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算童筱秋現在心智年齡只有十八歲，可再怎麼年少無知，也可從裴軒齊驟然拉下的臉色曉得自己說錯話了。
「呃……那個……」她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麼緩和此時尷尬到了極點，彷佛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
裴軒齊快步上前來，搶走她手上的鼠標，執行關機，待筆電屏幕一片黑後，又迅速開機。
他在操作這些動作時，童筱秋大氣不敢喘一聲，畢竟裴軒齊現在的臉色臭得像多年未清的水溝，她就怕一個不好，自己要遭殃。
屏幕顯示輸入pin碼的畫面。
「密碼多少？」裴軒齊沉聲問，嗓音很冷，凍得童筱秋快起雞皮疙瘩。
「是……771023。」
他淡瞟她一眼，視線一接觸，童筱秋迅速低下頭去。
她會被殺。
她嚇得大腿上的雙手緊握，臉色發白。
裴軒齊怎麼會變得那麼可怕？
他不是就很愛跟她吵，跟她鬧，把她氣得半死才開心嗎？
但是在吵鬧的過程中，童筱秋不曾有過懼怕的感覺，她只是對他恨得牙癢癢的，想把那張毒舌利嘴用針線縫起來。
可她現在確實地感受到「恐懼」。
粗長的手指迅速在空白字段上輸入六個數字。
輸入完畢，計算機立刻跳出歡迎畫面。
裴軒齊瞪著屏幕咬牙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里，童筱秋听得一請二楚。
「我、我不知道為麼密碼會設耿若聿的生日。」童筱秋慌張地為三十歲的自己想著借口，「可能是因為……因為用自己的生日或你的生日太好猜，才用別人的生日……」
裴軒齊並不被她癟腳的理由說服。
「你還想著他。」他斷言。
一直盤踞在心口的不安終于獲得證實。
握著鼠標的手無法克制的發抖，背脊發寒，裴軒齊總算確定為何她失了記憶卻連與他的那一段一塊兒忘記，回到了十八歲。
她一直想回去對耿若聿懷著純純愛戀的時間嗎？
是這樣嗎？童筱秋！
「我……」童筱秋張著嘴不知怎麼回答。
她現在還想著他，因為她還是十八歲那個暗戀耿若聿的少女啊，至于三十歲的自己在想什麼，她怎麼會知道啦！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想著他！」裴軒齊痛苦的閉上眼楮。
「我……我失憶了……」她僵著臉笑得好尷尬。「我現在的記憶停留在十八歲……」
「十八或三十有差嗎？」佔據她心田的始終是那個人，不管那人有多惡劣、對她有多壞，因為她真真切切的愛著那個人。
這三年的時間，她的愛情始終沒有分半點給他嗎？
「那……那不然你跟我說，我跟耿若聿後來怎樣？我有跟他告白嗎？有沒有在一起？」須臾她才想起件事。「我又是怎麼會跟你在一起的？」
「問你自己吧。」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
「欸……」她是個失憶的人耶，就不能通融一下，好心的告訴她答案？
看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童筱秋模模鼻子，噘著委屈的嘴，猜想照片里頭說不定有她要的答案，便專心地搜尋起來。
忙了一個晚上，看了無數張照片，童筱秋眼楮累了。
揉揉酸澀的眼，走到房間，裴軒齊正躺在床上，單手拿著那個不知是照相機還攝影機的四方形物體，拇指不斷的撇來撇去。
他在干什麼呀？
童筱秋納悶好奇地盯著他。
察覺她進來的裴軒齊抬起頭來，眼神冷漠而陰沉，似乎指責著她是個不貞的妻子，想喊冤卻喊不出來的童筱秋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我想洗澡，我的衣服在哪里？」
裴軒齊隨手指向斜前方的衣櫃。
「謝謝。」還好他還肯理她。
童筱秋在衣櫃里尋了一會兒，拿著睡衣到浴室洗澡。
浴室的淋浴設備跟浴白是在一塊兒的，現在的她沒什麼心情泡澡，心不在焉的伸手往後束攏長發，用鯊魚夾夾起來，腦子里仍充斥著計算機里頭的照片。
她跟裴軒齊還真的是夫妻。
因為檔案夾都有標示日期，所以她知道她跟裴軒齊大約是兩年前開始交往的，照片里的兩人看起來十分甜蜜，去過兩三個國家，也幾乎玩遍了全台灣，
但她實在想不透，為什麼照片上恩愛的兩人，女生其實心底想著其他男人？如果還想著耿若聿，又為什麼要跟裴軒齊在一起？
而那個老是跟自己不對盤的裴軒齊，又為什麼要跟成年的自己交往呢？
疑問實在太多了，她真希望現在能馬上恢復記憶，明白答案。
看著浴室雪白的牆壁，想到她是被棒球打到頭才會失去記憶，那如果她自己朝牆壁狠狠撞個兩下，會不會就記起這十二年來的一切呢？
或是退化得更嚴重，記憶只到十二歲？
甚至是裴軒齊搬來的那一年？
