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娘掌家 第九章 前後夫君對峙

作者 ︰ 千尋

之後的事情進行得快,蘇蒙領著兄弟挖出金礦,連同霍王妃陸玥隻留下來的銀環為證,送進京城,面呈皇上。

另一方面,蘇蒙和寧語塵合力放出消息,說左靜找到何桐,挖到金礦,卻選擇入京投靠皇上。

霍王慌亂,派一批批武功高強的暗衛,企圖將左靜抓回來。但他們沒有抓到人,倒是一批批被人給收割了。

寧語塵挺身,表示願意為霍王做馬前卒,帶領軍入京城,他的赤忱忠心感動霍王,霍王將手上的兵符交給他。

而中毒已深的霍王,精神不濟、情緒暴躁,成天沉溺于男女情事上,他沒有跟隨軍隊入京,反而留在嶺南,只待寧語塵一戰功成,迎他入京為帝。

這是很荒謬的決定,但此時此刻的霍王早已做不出理智的決定。

沒有暗衛和軍隊的霍王,就是只沒牙齒利爪的老虎,皇帝派來的暗衛,輕易取走了他的項上人頭,而寧語塵順利將八萬大軍送到皇上手中。

一處金礦、八萬大軍,再加上霍王的項上人頭,登基多年,背後芒刺終于去除,皇帝沒有這樣高興過,他大肆封賞有功人員。

此次的首功,寧語塵封忠義伯、留任職正三品太常寺卿。而當年為推翻霍王失敗,家族遭難的蘇蒙封毅勇伯,擔任皇帝跟前帶刀侍衛,那是個三品武官。替朝廷尋到金礦的何桐入太醫院,封五品醫官。

何桐留在嶺南,只寧語塵和蘇蒙先行進京。

今日第一次早朝,皇帝賜府邸、無數金銀,看得百官眼紅不已,但無論賞賜什麼,皇帝都不虧,想想那可是八萬士兵及整座金山,何況能夠不動兵力就滅了霍王,這邊勞,怎麼賞都不為過。

退朝後,寧語塵和蘇蒙一路行來,都有人向兩位新任伯爺打招呼。

沒錯,他們可是香脖脖,如今皇帝怎麼看他們怎麼順眼,今日下朝,因為兩人,氣特別愉快熱烈,連過去最受寵的袁將軍都要靠邊站。

遠遠地,袁裴朝他們走近,視線相對間,寧語塵和蘇蒙嘴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老友再見,恍如隔世,他們退去年少時的青澀,長成偉岸青年。

征戰多年,殺伐無數,袁裴身上多了堅毅沉穩、英氣逼人的氣息,精銳張揚。

寧語塵容貌仍一如當年,長眉斜飛,只是一雙眼楮深邃幽遠,內斂沉靜,令人抓模不透。

至于蘇蒙,英英玉立,朱面丹唇,俊朗不凡,便是女子都鮮少有如此的好顏色,他一身月色長袍雍容貴氣,可惜雪亮的目光中隱有慍怒,銳利逼人。

袁裴走近,臉上淨是罪惡。

寧語塵選擇視而不見,直到人來到跟前,他才搭起蘇蒙的肩膀問,「阿裴,你還記得阿蒙嗎?」

這話問得太刻意,就算不認得,毅勇伯封號一出,還有誰認不得蘇蒙,何況若非蘇蒙蒙難,當年他們一直都有書信往來。

「記得,阿蒙,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有點辛苦,不過苦盡笆來。不談這個,我們到你家去吧,我想要見見瞳瞳,當年那個漂亮的小丫頭,如今不知長成什麼模樣。」蘇蒙口氣很痞,但一雙眼楮卻看得袁裴很心虛。

袁裴緊蹙雙眉道,「語塵,對不起,我把瞳瞳弄丟了。」

那一年,是袁裴打了勝戰要回京的那一年,也是瞳瞳婚後第一次見到袁裴的那年,袁家上下都動起來,從里到外打掃得干干淨淨,應該念書的慎之少爺沒上學堂,他跟著忙得團團轉的娘親打轉著。

因為爹爹要回來了,離開家數年的爹爹馬上就要回來了。

「京醬肘子悶透了沒?」瞳瞳第五次繞進廚房問。

「夫人,別擔心,爺回來,好菜立刻能上桌。」菜色是夫人親自擬定的,之前還盯著大伙兒先做一遍,都確定沒問題的。

瞳瞳輕吁口氣,自從收到信確定哥哥返京日期,總是提著心。

她一下子想做這個、一子想做那個,明明計劃周延、實行妥當,臨到頭了,卻還是擔心哪里做得不夠。

「紫兒。」

她才開口,紫兒立刻接話,「衣服全備好了,小廚房里燒著熱水,爺一回來可以馬上洗漱。」紫兒沒等她開口,就把自己負責的部分交代清楚。

見狀,慎之拉住她。「娘,您歇歇吧,別慌。」

呼,瞳瞳吐氣,是啊,慌什麼呢?

