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十點多,坐在輪椅上的杜軒懷搭專屬電梯來到頂樓,才推開門,就听見許初霞憤怒的聲音傳來——
「你說你那條鑽石項鏈價值四百五十萬,沙發值五十萬,這都是你自己說的……你有收據,好呀,明天帶過來。不過就算這樣,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那條鑽石項鏈是孔阿姨偷的?還有,我今天看過那組沙發,那絕對不可能是孔阿姨弄破的,看起來就像是有人蓄意用利刃劃破的。」
她一只手橫在胸前,一只手拿著手機貼在耳旁,听著對方的話,壓抑著怒氣。
「我沒有說不處理這件事,我是希望你給我幾天的時間調查清楚,事情如果真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做的,我一定負責到底,但我今天一過去,你就獅子大開口要求賠償,這太沒有道理了,要賠償,也得先讓我弄清楚究竟是不是我們員工做的。」
杜軒懷不知對方又說了些什麼,只听見她勃然大怒的揚高分貝。
「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勒索我們,我不會受你威脅的,沒關系,你要報警盡避去,清者自清,我相信事情絕對不是孔阿姨做的。」
生氣的說完,收起手機,許初霞因為太憤怒了,胸口急促起伏著,她扶著額頭,一張明艷的臉孔氣得都紅了。
「發生什麼事了?」杜軒懷坐在輪椅上問。
「你怎麼自己上來了?」她這才想到自己被蔡太太氣得一時忘記下樓推他上來,她走到門邊,將他推進客廳里。
「剛才你在跟誰講電話,氣成那樣?」
將手機丟在桌上,許初霞煩躁的伸手抓了抓頭發。「今天一個客戶指控我們的員工弄壞她的家具,還偷了她一條鑽石項鏈。」
「所以她要去報警?」
「嗯,那女人還說如果我不賠她五百萬的話,就要找記者和民代,把我們公司不良的行徑透過電視報導出去,讓合悅混不下去倒閉。」她愈說愈火,「今天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我去她家看過,發現那組沙發看起來根本就像是有人刻意劃破的,我提出這點,她立刻痛罵了我一頓,說我想推卸責任,一開口就要我們賠償,連同那條鑽石項鏈,開價五百萬,讓我覺得她根本就是想趁機勒索我們。」
「那你打算怎麼做?」
「如果她有證據能證明那條項鏈真的是孔阿姨偷的,我沒有二話,一定賠她錢,可是我和靜芸都相信不可能是孔阿姨拿的,而且今天我去了她家,她的態度更讓我覺得這件事說不定是她無中生有,存心想栽贓給我們。」
「你說這種話要有證據,而且一旦她真的提告-或是找記者報導,一定會損害你們公司的信譽。」
「我知道,可是現在問題是她硬逼著要我在兩天內賠她錢,五百萬耶,又不是五千或是五萬,我和靜芸一下子怎麼可能拿得出這麼多錢來?何況事情又還沒有查清楚,就算我有這些錢,也不會給她。」
「她要你兩天內拿五百萬給她?」杜軒懷听出疑點。
「嗯。」
低眸沉吟了須臾,杜軒懷看向她。「看來這件事確實另有蹊蹺,明天上班後,我找人幫你調查看看,你把她的資料準備好。」
許初霞一愣,「你要找人調查她?為什麼?」
「她急著要你在兩天內拿出五百萬,看起來似乎急著用錢,若是能查出背後的原因,也許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說她可能在外面欠了債,所以就設下這個圈套來訛詐我們?」
「我還不確定,要等調查過後才知道。」
他這些話讓許初霞的心驀然定了下來。
見她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些,還殘留著紅暈的臉頰看來粉女敕誘人,杜軒懷下意識的伸出手探向她滑女敕的肌膚。
許初霞怔怔的看著他的舉動,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麼事,她拍掉那撫模著自己臉頰的手,嗔道︰「你在干什麼?」
「模你呀。」他大言不慚的回答。
听他居然說得好像在模狗似的,許初霞狠狠瞪他一眼。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模我?」而且剛才被他那樣撫模,她竟然有種被呵護的感覺,真是瘋了。
「因為想模就模了。」他愈來愈想親近她、踫觸她、擁抱她、親吻她,他知道這樣的自己不太對勁,卻無意阻止。
「你以為你在模狗嗎?想模就模!」
「我沒當你是狗。」
「我該說謝謝嗎?」
「不客氣。」
「杜軒懷,你可以再過份一點。」
「不用了,這種事該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說完,見她一臉想撲過來咬他的表情,他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低笑一聲,然後揉了揉她的頭發,「喂,我肚子餓了,去弄東西給我吃。」