模模已經不疼的後腦勺，她想還是不要冒險，搞不好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換來頭痛而已。
夾好頭發後，她解下手表，訝異地看到手腕處有一道突起。
這是……
她模著這道像疤的東西，赫然驚喘。
割腕……嗎？
她割過手腕？
她自殺過？
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是因為耿若聿的關系嗎？
莫非他讓她傷心欲絕到想自殺，才跟裴軒齊在一起？
天啊，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她不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嗎？
怎麼會做出自殺這種蠢事？
太多不解的謎讓童筱秋抱著頭，太陽穴脹得發痛，卻怎麼也想不出原因來。
她好討厭目前一無所知的狀態，就像在迷霧中一個人行走，完全不知該往哪兒行，也沒個人可以拉她一把。
手腳火大的在空中揮舞，想象著前面有個人任由她狂揍，直到稍微解氣了才停下，郁悶的抓起牙膏，拿起粉紅色的牙刷，狠狠擠了一大條清涼的牙膏在上頭，用力刷起牙。
洗好澡穿好睡衣，她又回到臥室。
裴軒齊還是在玩那個四方形物體，而且是放橫的，兩手各握左右兩邊，很像在玩掌中游戲機。
十二年前，她車禍的那一天，第一代iPhone尚未開始正式販賣，身為一個高三生，也沒在注意手機方面的事情，故她對他手上拿的東西充滿好奇。
縴手模著腕上的手表，下方就是怵目驚心的疤痕，她知道可以問他是怎麼回事，但下意識不想開這個口，或許是心知肚明這跟耿若聿有關，而剛才計算機密碼一事已經惹惱他了，再問他疤痕的事，不是自找苦吃嗎？
她爬上床，看著他拇指操縱著屏幕上的箭頭鍵跟指令，果然是在玩游戲，但是沒看到任何按鍵，更神奇的是手踫觸到屏幕，里頭的人物竟然會動作。
這玩意兒好像不僅是照相機或攝影機呢。
「這是什麼？」她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了。
問的時候非常擔心他會不會不理睬她。
「手機。」
對于他肯響應，童筱秋松了口氣，立馬追問。
「手機怎會長這樣？」手機不就是無線電話的縮小版嗎？上頭有按鍵可以撥電話，可這東西找不到按鍵啊。
「現在的人大都使用這種智能型手機。」裴軒齊頭也不抬的說，「你自己也有一支。」
「在哪里？」
「包包里吧。」
童筱秋想起她的包包在客廳，立刻跳下床，跑到客廳，找出那跟裴軒齊的同一款，只是她的是粉紅色的手機。
她興致勃勃地跑回來。
「這怎麼用？」她挨在他身邊，燦亮的眼神充滿好學。
「等我一下。」他正在打怪，無法暫停。
「好。」
等待的時候，她也看著他在手機里的操作。
「這跟用計算機玩onlinegame好像。」
「現在很少人玩onlinegame了，大都玩手游比較多。」
「已經沒什麼人玩onlinegame了喔？」童筱秋不勝可惜地嘆氣。
她從國中開始，假日會靠玩onlinegame紆壓。
說來，她會開始玩游戲，還是裴軒齊帶她玩的呢。
她在功課上可以跟他一較高下，但玩游戲就明顯沒他厲害，老是被他罵笨，對他的仇恨因此又添上一筆。
他們兩個雖然常吵架、互相吐槽，但也有不少共同的興趣，而興趣也成了兩人另外比拼的戰場。
「手機很方便，隨時可以玩……好了！」
屏幕上跳出「挑戰成功」四個字。
他將怪物掉下來的寶物撿了撿，跟隊友打了聲招呼，隨即下線。
「你按下這個圓形鍵就可以開啟屏幕。」裴軒齊指示道。
童筱秋照著他的指示按下下方的圓形鍵，結果又跳出要求她輸入密碼的畫面。
一看到又要輸入密碼，她就不禁冷汗涔涔了。
剛才筆電的事不會又來一次吧？
「你應該是用指紋鎖，把拇指放上去圓形鍵就可以。」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裴軒齊的聲音好像比剛才平了許多，毫無溫度，害她人在被窩里，還是覺得冷。
真討厭這種負罪感，讓她連跟他吵架的勇氣都沒有。
童筱秋不懂如果成年後的自己心里還想著耿若聿，那干嘛跟裴軒齊結婚啦，害她現在無法像以前一樣自然的對待他。
「好。」
還好不用輸入密碼，這讓她松了一大口氣。
然而不知怎地，不管手指怎麼放，甚至十只手指全都用上了，就只差沒拿腳來用，仍是無法解鎖，最後又跳出要求她輸入密碼的畫面。
她心驚膽跳的偷覷了旁邊男人一眼，暗暗吞了口緊張的唾沫。
喔喔，好憋屈喔，人不是她殺的，擔責任的卻是她！
「自己輸入吧。」說完，他就別開頭去。
她發誓，他嗓音溫度已經與北極同溫了。
她屏氣凝神按下「77523」六個數字，沒想到竟是錯誤密碼。
「不是耿若聿的生日。」她開心的喊，將密碼錯誤的屏幕湊向他。
可身邊的男人並沒有特殊反應，頭也不回地滑自己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