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娘掌家 第十一章 你的對手不是我

作者 ︰ 千尋

瞳瞳想睡,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冼過澡,想吃點東西,但看著滿桌的菜肴卻食不下咽。頭昏昏沉沉的,下床,屋里沒有服侍的丫頭。

拍拍臉頰,清醒清醒,她走到桌邊想倒水,卻發現茶水是冷的。

臘月寒冬,就算她是不受寵的姨娘,給她上這樣的茶水未免太……

虧林宜瑄表現得處處周全,原來還是心急了,急著給她下馬威,急著讓她看明白,誰才是這里真正的女主人。

何必呢,她的對手從來都不是林宜瑄。

渴得厲害,茶冷,她還是硬喝下兩杯,寒意入月復,身子微抖,卻止了渴。

答應晚兒去看他的,憑著記憶,她往他的院落走去。

走到門口,發現門沒關,林宜瑄正在喂晚兒吃飯。

這麼冷的天,屋里都添上炭盆,卻沒把門給關起來?這是想讓她親眼見證母子情深?讓她別妄想鳩佔鵲巢?

大動作尚未,小動作處處,才起了頭,瞳瞳已經覺得累得半死。

「娘。」兒發現瞳瞳,連忙下桌跑到她身邊,抱住她的腰。

見兒沖過來,阿晨、阿曦也飛快跑到她身邊,她的腰被晚兒佔據,阿晨、阿曦只好一人拉住一手,彼此之間沒有主子下人的分際。

「我洗香了。」晚兒抬起手,要瞳瞳聞。

「我也洗了。」阿晨、阿曦跟著說,「搓一層泥呢。」

「好,我聞聞看。」瞳瞳蹲,一把抱住三個小孩,湊近他們的胸口,惹得他們咯咯笑不停。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四個人的親昵惹毛林宜瑄,眼看三個孩子撇下自己,往寧語瞳身邊竄,一股火氣上揚,林宜瑄手里還拿著湯匙,砰地一下,她把湯匙往地上重重一攢,玩鬧中的四人嚇了一大跳,齊齊轉頭望向她。

「沒規矩!食不言、寢不語,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們中途離席是不對的嗎?」

話說完,她上前,手指往阿曦、阿晨頭上重重一戳。她留著長指甲,這一動作,兩人額頭瞬間浮上紅腫印子,可見是下了重手。

戳了人還不解氣,她怒道,「分不清楚什麼是主子、什麼是下人嗎?誰允許你們這樣和少爺玩的。」

瞳瞳搖頭,他們只是孩子,下意識地,她把阿晨、阿曦拉到自己身後護著。「你心有不滿,大可以沖著我來,別拿孩子出氣,以強凌弱,有意思嗎?」

「我不過是教訓下人,也礙著妹妹了。」

「阿曦、阿晨不是下人,他們是我為晚兒挑選的臂膀,是日後相互扶持的兄弟。」

「晚兒需要兄弟,我會給他,不需要挑幾個低三下四的人來當他的兄弟。」林宜瑄抬高下巴傲聲道,「我知道妹妹並非出自大家,還在盜匪窩里住餅大半年,行事舉止不懂得規矩是理所當然。但妹妹進了咱們毅勇伯府,就得忘記過往,好好把規矩學起來,倘若妹妹還是用這法子教小孩,早晚會把晚兒給教壞了,以後出門折損伯府面子,誰來承擔?」

瞳瞳輕笑問,「貶抑旁人會讓你覺得自已更高貴嗎?如果你不喜歡阿晨、阿曦,我可以帶他們離開,至于我……誰說我進了毅勇伯府就得學規矩?」

「你非要與我敵對不可?你就不想好好與我相處?改變態度很難嗎?」

「你期待我用什麼態度對待你?我們不過是兩條不會交集的並行線。奉勸你一句,當年拋下兒子已然過錯,若想挽回他的心,最好的方法是用體諒取代責備怒罵,唯有加倍付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說完,瞳瞳朝阿晨、阿曦伸手道,「走,我給你們做飯去。」

