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周屹天在進護衛營的前一日帶著趙小丫進城。
進了城門,趙小丫乖巧的坐在馬車中,沒有好奇車外的熱鬧,畢竟上輩子她在京城待了幾年,她是真的不好奇。
只是下了馬車後,看到在面前飄揚的酒幌,她的眼底有了波動。
太白樓,上輩子她在這間酒樓待了好些年。這里位置極好,在熱鬧的朱雀大街上,酒樓當家做人圓融,三教九流皆有交往,但對手下的伙計卻始終不是個大器的老板。
趙小丫見周屹天回過身看她,這才回過神,連忙跟上。
她一身素淨,微微落後在周屹天身後,不開口,低頭恭敬的模樣就跟個丫鬟沒兩樣。周屹天看了刺眼,但想起如今侯府的局面,就由著她跟在自己的身後。
太白樓依然是趙小丫印象中的模樣,約十張八仙桌,正中央有個戲台,底下坐著三三兩兩的來客。
這一景一物皆熟悉,上輩子她就是在大堂上初遇周屹天,卻是在五年之後,他已是名揚天下的將軍。那日客多,她難得被叫上大堂送酒水,卻不慎撞到他,撒了他一身……
她若有所思的隨著店小二的腳步上了二樓雅間。
直到落坐,周小丫才不由得心生感嘆,沒想到自己竟也有坐在太白樓讓人伺候的一日。
周岳在周屹天的示意下點了幾道飯菜。
趙小丫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這味道比她記憶中的差多了,不過這也不意外,算算時間,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她還在進京途中,寡婦廚娘也還未前來投靠太白樓的當家。
周屹天見她停手,自己也停了後。他自小便不是個挑嘴之人,不然也不會顧喬成做的吃食都吞得下肚,只是自從有了趙小丫後,他既然能吃好的就沒想委屈自己。
與其吃這些飯菜,倒不如等小丫回去給他弄點吃的,就算是下碗面也比眼前的酒菜強。
周屹天雖然沒開口,但看他神情,趙小丫早心領神會,「今天早上陳大嬸才買了新鮮的河魚、河蝦,回去弄給你吃。」
周屹天眼底閃過笑意,點了點頭,對周岳使了個眼色。
周岳會意,立刻叫來小二將飯菜全都撤了,送上茶具。
衛元召一進門,正好見店小二在收拾飯菜,說道︰「我說,你這樣未免太過失禮,我不過遲來半個時辰,連口吃的都不留給我。」
周屹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沒有半點心虛。
衛元召挑了下眉,這家伙一臉生人勿近,他也沒想自討沒趣,徑自坐了下來,目光一掃而過一旁的趙小丫,眼底閃過驚奇。倒是難得,向來獨來獨往,頂多帶著周岳的他如今會帶丫鬟在身邊。
「從哪找來的丫鬟?」衛元召問道。
周屹天神情又冷了幾分,氣勢十足的斥道︰「你眼瞎了!」
衛元召听到他不氣的口氣,轉而道︰「失禮了,姑娘,是在下眼拙。在下衛元召,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趙小丫是認得衛元召的,當今衛閣老的嫡長子,京城第一大才子,年紀輕輕已是五品戶部郎中,將來還會迎娶恭親王的掌上明珠,是個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物。
「衛公子,我姓趙,叫小丫。」
衛元召眨了下眼,懷疑自己听錯,「趙小丫?」他不確定的重復一次,「姓趙,名小丫?」
趙小丫看著衛元召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這名字確實取得隨便,但她早有一套自我安慰的法子,至少不重視她的趙家還能給她個名字,已經是萬幸。
「嗯。」趙小丫輕應了聲,好脾氣的露出一抹笑,「姓趙,名小丫,趙小丫。」
衛元召忍不住仰頭大笑,「這名字真逗。」
