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要當長樂王妃?真的假的?」不信,不信,難以置信,小姑的出身和姿色哪能攀上王公貴族。
不只劉氏不相信,何氏也呆若木雞,沒法接受一向乖巧听話的小姑有本事逆了天,給自己找了個富貴坑里的男人為夫婿。
她一臉無辜的笑笑。「不是你叫我掐你嗎?大嫂的話我哪敢不听呀。疼吧!不是在作夢。」
「我隨口說說,你還真當真呀!我叫你吃屎你吃不吃?」何氏氣憤地想擰回來,但忍了下來。
劉氏捂嘴輕笑。「你當我傻的呀,你自己吃,我才不吃呢。如今是妹妹的好事,你別說那個字壞人胃口。」
在府里大嫂那房總壓他們一一房一頭,連酒樓的分紅也多分一份,她這口氣一直憋著,找著機會便要回報一、二。
「弟妹倒是端起來了,看到眼前的富貴迷花了眼,以為要掉進福窩的人是自個兒。」何氏冷諷了兩句。
「你——」
「夠了,吵什麼吵,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安分,這里是咱們東興縣嗎?丟人丟到姥姥家,你眼中還有我嗎?」簡直不象話。夏夫人受不了的罵道。
這不就是姥姥家嗎?偷笑著的夏和若靠在母親的肩膀上。
她三天前從長樂王府搬到將軍府,也就是舅舅們原來的宅子,在這兒等待明日一早的迎娶。而夏夫人等人則是先前接到消息就動身,恰恰好趕到。
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皇宮大火都過去十來天了,可前太子余孽像退去的潮水似的,竟了無蹤跡,連宜貴妃也去向不明,至今找不到人,不知藏到哪去了,著實匪夷所思。
皇上下令讓段玉聿追查,可他懶洋洋地回前來傳話的內侍一句話——
沒空,他要娶老婆。
皇上氣得不輕,再一次命令他非辦不可,段玉聿理都不理,只讓皇上記得來喝喜酒,說要送一份大禮給他。
這事還膠著著,沒有下文。
「娘,我們是鬧著玩的,您別生氣。」當媳婦的縱使再不願也得趕緊來安撫婆婆,他們還沒分家呢。
「是呀!娘,我們就是悶得慌,聊聊天,沒別的意思。」要不是看在婆婆的嫁妝的分上,誰理這個老太婆。
兩人面服心不服,各有算計。
「覺得悶就出去,幫你們舅母們招呼招呼客人。」省得在這相看兩相厭,讓她們母女倆不能好好說說話。
「娘,媳婦能不能去看看妹妹的聘禮?媳婦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那麼多金銀珠寶。」如果都是她的該有多好?
看到二兒媳貪婪的嘴臉,夏夫人懶得多看她一眼,伸手一揮。「要看去看,再看也不會是你的。」
劉氏面上的諂笑一滯,訕訕地和何氏走出去,嘴里嘟噥著。「要不是您假正經不收一文錢聘禮,還要當嫁妝抬回去,那些好東西有一半是我的,哪輪到您的好女兒。」
她悻悻然地離開院落,來到放聘禮的院子,看著那閃著光的金子、銀子,眼花撩亂,忍不住想伸手一模。
「放肆!」侍衛們一聲低喝。
她嚇得跌坐在地,臉色灰白,灰溜溜地爬起來走了,心里還惦記著沒模到的黃白俗物。
「唉,你這兩個嫂子呀,我真是無能為力了。」教媳無方,夏家的門楣發不了光。
「娘,無能為力就別管了,早早把家交給她們去管,您落得一身輕松有何不好?咱們干麼跟她們爭那些。」臨到出閣,夏和若越來越有王妃的氣勢,不把身外之物看在眼里。
長樂王沒銀子嗎?他富可敵國,知人善任,打理好封地,每年上繳的稅銀足以養活江南一帶百姓三年。
「可是你爹……」她怕他拿銀子養外室、置小妾,若不看緊點,老毛病又犯了,左一個、右一個,享齊人之福。
「娘,您把剩下的嫁妝全攢在手中,一兩銀子也不要貼補公中。咱們那個酒樓一年的出息有多少您又不是不知情,您直接讓兩個哥哥去管事,自會有人把持著銀子不讓爹敗光。」
「你是指你兩個嫂子?」她有些明了了。
「兩位嫂嫂都是『顧家的』,她們會把酒樓的收入看得像自個兒銀匣子里的銀子,爹想從她們手中拿到銀子怕是很難吧!」各房有各房的盤算,哪有可能用在玩女人上面。
她爹要慘了。
聞言夏夫人兩眼一亮,「好,我回去就這麼辦,讓他們鬧去,我清心幾年。」
她說完又看向女兒,雙眼濕漉漉的蓄滿淚水。
「這一次總算能把你嫁出去了,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被人笑話是沒人要的老閨女,娘心里難受,如今總算揚眉吐氣了,這一嫁就嫁給王爺,娘的面子一下全扳回來了。」她得意著,下巴抬得高高的。