兩人相視一笑,只差沒跳起來大喊聲耶。

只是手遞過去的同時,想發現晚兒噘著嘴,眼淚快掉下來了。

兩人看看林宜瑄再看看瞳瞳,阿晨吸口氣,「勇敢」作主,他把晚兒的手交到瞳瞳手上,然後再牽起兒,再然後……一串小豆丁苞著瞳瞳回去。

看著四個人遠去的背影,林宜瑄氣急敗壞,手臂橫劃,將桌面上的碗筷全掃落地。

她喘著氣,陰毒的雙目中竄著火花,她對自己說,「寧語瞳絕非善茬,我不能大意。」

直到夜深,蘇蒙仍未回來,三個小孩躺在瞳瞳的床上,輪番說著心里的恐慌。

晚兒說,「我不喜歡那些丫頭,娘可不可以叫她們走開?」

阿晨說,「王嬤嬤可凶著吶,她手上的刷子快把我身上的皮給刷破,她還說,進了伯府就得把野孩子的樣兒給收起來。」

阿曦附和,「她也這麼跟我說,我告訴她,『夫人說我是乖孩子,不是野孩子』,她氣我頂嘴,還拿雞毛撢子打我。夫人,你看。」他扯起褲管,讓她看腿上的傷口。

心一扭,瞳瞳下床取來藥膏為他擦藥。

見狀,阿晨忙拉起袖子,他也挨打了,是用藤條打的,已經泛紫。

看阿晨、阿曦在娘跟前討拍,晚兒噘著嘴,眼眶紅起來。

「晚兒,怎麼啦?」她不信有人敢動晚兒。

他撲進娘懷里。「娘,我**痛。」

拉下他的褲子,果然,那里什麼都沒有,他只是想被疼惜。她伸長手臂,把三個孩子攬在懷前輕聲道,「看起來,我們都對這里水土不服。」

「娘。」

「嗯?」

「我想爹,想王嬸嬸,想村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嬸了。」

「我也想。」阿晨、阿曛異口同聲道。

嘆口氣,她也想了呀!

蘇蒙加快腳步跑進屋里,他在前院遇見何桐了,岳父沒睡,守著門等他回來。

他三言兩語就把這些天的事全告訴他,何桐問,「你打算怎麼處理林氏?」

他言明自己的打算,岳父沒有多話,只道,「你最好能夠說服瞳瞳。」

他當然能說服,瞳瞳再溫柔不過,她會體貼他的難處,會明白他的想法,就算無法說服,他的床上功夫可厲害了,總能把瞳瞳給拿下。

于是他興沖沖地跑過來了,推開門,發現她在寫字,他二話不說,沖上前,一把將她抱起,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汲取她的氣息。

「瞳瞳,我想你了。」硬邦邽的男人說著軟綿綿的話語,讓人……心悸。

她也想他,很想,想得日夜不成寐,想得衣帶漸寬終不悔。

粗粗的大掌撫上她的臉,滿眼的深情繾綣。「瞳瞳,你瘦了。」

「沒事,路上病餅一場。」

「那就好好養養,把肉給養回來,把精神也養回來。」

失笑,她不知道啊,不知道是他的眼神太撩人,還是他的心疼表現得那麼明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滿肚子的怨氣消了。

「為什麼又留起胡子?」

「我的美貌只給我的媳婦兒看,其它人想看,門兒都沒有。」

哼,慣會說好听話。「招惹風流債了?」

一語中的,蘇蒙額頭滑過三道黑線。瞳瞳怎麼那麼會猜?

那個錢家姑娘,看見他就想貼上來,他都說了自己有妻子,她竟自願為妾,還那個王大人家的姑娘,讓她爹尋自己說話,說只要他願意娶她,會出面解決瞳瞳的事,還說要給瞳瞳一大筆錢,讓她把位置讓出來。

什麼鬼啊,他們家瞳瞳傻嗎?她的老公富可敵國,巴著他,要多少有多少,她需要去覬覦那點兒蠅頭小利?

