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姊,你怎麼了?」尹常安坐上來接她們的馬車後,就看尹常歡魂游天外,眼珠子呆呆看前方,連轉也不會轉,因此好奇的問。
葉芝浩這事實在太怪誕了,誰能想到以前的對頭冤家,現在竟單膝跪下,一臉認真的跟她求婚,這也太恐怖了,她連想都不敢想,更何況跟一個小妹妹討論這種鳥事。
「沒事,就是遇到個熟人而已。」她四兩撥千斤的淡淡帶過。
才剛說完,馬車就劇烈晃動,尹常安體重輕,差點摔出馬車外,幸而尹常歡眼捷手快一把揪住她,但也因為用力捉她,尹常歡站起來撞到了馬車的天花板,咚的一聲巨響,腦袋霎時傳來一陣劇痛。
尹常安被她抱在懷里,可以听到她心髒緊張跳動著,那聲音如此急促,代表她是真的害怕她摔出去受傷。
這一刻,尹常安緊緊揪住尹常歡的衣袖,眼里充滿了依戀。她遷居永寧宮,受到賢妃的庇護,知曉自己的日子過得比以前好很多,但是賢妃的溫柔善良與三姊姊的真誠關懷,才是真正打開她與尹密冷酷心腸的關鍵。
他們以前被打罵冷落慣了,現今才知有人庇護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而他們也不想失去這庇護之所。
尹常安心中其實也有一頭小獸,它不常張牙舞爪,但是它潛伏在她的心底深處,累積她的仇怨與不滿。
見尹常歡為自己撞傷頭,此刻那小獸狂暴怒吼,令她掀開窗簾質問——
「發生了什麼事?」
外頭站了一男一女,及一輛與他們踫撞的馬車。
忠明伯府的千金小姐與少爺向前,帶笑道︰「我們是忠明伯府,是我們的馬一時控制不住,驚擾了公主的車駕,請公主恕罪。」
尹常安怒上心頭,她縱然年紀小,但往常的經歷讓她的見識不像一般小孩,見此女含笑輕松上前回話,毫不驚慌,顯然不把驚擾公主當一回事。
也是,三姊姊以前名聲不顯,是近來才在貴妃逼迫下干出些動靜來,朝中有人的自然知曉,朝中無人又無可靠消息來源的,自然還會以為三公主跟以前一樣沒沒無名,就算是外面傳言滿天飛,他們也認為那都是胡說八道。
忠明伯府顯然是後面那一種人,那也代表這就是個下三流的世家,在京城里三公主聲勢如日中天時,他們竟連消息都不靈通,敢自己撞上來惹事。
再見此女身邊的年輕男子一直探頭往車簾後面張望,他想看的是誰?
莫非是三姊姊!
尹常安升起戒心,對要出來的尹常歡擺手道︰「三姊姊待在車里,你頭受傷了,別出來。」
忠明伯府見了這幼小的五公主,就知三公主還在車里,還待再說什麼,五公主卻不讓他們近前窺探,她對車夫直接下令——
「回宮,三姊姊受傷了。」
忠明伯府索性示意車夫把馬車一橫,擋在她們馬車的前方,涎著臉笑,意圖顯而易見。
「三公主受傷了嗎?正好我們馬車上有大夫,請三公主下車移駕到我們車上……」
尹常安氣得發抖,他們是什麼東西,她們堂堂公主之尊還要移駕到他們車上被外男品評?這哪兒來的潑皮,故意撞她們的馬車,就是要她們兩人下車,又看那男子賊兮兮的眼光一直往車內飄,顯見就是為了三姊姊而來。
因為三姊姊的年紀可以備嫁了!
她的三姊姊高尚偉岸、冰清玉潔、運籌帷握,怎能被這些潑皮給下了面子!
尹常安深恨,她是一國公主,竟然屈辱至斯,若是齊國公的外甥女、貴妃生的四公主尹常福在此,他們還敢這樣做嗎?
只怕是畏懼齊國公的威勢與貴妃的權力,只會恭敬行禮,退讓一邊連連謝罪道歉了。
這一瞬間,她小小的心靈里升起了只有權勢才能讓人活得好,也只有權勢才能讓所有人都懼她的想法。
尹常歡在馬車里听了這些話,還有什麼不了解的,這就是踫瓷刁難啊!