听著娘親的心里話,夏和若內心感觸良多。「聿……王爺他對我很好,娘不用擔心,太皇太後在宮里不與我們同住,我上無公婆需侍候,下也沒難纏的小姑小叔,偌大的府里就我和他兩個主子,這樣的日子還過不好,您等于是白養我一場了。」
「你說得對,可娘就是操心,娘就你一個女兒,哪能不多想一些,只盼著你好,盼你夫妻和樂。常言道︰『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當娘的都一樣,沒法放心。」看女兒氣色紅潤,眉開眼笑,她的心安了些。
「娘,您別擔心太多,我悄悄地告訴您,我之前不是先跟您拿了一筆嫁妝銀子嗎?我用那些錢買下一座酒坊,已經開始出售酒了,我們酒樓進的五味子酒和三花酒便是我的酒坊出的。」她只賣兩種酒給錦春酒樓,不讓它發展太快。
財帛動人心,若一下子賺進太多銀兩,只怕又會像重生前那一世一樣,人人為爭利丑相盡出,家無寧日,好好的家弄得四分五裂,各自為政,兄弟、妯娌宛若仇人。
夏和若的用意是夠維持兩房人的生計,還小有盈余就好,銀子一多易生歪心思,還不如小富興家,本本分分的。
「什麼,那座無名的酒城是你的?」夏夫人大為驚訝,沒想過女兒的本事這麼大。
「無名……」啊,對呀!瞧她胡涂地,竟忘了為酒坊取名,不過用「無名」也不錯。
幾年以後,「無名酒坊」成為遠近馳名的大酒坊,擴地增建了一百多畝地,每年供應上百萬壇子酒,連海外大船都來搶購,一船一船載往海的那一頭。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
「丫頭,你出息了,以後娘就靠你了。」夏夫人欣慰地抹抹淚,幾個孩子中終于有一個足以依靠了。
听到娘喊出她小時候的乳名,夏和若覺得自己變小了,似乎回到還能賴在娘懷中撒嬌的三歲。「娘,今晚您陪我睡吧!今天我還是您女兒,明天一過,我就成了別人的媳婦兒。」
「好、好,娘陪你,娘的心肝吶!」一塊肉活生生的切下,她真是不舍。
母女倆促膝長談一整夜,誰也沒睡。
隔日。
頂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夏和若一邊打盹,一邊讓內務府派來的梳妝嬤嬤為她上妝描眉,輕點胭脂。
妝發一完成,她也是美人一個,可惜眼皮太沉,沒法好好地看看自己。
熱熱鬧鬧的喧嘩聲從前院傳來,隱約有著笑聲和恭賀聲,歡慶的喜氣蔓延開來,人人臉上帶著咧開嘴的笑。
「哎呀!嚇……嚇死我了,你們母女倆是怎麼一回事,哭了一夜不成?眼楮又紅又腫的……」
「舅母……」
「大嫂。」
母女倆都有些難為情。
「你們喔!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不想嫁,王爺來強搶民女似的,要是讓人誤會可就麻煩大了。」得想辦法消消眼里的紅絲,不然真難交代,他們可得罪不起長樂王。
「舅母想多了,王爺他不會介意的。」頂多取笑自己養了一只兔子,日後喂她吃女敕草就行。
瞧!還沒嫁人呢,已心意相通,她連段玉聿會說什麼話嘲笑她都了如指掌。
大舅母沒好氣地往她腦門輕戳。「寧可多想一點也好過沒想過,想當年我們洪家就是想得太少才出事……哎!不說了,大喜日子說這些干什麼,快快蓋上喜帕,花轎要來了,你就歡歡喜喜的出門去,別惦著爹娘……」
「嗯!」她要嫁人了。
懷著喜悅的心情,夏和若面帶紅暈,她低頭看著自己縴細的十指,想著騎著大馬的心上人何時會來。
等呀等,等呀等,等到一陣鞭炮聲響起。
花轎到了。
「要迎親了,拜別爹——」
喜娘高聲一喊,渣爹……也來了的夏老爺一臉喜色的坐在堂上,夏夫人坐他旁邊,幾個舅舅、舅母站兩旁,笑著看夏家最小的女兒三叩拜,答謝爹娘的養育之恩。
接著是兄長要背妹妹上花轎,夏家大哥笑得像自個兒要迎親似的,走到妹妹面前一蹲。
可是呀!大家都忘了長樂王的醋勁有多大,他的女人別人怎麼能踫,就算是親哥哥也得給他退避三舍。
只見段玉聿大步走來,虎虎生風,看似很輕的一「扶」,卻是一把將大舅兄扯開,自己抱起新娘子往外走。
眾人一見一陣言語,他眸光一掃,當下鴉雀無聲。
很好,他滿意了。
「王爺,不合體統。」今日過後,她不知要被笑上幾年。
「爺就是體統。」他就娶一回,還要被這些臭規矩綁死嗎?