周屹天皺眉看著衛元召,不悅的神情輕易可見,壓根忘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趙小丫的名字時也是一臉恥笑。
衛元召絲毫沒有理會周屹天,徑自盯著趙小丫和善的笑臉,心生好感。雖是瘦了點,但五官清秀,不敢說長開後會成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過肯定不會差。
「你這酒渦挺好的,跟我一樣。」衛元召一壓自己的右臉頰,他不單笑起來有酒渦,與她一樣,雙眼也會眯得像月牙兒。「我也有。」
趙小丫看看他孩子氣的舉動,笑得更開。她在看到衛元召第一眼便打定主意要交好,畢竟她知曉上輩子衛元召為了周屹天在朝廷之上舌戰群雄,壓得一票原對周屹天手刃降軍多有微詞的言官毫無還口之力,就知因人交情深厚。
「這世上笑起來有酒渦的人多了。」周屹天冷著臉說道︰「你每見一個都要拉上關系不成?」
「我可並非人人皆好。」衛元召等著店小二上完茶具退下,之後才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繼續說道︰「今日是看小丫投緣。」
周屹天的嘴不屑的一撇,漠北有亂,自己離京在即,擔心小丫一人在京城無人照料,想將她托付給可信之人,這才找來這家伙。
衛府與昱陽侯府兩家相近,他與衛元召年紀相當,雖一文一武,卻氣味相投,從小到大偷雞模狗的事兩人沒少做。憑著這分自小長大的情誼,將小丫托付給他自然是最好。
但看著笑得開懷的衛元召,他心中不快。
衛元召沒理會周屹天的不快,目光落在趙小丫身上,眼底滿是興趣。沒料到初初一眼並不起眼的丫頭,竟會因泡茶的動作和嫻雅的神情令他看迷了眼。
周屹天眼神透露警告,「跟別人的媳婦投緣,這可不好。」
衛元召眨了下眼,媳婦?他看向趙小丫,丫頭看起來很嬌小,年紀應該不大。「你成親了?」
趙小丫一臉困惑,抬頭看著周屹天。
「我姥爺替我定下的。」周屹天臉不紅氣不喘的拉起趙小丫的手,露出手腕上的獸牙手串。
趙小丫聞言臉驀然一紅,連忙縮回自己的手,給兩人斟茶。
衛元召沒見過顧喬成,但對于這位顧副將過往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跡卻知之甚詳,只是他早已卸甲歸田多年,在京城沒半點消息,沒料到會突然幫周屹天找了個媳婦。
只是姓趙……他將京城可以稱得上名號的人家想了個遍,沒有一戶姓趙。
「小丫不是京城人士?」
趙小丫搖頭,老實回答,「我來自光州的山村。」
她沒因自己的身分感到丟人,畢竟這是事實,改變不了。
衛元召沒有一絲看不起,反而輕笑,「沒想到咱們真是有緣,光州出美人兒,我娘親便出身光州。」
趙小丫聞言微驚,這還真是巧了,正想開口問,周屹天卻拿著手中的杯子踫了踫衛元召面前的茶,「光州佔地廣大,少攀關系。」
衛元召忍著笑意喝了一口,入口甘甜,他的眼楮一亮,「太白樓的菜不怎麼樣,茶倒是還成。」
「茶只要好水、好茶葉,掌握泡茶的時間,口感便不會差。」趙小丫開了口,「但飯菜不同。」
「听你的口氣,你廚藝應當不差。」
趙小丫溫柔的眼眸滿是笑意,附在周屹天的耳邊輕語了幾句。
周屹天先是皺眉,等趙小丫說完,這才神情稍霽,點了點頭。
趙小丫起身對衛元召一福,「衛公子,先告退。」
「等一下,我還沒跟你聊完,你怎麼就走了?」
「她要去給我弄飯菜。」周屹天打斷了衛元召的話,「她說空月復喝茶,怕傷了我的身子。」
衛元召聞言嘖嘖幾聲,「你是想告訴我,我今日是沾你的光才有口福是吧?」
周屹天沒說話,但神情已給了答案。
衛元召也沒惱,只是實事求事的說道︰「趙姑娘雖然舉止算是進退得宜,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並非大家出身。你姥爺給你挑的這門親事,暫時還看不出是好是壞。」