「京城里的名門淑媛,對我和語塵這兩個新科伯爺很感興趣,家里的門坎都快被媒人給踩爛了,我對外放話,說我有愛妻、有兒子……」

瞳瞳接話,「可還是有人自薦枕席,甘心為小?」

呵呵一笑,他抱著她的腰不放。「誰讓你家相公風度翩翩、俊美無儔呢,你可要把給守好,別讓外面的人給覬覦了去。」

「守得了門外的,能顧得了門內的?」

她終于說到主題了,蘇蒙正了神色,握住她的肩膀,認真說,「我心里只有你,裝不下其它人。」

如果她只有此生記憶,那麼,是的,她或許會被騙。但對不起,她偏偏擁有前世記憶,所以她很清楚,這種話只能在大屏幕上騙騙女孩的眼淚。

人心易變,新鮮總好過膩味的,她不信自己的魅力無遠弗屆,何況這里不是強調一夫一妻的世界。

她沒回答,但表情擺明了不相信。

于是他決定拿出最擅長的利器——一把抱住她,就要把她往床上擺。

沒想到帷簾掀開,那里躺著三個熟睡的小孩。

一個咬牙,他抱著瞳瞳往自己屋里去,他施展輕功,在瞳瞳還來不及聲抗議之前。運動會讓人血液加速進行,而想象力更教人血脈賁張,離開那麼久,他想念她,想念得緊。

右腳踢開大門,他正準備好進行激烈運動,卻沒想到林宜瑄竟然坐在屋內,她身穿薄紗,手里縫著他的衣裳,深情款款地望著他。

瞳瞳發出一聲冷笑,若她不在,是不是就該玉成好事了,又或者……之前,他們已經數度春風?

蘇蒙手臂僵硬,把瞳瞳放下地,凝聲問,「你在這里做什麼?」

林宜瑄咬唇,眼底浮上紅絲。「我只是過來稟告爺,寧姑娘到了,我安排她在臨風閣里住下,那里離爺的院子近,也安排晚兒和他的小廝在勤學齋里安置,不曉得這樣的安排可好?」

「不必,瞳瞳就在這里住下,晚兒和阿晨、阿曛初來乍到,對新地方多少會害怕,先讓他們也在這院子里住下,等熟悉之後,再讓他們自己挑選住處。」

這是不需要她的安排?林宜瑄不傻,明白蘇蒙的態度是在告誡她、別想插手他們的事。她不懂,蘇蒙到底看上寧語瞳什麼?一個沒有家教規矩的女子,如何能為他立起門面?

毅勇伯府剛在京城立足,必須面面俱到才能教人看得起啊!

蘇蒙也不傻,好端端的,三個被安排在勤學齋的孩子怎會睡到瞳瞳床上,定是發生風波了,所以他擺明態度,希望林宜瑄理解。

但林宜瑄沒有,她擰著眉眼,一臉可憐地望向蘇蒙,盼能得他幾分憐惜。

還不死心嗎?他已把話說得夠清楚了,他只好再以嚴肅的口吻問,「瞳瞳進京,為什麼沒派人告訴我?」

他這是在告訴瞳瞳,自己之所以這麼晚回來,不是因為不上心,而是因為不知情。也是在告誡林宜瑄,于他而言,瞳瞳比差事更重要。

瞳瞳和林宜瑄都听明白了。

瞳瞳微咂,她不是處處周到嗎?怎麼會沒派人知會蘇蒙?是想留點時間,在他回府之前給足下馬威,好教自己知難而退?

林宜瑄弄錯了,能夠教她知難而退的人只有蘇蒙。

「以後沒事別到我院子里來,免得被人誤會。」蘇蒙又道。

像被人狠狠地揍上一拳,林宜瑄擰眉。

被誰誤會?寧語瞳嗎?他就這麼在乎她?自己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是她為他侍候祖父祖母,是她陪他逃難,陪他走過千山萬水,更是她為他拼得九死一生生下晚兒,語瞳算什麼?不過是個從土匪窩里出來的女人。

不甘心、不情願,她不明白他怎麼可以這般無情。

見她遲遲不語,蘇蒙道,「你下去吧。」

咬牙,她不想,卻不得不屈膝告退。

門關上,他看向瞳瞳,嘆氣。

瞳瞳似笑非笑道,「怎麼辦?你心里只有我,裝不下其它女人,可她心里也只有你,裝不下其它男人。」

拉起她的手,坐到床沿,他鄭重道,「瞳瞳,她是晚兒的娘,當初她和蔡嘉佑離開,我以為她可以過上想要的日子,但是蔡家媳婦厲害,她過得生不如死。

她找到我的時候,全身傷痕累累,實在過不下去,如果我不收留她,或許她真會死于非命,在那種情況下,我無法不伸出援手,我不希望日後話傳到晚兒耳里,讓他怨我。」

他擔心晚兒怨他,卻不擔心她怨他?是因為她看起來豁達大肚還是善良可欺?