「你喔!還是這麼蠻橫。」死性不改。
「但你喜歡這樣的我。」他大言不慚。
夏和若輕笑的點頭。「嗯!很喜歡你。」
「你」字一落下,段玉聿的腳像踩在會飛的輪子上一樣,異常輕快,他輕飄飄、樂陶陶地將人送進花轎,惦記著身上的女兒香,用力地嗅了一口才翻身上馬,讓人起轎。
搖搖晃晃的轎子晃得人頭暈,一到長樂王府門口,兩千名披上銀甲的親衛列隊恭迎,三十六名小女童沿路灑香花。
「下轎——」禮官高喊。
新娘子腳還沒落地又被抱起,上階梯、跨門坎、過火盆,長樂王府很大,走了一會才到正廳。
而此時,鬧著要主婚的皇上已端坐在堂上,他臉色還有些蒼白,當日受的傷仍未痊愈,但他堅持要來。
不為什麼,就為了讓段玉聿對他行叩拜禮,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平時的冷靜自持蕩然無存,顯而易見的是興奮。
皇上也有氣悶的時候,源自于他的皇叔,打從他登基來就沒佔過上風,一直受著窩囊氣。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拜?
皇上面色一僵,看著笑望他的皇叔。
段玉聿挺直的身軀一動也不動,然後——
「皇上是佷兒,拜他會折壽,換下一個。」
這……夠狂。
皇上氣得嘴歪了一下,他的確不是高堂,可他是九五之尊,身為臣子的皇叔叩拜他一下又如何?天子大過天。
「昵,夫……夫妻交拜。」禮官聲音微顫。
拜。
「送入洞房。」
總算完成了,禮官吁了一口氣,他全身是濕的。
「皇叔,朕有話要說……」
說?
先保命再說。
「小心——」
段玉聿一腳踢開有話要說的皇上,一支淬了毒的短箭由臂弩射出,正中皇上剛剛坐的位置,若無那飛踢,皇上命不保。
可是撿回一命的皇上沒有一絲感激,反而心存惱意,因為他的傷口又裂開了,傷得比之前還嚴重,而且還在眾臣子面前失了顏面,身為一國之君的他將來如何御下?