不過她怎麼覺得忠明伯府這四個字很熟……
腦中浮現原身最後死在忠明伯府的落寞淒涼,她都還沒為原身出口氣呢,這群人就迫不及待跑出來送死。
她隱約記起好像原身也曾遇過攔車,這些人會這樣做,不過是因忠明伯府的少爺想看一下三公主漂不漂亮,再決定要不要娶她。
這種挑挑揀揀像上菜市場挑豬肉的態度,幸好他們挑的是軟綿綿的原身,若是脾氣暴烈又有勢力的,準能叫他們吃好幾巴掌再去死,若是遇見尹常福,那鐵定會被打個半死吧。
更何況這忠明伯府她記得是個破落伯府,在京城早就混得很差,就是個落到第十線之後的世家,竟敢眼高于頂的挑揀,真當公主是大白菜,任由他們在地里挑嗎?
這群蠢貨簡直蠢到無話可說,原主嫁給這一家,跟這群蠢貨生活,真是個悲劇。
她還不待下令回擊,旁邊已有馬嘶聲傳來,兩匹神駿的白馬緩步停下來,葉芝浩拉開車簾,探出車外,對著尹常安抱拳,「葉芝浩向兩位公主請安。」
尹常安機警的看他一眼,三姊又沒露面,怎麼他也知三姊就在這車上?他們去相府時可不認識這個人,也沒跟這個人講過話,難道又是個想趁火打劫的登徒子?
听到葉芝浩那耳熟的男中音,尹常歡渾身不對勁,剛想下命令的腦袋全都變成了一片空白,只想到他剛才求婚的場景。
天啊,真是恐怖片片場呀!
葉芝浩眼一掃,已判斷出現場情勢,他的老婆怎容得他人垂涎窺伺,這個必須打,還要狠狠的打,打得他灰頭土臉為止。
他氣質冷洌,氣勢剽悍,渾身充滿「擋我者死」的煞氣,一席黑衣被他穿出了閻羅王的冷酷勁。
只見他面不改色對馬夫下令道︰「撞過去,為兩位公主開道。」
尹常安張大嘴巴,看著這直接粗暴殘酷又冷酷的出色男人。
有一種美叫暴力美學,常在電影中看到,而今天尹常安深深體驗了一把,什麼叫把別人馬車撞翻眼都不眨的主。
兩匹神駿高大的駿馬,再加一個加固加厚又加重的防彈車廂,撞起別人的馬車簡直是易如反掌,像大卡車直接壓過小孩子的玩具車一般Easy。
忠明伯府的車夫被撞得唉叫連連,拉車的馬更是直接重傷倒地,幸好里頭的人早就下了馬車,要不然不殘也傷。
忠明伯府的少爺蔡華江狼狽的跳著腳,「葉芝浩,你竟敢在京城中縱馬傷人!」
「你竟敢欺騙公主你車中有大夫。」葉芝浩信口開河,隨口潑糞,陰起人向來是一套又一套,他痛心疾首道︰「想把兩位柔弱的公主騙去你的車廂做什麼?蔡華江,好你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獸啊。」
這話如此惡毒,惡毒得讓蔡華江百口莫辯差點吐血,就五公主那小女童他能干啥?況且自己想看的根本就不是她。
而且在大路上進車廂什麼也不能做啊,雖然他確實有誘騙公主的嫌疑,其實他剛只是想騙三公主下車隨口說說而已,怎知現在被人拿了把柄,而葉芝浩的話听起來又很不是味道,彷佛自己人面獸心,想干什麼很壞的事。
葉芝浩享受極了他滿臉漲紅、無言以對的表情,就這種白痴也敢跟他搶老婆,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吧?而旁人對蔡華江的指指點點更加深他的愉悅,敢肖想他的女人,那就要有被碎尸萬段的準備。
他嘴角微勾,這酷帥勁讓尹常安眼都看直了,這種男人她出生至今從來沒見過,宮里的二皇子再怎麼討厭她們,都要擺出張好哥哥的笑臉,但這人顯然是懶得廢話的類型,陰人的手段又厲害,冷酷的表情讓人知曉他不只不好惹,還是個混世魔王。
葉芝浩冷笑道︰「還有你家的馬癱了,擋在路中間,阻了兩位尊貴公主的去路,我好意幫忠明伯府挪位,忠明伯府也不用送上大禮言謝,吾心領即可。」
蔡華江差點昏倒,這是什麼話,明明是他撞自己,現今卻說成是自家的馬車自己倒在路中間,他還幫了把手?