思念這種東西是會習慣的,她習慣等待、習慣思念,突然間他就要回來了,突然改變的習慣,自然教人心慌。

她停下緊張,抱住兒子,彎腰把頭埋進他頸窩。「慎兒,你爹要回來了呢。」

「這話,娘說過好幾次啦。」

「你說,是真是假?會不會伸個懶腰,轉頭發現只是作夢?」

慎之回答,「不會的,爹真要回來了,今兒個大軍進城,鞭炮聲從街頭響到街尾,百姓都爭相看飛騎將軍呢。」

爹得先進宮見過皇上才能回家,皇上能體會親人心思,不會留爹太久吧。他想。

瞳瞳彎彎眉眼,是啊,裴哥哥好能耐,官位一升再升,升得她措手不及,還沒做足準備,自己成了四品誥命婦,不知這次返京皇上會不會又一時興起,把他的官位再往上挪?但願不要,不是她矯情,實在是……貴婦圈很難混,要不是她醫術太好,才對她客氣幾分,要不一個克母名聲,就能壓得她低頭。

「慎兒還記得爹嗎?」

「有點模糊。」終究相處時日太短,分別又太久。

「你爹是個開朗、健談,很有趣的男人,小時候的他有些別扭,因為他被舅舅壓得可凶了。」

「舅舅怎麼會壓爹爹?」

「誰讓舅舅會念書,那時候祖母身子可好啦,修理小孩的氣勢和打土匪差不多。」

「原來爹殺敵的氣勢是同祖母學來的。」慎之恍然大悟。

袁老夫人听著,呵呵笑起來。「明白了吧,棒下出孝子,打罵出能人,你娘把你給寵上天,日後肯定有苦頭吃。」

「才不會呢,我會孝順娘,會努力上進,我和娘打過勾勾的。」慎之說得斬釘截鐵。

一家子和樂融融,瞳瞳真心感激,能嫁入袁家,是她最大的幸運。

等裴哥哥回家,也許可以……可以幫著想想辦法讓哥哥回來吧?等哥哥回來,再娶個嫂嫂,她的人生再無缺憾。

「老夫人、夫人、小少爺,爺已經到了東街……」

三人互視一眼,異口同聲。「到外頭接人去。」

袁裴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簇新的屋宅,楠木做的黑金色大門,簇新的院牆,門前兩只氣勢磅礡的石獅子,這里是……他的家?

見他停在原地,出門迎接的林管事笑盈盈地解釋,「爺,您沒看錯,這里是咱們家,去年夫人買下隔壁幾戶老房,拆掉重建,新宅院有五進呢。」

新宅院、新人、新氣象……他家瞳瞳怎地這般能干?他從沒料想過,才短短幾年,家中竟有如此變化。

兩扇大緩緩打開,里面幾個人簇擁著主子們走出來,剛走到門口,目光與袁裴對上,倏地,袁老夫人淚水汪汪,潸然而下。

袁裴快步上前,屈膝跪地。「娘,不孝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你回來……娘這顆心就安了。」袁老夫人把兒子給扶起來。

鼻頭發酸,笑容卻燦爛,哥哥黑了瘦了,但身形挺拔,劍眉斜飛,鼻梁挺直,一雙丹鳳眼散發著勾魂魅力。

目光投射到他面上,如今的他神威凜凜,英氣逼人,宛若天神。

胸口微暖,思念多年,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再不必一個人苦苦支撐,此後,她的人生將會有雙強健的臂膀陪著她走過。

她從不言苦,但怎能不辛苦?她只是個女子,有得依靠,誰願獨立?

開心暢意,覺得所有苦都值了,所以日子會越來越好,對吧?有裴哥哥在,他會為自己頂起一片天,會……笑在瞳瞳嘴角凝結。

袁裴側身,露身後的女子,她十七、八歲,鵝蛋臉,新月眉、明眸含怯,紅唇輕抿,娉娉婷婷細柳生姿,姣美得令人驚艷。

她手里牽著個六、七歲的女孩,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泵娘。她發現瞳瞳看著自己,臉色微微蒼白,下意識抓住袁裴的衣袖,滿心滿眼的依賴。

瞳瞳隱約猜測到什麼似的,咚的一聲,心沉入谷底,而袁裴舉目對上她,臉上有著無措和抱歉。

所以……她猜對了?