許初霞皺眉問︰「你不會從晚上到現在都還沒吃吧?」
「你又沒幫我買晚餐,我要吃什麼?」語氣里竟有一絲指控。
「你可以叫你的秘書還是誰幫你去買呀。」
「我忘了。」杜軒懷輕描淡寫的說。他一埋頭工作,常常連時間都會忘記,自然也就常常錯過用餐時間。
她叨念,「你再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忘記吃飯,小心早晚有一天過勞死……算了,說這些你也听不進去,你想吃什麼?我煮烏龍面好不好?」她記得上次煮烏龍面,他全都吃光光,還吵著要她再煮一碗給他。
「好。」看她一眼,他接著說︰「只要你記得幫我送便當,我就會記得吃。」听見他把沒吃晚餐的責任賴在她頭上,許初霞白他一眼。「我又不可能幫你送一輩子便當,等你腳好了,我就會搬回外公那里,你以後還是交代秘書幫你訂便當比較實際一點。」
「為什麼不可能?」
「什麼?」她沒听懂他的意思。
「為什麼不可能幫我送一輩子便當?」他眉峰微蹙的睇著她。
「我剛不是說等你腳好之後就會搬回去嗎?住在這里,進出時每次遇到你們明威集團的人,他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那種蓄意討好的態度也讓她不習慣。
其實她約略知道那些人在背後是怎麼說她的,但她不想去澄清,也沒有澄清的必要,反正等她跟杜澤松約定的時間一到,她就會走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你不用管他們。」
「就算我不管他們,我也不可能替你送一輩子便當,我答應外公,跟你結婚的期限只有三年,三年一到,我們的婚姻關系就結束了。」
他沉下臉問︰「你討厭我?」所以迫不及待的想結束他們的關系嗎?
許初霞老實回答,「剛開始是,不過現在不會了。」比起之前,他態度也不再那麼蠻橫,還主動說要幫她調查蔡家的事,算是有些改變了。
杜軒懷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喉結滾動了下,沒有說出口。他原本想跟她說,既然不討厭他,那就留下來陪他一輩子。
但話到唇邊卻陡然發覺,這麼說似乎太沖動了,簡直就像是在向她求婚。求婚?這個念頭登時觸動了他這陣子一直纏繞在心底某種模糊不清的感覺。以前,他根本不在乎婚姻-不在乎娶的人是誰,對他而言,婚姻只不過是傳宗接代的一個工具罷了。
在他眼中只有事業,所以當外公提出只要他答應娶她,就讓他並購光力的事,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他把婚姻當成交易的籌碼,不過現在,他卻想把這個婚姻的期限無限期延長下去,他強烈的希望以後生命中都能有她的存在。
這意味著什麼?他不由得認真的開始思索。
見他沒再開口說話,許初霞走進廚房幫他煮烏龍面。
不久,她將鍋子擺上餐桌,推他來到餐桌前,再扶他坐到椅子上。
杜軒懷一直沒出聲,異常沉默的低頭吃著面。
想了想,許初霞問︰「欸,你剛才為什麼突然問我是不是討厭你?」
「沒什麼。」他喝著湯含糊的說。
「剛開始的時候,你應該也很討厭我吧?」那時的他們應該是相看兩相厭。
「嗯。」他沒否認。
「現在呢?」她好奇的追問。
靜默了須臾,他才回答,「跟你一樣。」
「也就是不討厭了。」听他這麼說,許初霞滿意的揚起嘴角。「所以看起來我們應該能夠和平的度過這三年。」這陣子他們雖然偶爾還是會吵吵嘴,但是已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互看不順眼,這是好現象。
「三年後呢?」他舉目望著她。
「什麼意思?」
「三年後你就會離開杜家嗎?」
「當然,我跟外公當初的協議只嫁給你三年。」這件事他不是也知道嗎?「如果我們相處得很好呢?你不考慮留下來?」
「留下來?」她眨眨眼,一時之間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片刻之後才醒悟,「你是說留在杜家?.」
「對,如果我們能合得來,你就沒必要走了不是嗎?」放下碗,杜軒懷正色說。
許初霞愕然的瞪著他,他的意思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我決定認真看待我們的婚姻。」他宣告。
她張著嘴,呆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彷佛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你也一樣要這麼做,不準再提三年期限的事。」他霸道的命令。