葉芝浩把打人又喊救人這坑人精髓給發揮得淋灕盡致,忠明伯府的人全被這無恥的發言給驚呆了,而尹常安只差沒像個迷妹尖叫。
再轉向五公主時,葉芝浩臉上表情柔和了些,「請公主回宮,芝浩會尾隨車後保衛,若再有不長眼的敢沖撞兩位公主,我葉芝浩一樣會幫他們好好的『挪位置』,別總把死馬擋在路中間,還會讓他們不用謝我的幫忙。」
尹常安呼吸急促,滿臉漲紅,滿懷陶醉,吩咐車夫讓馬車往宮里走。
坐回車廂,她臉上紅暈未褪,對尹常歡星星眼的道︰「此乃真偉丈夫!」
尹常歡搗著頭,她感覺她的頭更痛了,不是被撞的那一塊痛,而是掌管理性思考的那一塊腦袋疼。
五妹妹,你醒醒啊,這可不是個好人,你是被洗腦了嗎?
等一路無事的讓葉芝浩送到宮門前,向來很有防心的尹常安已經羞答答的喚葉芝浩為葉大哥,這嬌甜的語音讓尹常歡知道她沒救了、入魔了。
葉芝浩則是在她腦袋探出馬車時回頭對她一笑,那一笑讓尹常歡一腦門汗,這是什麼邪魅狂狷的一笑,大哥,現在不流行這款的啦。
不論她心里如何瘋狂吐槽,葉芝浩還是大秀了一把霸氣總裁的王霸之氣,那優雅退場的背影讓尹常安這新收的粉絲迷妹只差沒腿軟的跪下唱征服。
一進了永寧宮,尹常安立刻就宣太醫過來看尹常歡撞到的地方,尹常歡覺得有些小題大作,但永寧宮每一個女人都認為姑娘家的臉比生命還重要,當然這臉也包含了被撞到的額頭及頭發蓋住的地方。
若臉面出了差錯,惹得以後夫家厭棄怎麼辦?
額頭被敷上一服涼涼的膏藥,大概是退紅消腫淡疤等等的功效,還被逼得灌下苦苦的湯藥,這些人才肯作罷。
尹密也在第一時間過來看她額頭的腫塊,尹常安將他拉到一邊嘰嘰喳喳,這兩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只听見語句里兼雜有忠明伯府、葉芝浩幾個字,隨即這兩個人就不見了。
興和帝才步出太和殿幾步,左右不知等了多久的兩個小伙伴分別竄出,尹密拉著他衣袖,年紀小的尹常安勾著他褲腳,異口同聲大聲哭泣道——
「三姊姊要死了!」
興和帝大吃一驚,疾步趕到永寧宮,什麼也顧不了。
尹常歡剛喝完藥,有點迷迷糊糊,不久後就睡著了,興和帝過去時正好看見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樣子,嚇得臉色發白,細問知道無事後才緩了心跳。
他叫來跟尹常歡一塊兒出去的尹常安,尹常安童言童語的把馬車被當街攔下,又被阻擋著不能前進,且忠明伯府的外男一直鬼頭鬼腦的想偷看三姊姊容貌,最後還是仰仗開國侯府的大公子葉芝浩義舉才能回宮的事說了一遍。
這其中的凶險,還有葉芝浩的義舉被灌了多少水,只有尹常安自己知曉,若是尹常歡還清醒著,是絕不許她這樣胡說八道,把葉芝浩夸上天去。
但迷妹就是迷妹,不論是偶像邪魅一笑還是冷酷一語,都能被她們各式各樣的稱贊,古往今來,在迷妹集團里的就沒個正常人,就算尹常安年紀小也一樣。
大家都知道,粉絲是沒有理智的!
興和帝一听還得了,再見尹常歡出落得婷婷玉立的身形,霎時全明白了,這些全都是不懷好意,全都是狼子野心,全都是想要叼走他養得白白女敕女敕、可愛聰明的好女兒。
呸,這些臭蟲,他定要找個天上無雙、地上也無雙的一流男子來匹配他的好女兒!
