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于冰潔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扇被破壞的大門,還有地上掉落的凌亂碎片跟灰塵。
「發生什麼事了?」她急忙跨過門口的混亂,擔心的走向坐在沙發上的丈夫。
「你跑哪里去了?」江禹白緊繃的英俊臉龐在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同時,微微放松。
「我跟元惠出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看了看已經安裝新鎖完畢,向他們致意離去的工人,困惑的問。
「你沒告訴我你今天的行程,也沒告訴我女兒們跟爸媽去台東了,而且……也沒有應門。」江禹白深邃的黑眸在她臉上梭巡著異樣。
「所以你是擔心我,以為我發生什麼事情才破門而入?」她心中立時涌起一份感動。
看來改變一下還是有回報的。
「沒事就好。」江禹白恢復平靜,「我想過了,以後我會自己帶鑰匙,這樣你就可以自由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是在生氣才這麼說嗎?」她沒想過他會做出這樣的改變。
「不是,我只是認為你最近情緒不是很好,我想你該放下一些瑣事,找點自己的興趣,讓自己快樂點。」這應該可以解決她最近的不穩定吧?
于冰潔深深凝視著他好半晌,幽幽的嘆了口氣,「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什麼意思?」他輕蹙眉頭。
「算了,你還沒吃吧?我馬上去準備。」說完垂下頭就想繞過他離開。
江禹白攫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為什麼哭?」
「我沒有。」她倔強的否認,但眸底卻閃動著淚光。
「那這是什麼?」他伸出手指拭去一顆溢出的淚珠。
移開視線,她默默的掉淚。
「……你說對了,我真的不懂。」江禹白輕嘆了聲,低頭吻住她。
他溫柔的吻讓于冰潔的委屈彷佛潰堤似的宣泄而出,淚水再也忍不住涌出眼眶。
每當他溫柔的親吻她、擁抱她的時候,她就覺得他是愛她的,但為什麼在平常,他就是讓她覺得他不是很在乎她?
「為什麼?為什麼眼淚掉個不停?」移開了唇瓣,江禹白無奈的看著她梨花帶淚的臉頰。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她哽咽問。
眼楮微微眯起,他正色點頭。他當然知道她有多愛他,也很肯定她的眼中只有他。
「但是我卻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愛我。」
「又來了,我們都結婚八年了,現在還問這些問題不是很可笑嗎?」神色一沉,他不自在的低斥。
「那就回答我一次。」她就是想听啊,有人會這麼悲慘,結婚八年老公卻沒說過一次「我愛你」嗎?
要他這樣一個鋼鐵般的男人把愛情掛在嘴邊,簡直就是比死還困難。
江禹白英俊的臉龐微微扭曲,時間彷佛在他們之間靜止了。
于冰潔期待的看著他的唇,期待听到他對自己表明心意,但江禹白卻是一把摟住了她,低頭覆住她的唇瓣。
……
悄悄跨下了床,于冰潔一點都不忍心吵醒自己心愛的老公。
隨手拿著睡袍往身上一套,連忙走到桌邊打開了芳香蒸氣,就擔心他等等醒來會鼻子過敏而不舒服。
昨晚他一次又一次的要她,直到他們兩個人疲憊的沉入夢鄉。
似乎有好一陣子,他們已經沒有這樣激情過了,尤其兩個小孩在家時,他們要顧忌的更多,所以要像昨夜這樣瘋狂在床上廝混,還真是回憶中的事了。
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鐘,再過兩個小時就是他的上班時間,她一如往昔替他將配的襯衫領帶自衣櫃拿出,再將西裝掛在衣架上,讓他省去搭配衣服的麻煩。
然後走到廚房替他熬海鮮粥。他一向不太喜歡生冷的食物,所以三明治的西式口味並不怎麼符合他的胃口。
難得今天一早沒有兩個小朋友吵鬧,于冰潔雖然有點不習慣,不過又有些回到新婚時期,只有夫妻兩個人的新鮮感。
處理完前置作業後,她才又回到床上,將身軀依偎在他的懷中,小手偷偷的塞入了他的大掌,滿足自己小小的企盼。
唉,說要改變談何容易?光听到他說以後要自己帶鑰匙,她就有種不被需要的空虛感,更別說如果他不再需要她替他打理一切日常生活所需了,那時她應該會傷心死吧?
天,她被自己的念頭給驚嚇到了。
她真的徹底成為他的附庸,除去他,她就沒有任何生存的意義了嗎?