「那個……你是吃錯藥了還是在發燒?」她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模了下,發現體溫很正常,這麼說就是吃錯藥了?那她要不要打電話替他叫救護車送去醫院洗胃啊,不然他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
見她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杜軒懷揮開她的手-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沒發燒也沒吃錯藥,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這是他剛才深思後得出的結論。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許初霞驚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個我……先去洗澡了。」她吶吶的站起來。
他拉住她的手,不容她逃避,「我是說真的。」
他的手掌彷佛帶著電流,讓她宛如觸電般全身竄過一股麻栗的感覺,她結結巴巴的說︰「可是……這太突然了,我沒有準備好。」從小到大,因為明艷的容貌,不少人向她示愛告白過,但她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這麼的手足無措。
她作夢都沒有想到杜軒懷竟然會喜歡上她,這太出乎意料了。
「你什麼都不用準備,只要接受我的感情就好。」他的視線直勾勾的望著她。
「不是,我不想……我是說我沒打算要再談戀愛。」上一次的戀情傷透了她的心,她的心還沒有完全修補好,沒辦法這麼快再投入另一段感情里。
「你這是在拒絕我嗎?」杜軒懷神色登時一冷。
他那陰鷙的神情宛如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忤逆了他,許初霞被他看得背脊發麻,她從來沒有拒絕一個人拒絕得這麼膽顫心驚過。
整理了下思緒,她深吸口氣,「我……我是覺得我們並不了解對方,你會突然這麼說,可能是因為最近腳受傷了,我們有比較多的時間相處,所以才讓你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喜歡我。」
听見她這麼說,他的臉色沒有比較好,反而更陰沉了幾分,「我又不是白痴,喜不喜歡一個人還會弄不清楚?」他接著問︰「你不喜歡我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居然無法當著他的面說出不喜歡這三個字,心里有些紊亂,她想找個地方冷靜一下自己的情緒,但是他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
他的手彷佛高溫的烙鐵,燙得她整個人都躁熱起來。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他雙眸緊盯著她追問。
「我……不討厭你,但是……我還不想談感情,我覺得我們還是維持現狀會比較好。」自從之前那段四年的感情換來了背叛後,她就變得不太相信愛情了,她覺得現在這樣跟他相處很自在,不想有所改變。
被她一再的拒絕,杜軒懷臉色難看的放開她的手,扶著桌子坐回輪椅上,推著輪椅回房。
「我不是有心想傷害你,對不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許初霞歉疚的低聲說,她只是怕了,怕再一次被愛情所傷。
對,她很沒種,外表看起來凶巴巴的,可是一旦受了傷,就只會躲起來自己舌忝傷口,表面上還要假裝灑月兌的對移情別戀的前男友說︰「大家好聚好散,既然你在外邊有喜歡的人,那就祝福你。」其實心里痛得要死,恨不得把他抓起來大卸八塊。
那是她的初戀,也是唯一一次的戀愛,從大一到大四畢業,整整四年的感情,卻在他出國留學的半年後,從他朋友那里得知他有了新歡,兩個人甚至同居了。
她打電話質問他,原本他是否認的,直到後來被她逼急了才承認。
她已經很久沒想起那個人了,這一晚,卻在杜軒懷的告白下,讓她再憶起了當時的情傷帶來的痛。
許初霞垂著臉靜靜坐在飯桌前,平息著被勾起的難堪情緒。
半晌後,杜軒懷的聲音再度響起——
「既然你想維持現狀,那就依你的意思吧。」
聞言,她愕然抬首。
來到她面前,杜軒懷已神色如常,「你還發什麼呆,扶我去浴室,我要洗澡了。」
「……喔。」她愣愣的起身,推他回房,再扶他走進浴室。
替他帶上浴室的門後,她貶眨眼,有些狐疑他的態度怎麼會突然轉變得這麼快?
是因為他的喜歡不夠多,所以才會輕易就放棄嗎?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心里卻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