「所以呢,你打算留下她?」

「是,我必須留下她。」他斬釘截鐵回道。

「很好。」她從荷包里取出二十兩銀票。「我要自贖,把賣身契還給我。」

他哪有賣身契,早早就燒掉,早早就到府衙里注銷了,只是……自贖?什麼意思?林宜瑄留下,她便要離開?

不行,他不允許!「我不。」

「你答應過我的。」

「我就是言而無信,我就食言而肥,總之你不可以離開。」

「不離開,以什麼身分留下?」

「還用懷疑嗎?當然是我的妻子,我們行過婚禮的。」

「那林宜瑄呢?」

「她是晚兒的娘。」這兩者並不違背。

瞳瞳大翻白眼,沒好氣說,「兒子的娘,你的妻子同處一室,關系會不會太復雜?何況,請問你與她和離了嗎?官府里,蘇蒙登記在案的妻子是林宜瑄還是寧語瞳?」

蘇蒙無語,當時情況太亂,這件事連想都沒想過,只想著讓她離開,過上想要的生活便好,而林宜瑄認定他在土匪窩里過生活,誰曉得還能夠活多久,他們沒有考慮到這件事。

「沒有和離書,那休書呢?你寫了嗎?」瞳瞳又問。

「我寫了。」

「所以你們的婚事已經注銷?」

蘇蒙垂下頭,並沒有。

林宜收到休書,淚流滿面,她把休書燒掉,懸梁自盡,差點就救不回來。出身名門的她,再好面子不過,寧可死,也不願意名聲被污。

當年在山寨子里,他想盡辦法出謀劃策,與大家融為一體,就是為著讓懷孕的她可以過上好點的日子,可她越不過心底那道坎兒,三番兩次求他冒險帶自己離開。

她懷著晚兒,蘇蒙怎能冒險?他只能耐心謀劃,將山寨奪下。

但她等不及,無法忍受自己與賊寇掛上名。

那夜,他求她為兒留下,保證再給他一點時間,情況必定會改變,但她哭鬧不止,還拿簪子劃破手腕,堅持要離開。

他想與其留著痛苦的她,不如各自安樂。她走了,兩人緣分就此劃斷,他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沒完。

蘇蒙沒回答,她卻看懂他的答案,長吐氣,「她仍然是蘇蒙明媒正娶的蘇蒙媳婦對吧?那我呢?二十兩買回來的小妾?」

「誰說的,你不是,你是我的妻子。」

搖搖頭,她不要口頭宣言,她要實至名歸。「哥肯定把過去的事都說給你听了,六歲我就能試著撐起家,如今我更不需要依賴男人來維生。」

「林宜瑄出身名門,再好面子不過,我雖未出身名門,但自尊驕傲半點不缺,我不為妾,不要名不正言不順,更不要背後受人指指點點,我要快意一生,蘇蒙,你明白嗎?」

「給我時間,我會想到辦法。」

「多久?三天、五天、一個月,還是十年、二十年,請問我需要花多少時間等待?」

咬緊下唇,同樣的話,語塵問過他。

他無法親手逼死林宜瑄,那是晚兒的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至少她在那麼艱險的情況下為蘇蒙留下一條血脈。

他重情義、懂得感激,更別說林宜瑄還是他表妹,對于外祖家,他不能不留幾分情面。

那時他斬釘截鐵告訴寧語塵——他下半輩子的妻子只有瞳瞳一人。

寧語塵信了,但瞳瞳……很顯然並不相信,她算計著離開,她寧可玉碎不願瓦全。

推開他的手,瞳瞳認真道,「放手吧,其實我不該上京的,早在知道你留下林宜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結束了。」

就像袁裴告訴她程月娘懷上孩子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的幻想、對愛情的想象結束了。戀棧早已結束的事,太蠢!