只是四目祖對,瞳瞳的喜悅瞬間被剝離,冰冷寒意從四方鑽入,彷佛從高空墜落,失速的感覺像只大手緊緊攫住她的心,迫得她無法呼吸。

望著袁裴的雙眼,紅絲漸漸浮上,眼底結出晶瑩珠淚,這麼好的日子不該哭的,但她無法阻止淚淌,只能垂頭,遮掩不斷擴散的無助與茫然。

突地,誠王世子鄭禹青的話不斷在耳邊反復——

值得嗎?值得嗎?值得嗎……

慎之上前,對著袁裴興奮喊,「爹,您終于回來了。」

目光微詫,那小心翼翼、循規蹈矩,深怕被遺棄的小男孩長這麼大了,他變得熱情、太方、快樂……這是被善待寵愛的孩子才能有的表現。

瞳瞳待他,確實如同親生。

「慎之長這麼大了。」他拍拍慎之的肩。

「嗯,慎兒已經開始念四書,能扎一個時辰馬步……」

見慎之滔滔不絕,袁老夫人並不知道慎之非親生孫子,只道父子情深,這話起了頭,怕是止不住,忙道,「有話進屋里再說。」

「是,祖母。」慎之應聲。

袁裴始終沒有對瞳瞳說話,瞳瞳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眼看婆婆一手拉著慎之,一手牽著袁裴進屋,她下意識退到一旁,等發覺該跟上時,裴哥哥身後的女子已經走入門內。

站在身後,她看得一清二楚,裴哥哥走在前頭,卻反手握住那名女子,女子又拉著小女孩,一群人熱熱鬧鬧地進屋。

突地,她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突地,她發現這宅院似乎蓋得太小,小到讓她找不到容身之處。

「夫人。」紫兒輕喚。

瞳瞳回過神,收起苦澀,說道,「進去吧。」

只是每走一步,心越沉、腳越重,酸澀在舌間不斷攪動。

「娘,月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後會在這里住。」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所有人都明白怎麼回事了。

屋里一片靜默,所有人都有幾分不知所措,這種時候,瞳瞳有權利哭泣、埋怨,有權利什麼事都不必做,但是……她太驕傲了,驕傲得不肯讓人看笑話。

于是她的身子抖得厲害,卻站出來發號施令。

她說,「春風、夏雨,你們領程姑娘到秋苑安置。」

「是。」

她偏過頭對程月娘道,「程姑娘,暫時讓她們兩個伺候姑娘,明後天,我再讓牙婆上門,讓姑娘挑選幾個合用的。」

「多、多謝袁夫人。」她有些嬌羞、有些惶恐,她望著瞳瞳的眼里,有著教人心疼的委屈。

「慎之。」袁裴低喚。

慎之快步上前。「是,爹爹。」

袁裴拉著慎之走到小泵娘面前,道,「她是雪兒妹妹,你幫爹招呼,帶她到處逛逛、熟悉一下家里行不?」

「行。」他應下聲,對程雪兒道,「哥哥帶你去玩,好嗎?我們家里可好玩啦,娘在院子里給我搭了秋千,你想不想蕩?」

慎之領下爹爹給的差事,熱情地拉著小泵娘走出廳門。

揮退屋里伺候的下人,關上門。

婆媳加上剛進門的袁裴,三人均是沉默,半晌,袁老夫人道,「這些年你不在,袁家是瞳瞳一手撐起來的,看我們如今過什麼樣的生活,不必說你定也明白瞳瞳是怎樣的盡心盡力。」

「人人都羨慕我有個好媳婦,我旁的不求,只你平安回來,和瞳瞳生幾個小子閨女,咱們家也就圓滿了,可你……你弄出這一出,有沒有想過瞳瞳的立場?」

袁裴咬緊牙根,握住拳頭,壓得指節咯咯響。「月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棄她于不顧。」

「你打算怎麼做?照顧她一輩子?也行,照顧的法子很多,你認她為義妹,我幫著給她找門好親事,再陪上一副嫁妝如何?」

見母親這樣說,袁裴濃眉緊蹙,又道,「月娘已委身于我。」

噗地,瞳瞳忍不住笑意,只是淚水漫過笑意,在裙擺間墜出兩滴墨黑。

「你怎地如此胡涂?這是無媒苟合啊,你現在風頭正盛,就不怕御史參你一本。」

「娘……」

袁老夫人不理他,轉頭對媳婦。「瞳瞳說,你想怎麼做?」

她明白的,明白婆婆的小心思,前面的指責不過是為著誘出她一句——為著裴哥哥名聲,把人納了吧。

是啊,她原本以為是裴哥哥外頭生的兒子都能視如己出了,再納一名妾室又如何?

反正她寬容大肚,反正她賢慧淑德,反正她是袁家婦,就該事事為袁家考慮。

只是這袁家婦……好像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好做。

緩緩吐氣,抿緊雙唇,她把眼淚逼回去,抬眸對上袁裴。

只是人還是那一個,怎地覺得陌生了?

「不是我想怎麼做,而是袁哥哥想怎麼做?」放下話,她一瞬不瞬地望住袁裴。

「我想娶她為平妻。」

一句話,投下震撼彈,不是小妾、姨娘或通房,而是平妻,這是要有多大的情感基礎才能促成這樣的事?