這樣的她,會不會造成他的壓力?所以他才一直叫她去上課、去學習?
她突然有點害怕起這麼愛他的自己,彷佛在這段愛中,她已經逐漸失去了自我,而他,卻也習慣了這個沒自我的她……
「哈啾!」突然,一個噴嚏聲自她的頭頂飄來。
「你醒了?」她迅速起身,抽了張面紙給他。
「哈啾——哈啾——」江禹白還來不及開口,先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邊打邊走進了浴室。
「我去倒杯溫水給你。」于冰潔連忙跨下床,沖到廚房倒了杯溫水,剛好爐上熬的粥也好了,她關上爐火,端起水回到房內。
「謝謝。」江禹白盥洗完畢走出了浴室,接過溫水大口飲下,前額的發梢還滴著水珠。
于冰潔接過杯子放在一旁,再走進浴室拿毛巾回來幫他擦拭沾濕的發梢。
只有在剛睡醒的時候,他英俊的臉龐才會帶著稚氣神態,讓她涌起無限憐愛。若他們有個兒子的話,一定會像他一樣英俊吧?
雖然男孩女孩一樣好,但沒有兒子的確也是造成她被江家排斥在外的原因之一。
畢竟,江家傳男不傳女,所有的關愛目光現在都集中在大伯獨子的身上,也難怪沒人有心思來應付他們了。
「關于昨天。」就在她將毛巾拿回浴室時,江禹白突然開口了。
浴室內的于冰潔愣了愣,屏氣等待他的下文。
「你是故意晚回家,也故意不告訴我行蹤。」他是在陳述事實,而非疑問。
緩緩自浴室走出來,她斜倚著門看他。
江禹白走向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會那麼在意那三個字,但是我選擇跟你結婚,你不覺得就夠了嗎?」
這是哪門子回答?她整個覺得很無力。
「我不是那種會甜言蜜語的男人,也很討厭滿口天花亂墜的男人,所以不說不代表什麼。」這是他表達心意的最大極限了。
當了他八年的妻子,于冰潔當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樣個性的男人,雖然他還是沒有松口,但對不擅表達情感的江禹白來說,已經是一大進步。
但是,這樣還不夠。
她要的不只是這樣。
「或許,你能試著為我做些改變。」她凝視著他要求。
「我不是已經說了,以後我會自己帶鑰匙了嗎?」這還不算改變?
「那是我該做的改變,而不是你。」于冰潔緩緩道︰「我想過了,或許我真的該去上些課學些東西,不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
他是贊同這一點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听到她說不再把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還是讓他有點不舒服。
「我希望你以後出門可以牽我的手。」不等他回應,于冰潔繼續說。
這個要求讓江禹白怔愣了許久,這就是她要求的改變?
「可以嗎?」她期待的看著他。
「……嗯。」他從不知道自己沒牽她的手會讓她這麼在意。
于冰潔的臉上綻露出喜悅的光芒,目前為止,這樣的進步她還算滿意。
「那我們達成共識了?」看著她發亮的臉龐,他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微笑著輕輕點頭,正要開口,江禹白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這麼早會是誰?
他納悶的微蹙眉頭,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時眼楮卻突然一亮,緊繃的臉部線條霎時柔和,接起手機,爽朗的跟另一頭的人有說有笑的對話了起來。
于冰潔佯裝不在意的拿起他今天的衣物準備替他換上,但耳邊卻注意到話筒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女人打來的?
她忍不住豎起耳朵想听清楚他們交談的內容,但江禹白卻已經收了線。
「呵,我從沒看過像她這麼熱愛工作的女人。」沒等她開口,江禹白自己提起。
「喔?是誰?」她佯裝隨口問問。
「艾莉。」由著妻子替自己穿上襯衫,打上領帶,調整松緊,他笑著說。
「怎麼會這麼早打來?」
「我們公司跟他們公司有合作一個案子,她打來跟我討論。」他輕松的道,沒發現妻子的臉色有些微變。
「所以以後你們會時常連絡?」
「依照她的個性,我想應該是。」江禹白點點頭。
「是嗎……」不舒服的感覺再度在她心頭盤旋。
「怎麼了?」
「沒什麼,我去幫你盛粥。」她淺淺扯唇,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多疑善妒的老婆。
但是他干麼一接到艾莉的電話就眉開眼笑,好像她很特別似的?