「不對,沒有結束,我不會讓它結束。」他將她抱進懷里。

低下頭,她試圖拔開他圈著自己的手臂,但他不放,緊緊抱著。

她一根一根用力扳開,但力量不及他,霸道也不及他,她氣急敗壞,動手捶上他的胸口,一下一聲,「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我永遠都不放!」他聲明,他宣示,他說到做到。

他從未真正喜歡過一個女人,好不容易遇上瞳瞳,好不容易他明白愛上了是什麼滋味,怎麼可以輕易放手。

他抱得很緊,讓她感到室息。

她是真的不懂啊,為什麼非要一遍遍在同樣的模式中迂回輾轉,不懂為什麼她不能在愛情中開心暢懷?

她很生氣,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教她一次次失意?她要走、她要自由,她再也不要委屈自己……

連日來的焦慮心,化成一張黑色大網,深深將她罩住……她,陷進去……

清醒時,三個小孩蹲在床邊,仰著頭,巴巴的望著她。

發現瞳瞳睜開眼楮,三個小孩迫不及待的開口說話。

「娘,爹一直在這里陪你,剛剛才走。」晚兒說話越來越順溜。

「夫人,是皇帝派人把老爺給叫走的,老爺說,他要向皇帝告假,要待在家里好好陪夫人。」阿曦爭著講。

「夫人,老爺出門時吩咐,您現在身子弱,千萬別隨意下床,老爺已經派人去尋老太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阿晨道。

三人都牢牢記得蘇蒙出門之前說的話——

他把兒抱在膝間,拉著阿晨、阿曦,目光極其認真的說道,「你們是我最強大的力量,你們要幫我把瞳瞳留下來,別讓她離開好嗎?」

他把他們當成大人,用他們能夠理解的語言解釋大人之間的復雜關系,他說,「我不能沒有瞳瞳,你們也不能,我們是最親密的家人,必須合作無間,想盡辦法將她想走的念頭排除掉。」

他們听懂了,他們構思、討論,想盡所有能夠說服瞳瞳的話,等著在她清醒時一一道來。

「娘。」晚兒肉肉的小手貼在她肚子上。「爹說娘要讓我當哥哥了,我可不可以要一個妹妹?」

她懷孕了?一怔,怎麼會?但……沒錯,生理期已經很久沒來,她還以為是旅程長路迢迢再加上心事重重,壓力促使,亂了經期,沒想到竟是……

「我也想要妹妹。」阿曦道。

「都不想要弟弟嗎?」瞳瞳看著充滿期盼的三張小臉,失笑問。

晚兒搖頭。「我和阿晨、阿曦都想要妹妹,妹妹比較可愛、比較漂亮。」

三個人已經做好當妹控的準備?「好吧,娘盡力,如果生不出妹妹,你們別失望哦。」

「那就下一個再生妹妹。」阿晨道。

「嗯,一直生、一直生,總會生到妹妹。」阿曦補話。

他們當她是生產機器?但可預見,尚未出生的女兒會被他們寵得多嬌氣。

「我要教妹妹認字背書。」晚兒無開始做教學計劃。

「我給妹妹唱歌兒、說故事。」阿曦擁有一副好歌喉。

「我會護著妹妹,不教人欺負。」阿晨說。

三個人信誓旦旦,互看彼此一眼,用力點頭,工作分配完成。

瞳瞳撫上小骯,她的孩子何其幸福,尚未出生就有這麼多人準備為其付出,只是……可以嗎?

前車之鑒教會她,千萬別輕易相信男人,一個溫柔賢淑的前妻……不對,他們尚未和離,他們仍然是正式夫妻,夾在這對夫妻中間,她怎麼能夠幸福?怎麼能夠安心把孩子生下,讓孩子在這里平安長大?