瞳瞳靜靜望著他,一語不發。只是啊,那把刀子在她心口不斷地刨著,刨出肉屑、刨出鮮血,刨得她疼痛不已,卻發不出呼救聲。

袁老夫人卻是清楚,自己的兒子有多倔強,當年他可以不顧自己以死相脅、非要投身軍旅,可以為此與她長期冷戰,他要的東西從來都只會要到手,那麼最終只能委屈瞳瞳。

「你們夫妻好好談吧。」袁老夫人緩緩起身,她拍拍瞳瞳的手說,「他是你日盼夜盼才盼回來的男人,別盼出個身合心離才好。」

瞳瞳心墜得更加厲害,身合心離、身離心合?她不知道哪一種更好些,她總告訴慎兒別害怕分離,可現在她卻怕了。

廳里剩下夫妻倆,只是,他們算得上是夫妻嗎?他甚至沒為她掀開過喜帕,情分這麼淺,她怎能奢望他站在自己這邊為自己著想兩分?

婆婆走了,她抬眼,認真問,「其實程姑娘並不是裴哥哥的救命恩人,對嗎?」

就如同慎兒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那只是讓婆婆必須接受他們的借口。

袁裴詫異地望著她,她怎麼知道?

「裴哥哥說謊的時侯,常會把指節扳得咯咯作響,裴哥哥肯定很愛程姑娘吧,愛到不惜對婆婆說謊,也要迎她入門。」

「瞳瞳,對不起。」

瞳瞳抓皺了裙擺,即使明白對不起她,他仍然堅持要做,可見得啊……抬眼看天,她努力把失望給憋回去。

「怎麼認識的?」她提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她是流民,雙親和弟弟都死了,她樣貌狡好,引人覬覦,是我從那些人手底將她救下……」

他叨叨說著自己的英雄事跡,興奮略帶著羞怯的模樣,像個小少年而非英挺偉崖的大英雄。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子,是不是每個人在愛情面前都會變得傻氣?是不是只要愛情來到面前,誰都無法抗拒?

于是瞳瞳明白,這場仗尚未開打,她已經輸得徹底,在裴哥哥心里,誰勝誰負,一清二楚。

「月娘是個溫柔的女子,她絕對不會越過你,不會想與你一較長短,好好與她相處,瞳瞳會發現,她是個多麼好的女子。」

她真的很想哭呢!程月娘不想與她一較長短?那是因為不需要相較,她已經穩坐泰山了,一個勝利者,何須對匍匐在足前的失敗者痛下殺手?

她是個多麼好的女子……

所以當她覺得程月娘不夠好,原因肯定是她沒有好好與之相處,對吧?

三言兩語間,他已經把兩個女人的位置擺得那樣明顯,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以後還是你當家,月娘不會與你爭奪,你就把她當成另一個慎兒,用你寬大的心接納她,行嗎?」

這個家是她賺來、立來的,本就該她當,何必說得好似……因為程月娘不搶,她才沒有機會失去?

至于另一個慎兒?能夠這麼相較的嗎?

袁裴一句接著一句說,她沒有插嘴,只是淚水已經泡了心,但她沒哭,因為她很清楚眼淚的分量取決于觀眾的心,她在他心里是……零。

突然恍然大悟,原來盼望、思念是她一個人的事,原來愛情只是她的想象,原來他無心無情,原來她于他只是……

只是什麼呢?一場托付?一個對好友的承諾?一個無法卸下的責任?

可,不需要的呀!她可以不當弱女子,她可以獨自活得好好的,她不需要同情、不需要無心承諾,她可以的……

袁裴還在叨叨絮地說著程月娘的好,他以為說得夠多,就能說服瞳瞳喜歡上月娘,殊不知他越說她越傷心,越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心扭得厲害,胸口壓迫得嚴重,她喘不過氣來,她的痛苦對應著他的快樂,他在多年後歸家,給予她最沉重的一擊。

此時此刻她無比想念哥哥和師父,垂眉,再抬眼,她深吸氣,硬生生將委屈給憋回去。

「裴哥哥,我明白了。」她一笑。

她的明白讓袁裴放心,他道,「皇上會為我和月娘賜婚,聖旨這兩天就會到。」

又是賜婚?這麼擔心程月娘在她面前矮一截?

咬緊下唇,她嘗到腥咸味。失笑不已,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不爭」,「不計較長短」。

程月娘何必爭呢?已經有人為她爭、為她論出長短了呀!

瞳瞳笑著,清澈的目光看得他心虛,卻看得自己心悸,這就是男人。

「如果沒有別的事,裴哥哥,我先回房。」

「好。」他應聲,見她起身,在雙腳胯過門坎那刻,他又喚,「瞳瞳。」

「有事?」她回頭。

「這幾天我歇在月娘那里,剛到新環境,她會緊張。」

「我理解。」她點頭,理解自己才是該學會不爭、不較長短的人。

「瞳瞳……」他欲言又止。

「嗯?」

「月娘懷上了。」

轟地,程月娘懷上了!寧語瞳被砸上,被天外飛來的巨石給狠狠砸中,砸成一堆爛肉。

這是先斬後奏?但奏不奏又如何?心死都死了,還能活轉回來嗎?

