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甜得蜜里調油的小兩口在書房不歡而散後,一連著幾天,還沒理好心情的白熙月下意識地想避開丈夫。
沒同桌用飯,夜里也早早睡下,讓無法違抗聖命又不知該如何哄妻子的南天闊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當中。
南家上下那原本歡歡喜喜甜甜蜜蜜的氛圍驟降至冰點的第五日,藍兒按捺不住地開口問︰「夫人,你真的不原諒爺嗎?你這些天不理睬他,听說爺悶得連飯都吃不下,瘦了一大圈。」
白熙月這幾日靜下心反復思索,知曉自己是真的為難他了。
聖命難違,她再驚懼憂心,也沒有半點權力可以讓丈夫拒絕聖命。
或許這正是海商妻的宿命,也是嫁給這樣權勢地位的男子所該承受的……
她懂得,卻還是惱丈夫對她的隱瞞。
可再怎麼惱他,卻又無法真的不去管他。
有幾日夜里,她其實夜不能寐,感覺他回房上了榻,沒敢喊她,她卻能感覺兩道灼燙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的後背給燒痛。
她以為依這男人的個性會死皮賴臉纏著她,要她心疼他,要她別惱……可最後,他卻是什麼也沒做,安安分分的躺回床上,睡覺。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睡著,反而是自己一夜無眠,搞得心力交瘁。
這事……她真的是為難他了是吧?
想著想著,白熙月心頭愈發悵然難受,好半晌才開口︰「給我梳頭勻妝,我們去趟布莊。」
見主子沉凝著一張略顯蒼白的臉,藍兒心里疑惑卻也沒敢多問,手腳利落的動作著。
片刻後,一主一僕走出院落,穿堂過院,在議事大廳外瞧見武真與傅逍遙正在說話。
「傅爺,你說要什麼?」
「繩子。這幾日海風吹得烈,練兵時,你家南爺都快被海風給吹走了。」
「啊!這麼夸張……唔……不過想想南爺這幾日真的……」
明明兩人就杵在一塊兒說著話,至于扯著嗓門說話嗎?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太明顯,整個府邸全是南天闊的幫手和眼線。
白熙月懶得理踩兩個大男人蹩腳幼稚的行為,心無旁鶩的直接領著藍兒由兩人身旁的回廊走了過去。
武真見狀,一副大難臨頭的苦抓著頭。「完了完了,夫人不會為這事跟南爺和——」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傅逍遙賞了顆爆栗。「烏鴉嘴!做事去。」話落,邊後悔莫及的咕噥道︰「我是傻了才和你這二愣子進行這光想都覺得愚蠢的對話……」
兩人的聲音遠遠的傳來,藍兒听了愈是焦急,扶著主子上了馬車,忍不住又問︰「夫人,你不會真的為這事和爺……」
白熙月側眸看著她一臉著急,禁不住笑出聲。
突然听見主子的笑聲,藍兒有些不明所以的一怔。
白熙月沒好氣地抿嘴一笑。「我瞧南爺都沒這麼急,你們替他瞎操什麼心哪?」
「誰說南爺不急?武真一日三餐都按時來探我的話,問夫人消氣了沒?南爺到底能不能跟夫人一起用飯?」
說起來,她與南天闊鬧著氣的這幾天,身邊的人也跟著一個個受罪發慌,個個動作這麼大,她還真的能無知無察嗎?
「沒消氣。但能惱多久,我想清楚了,這是做為南天闊妻子該承受的……」听主子這意思……藍兒這幾日堵在胸口的悶氣一下子疏散開來,「那夫人是不跟南爺鬧氣了?」
白熙月沒回答她的話,只是無奈地笑嘆一聲。「你下不下馬車?不下我可自己去?」
主子雖沒答她的話,但意思應該與她揣想的相去不遠。
她松了口氣。「下,下,藍兒自然是跟著夫人的!」
下了馬車,藍兒讓車夫在街角候著,隨著主子走入人聲鼎沸嘈雜,一派熱鬧光景的大街。
「夫人想買什麼?還是只是想出來透透氣?」
「去布莊瞧瞧,估算他們出發時應該入冬了,我想添些料子厚實耐磨一點的布料,做幾件新衫讓他帶去。」
藍兒這才明白,原來對于南爺的事,主子心里早有分寸,那|顆懸著的心瞬間又踏實了許多。
進了布莊,老板知曉她是南天闊的夫人,熱情的招待她,特地給她騰出一間雅房,命人專門伺候她選布。
大約花了一個時辰選了幾款布,藍兒向老板交代送貨、結銀細節,白熙月出了雅房,看著熙來攘往的市井大街以及街邊的攤子,向藍兒說了聲後,走出布莊。
這一帶離港口很近,商旅往來,賣的吃食、新奇玩意兒都比其他城里的還要新鮮有趣,充滿生氣活力。
她年紀尚小時,常借著等爹親的大船,帶著藍兒來這一區遛達。
長大後,女兒家的束縛多了,在爹親驟逝後,她更是再沒機會有那份閑情與玩心。
這久違的吵雜熱絡讓她有些懷念,也讓她不經意想起,那一年與南天闊相遇的地方。
思緒轉到這,她情不自禁挪動腳步往港口走去。
她也沒打算買什麼或吃什麼,陷在過往回憶里的腳步徐緩,走過叫賣攤販,隨意看著,也因為如此,她渾然不覺有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興許是太沉溺在自己的思緒,她一個不注意,被迎面而來的漢子撞得整個人往後倒。
