楚家休了?」

姜武墨嗤之以鼻,不信柳含笑有這膽量。

「那這事怎麼鬧得……」

「我們猜測是楚慈的父親先去世,楚家長輩為楚慈打算的親事並不好,柳含笑才想起多年前的情緣,悄悄告知女兒,在柳含笑去世後,楚慈才上京想賭一賭命運,反正最糟的結果也不過是回江寧另外嫁人。」

「楚姑娘很天真,也很大膽。」周清藍支著下領道。

不是男人才有賭性,有野心的美貌女子一樣敢狠心一搏。

柳家和楚慈若說無幾分僥幸之心,大可以悄悄派人登門探詢這婚約算數不算數,侯府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打消妄念,將此事壓下來。

但顯然他們也明白這種婚約是兒戲,姜家不會認帳,于是,他們就設下了一連串計畫,先是讓楚慈和姜停雲去上香時偶然相遇,又讓登徒子上前調戲柔弱無依的楚慈,姜停雲到底出身將門,正義感並不缺,上前解救美人免遭登徒子毒手,沒想到,楚慈是那麼貞節淑德,自覺被登徒子羞辱了,嚶嚶哭泣她對不起與她有婚約的未婚夫,她要去死。

書生脾氣的姜停雲感動極了,這是一朵聖潔的天山雪蓮啊!一再阻止她去死,並詢問她的未婚夫是誰,他願意登門向她的未婚夫解釋。

尋死不成,萬般無奈的楚慈這才拿出信物,蟠桃羊脂玉佩背後的刻字讓姜停雲心頭一跳,父親的遺物中也有幾塊玉佩,父親喜歡在上面刻字,那字體他十分熟悉,而且「牧之」正是父親的字,姜懷,字牧之。

這位天山雪蓮般的姑娘,是父親生前為自己定下的媳婦?

姜停雲不敢置信,回家詢問母親,當然沒這回事。

可是他卻忘不掉楚慈,雖然只是一身普通的裝束,卻掩不住楚楚動人、嬌弱如柳的氣質,那受了委屈、嬌怯得似能滴出水來的眼眸,令他心弦顫動。

平生不識情滋味,也曾幻想過,紅燭搖曳成雙的那一刻,他揭起新嫁娘的紅巾蓋頭,將面對怎樣的絕色?

幻想中的絕色,突然變幻成楚慈那張明媚恬靜的臉,宛如清晨初綻的一朵青蓮,出身低微卻不染塵埃,清雅淑靜。

她那麼美又那麼好,得知他是「牧之的兒子」,定定地望著他,淚眼迷離,眼中盡是仰望、愛慕,仿佛他是她的英雄、她的依靠。

姜停雲沒見過這樣會說話的一雙眼楮,不曾被人如此仰望過、崇拜過,一顆心暖烘烘的,幾乎要沉醉下去。

父親當年真愛柳姨,才會給出那樣的信物吧?

他忽然覺得,這……不也很好。

姜二太太不承認這婚約,姜停雲也不敢鬧事,此事若就這麼算了,不用多久姜停雲也會淡忘那種心動的感覺,船過水無痕。

可是命運又讓他們再次邂逅,三次重逢,四見相知相許,五見……哦,不幸的事又發生了,楚慈拿出蟠桃羊脂玉佩時,兩位平時與姜停雲不對盤的京城紈褲,一起在書院讀過兩年書,因為抄襲姜停雲的文章而被趕出書院的金少和唐少,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見假正經的姜停雲與女子私會,便悄悄靠過來,一把搶過羊脂玉佩便跑了,一邊跑還一邊把羊脂玉佩拋上拋下,引誘他們來追。

楚慈急紅了眼,哭道︰「丟了信物,愧對死去的爹娘,我沒有顏面苟活!」

姜停雲帶著她追上去,急喊,「喂,你們別把玉佩摔了,快還來|一路追一路喊,到了人潮多的東大街,執褲金少和唐少也累了,本來就是想戲弄姜停雲解氣,唐少當著滿大街的人喊道︰「這玉佩跟你有什麼關系?瞧你急的。」

金少附和道︰「就是就是,先生都夸你是讀書的好苗子,平時一臉正經,不近,今日跟這姑娘卿卿我我,根本是假正經!」

姜停雲斯文俊秀的臉瞬間變紅,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楚慈急道︰「兩位公子行行好,將玉佩還給我,那是……那是……我的信物。」