她深吸氣,再度轉身往外,走兩步,折回來,她在他面前站定,咬著牙問,「還有其它更壞的消息嗎?」

一愣,袁裴的臉僵住,半晌無語。

「沒有?很好,我知道了。」

這次她真的走了,走得快,好像後頭有妖怪在追逐。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袁裴長長地嘆口氣,終究負了她。

回到屋里,腳步依然迅速,匆匆關上門,她跑到床邊。

看到熟悉的大床,她松口氣,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是認真參加一場大考,原認定該金榜題名,不料發榜日,卻無法在榜單上尋到自己?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找過無數,然後松口氣,認命,知道此處無自己的容身之地?無容身之地?恍然大悟,管她曾經怎樣努力,這里從來都不是她的容身之處。

幾個無眠的日夜,讓她心力交瘁,以為熬過無數寂寞終究會盼來溫暖,誰曉得迎面襲來的竟是酷冽寒冬?

眼前一片昏暗,她跌進床里,軟軟的床,溫柔地包圍了她的悲哀。

被一只不知名的野獸追趕,瞳瞳狂奔狂吼,她以為跑得夠快,就可以躲過被吞噬的命運,沒想到一路奔逐,最終仍落入那張血盆大口。

她在胃袋中被囚禁,在漫無天日的黑暗中恐懼,她一點一點被胃酸溶蝕……

「夫人,醒醒。」紫兒的聲音把她喚醒。

猛地驚醒,她滿身是汗,額頭汗水一滴滴從鼻子滑到唇邊,輕輕舌忝過,微澀微咸。「什麼時辰了?」

「剛過時不久。」

午時,她竟然睡了近九個時辰?

「昨天的晚膳呢?」她準備過數日,菜單斟酌再斟酌,為著合家團圓而備下的晚膳。

「夫人睡下,爺讓人別打擾夫人,那邊先用了。」

那邊?哪邊?秋苑那邊?「老夫人和小少爺呢?」

「剛剛老夫人與爺、小少爺和程家姊妹用過午膳後,已經回屋里歇下。」

恍然大悟,是那邊啊!是袁家「那一邊」,和寧語瞳無關的「那一邊」,確實是合家團圓餐,只是她……不在團圓的圈圈內。

「寶珠姊姊來了,想見夫人。」秋陽進門稟報。

瞳瞳深吸氣。「讓她進來。」

寶珠並沒有隨她嫁入袁府,瞳瞳把她留在老宅當管事娘子,負責制藥廠,梳冼過後,瞳瞳見了她。

「小姐這一季的盈余兩千六百多兩,我留下六百三十八兩應急,剩下的兩千兩全在這里,小姐點收。」

瞳瞳幾次想擴大藥廠,最終歇了心思,樹大招風,袁裴不在,她不想引起太多材狼覬覦,因此數年來供應的仍然只有百草堂,收入穩定,能小康,卻無法大富,但好歹靠著盈余把袁家變成如今模樣。

看過賬本,瞳瞳把銀票推到寶珠跟前。

「姑爺已經回來,家里的吃穿用度再不需要靠咱們,這銀票你就積攢著,等哥哥回京後再把銀票交給他。我和百草堂簽下十年長契,往後像現在這樣,逐月供藥就行。」

寶珠道,「制藥的事奴婢會繼續進行,萬萬不會出半點差錯,只是銀票……還是由小姐收看吧。」

瞳瞳偏頭微哂。「過去幾年是情非得已,我打心底不願意把娘家與婆家的產業混在一起,如今姑爺回來,恰恰藉此機會把兩邊的東西分得清凊楚楚。」

「當初我沒把藥廠當成嫁妝,便是想為大哥在京城里留下一片產業,好待日後返京不至于半點基業都沒有,所以還是你收著。」

「大少爺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她必須這樣相信。

夜漸深,身為主母,應該在晚膳上張羅入席的,但是想起「那邊」,瞳瞳竟連動作都不敢。

她不出現,那邊會更加樂融融吧,他們會聊著邊關大小事,在裴哥哥的刻意之下,他們將彼此了解,互相熟悉,倘若她出現,只會破壞氣氛對吧。

那就再缺席一次,也許缺一回、兩回、三回……她將一路缺席下去,她可以在袁家當個隱形人,乖巧地、安靜地、無波無濤地,直到生命終了。

只是……這樣子有沒有關系?這樣的生活,她要不要?