能干優秀的前女友,一個跟她現在完全不同的女人,好不容易稍微飛揚的情緒,又悄悄的蕩了下來……
「牽手?」江光達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
江禹白睨了弟弟一眼。「很奇怪嗎?」
「真是太卑微的要求了,我真替二嫂感到可憐。」他搖頭嘆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掌很容易出汗。」
「我的老天,二哥,你沒听說過老婆還有另一個稱呼叫做『牽手』嗎?當牽手的時候,兩個人的心靈彷佛也因此緊緊貼近,彼此的感情也更加緊密,可見牽手有多大的作用。」他交握著自己的雙手,說得口沫潢飛。
「你如果肯用這些心思去讀書的話,現在可能拿到博士學位了。」江禹白沒好氣的啐道。
「女人嘛,要的就是那份被呵護在乎的甜蜜感受,二嫂忍了你八年才爆發,我覺得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還以為二嫂永遠不會有怨言咧。
「也罷,只要能讓她開心,這樣也好。」江禹白眼角有著一絲寵溺。
「咦,二哥,看來你其實很在乎二嫂的嘛!」審視著二哥英俊的臉孔,他驀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促狹的笑了起來。
江禹白淡淡的道︰「我從沒說過我不在乎。」
「但是你也沒說過你在乎啊,而且我從你們的互動觀察,我覺得你超級冷淡的。」江光達替二嫂打抱不平。
「我一點都不覺得。」難道他們要像時下年輕人一樣,動不動就熱吻擁抱才算真的愛對方嗎?
「我說真的,二哥,像二嫂這樣的女人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你可要好好珍惜她。」
「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弟弟教訓起哥哥來了?」江禹白調侃。
江光達搔搔腦袋笑笑,「二嫂嫁給你這幾年也算是個盡責的好妻子了,只可惜……」
「可惜什麼?」
「沒能生個兒子。」
「光達。」他的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
「我想他應該撐不了多久了。」江光達的臉色也跟著沉重。
「我們不該討論這個。」
「但是老爸已經說了,只要誰能生下兒子,皇協的總裁位置就非他莫屬,二哥,難道你不想——」
「夠了,子麒車禍的事情還是秘密,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應該現在討論這個問題。」
江子麒是江捷瑞的獨子,前陣子不慎車禍重傷,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跟死神搏斗。
「這些事情你都沒跟二嫂說嗎?」
「我們從不談論家族內的事情,我不想讓她牽扯在里面。」江禹白一貫冷漠的道。
「二哥,我發現,其實你是用你自己的方式在體貼二嫂耶。」看來,二哥比他想象中還要在意二嫂。
看了弟弟一眼,他不置可否的沉默。
「不過,有時候愛還是要說出來,讓對方明白才是王道。」江光達補充。
「夠了,我要工作了,你回你的辦公室吧。」
「好吧,那我就不吵你了,不過記得,我可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朝他眨眨眼,江光達隨即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後。
江禹白知道弟弟今天說的這些話看似閑聊,其實里頭還代表著某種程度的輸誠。
現在江家分成兩派,一部分是大少爺派,另一部分則是他的擁戴者。
以往整個家族毫無疑問的是將關愛的目光放在大哥江捷瑞身上,因為他是長子,也因為他生了長孫,總裁之位勢必是由他來繼承——即使他並沒有工作能力、只會花天酒地。
而一向備受贊賞的他即使工作能力再強、為公司創造再高的營業額,只因為他是次子,所以總裁之位始終沒他的份。
直到最近大哥的獨子,江家的長孫因為車禍而住進加護病房,熟知內情的老臣就開始紛紛在私底下運作,盤算該靠攏哪一邊才會押對寶。
就連大哥大嫂也擔心的在面下頻頻動作,不斷邀約皇協的老臣與股東,為的就是想要穩定軍心,不想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真是可悲,兒子還住在加護病房,他們的心思卻全放在權力斗爭上。
江禹白冷哼了聲,即使早已習慣不將情感外露,可想到所謂豪門內屢屢可見的兄弟鬩牆、奪產,他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厭惡。
天知道他對父親建立起來的王朝一點都不感興趣,他渴望的是自己創立的傳說。
所以這些擾人的紛爭,就讓那些在乎的人去胡搞吧。
現在,他比較在意的是他的老婆到底是怎麼了,牽手?他真的對她冷淡到讓她渴望這麼細微的舉動嗎?
或許,他的確是該好好檢討檢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