「喲!」唐少賤賤的笑喊道︰「是姜停雲給你的訂情信物啊?」

旁邊看熱鬧的人忍不住哄笑。

楚慈更急了,「不是,不是,是我們爹娘的……」

姜停雲忙道︰「別說了!」

金少和唐少更好奇了,翻看蟠桃羊脂玉佩,終于注意到上面刻的字,大聲朗誦,「‘牧之贈含笑,結兩姓之好’,喲,牧之是誰啊?含笑又是誰啊?」

姜停雲惱了,「少廢話,快還來!」他再蠢也知道這是丑聞。

金少哼哼,「別跟我要橫,我不吃這一套!當別人都傻了,看你惱羞成怒的樣子,這「‘牧之’該不會是你英年早逝的爹,長興侯府的二老爺?而‘含笑’則是這位姑娘的娘?喲,噴噴,看你們這神情,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唐少哈哈大笑,「你爹對你還真好,早早便給你定下美貌的兒媳婦。」

姜停雲怒喝︰「少胡說八道!」

金少和唐少也拉下臉,一個道︰「你承認這是你和那姑娘訂親的信物,東西就還給你。」

另一個道︰「沒錯沒錯,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要是不承認這婚約,要此信物何用?不如摔碎了,就當沒這回事。」

羊脂玉佩被金少舉得高高的,眾目睽睽之下,就等姜停雲一句話。

但姜停雲怎敢背著母親和祖母、大伯,自己應承婚事?

可是這麼多人看著,楚慈一雙含淚的眼,仿佛在說︰求求你,先把東西拿回來再說,求求你了!

金少揚聲道︰「我數到三啊,一二」

姜停雲受不住壓力,月兌口喊道︰「是訂親信物!」

唐少挖挖耳朵,「說清楚,是誰跟誰的訂親信物?」

姜停雲忍氣道︰「是我和楚姑娘的訂親信物。」

金少呵呵笑道︰「啊,恭喜你早日抱得美人歸啊,我的同窗好友。」

將羊脂玉佩丟給姜停雲,兩名紈褲便結伴離去,很快將此事傳揚開來。

姜停雲將玉佩還給楚慈,想說點什麼,楚慈卻紅著臉跑走了。

听完大概,周清藍真是一言難盡。

「四爺看不出這是別人挖坑給他跳?」她這麼笨都看出來了。

「當局者迷,再加上色不迷人人自迷。」姜武墨搖頭一嘆,「四弟縱使有疑心,也不會相信楚慈能說動金少和唐少配合她演戲。是以,他相信這是命中注定。」

「說也奇怪,金少和唐少為何如此?」「一是有舊怨,再者他們的家族都依附阮貴妃和定國公府,是一條船上的。能打壓長興侯府,不教姜停雲與名門貴女結親,反過來娶一個普通商賈之女,而且父母雙亡,他們巴不得看姜家的笑話!

「金少和唐少則是很解氣,才那麼剛好的配合楚慈演出那一幕,再宣揚得滿京城都知道,他們暗中不知注意四弟和楚慈多久了,否則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楚慈和柳家又沒有通天手段,不過是敵對勢力想陰長興侯府一把,才教楚慈得逞。」

「現在怎麼辦?」

「看二婚有什麼打算再說。」

姜武墨微微思量,跟楚慈比起來,姜停雲不如娶了杜澄香,至少書香門第,不丟臉。

皇商之女都只能進侯府做妾,或嫁給不受寵的庶子,何況是小地方商賈之女,父母雙亡,沒什麼嫁妝,進侯府做正房女乃女乃,姜二太太估計要瘋了。

姜停雲跪在姜二太太屋門外。

他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大伯姜泰雷霆震怒,頭一回對他破口大罵,「你爹不著調,沒想到你比他更蠢,更容易被女人騙!」

姜停雲不相信如白蓮花一樣純潔的楚慈會騙他,且玉佩不會騙人。

但此事鬧得滿城風雨,的確有失臉面。

姜二太太得知消息後已氣暈了一回,醒過來顧不上吃藥,便質問姜停雲要如何善後?

姜停雲老實道︰「娘,既然是爹生前許下的婚事,楚姑娘又千里迢迢尋來,兒子想……不如就娶了她吧!」

姜二太太聞言心里一絞,睜大眼楮,一副見鬼的表情,「我不同意!你爹不曾留下只字詞組,這婚約是假的!停雲啊,你可是我們二房的獨苗,你若不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如何振興二房?那個楚慈……來者不善,不是什麼好東西,給你做妾都不配!」

「娘,您怎能紅口白牙誣蔑一個好姑娘!」

「好姑娘?好姑娘會三番兩次私會外男?明明身邊有女乃娘和丫鬟,卻一個都不帶,可見她有多大膽和厚臉皮!」姜二太太此刻恨極楚慈,她的乖兒子啊!她後半生的依靠,竟然為那種女人忤逆她,她氣得眼花耳鳴,胸膛幾乎要炸裂。

姜停雲一想到楚慈哭得那麼可憐,說自己也沒想到他的身分如此高貴,她出身低微,壓根兒就配不上他,女乃娘勸她死心吧,她們回江寧吧……是她舍不下,心想再見他一面也好,所以一個人偷偷跑出來……

不曾有人如此依戀他,心心念念的全是他,愛他愛得那樣卑微,將他捧得高高在上,自己卻低入塵埃!她一定愛慘了他,他若是不履行婚約,還配做男子漢嗎?一旦被他拋棄,她想不開去尋死怎麼辦?