她不知道,心還亂著,腦子更亂,所有和理智相關的東西全數消弭。

慎之抱著包袱進屋,看見兒子,瞳瞳放松了表情。

「娘,您看。」他把包袱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

「新衣服,雪兒妹妹的姊姊做的,一套送給我、一套送給娘。」

打開包袱,里頭有兩套嶄新衣服,程月娘很會做人,相較之下,她確實不是個大方主母。

「慎兒喜歡雪兒妹妹嗎?」

「喜歡。」他毫不考慮地回答了。

笑容僵在瞳瞳臉上,這麼快就收服兩個人、兩顆心?不是刻意的,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見瞳瞳不語,慎之的笑也僵了,他舌忝舌忝唇,遲疑問,「娘不喜歡雪兒妹妹嗎?」

「如果娘不喜歡,那慎兒也可以不喜歡嗎?」

她看出他臉上的掙扎,她知道逼迫孩子選邊站很可惡,但是她貪婪地想知道他的答案,雖然瞳瞳清楚,知不知道都不會改變狀況,雖然瞳瞳明白,不該用自己對慎兒的一點恩情來阻止他的心,雖然理解這樣的貪婪不聰明,她卻還是……愚蠢貪婪了。

他皺眉,他痛苦,她卻持續用沉默逼迫他。

最終,慎之咬牙。「如果娘不喜歡,我便不跟雪兒妹妹說話了。」

她逼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也在慎兒臉上看見自己的殘忍,她想抱抱他,想柔聲告訴他「對不起,娘不是真心的,你想喜歡誰便喜歡誰,不必在乎娘喜不喜歡」。

只是還來不及說話,已見袁裴冷著臉大步走進屋里,他一語不發地看著瞳瞳,彷佛她做了多麼荒謬的事。

「慎兒,你去告訴祖母,你們和月姨、雪兒妹妹先用飯,不必等我們。」

袁裴是來喚瞳瞳到前廳用膳的,他知道她心里難受,知道她昏睡一整天,他帶來慎兒和月娘親手做的衣服,企圖緩和氣氛,沒想到瞳瞳會在背後唆使孩子。

看著嚴肅的父親,慎之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他焦慮地看著娘。

瞳瞳苦笑,他听見了?要秋後算賬了?也好,算清楚一點,算得她更明白自己的定位,更清楚自己的付出是多麼白痴的事情。

她模模孩子的頭,說,「乖,你先去吃飯,記得……」

「不可以偏食。」母子倆異口同聲,像過去般默契十足。「可娘中午也沒。」

真好,還有個兒子記得自己還餓著,可是有人迫不及待要算算賬本了。「娘和爹爹談過就吃,別擔心,用過飯後別急著坐下來念書,要先消食。」細細叮囑過,她送走慎兒,轉身對上袁裴。

「你容不下月娘?」他開門見山問道。

「是。」她實話實說。

「她有我的孩子,皇帝同意賜婚。」

「這兩件事我是被迫接受的。」

「不管被不被迫,你都必須接受。」

「如果我不呢?」

「你不能不,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我改變不了別人,卻可以改變自己。」

「怎麼改變?變得惡毒自私?變得愛挑撥離間?難道攪亂一家子的平靜會讓你比較快樂?你非要把日子往苦里過,這樣真的會比較好?」

原來她惡毒自私?原來在他心目中,她是個挑撥離間的女子?無聲失笑。

「在今天之前,我不苦。」她回答。

「換言之,你並不想我回來?可以,我立刻請旨,帶月娘長駐邊關。」

他這是在逼她當惡人,明知婆婆多麼盼望他回京、承歡膝下,他卻用這個來威脅她?不厚道,太不厚道了。

她心疼,疼得喘不過氣來,疼得淚水直流,她拼命瞠大眼楮,努力看清眼前這個男人,她想知道,他還是不是她認識的裴哥哥。

「瞳瞳、你錯了,你不應該離間慎兒和雪兒,他們將來要同處在一個屋檐底下,必須相親相愛,視彼此為知己,我很高興他們能夠投緣,你不該因為自己的狹隘妒忌,破壞他們的純粹情誼。」

恨恨咬緊下唇,她道,「慎兒是我的。」

「他不是你的,他是他自己的,他有權利選擇喜歡誰、討厭誰,你可以控制八歲的他,等他十八歲,你還能強迫他?到時,你只會讓他恨你。」

他說的話是真的,卻不是她能夠听進去的。

她問,「所以你恨我?」因為她逼迫他,她企圖改變眼前狀況?

「我不恨你。」袁裴上前,握住她雙肩,認真說,「只要你能放下心結,誠心接納月娘,我們家就可以和樂幸福,難道你不想要過平靜的日子?」

擰眉相望。

換言之,她不放下心結,不真心接納,幸福便離她遙遠?換言之,她必須謀殺真心,毀滅感情,才能換得一世平靜?

她低聲問,「告訴我怎樣才能做到接納?若我也與旁的男子有了首尾,裴哥哥是不是也可以放下心結真心接納?裴哥哥,別自欺欺人,一山難容二虎,後院有兩個女人,使注定無法和樂幸福,平靜早在你帶程月娘進門那一刻就被破壞殆盡了。」

「哪家哪戶沒有三妻四妾,為什麼他們可以?」

「是真可以還是假可以?是表面平靜底下暗潮洶涌,還是表里如一?別傻了,女人的戰爭雖不見刀槍血肉,卻一樣殘酷。」

「意思是你非要對月娘下手?你非要對親人殘酷?非要發動戰爭?」

這話說得多偏頗啊!他怎敢確定,不是月娘對她下手?不是月娘對她殘酷?不是月娘發動戰爭?仗未開打,她已經是他假想的敵方,這樣的日子……怎麼過?