「護駕!護駕!快保護皇上,有剌客,快把人抓起來……」皇上跟前的太監慌忙急喊,一群侍衛上前當人肉盾牌,將皇上護在身後。
「父債子還,血債血償,還我父王的命來!」
又一支短箭射出,幸好在射中人前遭把大刀剖成兩半。
洪家一門三將軍,父子同上陣。
「宜貴妃,你居然會武功!」皇上大驚。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得很,為了讓你不知不覺的死去,我可是煞費苦心。」可惜功敗垂成,棋差一著。
「你說的是朕身上中的毒?」原來是她。
先前段玉聿自夏和若口中得知此事,便已告知皇上,請太醫診治。
「沒錯,那毒無色無味,平時無礙,可我身體上涂抹了『引魂香』,只要透過男女**便會誘發你體內的毒,你踫我一回,毒素便會加深一分,而且太醫查不出任何跡象。」這便是此毒的高明之處,等發現中毒時已回天乏術。
「毒婦。」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比起你那賊父對我父王所做的要輕多了,今日就殺了你血祭我父王。」宜貴妃段明宜眼眶發紅。
她朝地上丟出一顆轟天雷,轟隆隆爆炸,將近兩百名黑衣人闖入,手持刀劍向皇上的方向掠去。
因為有皇上在,正廳的賓客甚少,大多置于偏廳,因此對峙的兩方人馬可大展身手,不會有閑雜人等礙事。
「你們要打要殺有問過本王嗎?本王的喜堂豈由得你們破壞!」段玉聿摟著新娘子退到柱子旁,不滿的抱怨。
驀地,一張大網由上而下罩住,底下的段玉宜等人被罩在網里,他們以為是一般的網子,能輕易切斷,誰知等手指粗的鐵網罩在身上後,才知網子重得足以將人壓制得動彈不得。
「這是精鋼鑄成的天網,火燒不熔,刀劍砍不斷,用牙咬嘛,牙會崩壞,勸各位別白費心思……啊!忘了一提,這個網子足足有一千斤,沒點力氣的人還真提不起。」一身紅衣的段玉聿笑得張狂,眼眉帶著得意。
「放開我,二十四皇叔,我是你佷女,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我。」段明宜不甘心的大吼。
「我是你二十四皇叔,可你肯承認你曾派人伏擊我嗎?」她把他耍得團團轉,聲東擊西,讓他掉入陷阱。
「這……」她一噎。
「皇上,這就是臣給您的大禮,您可滿意?」
人逮到了,以後不用再費盡心思叫他剿滅前太子余孽。
「你……辦得很好,朕重重有賞。」明明恨得咬牙切齒,皇上卻得擺出「甚得朕意」的樣子。
提前知會他一聲不行嗎?偏要等到他嚇出一身冷汗才神來一筆,在驚險萬分之際化險為夷。
這便是他憎惡二十四皇叔的緣故,他永遠在嘻笑怒罵中耍人一記,以玩樂心態看待生死,氣定神閑地看人苦苦掙扎,他彷佛掌控了一切,無所畏懼。
「賞就省了,臣要去洞房了,剩下的就由皇上收拾了,能者多勞。」他的洞房花燭夜等了很久。
段玉聿喊了一聲「開席宴客」,隨後抱起他「飽受驚嚇」的王妃回喜房,對于身後那些事一概不理。
「你……」他居然就這麼走了?
網外的皇上、網內的段明宜,兩人幾乎同時發出磨牙聲,恨恨地咒罵段玉聿。
無風,無星,無月,四周一片白茫茫。
騫地,熟悉的酒味飄來,闔著眼的夏和若忽然睜開眼,原本的白霧散開,露出一條石板小徑。
她走著走著,眼前赫然出現一座酒坊,再定眼一看,這不是她的無名酒坊嗎?
「丫頭,你來了呀!」
咦?好熟悉的聲音!「你是?」
「忘記你夏爺爺了嗎?」
夏爺爺……「夏爺爺!」
一位老人的形體慢慢浮現,露出和藹的笑臉。
「你沒看錯,這是無名酒坊,可又不是無名酒坊。」他笑呵呵地撫著長須,話出猶帶三分謎。
「什麼意思?」她听不懂。
「在你面前的無名酒坊是我仿你的無名酒坊弄出來的,它除了少了釀酒師和學徒外,幾乎是一模一樣。」他借來一用,讓她不覺陌生,免得手生。
「喔!我大概了解您的意思了。」它是仿造的,雖然看來像,實則不同,她感到濃郁的靈氣。
「那你知道我找你來做什麼嗎?」夏老祖的語氣始終帶著笑意,慈祥地看著小姑娘。
「釀酒唄!」她想不出其他事。
「嗯!聰明的孩子。」不愧是他們夏家的種。
「可您不是說不再教我釀酒了,說我學得夠多了。」貪多嚼不爛,夏爺爺當初是這麼說的。
學一門技藝便已足夠,不用樣樣精通。
「這是最後一次,等教會你我就要走了。」他抬頭望天,好像天上有一片晴空,他心生向往。
「您要去哪里?」夏和若心里有點舍不得。
「頂替杜康。」他以為要等上千年,沒想到……
「杜康是誰?」好熟的名字。
「酒神。」
她驚訝的圓睜雙眼。「夏爺爺要去當酒神?」
「嗯。杜康犯了錯被眨了,我去接任他的位置,日後不能再照看你了,因此想趁還沒去之前看看你,順便教你釀一種新的酒。」今日一別,再無相聚之日,能留給她的只有一缸酒。
「夏爺爺,要釀什麼酒?」她什麼好奇。
「蓮花白。」他語帶懷念。
「蓮花白?」她听過梨花白,沒听說過蓮花白,用蓮花也能釀酒嗎?