「啊!」
白熙月回過神,驚呼一聲,下意識想抓什麼來穩住身體,卻感覺一雙厚實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跟著她整個人便被帶入一堵強壯的身軀,牢牢護住。
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以為自己會被撞倒卻及時穩住,她松了口氣,卻因為整個人被圈抱住,以為遇上放浪的登徒子,嚇得花容失色的掙扎。
「放開!」
沒想到那雙手臂把她圈抱得更緊,甚至低下頭湊在她耳邊說話。
「是我。」
听到那熟悉的沉嗓,白熙月側過眸,一眼就對上丈夫那雙異瞳,原本僵硬、卻抵死要掙扎的身軀瞬間軟了下來,完全仰賴靠在他身上。
「你怎麼來了?」
注意到妻子細微的身體反應,南天闊那窒塞在心口多日的郁悶稍減,一雙眼瞬也不瞬的定在她臉上。
見丈夫像傻了似的直勾勾瞅著自己,眼連眨都沒眨一下,白熙月心中被滿滿的不舍給填滿。
近看才發現,他真的瘦了不少。
原本剛毅的輪廓顯得更加凌厲憂郁,她突然間有些氣惱起自己。
她是個失職的妻子,再怎麼跟丈夫鬧脾氣,也不該讓他吃不飽、睡不好,他是一家之主,是整個海舶船隊的頭兒,更是這次海師訓練的主將領,若真的因此倒下,她難辭其咎。
「這里人多,先松開我,我又跑不了。」
南天闊松開手,改握住她的手,那力道卻緊到讓白熙月白皙的小手都失去了血色。
「你弄疼我了。」
南天闊猛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力道,慌張地松開手,看到那嬌軟的柔荑有著因為他過度用力而浮出的指痕,他皺緊濃眉懊惱道︰「對不住……對不住……」
瞧他慌得,白熙月主動去抓他的手,重新將小手塞進他寬厚的掌心,領著他往前走。
先前南天闊在大街上看到自家的馬車,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妻子的身影,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
因為怕她還惱著自己,他也沒敢聲張,像個青澀的男孩,只敢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目光死瞅著她縴柔的背影,捕捉她令自己神魂顛倒的每一個舉手投足。
卻沒料到,跟蹤的行徑露了餡,冷晾他好幾日的娘子居然理睬他了?!
瘋狂的喜悅讓他一顆心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這會兒來到港前,人少了許多,徐徐海風迎面吹來,看著海風吹亂她的發,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愛憐且溫柔的順了順她耳邊的發絲,自責萬分的開口︰「對不住,我錯了。」
白熙月拉回看海的目光,側眸瞥了他一眼。
終是開了口,他一鼓作氣將悶在心頭好幾日的話給說出來。
「皇命難違,我不該怕你擔心就瞞著你,是我的錯。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瞞你半點事……」
見他急得寬額都冒汗了,白熙月沒等他說完便掏出帕子邊替他擦汗邊說︰「知道了。從明天起,要好好地幫你補一補身子,再讓廚房做你最愛吃的醬燒鮮魚,才幾天就瘦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這當娘子的不盡責。」
港口的日光明晃晃的兜頭照落,讓女人柔美的面容更顯精致,香軟的柔荑落在臉上,讓他樂得暈飄飄,卻也幸福的想飆淚。
他抓住她的手,即便努力抑下內心澎湃的感情,語氣也顯得戒慎恐懼,十分忐忑。「所以……不惱我了?我們和好了?」
等著她回答的同時,他心驚膽戰,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
「府里上下都偏幫你,覺得你委屈,再不和好,餓瘦了你,我都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南天闊大大松了一口氣,將她緊緊攬進懷里,「不委屈,不委屈,是我錯。熙兒,你再不理睞我,我就要憂郁而死了。」
這話,有著濃濃討拍的意味。
白熙月橫瞪了他一眼。「這次的事不怪你。但伴君如伴虎,或許皇上暫且沒有忌憚你在海上幾乎能與帝王比擬的權勢,也難保日後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事,你得擱在心頭好好酌量。」
南天闊正了正神色。「我會——」
他的話才到嘴邊,突地感覺一道凜風由身後襲來。
他敏銳的旋身,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數道蒙面、身著黑衣的身影將兩人團團圍住。
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