「瞳瞳,你怎麼了?怎會變成這副模樣?我的瞳瞳對誰都大方善良,我的瞳瞳仁慈寬厚,她不會容不下一個無辜的可憐女子,更不會攪得後院混亂、無法安生。」

袁裴說得痛心疾首。

她指指他胸口。「因為這里只有你的月娘,沒有你的瞳瞳,因為你已經放棄我,我再不是你的瞳瞳。」

「固執有意思嗎?非要與月娘一較長短,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她也好想問這一句呢。

守這麼多年有意思嗎?盡心盡力為他建立一個家、一個堅強堡壘有意思嗎?在不愛自己的男人身邊堅持不存在的愛情,有意思嗎?

答案顯而易見。

深吸口氣,捂住心痛,她搖頭,「裴哥哥,我們和離吧。」

他想也不想吼出聲,「不行。」

「為什麼不行?感情最怕的就是拖著,一個滿心歡喜計劃著將來,一個已經計劃著離開,也許先轉頭的是我,但我們都心知肚明,這段感情是誰先放的手。

「裴哥哥對自己誠實一點吧,捫心自問,你真的愛我嗎?在你心里,我真的有資格與月娘一較長短?其實……並沒有,對不?」

他噎住了,望著她,他無法說謊。

黯然垂眸,她猜對了,果然愛情只是自己的想象。

「若是早與他人兩心同,何苦惹人錯付了情衷。裴哥哥,放手吧,各自高飛,各自幸福,不好嗎?」

「我承諾過語塵,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大丈夫一言九鼎,他說出口的話,再難,都必定做到。

「我並不想要這樣的照顧。」

「由不得你,語塵已經把你托付給我。月娘的存在不會改變,你必須改變態度,你別無選擇,但我可以承諾,除了月娘,我再不會納其它女子進門,我會盡量做到一水端平,不會讓你倍受委屈,只要你願意敞開心胸,便會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

別無選擇?她竟讓自己落入別無選擇的境地,多悲哀。

點點頭,她道,「那麼我去廟里,為袁家祈福吧。」

「月娘一進門,你就進廟祈福,你讓外人怎麼看待月娘?」

听懂了,重點不是她進廟祈福,而是外人如何看待月娘?這便是傳說中的一碗水端平?寒意從腳底竄上,她傻傻地看著裴哥哥,心如刀割,原來必要的時候,男人可以這麼殘忍。

他從懷里掏出萬兩銀票。「收下吧,娘說了,這些年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你拿出來的。」

這算……銀貨兩訖,從此他再不欠她?

她把銀票往前推,道,「不必,就當我償還當年的救命之恩。」

他看她一眼,沒有接手銀票,轉身離去。

這意思是……他不欠她、負她,一張銀票買斷過往,從此他是丈夫是她的天,只有她听話的分,沒有他將就的理?

錯了,她以為情分是再多錢都買不斷的東西,原來是可以買斷的。

就著燭火,靜靜看著桌上的銀票和新衣,瞳瞳倔強地抹去眼淚,她轉頭看著屋里的桌床椅櫃,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好陌生。

她用萬兩銀票,為裴哥哥和程月娘辦了場盛大婚禮,所有人都稱贊她賢慧,天曉得,她不願意擔負這樣的名聲。

婚禮那天,宮里來了賞賜。

瞧她做人多麼失敗,連後宮娘娘都要藉由賞賜告誡她這個主母,厚待程月娘。

婆婆在笑,程月娘的溫柔收服了她。

慎兒在笑,牽著雪兒的手不放。

裴哥哥在笑,喜得佳人,幸福連連。

所有人都快樂得不得了,太多的快樂擠壓了她的憂愁,所以她冷眼看著他們的笑,她也跟著笑,燦爛地笑著,她用笑容一點一點劃斷與他們的情分,切割她曾經的努力,並且深深地埋葬自己的哀慟。

她會好起來的,她這樣告訴自己,就算復原的過程很痛,她也能夠熬下去。

婚禮過後,她把中饋交到林管事手中,關上門,自禁屋中。

她日夜都在抄經,但下人的耳語讓她知道,婆婆和新媳婦比母女更親,也知道慎兒和雪兒感情深厚,日日玩在一起。

鳩佔鵲巢,她一手建立的家,有了新主人。

她不允許自己傷心,她驕傲、她固執,她要強大地將自己與袁家人剝離。

「你這是何苦?」婆婆問。

她更想問,是誰說了,把兒子和媳婦擺在一塊兒,她選擇媳婦?