「跟我來。」他招手。
「是。」夏和若樂顛顛的跟著。
釀酒作坊里什麼都沒有,但一眨眼,又什麼都有了。
「這些是蓮蕊、黃 、川芎、肉豆蔻、當歸、五加皮、牛膝、何首烏、砂仁等二十余種中藥,你一一嗅其味、觀其色、嘗其味,牢牢記住,不可攪混了。」
「這算藥酒嗎?」好多的中藥材。
「是」能滋陰補腎,和胃健脾,舒筋活血,袪風避瘴,酒液清澈透明,酒香濃郁宜人,藥香芬芳協調,口感醇厚柔和,回味甘潤悠長,色澤瑰麗,適合女子飲用。
「我們要開始釀了嗎?」她躍躍欲試。
「急什麼,好酒要陳。釀美醇凝露,香幽遠益清?,秘方傳禁苑,壽世舊聞名。」這是失傳已久的酒方。
夏老祖手把手的教夏和若釀酒的過程,一次又一次反復的釀制,釀到她熟悉,他才在一旁捻著胡須看著,直到滿意才點頭。
「你乃重生之人,當知後世有幾場天災,你且以釀酒為名大量囤糧,待到百姓有難便施以援手,此乃你的功德,為你的來世積福。」
「好。」幫助人是好事,她會盡力而為。
「還有,我曾送了你一樣東西,如今要取回,此于你已無用處,反而易招來禍事。」本來是為了她好,如今卻有可能害了她。
「夏爺爺送了什麼?」有嗎?她怎麼不記得。
夏老祖呵呵笑,撫撫她頭頂。「為善修正道,為惡入畜道,你是好孩子,蒼天不會虧待你的。」
「夏爺爺,您要走了嗎?」看他離情依依的神情,她的心也難受起來了,好像失去一名至親。
「嗯。我的名字叫夏仲亭,記住了嗎?」別了,我的後世子孫,但願你一生順心平安。
「夏仲亭……」好像在哪听過。
老人的身影漸漸淡去,周圍漸亮。
馬蹄聲噠噠,馬車車輪轆釀轉動。
「醒醒,夏仲亭是誰?你竟敢在夢里低喃別的男人的名字!」醋勁大發的段玉聿搖醒睡夢中的夏和若,臉色蒙上一層陰霾。
「什……什麼,你別搖,我快吐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居然暈車了,月復中酸水一陣一陣翻滾。
「夏仲亭是誰?」他逼問。
「夏仲……喔!夏爺爺,你找他做什麼?」難道他也來了?睡得有點迷糊的夏和若東張西望,用手揉眼皮。
「夏爺爺?」他臉上的怒意退了一半。
「教我釀酒的爺爺,我會釀酒都是他教的,他剛才還教我釀蓮花白,等我有空釀給你喝。」她不覺得此話有異,喜孜孜地想讓愛酒的夫婿也喝到好喝的蓮花白。
「剛才?」他表情有點古怪。
「是呀!就在剛剛,他教我……」呃,他們在回封地的路上,不是無名酒坊。
半年前,段玉聿與夏和若成婚,她的名字記上了皇家玉牒後,兩人就要向皇上辭行,遠離京城。
可是皇上不肯放人,還以身患奇毒為由要長樂王找到解藥,說自己身上的毒一日不解,他便無法離開。
這是刁難,眾所皆知,即使段玉聿不想插手其事,可是他也不想太早看到皇上死于非命,皇上一死,朝廷必定動蕩不安,身為皇叔的他更不可能走得開,只得留下了。
段明宜嘴很硬,寧死也不肯說出解毒方式,兩方就這麼耗著,誰也不退讓,欲耗盡彼此的耐心。
一日一日飛逝而過,關在大牢的段明宜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早已失去昔日美若天仙的容貌,但是她依然唱著歌詠美人的古調,唱到喉嚨沙啞也不停。
皇上和曾經的貴妃彼此折磨著,不死不休。
段玉聿卻每天游手好閑,帶著夏和若上茶樓喝茶,听一上午的說書,中午到酒樓里用膳,晚一點坐著畫舫瞧著江上景致,接著夫妻倆一起……逛青樓。
沒錯,是逛青樓。
一間一間地逛,順便和「故友新知」聊一聊,談風花雪月,論塞外風光,言琴棋書畫,話……呃,新愁舊恨。
才幾個月而已,繁華似錦的京城竟蕭條如死城,街道上只看到行人三兩個。一擲千金的豪門巨賈,呼朋引伴的世家子弟,京里稱得上名號的人物全都不見。
他們在干什麼?