見她沉了眉目,孩子們憂心地望著彼此。

最終是阿晨伸手,覆在瞳瞳手背上,低聲說,「夫人應該相信老爺,老爺很有能耐,再難的事都能解決。」

他對蘇蒙有無比的崇拜,深信任何事到了自家老爺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夫人別生老爺的氣,老爺很可憐,看見夫人昏倒,都急哭了。」

蘇蒙哭了?是看錯了吧,那樣一個剛毅的男子。

「娘別生氣爹,爹做錯事,咱們罵他、罰他、但別氣他、不理他,好嗎?」晚兒終于把在肚子里積了一大串的話全說出來。

雖然他們還小,可也能夠理解,這個家里的另一個夫人讓夫人生氣了,很明顯,那個夫人想要搶走晚兒和老爺。

不過晚兒說過,說那個夫人再好,他都不會被搶走。

「別擔心,我沒生氣。」還是影響到孩子了,她不喜歡這樣,大人的事大人解決,孩子只需要負責天真無邪。

「有,娘生氣了,娘放心,我不喊別人娘,我只要你當晚兒的娘。」

這話說得多窩心,只是對林宜瑄……未免不公平,但她不是聖人,做不出把兒子還給對方的決定,她痛苦而矛盾,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瞳瞳坐起身,三個孩子立刻麻溜地爬上她的床,要不是爺出門前交代過,晚兒直想往娘懷里鑽。

瞳瞳看見他的,同他伸手。「晚兒過來,娘抱抱。」

「不行,我會壓壞寶寶。」

「咱們小心一點就行。」

「真的可以?」他圓滾滾的大眼楮轉個不停。

「真的可以。」

晚兒樂了,抱著娘,在她臉上親幾口。

阿晨、阿曦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嘀嘀咕咕地替蘇蒙說話。

「老爺可擔心夫人呢,他看著夫人,眼楮眨都不敢眨一下。」

「我同老爺說話,老爺都沒听見,他心里只有夫人。」

瞳瞳失笑,蘇蒙有三個很厲害的小說客,一人一句,讓她插不進話。

「娘,晚兒愛您,爹愛您,阿晨、阿曦也愛您,以後妹妹也會很愛您,您不要生氣好不好?晚兒很害怕。」

「晚兒怕什麼?」

「怕娘不要晚兒了,怕以後都看不見娘。」說到後來,他聲音哽咽,讓人听了心酸。

她也怕啊,怕失去蘇蒙、失去晚兒,怕再度失去親人,這個家她費了很多心思經營,只是決定權不在她手上,她也圖安逸,也圖受人所喜、只是,做決定的人不是她。

抱緊三個孩子,她說,「抱歉,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林宜瑄站在門外,一雙眼楮嫉妒得發火。

憑什麼她的兒子口口聲聲喊別人娘喊得這麼順理成章?憑什麼她的丈夫心里眼里只有寧語瞳,好像她是路人。

不對,她才是和蘇蒙一起長大的女人,是他同床共枕的內人,為什麼轉眼全都變得不一樣?

她是做錯事,但她後悔了呀,願意盡全力彌補,她旁的不敢多求,只求個重新來過的機會,為什麼就這麼難?

她無法改變現況,就只能責怪他人,都是寧語瞳的錯,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不過是個從人牙子手里買來的賤貨,沒有資格鳩佔鵲巢,更沒有資格享受屬于她的福分。

可是寧語塵懷孕了,有孩子、有底氣,這樣的她怎麼可能不想爭權奪位,怎麼可能听話安分?就算自己心機用盡,處處把她壓下都無法敵得過在蘇蒙心底重要的寧語瞳,對不對?

這個家很快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拳頭緊縮,不行,她不能放任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是她的東西她就必須悍衛,不管是丈夫、兒子,還是榮華富貴。