只是現在在老爹挑剔的眼楮里,這個要匹配他女兒的人不是已死,要不就是還未出生,沒人配得上。
兩個公主在外頭受了這種奇恥大辱,興和帝想起早前麗的菀姑姑,再想到在福果密查下,三皇子與五公主以前過著被苛待的日子,沒想到非貴妃所生的兒女過得竟比一般小戶人家還糟。
而尹常安只要不扯到葉芝浩,腦子立時回復正常,她趴在興和帝膝上嗚嗚哭著,哭聲滿是委屈。
「忠明伯府連京城的三流世家都稱不上,就敢這樣對三姊姊胡作非為,試想,若是四姊姊出門,誰膽敢攔阻她的馬車?又有哪個外男因為想看她的容貌,敢用盡這種下流方法且絲毫不懼?只怕早被齊國公府給捏死。」
尹常安一席訴委屈的話,令興和帝心中大受震撼。
福果更是刮目相看,這五公主小小年紀,之前還只是連話也講不順暢的小娃,現今講話流利了,殺人不見血的手段竟用得這般高明,這話怕不說得興和帝心中悚然。
朝臣不畏懼皇家,只知齊國公府威嚴,這豈不是說齊國公府比皇家更有權勢,就連天子的兒女跟齊國公的外甥女比較,竟然也只能排在其後。
興和帝無言以對,是他在朝政上給齊國公府太多權柄,也是他在後宮給予貴妃生殺大權。常歡將尹密、常安接來永寧宮玩耍,雖然她什麼也沒多說,但是她的作為讓他發現了他這一輩子遭遇到的最可怕的事實。
若是沒有尹常歡的這些作為,很有可能他這一輩子都發現不了。
他心中純良美好的魏彩薇,竟在後宮中苛待他的親生子女,菀姑姑的事不是唯一,只是個開頭。
奴大欺主與權勢淘天的大臣,永遠是主家與皇家最不能容忍放任之事。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興和帝雖個性寬和,但是他發怒時依然天威難擋。
「傳朕旨意,忠明伯府沖撞公主儀駕,冒犯兩位公主,削俸半年,立時降等子爵,不得再復,此代後即無爵位。」
他頓了一下又道︰「開國侯請封襲爵,朕準了,由侯府大公子葉芝浩襲爵開國侯,賞百金。」
不提忠明伯府領旨時家中的鬼哭神號,終于為他們的愚行付出代價,這代價還不只是失了名門地位,還有葉芝浩毫不留情散播了蔡華江想對兩位公主動手的謠言,弄得忠明伯府名聲臭大街。
而天外飛來一筆的聖旨也讓開國侯府家中亂成一團。
開國侯愣怔住了,明明他上折子是要二兒子襲爵,怎麼聖旨下達,襲爵的卻是他那人見人厭的大兒子?這、這不可能啊,皇上是沒看清楚他寫的奏折嗎?
「皇上是不是搞錯了?」
開國侯領旨時臉都青了,更別說侯爺夫人與二公子那臉色之精采,黑白黃三色都混在臉上了。
宣旨太監心想,這開國侯就是個傻的,連皇上旨意也敢質疑,京城里誰不知道開國侯府的臭事,名聲都爛大街了,偏還護著二兒子,而且就是開國侯硬要把爵位傳給二兒子才惹來一堆風波,酒樓和大街小巷可都傳遍了,人人都把開國侯府當笑話看了。
看看這庸碌無為的二公子,再想想最近在京中大出風頭、一枝獨秀,無數人吹捧、無數姑娘想嫁的大公子,這開國侯到底眼楮是瞎到什麼程度才會覺得老二比老大好。
不過他眼楮好不好不關他的事,他只要宣了旨,拿了賞金就走。
這京中人人都傳言葉大公子日進斗金,看來這葉大公子也知道他不只要有錢,還得有權有勢,老爹靠不了,家里又全都是想要謀害他的壞胚子,所以轉眼就攀上了三公主這金燦燦的大腿,這次能順利襲爵,不就是興和帝嘉獎他見義勇為幫助了三公主跟五公主。
就這份心機與能耐,開國侯這一家敗得沒話說啊。
「老侯爺慎言,皇上的旨意就是這樣下的,過些日子還得勞您提點新侯爺進宮謝恩,還有,皇上口頭嘉獎大公子,嗯,現在該稱侯爺了,皇上贊他路見不平,義勇相助。」
「助了誰?」老開國侯滿頭疑問。
「三公主與五公主呀,尤其三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那股疼愛勁唷,不是宮中其他公主能比的。」
老開國侯一拍大腿,「多謝公公提醒。」
「咦?」
我提醒了什麼?
怎麼這老頭本來接旨時滿臉灰敗,現在立刻就滿臉紅光?