躲在府里避災呀!外面有一個活閻王,誰敢出府走動。
話說段玉聿沒打也沒罵,和善得很,可是他一臉壞笑地往人肩上一搭,那人便感覺一股無形的煞氣迎面而來,然後身子不自覺的發抖,心生畏懼,接著黃尿一拉,丟人。
京城中多貴人,眾人聯名請求皇上開恩,允長樂王離京,他再不走,他們要舉家搬遷,讓皇城形同空城。
身為一國之君,還被底下的臣子們威脅,皇上火大,故意壓著不搭理,為君還被拿捏,那他當什麼皇上。
可是當有人開始大動作的出京,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十幾戶勛貴往外搬,皇上只好妥協。
他又扣了長樂王夫婦兩個月才讓他們離京,期間有流言傳出,說長樂王妃有神眼,能斷生死吉凶。
因為這個傳言,段玉聿大怒,手刃七八十名造謠之人,並霸氣十足的宣示—誰敢說本王愛妃是非,殺無赦!
雖然此事不再被提起,可私底下仍悄悄地傳開,連皇上都信之三分,想將長樂王妃留在宮中。
不過愛妻如命的長樂王進宮一趟後,皇上就驚慌失措下聖旨,允兩人即刻離京,不得有誤。
至于發生什麼事,佛曰︰「不可說。」
原本段玉聿要帶太皇太後出宮回封地,以盡人子之孝道,可她卻說她的一輩子都活在宮中,當有始有終,就讓她的最後也在深宮里渡過,他只能遺憾母子緣薄。
「咳!愛妃,你肯定是作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想釀酒是吧?回去在府里給你弄間酒坊,我給你打下手。」她的釀酒技巧無師自通,的確有蹊蹺,不過……
並無大礙了又有何妨?
她訕笑,想起「夢里」的情景歷歷在目。「也許吧……大概是馬車坐久了有點暈,腦子也胡涂了。」
「要不要叫太醫瞧瞧?你的臉色有些發白。」她看起來比昨日憔悴,小手冰涼冰涼的。
「不用吧,就快到了……嘔!」剛一說,她又想吐了,一口酸水溢到喉嚨口。
「快,快傳太醫,把那老頭給我拖過來!」他心急則亂,連連大吼,吼得天上的雁都要被嚇得掉下來。
老頭其實不老,也就四十出頭,是太皇太後多年前賜下的太醫,原本就出身于段玉聿的封地,跟著他往返京城。
「來了、來了,王爺您這脾氣該改一改,萬一嚇著了王妃……」嗯?這脈……
「怎麼了?快說。」段玉聿面色一獰。
「好像是……」
「是什麼?」
太醫慢條斯理的收回手。「喜脈。」
「喜脈就喜脈,你診那麼久干什麼,害本王以為生了什麼大病……呃,喜脈?」段玉聿怔住。
「王妃懷有身孕了,三個月。」當爹娘的居然沒發覺?
「她有……孩子了?小若兒,我們有孩子了!我段玉聿也有子嗣了……」段玉聿狂喜之後是熱淚盈眶,滿臉激動。
「終于懷上了!我還以為我的身子不好生養……」說到這,她突然「咦」了一聲,兩眼睜大。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他連忙低視她的肚子,如今是孩子最大。
「我看不見……」為什麼不見了?
他一听,臉色大變,「若兒,你看不見了?」
「光。」
「光?」怔了一下,段玉聿忽然明白她在說什麼。
「它消失了,沒有顏色。」她再也分不清好人、壞人。
「那是好事,以後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
夏和若悵然若失的往他胸前一偎。「嗯。」
「別失落,曾經擁有的或是失去的,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段玉聿雙手環在她腰上,護著月復中的孩子。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習慣……啊!我想起來夏仲亭是誰了!」她看過族譜,是她祖父指給她看。
「誰?」
她囁嚅說出。「是……我曾祖父。」
兩人互視一眼,從此不再提起,何況新生命已在月復中孕育,與其回首,不如期待未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