她出身低微又如何?他可不是嫌貧愛富的俗人!

「娘!我要娶她,她是爹為我定下的媳婦,我不能當個不孝子!」

「你爹去世時高堂尚在,彌留之際,他握著你祖母和你大伯的手,求他們照顧你、教養你長大成人,為你求娶一位賢慧溫柔的名門閨秀,夫妻互相扶持,孝順長輩,生兒育女,日後好頂起二房的門楣!」姜二太太怒極反傷悲,聲音有幾分淒切,「你爹的臨終之言,你要否決?」

「兒子不敢。」

「你爹病了很久,若曾經鬼迷心竅訂了婚約,怎會不言語?可見根本沒那回事!」「不可能,玉佩不是假的。」

「玉佩算什麼?有錢就能買來,再請人刻字,很難嗎?反正死無對證。」

「那刻字是爹的手法……」

「哼,你爹最愛附庸風雅,買塊玉佩都要刻幾個字,或許他曾送給柳賤人一塊有刻字的玉佩,她請人照字跡另外刻一個出來,很容易。蘇軾的字帖尚且有人能臨摹得以假亂真,何況你爹刻的字。」

姜停雲整個腦袋都亂了,腦中浮現的是楚慈那張盈滿淚水的蒼白容顏,一顆顆剔透晶瑩的淚珠均是人間難尋的真情,那毫不遮掩的傾心柔情令他好感動,又好難承受,怕自己承受不起這樣的綿綿情意。

他只要說一句有關婚約的話,她就會朝他盈盈一笑,那笑,有些痴,有點嬌,帶著天真單純的信任,還微微傻氣。

這樣一位好姑娘,他怎能去懷疑她?

而他的母親,他最尊敬的母親,因為嫌棄她出身太差而不顧一切貶低她,羞辱她是一個女騙子,甚至口不擇言的譏諷「你爹最愛附庸風雅」、「曾送柳賤人玉佩」這樣的話,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大度些、包容些?

姜停雲喉頭一哽,胸膛漫開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心痛,之後是憤怒。

爹爹是個大才子,不幸英年早逝,那是他一輩子的驕傲,母親怎能那樣說他?還罵柳姨是賤人,就因為爹爹心里愛著柳姨嗎?

嫉妒使女人丑陋,他覺得這句話太對了。

被愛情沖昏了腦袋的姜停雲,激憤的情緒直沖雲霄,他用力嘶喊著他要繼承爹爹的遺願,他要娶楚慈,誰若是逼他做一個不孝子,就是嫌貧愛富、背信棄義、品德敗壞、只愛虛名浮譽、看輕真情真理、愚蠢自私涼薄……

他寧可跟著楚慈過著布衣粗食、心靈相通的日子,也不願攀附貴女,相對無言。

從來不機敏善言的姜停雲,為了真愛慷慨激昂、口沫橫飛,成功的讓姜二太太氣得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病倒在床。

知道自己闖禍了,姜停雲這才開始害怕。

長興侯姜泰毫不客氣地抽了他一頓,命他跪在姜二太太屋外請罪,姜二太太什麼時候原諒他,他才可起來。

姜二太太年輕守節,姜老夫人很看重這個媳婦,也心疼姜停雲從小喪父,即使已分家也一樣住在侯府,受侯府庇護,不須為生活瑣事煩憂,姜老夫人還常常賞這個賞那個,姜二太太很滿意這樣的生活,丈夫什麼的,能吃嗎?今天燈會逢佳人,明日紅袖又添香,堵心賭氣又費銀子,還不如做個有錢的寡婦舒坦呢。

女人最愛的永遠是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兒子,還是獨苗,全部的希望全放在他身上,一日希望破滅,心疼氣苦、吐血傷身。

姜老夫人率領一票女眷來探望病倒的媳婦,一見姜停雲就來氣,斥道︰「跪遠一點!別擋在門口,等會兒趙太醫來,別擋道!」

「祖母……」姜停雲可憐兮兮的喚著,往旁邊挪了挪,兩條腿又麻又痛。

「滾開!」姜老夫人由楊氏扶著進屋,身後跟著周清藍、杜氏、許氏和一群服侍左右的婢女,低頭跪著的姜停雲只瞧見各色華麗的裙擺輕輕拂過。

他思及娘斥責楚慈不檢點的私會外男,沒帶一個丫鬟,他覺得小題大做。可是家里的這些嫂嫂們,他就沒單獨見面過,身旁總圍繞著丫鬟嬤嬤……

屋里,姜二太太想起身行禮,姜老夫人忙道︰「別起身,快躺著,自家人不講那些虛禮!」

楊氏也跟著附和,自家妯娌無須見外。

話雖如此,姜二太太倚在床頭說話,沒再躺著。

姜老夫人和楊氏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周清藍三她埋侍立著,楊氏心疼周清藍有孕在身,命人搬了三張錦凳過來,全坐于下首。