「只要我喜歡就是好的。」
衛元召眸底一亮,他就是欣賞周屹天這種沒來由的自信。
他爹雖已身居高位,但衛家並非世家,祖上世代為農,難得出了他爹這麼個大才子,八歲考上童生,十三歲成秀才,十六歲便三元及第,進京之後深受先皇重用,在太子登基後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位置,成為當朝大儒,杏林滿大下。
然而他幼年時,因爹的官職不高,在這個滿是權貴的京城,被人欺負是平常,只不過眼前這位在外人眼中看來蠻橫的昆陽侯府大少爺始終對他多有維護。其實他看得出周屹天並非多喜歡當時瘦弱的他,只不過是天性使然,看不慣別人無來由的欺侮弱小罷了。
他還記得爹曾經對周屹天做下論斷——正義凜然之人,不為惡人。
有了這句話,他決定將周屹天視為好友,這麼些年過去,這人也沒讓他失望。
「看來你是認定了。」衛元召是個聰明人,一想便明白,「你今日特意尋我來,是要我替你多看顧她?」
周屹天不客氣的直言,「漠北有亂,魏將軍已請旨,只等聖上下旨便會帶兵前往。」
衛元召沉默了一會兒,如今昆陽侯醉心佛法,不問世事,侯府這麼些年儼然已是二房當家,周屹天若不思改變,守著徒有虛名的侯府,將來也只會淪為二房的俎上肉。
「我明白了。」
「明白便好。」周屹天目光如炬的看著衛元召,「我記得你有個未過門的妻室,應知朋友妻不可戲。」
衛元召不屑的掃了他一眼,「我可沒你這般禽獸,小泵娘才多大年紀。」
周屹天沒好氣的看著他,「已是及笄之年。」
「還真看不出已到成親的年歲。」衛元召回想趙小丫巴掌大的小臉,「看來她以前的日子不好過。」
周屹天不願多提趙小丫的過去,趙家人運氣好,顧喬成死了,他帶著趙小丫返京,不然他要做的可不單單偷光他們全家這麼簡單。
「對了,拿去。」衛元召掏出衣襟里的紙。
周屹天接過來打開,只見上頭有兩個龍飛鳳舞的字——虎嘯。
「聖上給的。」衛元召原話帶到,「給你的護衛隊賜名。」
周屹天撇了下嘴,他養私軍的事沒瞞著聖上,他們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從小打到大,聖上從來沒打贏過,就只會在一些小處宣示自己的優越,彰顯身分,討回面子。
「他已是當今聖上,我不會動手打他了。」周屹天將紙放到一旁,言下之意是不用再搞這些小東西,不過就是兩個字,還要他謝恩不成?
「等有機會,你自個兒跟他提吧。」衛元召才不想插手這兩人的事,面上周屹天與當今聖上並沒有交集,但身為他們中間的傳話者,衛元召深知兩人可謂交情匪淺。
周屹天不置可否。
太白樓當家听到趙小丫借著昆陽侯府的名頭要借灶房,二話不說讓廚子讓出一個灶口。趙小丫手腳利落的做了幾道菜,讓人端到樓上。
原本衛元召還真沒將趙小丫的手藝當一回事,但當菜上桌,吃了一口之後便停不下筷。周屹天嫌惡的看著衛元召,以前還當他斯文,原來也只是端個樣子。
怕少吃了,他不發一言開始動作,下筷的速度一點都不輸人。
趙小丫倒沒吃多少,原以為自己煮多了,但看兩人的模樣,擔心立刻放下。
「小丫,你這手藝果然比太白樓的廚子強。」
趙小丫的手藝是跟寡婦廚娘學的,她心知肚明,若真要論好,遠遠不及寡婦廚娘。
寡婦廚娘的祖上出過御廚,要不是命不好,家道中落,嫁的夫君早死,留下孤兒寡母,也不會淪落到太白樓討生活。
「衛公子喜歡,等哥哥得空再來莊子做客。」
哥哥?這算哪門子的情趣?這個稱呼令衛元召的嘴角抽了抽,他難掩鄙視的看著周屹天,竟要未過門的媳婦叫哥哥,這臉皮還真厚。
周屹天壓根沒理會衛元召的不以為然,他就是享受趙小丫軟軟的叫他哥哥,他們如今是彼此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親人,至于其他人的感受——與他何干?