宣旨太監搖著頭不解的離開,殊不知他無意間一句話,開啟了京中替公主開路的戰火,從此京城里人人熱衷幫公主開路。
只要三公主的車駕走出宮門,那就是一堆馬車圍上來,你爭我搶的爭相報出自家名號,說要為公主開路,甚至有為此卷起袖子打得不可開交的,鬧出了好幾件哭笑不得的事件,總之,只要公主出門,現場就鬧得有如菜市場,也塞得像過年過節時的高速公路。
每次遇著這場景,尹常歡都會掉了下巴,葉芝浩更是黑著臉。
而眾人只覺得這傳說中興和帝最疼愛的三公主最近聲勢水漲船高,看看擋公主路的忠明伯府,雖沒被奪爵卻也快被奪爵的淒慘下場,再看看新上任的開國侯開路開出襲爵的登天大道,該怎麼做不是很清楚嗎?
逢迎拍馬誰不會啊,大家一塊上啊,論拍馬屁,人人都自信不會輸給新開國侯葉芝浩這個新貴。
「你這招鋒引蝶的個性能不能改改?」
「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我現在出門都要塞上一兩個時辰,快要逼死我了!」
約在遠明樓的兩人一見面就對對方大加指責。
「你竟敢說我招蜂引蝶,怎不說你風流艷史太多?」
「你竟敢惡人先告狀,說是我陷害你,我在你心中就這麼不堪?而且我哪來的風流黯史?全都是雜志的補風捉影。」
還未說完,雅間外頭就響起嬌滴滴的嬌聲女音——
「侯爺在里頭嗎?小女子是之前被您救的忠明子府蔡明怡,您可還記得?」
當然不記得,他也沒救過這個女的。
尹常歡嗤的一聲,「說我招蜂引蝶,不知誰才招蜂引蝶,听到沒有,外面有個姑娘嬌滴滴的要還你的救命之恩,最好的救命之恩不就是以身相許?」
葉芝浩皺眉道︰「這麼愚蠢的理論你竟然相信?」
尹常歡笑吟吟道︰「小說與戲劇不是常說男人救了女人,女人就會以身相許,這種劇情大家最愛了。」
葉芝浩一針見血道出自己的觀察,「那也得這個男的有錢有權,年輕又帥氣才行,若是一個滿臉麻子,又窮又丑又老,你以為那些女人就會以身相許嗎?給幾文錢當報酬也就是了。」
真當這些女人傻嗎?她們可精著呢,什麼以身相許,全都是滿滿的套路。
「說不定人家就真的是感恩到以身相許呀!」
唱反調唱習慣了,尹常歡覺得這樣放松的斗嘴很開心,她與葉芝浩兩人來自同個地方,有同樣的生活環境,同樣的價值觀與理念,與他說話,她從不用掩飾自己,也不用擔心說出不被這個時代認同的話。
葉芝浩的眉皺得更深,看她像在看白痴,隨即想到什麼,眉頭舒展開來,問道︰「你真的如此認為?」
她的頭沒點完,葉芝浩就一臉平靜的邁開長腿,走到她身邊,然後一把抱起她往窗邊走,作勢要丟她下去,然後又在緊急時刻把她扯了回來,動作一板一眼,精確無誤。
尹常歡只有錯愕,絲毫沒有任何懼怕,因為她太了解這個人,就算這個人想要害她,也不會用這種可笑的方式,但她听到對方接下來的話,卻有點牙酸兼爆笑。
「好,我救了你,你可以以身相許了!」
他做出完美無缺的結論,一臉「寶貝你快以身相許,我會大方接受你」的模樣。
尹常歡這才明白他剛才做那些動作的原因,她比著他狂笑,按著肚子,笑到眼淚都流下來。
這麼粗暴的直接求愛,這葉芝浩真的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以前她就知道他有病,現在穿越來古代後,他的病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病出一種神仙莫測的境界來了。
「你這輩子一定沒有對哪個女人獻過殷勤。」
「不需要!」
言下之意是我不需要獻殷勤就多的是人送上門來。
事實也是如此,外頭嬌滴滴的聲音更急切的道︰「葉大公子,您在里頭嗎?」
「算了,我不打擾你的飛來艷福了。」
「並沒有,我根本不知道這女的是誰,更不知我何時救了她。」
葉芝浩滿臉黑氣,一臉厭惡,顯然在現代也遇過不少這種不知所謂的事。
尹常歡開始可憐外頭那個女人了,據她所知,葉芝浩可沒有不打女人臉這習慣。