抬高下巴,她冷著臉走進屋里。

發現林宜瑄,三個小孩立刻坐直坐正,阿晨甚至跳下床,護在床邊。

林宜瑄對著阿晨冷笑,自不量力!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你要以下犯上?」

她說完,揚手,就要往他臉上打去。

瞳瞳及時把阿晨拉開,險險避過這一掌。

瞳瞳並不好斗,相反的,她是和平主義者,但林宜瑄一上來就對孩子動手,這讓她忍無可忍。

「大人的事,不要遷怒到孩子身上。」

林宜瑄睨了瞳瞳一眼,是她遷怒孩子,還是寧語瞳拉著孩子當作底牌?真真是上下嘴皮一踫,什麼話都可以扯得出來。

眼看林宜瑄態度不善,戰事即將爆發,瞳瞳對晚兒說,「娘和夫人有話要說,你們今天大字練了沒?」

晚兒哪能練大字,不過是拿著筆在紙上涂涂抹抹、橫橫豎豎畫著,倒是阿晨、阿曦需要練字。

「沒有。」三個孩子老實回答。

「你們先去練字,練完字再過來陪我說話,行不?」

「行。」晚兒用力點頭,他要很乖很听話,他不讓娘累,這樣娘才會喜歡他,才會留下來,他始終記得爹娘成親第二天爹對他說的話。

晚兒答應得很快,但阿晨憂心忡忡,他答應老爺要把夫人照顧好的。

瞳瞳看出他的焦慮,柔聲道,「放心,沒事的,快去寫字,寫完拿過來給我看看,一個多月沒看你們的功課,也不曉得退步了沒有。」

見瞳瞳還能嘮叨這些,阿晨松口氣,再看看林宜瑄,愁了眉頭,真會沒事的,對吧?

在瞳瞳的堅持下,阿晨和阿曦牽著晚兒離開。

「瞳姨娘口口聲聲自稱娘,還真是臉大。」林宜瑄開口就是針鋒相對。

「晚兒一直是這樣喊我的,我並不覺得不妥。」瞳瞳也沒打算對她客氣。

「需要提醒你嗎?晚兒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是你先放棄他的,在他最需要娘的時候。」

「那是因為當時爺不長進、自甘墮落,與盜匪混在一起。」

「所以蘇蒙現在長進了、不自甘墮落了,你便迫不及待的跑回來?」瞳瞳也不示弱。

「我本來就應該回來,我與蘇蒙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而你呢,不過是個用錢買回來的賤婢,誰給你說話的權利?」

「如果夫人腦子還好使,我從來沒打算與夫人對話,始終都是夫人自己巴上來。」

「寧語瞳,你給我听清楚,不不管是晚兒還是爺,都是我的。」

「沒有誰是誰的,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他們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決定自己想要親近誰,這件事由不得你我討論。」

「嘴尖牙利有何用,我與爺一天不和離,你就永遠是個上不了台面的賤妾。」

「這樣講話能讓你安心的話,就說吧。」瞳瞳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林宜瑄痛恨瞳瞳這種態度,這種擺明沒將她放在心上的態度。眼底冒出火光,她咬牙切齒。「我低聲下氣本想與你和平共處,沒想到你並非善類。」

瞳瞳輕笑,「和平共處」是她最大的寬容嗎?謝啦不需要。

她實話實說,「我與你不同,我從來就沒打算和你和平共處,不只你,任何想要和我分享丈夫的女人,我都不會給對方和平共處的機會。」

「你說得很對,我非善類,所以停止你的想象,我不會是你的對手,不會與你做無謂的爭斗,你的對手只有一人,他的名字叫做蘇蒙。」

如果他堅持讓林宜瑄留下,她便一拍兩散,在不對等的婚姻中受盡委屈,從來不是她的選項。

「你就這麼有把握,爺一定會選擇你?」

「我沒有把握,但他可以選擇你,我便可以選擇別人。」

「你的身子已經給了爺,還能選擇旁人?」

「當年你跟別的男人離開,身子給了旁人,現在不也選擇回來?」瞳瞳刻薄了,但女人的戰爭中,她不想落敗,就沒有權利善良,為了孩子,她無權懦弱。

「當時我是迫不得已。」林宜瑄漲紅了臉,眼底有掩不去的羞愧。

瞳瞳微笑,對她的「迫不得已」不做評論。

「走吧,你的去留與我無關,不必與我討論你的未來,你選擇你的人生,我選擇我的方向,再重申一次,我永遠都不是你的對手。」

林宜瑄暗恨,寧語瞳真正想說的是,自己不配當她的對白吧?寧語瞳打心底瞧不起她?

憑什麼?真以為母憑子貴,她孩子能不能順利生下來還不知道呢。

怨慰沖上腦,林宜瑄道,「你確定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但願你也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這句話說得好,但願你也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兩個女人針鋒相對,一句接過一句,誰也不讓誰,直到下人稟告「老爺回來了」,戰火方才停止。

瞳瞳並不介意戰火延燒到蘇蒙頭上,但林宜瑄介意,她需要在蘇蒙面前保持柔弱無害的賢良形象,所以她急急退場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瞳瞳覺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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