雪才化,趙小丫便閑不住,跟著莊子里的奴才給菜園子松土。
奴才從原本的惶恐到最後接受,然後贊嘆——畢竟農村出身,趙小丫做來還比其他人利落快速。
杏兒跟在趙小丫身後撒種子,眼中都冒著崇拜的光亮。
「姑娘,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杏兒忍不住開口,「姑娘不單識字,針線做得好,燒的飯菜美味勾人,泡的茶好喝,現在連農活都是能手,簡直是完美。」
趙小丫拿耙子的手一頓,轉身對她一笑,「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好。」
一旁的夏嬤嬤听了笑道︰「姑娘確實是好。」又道︰「姑娘要動手,老奴管不了,但得注意天氣多變,乍暖還寒,姑娘別在外頭待得太久,免得受了寒氣。」
夏嬤嬤對趙小丫初來乍到病得躺在床上好幾日一事印象深刻,那陣子周屹天一張臉黑如鍋底,下人們都提著心在干活兒。
趙小丫脾氣好,但周屹天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主,若讓趙小丫有個不好,莊子上下的奴才皮就得繃緊了。
趙小丫明白夏嬤嬤心中的顧忌,便對她一笑,「我知道,我不會逞能的。」
夏嬤嬤看著趙小丫的笑臉,這才多久的時間,小泵娘長了點肉,白了不只一、兩分,倒有些美人胚子的模樣。
「嬤嬤。」手上的活兒沒停,趙小丫隨口問道︰「前些日子你提過爺在城里有間糧行,可收益只能勉強打平,如今管事的姓張,也是顧家留下的老人?」
夏嬤嬤點了點頭,「是啊,管事叫張豐,就一家四口人管著糧行。」她看了杏兒一眼,「杏兒訂下的親事就是張豐的大兒子張青。不是老奴替老張家說話,而是糧行收益不好跟張豐確實沒太大關系。
「姑娘也是個會過日子的,所以應該清楚,糧行下鄉收糧總要現錢,但是爺向來不管這事兒,糧行沒足夠的現錢收糧,鋪里能賣的糧食不多,生意自然不好。頭幾年張豐還會找機會向侯府二夫人討,但二人總是三言兩語打發,爺又不上心,久了張豐也就不多說,就這麼不上不下的耗著。」
趙小丫早從夏嬤嬤口中得知侯府水深,侯府中饋握在二房夫人的手里。縱使學管家才沒多久,但她知道要拿錢不容易,就算周屹天出面,吃穿用度絕對不敢苛刻,但若是扶植周屹天的私產,跟她討要銀兩讓糧行賺個金銀滿滿,那是痴人說夢。
她側了下頭,與其糾結二房行事,她在意的倒是周屹天的態度。
二房打壓,他不可能看不明白,卻總是听之任之……上輩子周屹天是個鐵面無私的大將軍,雖面如冠玉,卻手段凶殘,所以雖然不清楚二房後來的下場,但她知道曾經惹過他的人,結居總歸不是好的。
如今周屹天該是處于虎落平陽之時……趙小丫用力的松土,腦袋飛快的轉動,她不會讓周屹天為了銀錢向二房低頭,只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過個把月她便看出莊子里幾乎是自給自足,所以她得找個適合的營生。
只是她能找到什麼樣的營生?莊子的地不大,能種植的地不到五畝,留給莊子吃就已經差不多,也不用指望買賣,至于後院池子倒是可以等涼時養些魚蝦,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她顧著思索,沒有留意到周遭驀然一靜,直到面前罩上了陰影,擋住了大半光亮,她才愣愣的抬起頭。
看到周屹天,她旋即露出一抹笑。
周屹天伸出手將她拉起來,看著她的手滿布泥土,不由得挑了下眉。
「你知道的,我本就沒法子當個閑人,如今日子過得太舒坦,只在房內窩著,我怕人都懶了。」
趙小丫給杏兒使個眼色,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主僕倆不單親近了不少,還有了默契。
杏兒立刻備好水,上前讓趙小丫淨手。
周屹天松開她的手臂,看著她淨手,等她拿著帕子擦手時,轉身離去。
趙小丫見狀匆匆交代杏兒一句,「熱碗杏仁茶過來。」隨即跟在周屹天身後進門。