姜二太太心里煎熬,一臉菜色,「娘,您說我該怎麼做?那個逆子鬼迷心竅,竟說寧可跟著楚慈去過布衣粗食的生活,也不要名門閨秀,他這是瘋魔了啊,我心里恨得不行,但那是我的兒子啊,是牧之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他好我才能好,可是他卻……」忍不住又流下眼淚,壓不下胸口那份酸苦的感覺。

姜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拍打兩下扶手,罵道︰「你啊,該剛強的時候不剛強,倒教兒子拿捏住了!他想跟楚慈雙宿雙飛,粗茶淡飯也願意,那行,就逐他出府去跟楚慈過日子,有情飲水飽,看他們能過得多好!」

姜老夫人罵得很大聲,保證姜停雲能听見。

「娘!」姜二太太哪里舍得?就因為舍不得,才氣恨交加,痛苦難言。

「兒女都是債啊!」姜老夫人也只是嚇唬姜停雲而已,吼道︰「把那孽障給我叫進來!我親自問他,是要舍了生他養他的親娘,還是舍了那小賤蹄子?」

姜停雲跪麻了雙腿,被人扶著跌跌撞撞的進來,跪在姜二太太床前。若是以前,姜二太太絕舍不得兒子在周清藍等嫂嫂面前丟臉,此時卻別開臉,不看他求饒的眼神。

姜老夫人喝道︰「回答我,你選誰?」

姜停雲的心一凜,全身都緊繃了,「祖母,不可以讓她進門嗎?那是我爹……」

「別侮辱你爹!今日你爹若還活著,更不可能讓一個小縣城的商賈之女進門當兒媳婦,有辱門風!有辱斯文!你爹會氣死!」

「不、不,我不相信她會騙我……」

「她當然會騙你,以小搏大,太劃算了!」姜老夫人冷哼,「長興侯府是那麼好算計的?今日若答應她進門,明日全京城的人都會以為長興侯府是紙糊的,阿貓阿狗都能算計爺們的婚事,誰還會看重姜家?誰還看得起你姜四爺?」

姜停雲打了一個冷顫,理智告訴他祖母說的全對,可是,他與楚慈的感情就這樣見不得人嗎?他們認準了楚慈在算計他,但她哪有這樣的能耐?

他被保護得太好了,不明白長興侯府有敵人啊!

他閉了一下酸楚的眼楮,仿佛又听見楚慈贏弱又可憐兮兮的聲音,瞧見她淚眼婆娑的定定耿著他,語音淒涼地告訴他

「沒關系,我早有預感姜家不願接受我這樣卑微渺小的女子做兒媳,我真的認命了,當年我娘愛而不得,被逼得遠嫁他鄉做了商賈婦,我的出身又比我娘更低一層,姜家更不可能接受我,我都明白,我怎樣都沒有關系,只要四郎你過得好,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嫻淑姑娘,去過長輩們要你過的好日子,只要你幸福就好……」

「最後一次見面,她仿佛已有預感兩人之間阻隔重重,總是說一些不吉利的話,拿出玉佩說會留做一輩子的念想,結果,玉佩被搶走了,才引出滿城風雨的流言。

一個痴情又卑微的姑娘,她何錯之有呢?

偌大一個侯府,就容不下一個楚慈?

他的沉默,讓姜二太太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杜氏早憋了一肚子火,想替杜澄香和姜停雲牽線搭橋,結果他三天兩頭不在家,卻是和一個沒爹沒娘的商家女好上了,真是笑話!

杜氏輕笑道︰「祖母,二婚,別怪我多嘴,我看四爺是真心喜歡那姑娘,咱們家多養一個閑人也養得起,不如一頂小轎從後門抬進來給四爺做妾吧!」心想姜停雲名聲差了,又未娶妻先納妾,高門貴女肯定看不上,杜澄香就大有可乘之機。

她真是絕世好大姊啊!

姜二太太尚未反駁,姜停雲就先跳起來,惱怒道︰「什麼做妾,楚慈是個天真善良的好。姑娘,二嫂怎麼可以侮辱她?我要娶她,大不了我搬出去住!」

姜二太太心髒揪緊了,雙眼一閉,昏厥在眾人的驚呼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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