不過也沒錯,她的確選擇媳婦,只是……選擇了新媳婦。

慎兒每天學都來問安,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笑隔了一層膜,他們的心越離越遠。

終有一天啊,終有一天她會成為袁家的陌生人,她知道的……

時序拉回到現在。

屋里一陣乒乓聲,程月娘在門外,憂心忡忡地垂著淚,程雪兒握住她的手,無聲安慰,慎之小小的臉上看不出心情。

他想娘了,很想很想,但是……大人的世界很難懂,他論不出誰對誰錯。

「很好,我把瞳瞳交給你,你竟是這樣待她?」語塵氣結。

「對不起。」袁裴垂頭,臉上身上到處布滿青紫。

一陣靜默,三個男人相對無語。

蘇蒙卻在這時想起瞳瞳說過的話——

我曾經以為喜歡誰,就應該拼命對誰好,不計一切、不在乎付出是否能得到回報。

冷眼看著袁裴的將軍府,京城寸土寸金,不管是衣食住行都比旁的地方昂貴,在這樣的情況下,瞳瞳還是把將軍府給撐起來了。

她守著婆婆和丈夫幼子,期盼丈夫回歸,沒想到人回來,卻也帶回另一個女人,她沒有反抗權,只能被迫接受。

難怪她要放下努力經營的一切,難怪她要逃。

「數年守候換得如此回報,真令人心傷。」蘇蒙幽幽說道,他心疼瞳瞳。

「我以為瞳瞳可以接納月娘。」

「憑什麼她可以?因為你的月娘溫柔嫻淑、善良體貼?因為你認為她不會與瞳瞳爭位?袁裴,你把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沒有女人願意和別人共享丈夫,除非她根本不在乎你,你這樣做,對瞳瞳不公平,對程月娘也不公平。」寧語塵沉重道。

蘇蒙接道,「想想你離開時,家里是什麼光景?瞳瞳才十四歲,尚未及笄,語塵被流放,她連傷心都未收拾妥當,就要接手你留下來的責任。

「生病的,年幼的稚子,和一幢刮風下雨就要漏水的破房子,為了掙錢,她拋頭露面,你知不知道她曾經被紈褲調戲?她嚇壞了,回到家還得裝作無事。

「她就是個孩子,身邊還得帶個孩子,她不得不逼迫自己早熟懂事,她日夜盼著你回來,當她的頂天梁柱,可你做了什麼?

「她嫉妒?她狹隘?她無容人之心?她不願意把日子往好里過……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拿把刀往她心窩子捅!」

蘇蒙的話,句句刺著袁裴和寧語塵的心。

這些話,瞳瞳半句都沒有對他們說過,她總是張著一雙明朗大眼,總是喬裝堅強,小小的她從沒在旁人跟前脆弱過。

心都疼了,因為瞳瞳。

「你怎會知道這些?」袁裴問。

「因為她被人販子綁走,因為我從人牙子手中將她買下,她長得一副好模樣,若不是我買下她,你認為她會被賣到哪里?」蘇蒙迎上他的目光,毫不心虛的逼問。

「瞳瞳在哪里?我去接她回來。」有瞳瞳下落,袁裴心急。

「然後呢?再讓她受一次委屈、無數冤枉,再讓她傷心一輩子?不必了,當初如果你告訴我,你不喜歡瞳瞳,我必不會將她托付與你,是我的錯。」寧語塵語重心長道。

「語塵,對不起……」他對好友飽含歉意。「這次我保證,接她回來之後,我會盡力彌補她、盡力待她好。」

他真心認錯,真心想要挽回,他是喜歡瞳瞳的,那是自己從小就疼著、哄著的小丫頭,有人想傷害她,他也不許。

「不必了,她要的感情你給不起,你給得起的,她不稱罕。」寧語塵搖頭。

「你的意思是……」

蘇蒙接話,「意思是你給不起的,我來給,從此以後,我才是語塵托付之人。」

「阿蒙,你和瞳瞳……」

「我們是緣分天定,誰曉得人販子會千里迢迢把她送到嶺南,誰曉得我們會在千里之外相遇?我買下她,我們朝夕相處,我認為她值得我付出所有,既然你給不她愛情,那麼,放棄吧。」

「你要我放棄?」

阿蒙不介意瞳瞳成過親?不在意名聲?過去就算了,現在他是皇帝親封的毅勇伯,又深受皇帝所喜,日後升官晉爵是必然的事情,他願意娶個再嫁婦?

「是,和離吧,當初賜婚是你去向皇上求來的,皇上那里由你處理。」

等這些瑣碎的麻煩事解決,他將再次迎娶瞳瞳入門。

至于名聲?那是男人給的,只要得丈夫看重,只要丈夫前途無量,所有人面對她時都得低頭。

想起瞳瞳,蘇蒙俊美的臉龐充滿幸福光暈,他終于重新有了家,那個家里有個深愛的女子,夜夜掌燈等著他,這樣的日子是他渴求、渴盼的。

「語塵,你也同意?」袁裴問。

「誰能給瞳瞳幸福,我便同意誰。」寧語塵回答,妹妹的快樂是他唯一的立場。

看著兩個昔日好友,袁裴突然有被排擠在外的寂寞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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