周岳已經叫人抬了熱水進淨室,趙小丫沒有二話的挽起衣袖伺侯他洗漱。
初次看他,她也面紅耳赤,但最後習慣了倒也沒有任何不自在。
周屹天洗去今日在軍營與將士近身搏斗的疲累,套上了干淨的衣袍。
待他走出淨室,杏兒小心翼翼的上了碗杏仁茶,原要退下,卻多嘴了一句,「爺,這是姑娘特地給爺留的杏仁茶。爺雖然沒來,但姑娘日日都掛心著。」
周屹天聞言只是淡淡的輕應了一聲。
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杏兒能感覺周屹天的心情變好了些許,她暗暗的看了趙小丫一眼,就見趙小丫給了她贊賞的眼神。
杏兒俏皮一笑,主子心情好,奴才的心才能安。
「挺會收買人心的。」喝了口杏仁茶,周屹天沒有放過她們方才的小眼神。
趙小丫坐到他身旁低頭給他剝瓜子配茶喝,「我真的是日日掛心哥哥,難道你不信?」
周屹天的回答是輕捏了下她的臉。
趙小丫一笑,「幸好你是今日回來,明日我打算進城一趟,去看看糧行。我看了夏嬤嬤送來的賬本,糧行生意不太好。」
周屹天接過她遞過來的瓜子,糧行是他娘的嫁妝之一,但他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在他的眼中,不論是莊子或是糧行都是用來安置顧家的老人,他並不指望這些賺錢,他所圖的可不是這麼丁點銀兩。
看出趙小丫有興趣,他沒多言,就由著她去。
「明天我去瞧瞧,若生意始終無起色……」趙小丫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不如我們換個營生,你意下如何?」
周屹天不以為意,「你說好便成。」
趙小丫原以為得要費點唇舌,沒料到周屹天連句話都沒問就點頭同意。
看她呆愣的樣子,周屹天橫了她一眼,「怎麼?我點頭了還不滿意?」
滿意!太滿意了!她的雙眼發光,月兌口說道︰「我打算開酒樓。」
周屹天聞言皺起了眉頭,他雖知她的廚藝好,卻沒打算讓她去當廚娘,一時後悔自己答應得太快。
他正要開口制止,趙小丫卻一臉興奮的道︰「哥哥放心,只要點時間,我一定讓這間酒樓成為京城第一大家,到時哥哥就有用不完的銀兩,要錢也不用看侯府二房的臉色。」
周屹天微愣,沒料到她想要做別的營生是為了他。
他從沒在乎過侯府中饋如今在柳氏的手中,這些年他爹這個敗家侯爺又建寺廟又布施,早把侯府的家產散了七七八八。偏偏二房為了顏面,加上作著將來爵位會落到二房頭上的春秋大夢,所以咬著牙撐住了侯府的風光。
他一直以來都很享受著二房為侯府掏錢的心疼模樣,但趙小丫並不知這之中的點滴,一心只為他設想,他不得由心頭一暖,也沒急著否定她,多問了句,「你打算怎麼做?」
「重新將鋪面整修一番,還得請個廚子。」
最後一句說進了周屹天的心坎里,他本就不想讓趙小丫太累,听她打算請個廚子,他放下心。
「但廚子的事不急,先整修鋪面為先。」趙小丫算了時間,寡婦廚娘是在今年秋天進京。
她會記得是因為自己已在太白樓找了營生,就是個月銀十銅錢的雜工,那時寡婦廚娘前來投靠太白樓的當家,但當家不想認這門窮親戚,讓人在外頭站了一整天,最後人暈了,被人說了閑話,當家才勉為其難的讓她去把人給扶進門。
她不知道寡婦廚娘現在人在何處,但她打算先下手為強。太白樓的當家無良,這輩子就別指望能像上輩子那麼風光。
「你心中已有章程?」
趙小丫興奮的點點頭,她心中確實有不少想法,只不過……
周屹天看她面露遲疑,不禁挑了下眉,「有話便說。」
「糧行的鋪面就算保存還成,但整修擺飾少不了,更別提若是不成的話,我還得另尋地方,只怕我還沒賺銀子就得花上大把銀子。」
周屹天輕拍了下她的頭,開口叫來門外的周岳,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周岳點頭,轉身出去,沒多久拿來了個木盒。
周屹天接過手,看也沒看的轉手給了趙小丫。
趙小丫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接過來打開,看到里頭的銀票,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這……這麼多銀兩?」她活了兩輩子都沒見過。
周屹天好笑的看著趙小丫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大軍開征在及,他雖舍不得她,卻也知道不能兒女情長,如今但凡她開口,他都盡可能的給。
「看著多罷了,都是些小面額的銀票,改日我再給你。」
趙小丫連忙搖頭,她不願他開口向二房討要,一方面是不想他看二房臉色,另一方面則是事情還未成,她不想橫生枝節,誰知道二房會不會在得到消息後找酒樓麻煩。
重活一世,她不再像當初那麼單純無知。
「有這些便夠了。」趙小丫抱著木盒笑得甜蜜。
周屹天懷疑,但沒有爭辯,想著反正有夏嬤嬤在,到時讓她多留心,若有缺再補上就是。
趙小丫雀躍,沒有細數銀兩,就算不夠她也不怕,因為她腦子已有生錢的法子。
上次進城時听到旁人談論,她才想起今年朝廷將開恩科。發榜時她已經在京城,她記得此次恩科的狀元姓張,會如此印象深刻是因為這位狀元郎過些年會因貪贓枉法而下場淒涼,連帶的還會牽扯出會元的名頭是收賣當年主試禮部王尚書而來。
這個案子是周屹天一手所辦,最後不單狀元被拔官,就連王尚書一門都被流放,最後死在流放的途中。
這個狀元郎品性不端,但並不妨礙她用這個人賺銀兩。
京城有不少賭坊正要下注今年恩科三魁,她明明知道結果,卻苦于就算拿所有身家下注也不過只得皮毛,如今周屹天給的這一盒銀兩,她暗暗算了算,若是翻個幾倍,別說開間酒樓,開個十間都不成問題了。
看著她一副財迷祥子,周屹天覺得好笑,「不過一點銀兩,瞧你樂的。」
她甜甜一笑,不想瞞他,但據實以告又擔心他出聲阻擋,只好拉住了他的手,輕聲的問道︰「如果我做壞事,你可會氣我?」
周屹天嘲弄的上下打量了她幾下,不是他瞧不起她,而是她的樣子只怕也沒膽干出什麼了不起的壞事。平心而論,在他心中,就算她殺人放火也不是事兒。
「只要別傷了自個兒,你做的事就不是壞事。」
趙小丫聞言一陣激動,心口一熱,忍不住上前親了下他的臉頰。
冷不防被親了一口,周屹天心頭一樂,但嘴上還是說了一句,「沒有規矩。」
趙小丫可沒想到有一天周屹天會跟她談規矩,聳了下肩,正要乖乖坐回去。
他一把捉過她,待她落入他的懷里便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她嘴角帶笑,軟軟的倒在他的懷里,任由他狠狠的吻著。
「我這一去漠北,短則三年,長則十年。」他的額頭靠著她的,「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趙小丫不怕等他三年或十年,她相信周屹天的真心,卻不奢求與他結為連理。
做為知道他將來的前途一片光明的人,她清楚他需要的是有力的妻族而不是她,縱使她一心向上但終究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村姑。她想自私一次但終究不舍他,所以沒有昏頭。
「對我而言,只要能陪在你身邊便已極好。」她想起了上輩子落水那日,遠遠望去,侯府張燈結彩,他未過門的妻室就是如今他所追隨的魏將軍的孫女。那時他才隨皇上御駕親征歸京,正是風光無限,大好時分。
「又胡思亂想。」周屹天看出她踟躕,臉上不悅,「你該信我。」
他清楚為了將來,他該選擇的是對他有幫助的妻族。若沒遇上小丫,或許他會听之任之,但如今情況不同。他向來自傲,若一個男人需要女人才能彰顯身分的話,那這樣的榮耀不要也罷。
趙小丫看他眼中帶著愛戀,很快的便不再糾結。
她坐在他的懷中,頭吻住了他的唇,任由他的舌狂妄霸道的進入了她的嘴里。
五年,她知道他此去至少得在漠北待上五年。
五年的時間,她相信光陰會給他們帶來一條更明朗的路,五年後她不會只是一個只有他的寵愛卻一無是處的趙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