喝完了茶,尹常歡從另一邊的密階下樓,這是她第一次到遠明樓來,這道密階也是第一次走,里頭太暗,她一打開對外的小門,陽光就剌進她的眼楮,讓她眯起眼,還來不及看清楚,一輛馬車已經撞了上來……
興和帝看著沿路的徑道,一盆盆珍異難言的奇花異草散發幽香,太監與宮女嚴肅沉默的做事,整個麗安靜恬適、富麗堂皇。
福果默默跟在一旁,「皇上可是要進麗?」
「不用,朕就隨意走走,不用驚擾旁人。」
這宮中是他從小生活之處,他的妃嬪少,為了打仗也削減了些宮中用度,很多細微處他都來不及注目,時間便不斷消逝。
與母後一起種下的柳樹早因得了蟲害而連根拔起,幾個荒僻的宮殿已傾頹,他愈走愈荒涼。
事實擺在眼前,偌大的後宮,麗的每塊磚瓦都是新的,每盆花都是珍奇難見的,但其余宮殿卻任憑風吹雨打。
遠遠的傳來喧嘩聲,興和帝停止腳步,豎耳靜听。
「三弟,你字都認不全,又頂撞師傅,實在太不應該了。」
尹密抱著手里的書不說話,眼里卻充滿黑霧。
二皇子尹正笑道︰「不如你向賢妃娘娘說你不讀了,也免得到課堂上受罪。」
尹密眸光一閃,「我會讀,我會繼續讀,勞二哥關懷,密雖愚鈍,也不會哭哭啼啼向賢妃娘娘哭訴不讀書,三姊姊說知古通今,萬事都要迎難而上,我不會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讓娘娘與三姊姊臉面無光,密先走了。」
他一轉身離開,尹正的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這小雜種挺硬氣的。」
「二殿下,這尹密不只硬氣,他還聰明,我們連合宋大人專門講些高深的經典,他剛來時連听也听不懂,現今卻能答上幾句,這才一個月過去而已。」
「宋大人與國公爺相熟,還能在中間做做手腳,其他的師傅軟硬不吃,真是可恨。」尹正呸道︰「那些老狐狸誰也不得罪,教完書就走,不就是看我與尹密皆是皇子,他們誰也不敢得罪。」
說完更恨,尹密這些日子的改變看在尹正眼里,幾乎讓他觸目驚心,他突然發現這弟弟的天賦十分驚人,但他絕不會承認這件事。
「當初來上書房讀書像個野人似的,他現在也就是沐猴而冠,再怎麼樣還是只猴子。」
「對,二殿下說得對,他就是只猴子。」
「沒錯,咱們二殿下才沒把他放在眼里。」
一群人逢迎拍馬,各種好話都說上,把尹密眨得一文不值,尹正才覺得心情好多了。
有人提出了個看法,「但這只猴子會進步這麼快,應該是不懂就去大皇子處請教。」
「大皇子年幼時頗有美名,若不是舅父投敵,也不致于落了個軟禁宮中的下場,听說他善讀書,天資聰穎,性情和善。」
「大皇子尹承?哼,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興和帝遠遠見到這群人簇擁著尹正離開才露臉,他尾隨這些人,等尹正進了麗,他停了一會才要福果稟報他來了。
進了麗後,貴妃溫柔和婉,尹正聰明孝順,尹常福可愛貼心,這都是他以前見慣的景象,他詢問了幾句上書房讀書之事,尹正也答得得體。
「三弟剛到上書房,他聰穎且認真,師傅也多有夸獎。」
興和帝問道︰「我怎听說尹密之前連《三字經》、《千字文》都背不全?」語氣中頗有厭棄之意。
尹正的眼眸明明滅滅,低下頭道︰「三弟近來已經進步頗多了。」
這是婉轉的表示興和帝之前所听說的並沒有錯。
貴妃嗤道︰「皇上,正兒就是這般友愛兄弟,連塊破布也能被他找出優點,那尹密戾氣頗深,臣妾見了他的眼珠子就全身不舒服。」
「三弟性子確實有些異于常人,听不得勸告。」
尹正棉里藏針的話讓福果看他一眼,興和帝臉色不變,眼里卻有些失望。
尹正放縱他的伴讀嘲笑尹密是猴子,如果在自己面前,尹正承認他確實不喜尹密,自己還不會這麼失望,但他在自己面前裝著友愛兄弟的模樣,暗地里卻對尹密有千般的不屑,這樣的心胸,將來豈有大作為?
這日興和帝未宿在麗,抬腳就向永寧宮行去,之後用一樣的問題問尹密。
尹密想了一會才回答,「兒臣確實不愛讀書,也許兵馬打仗之事兒臣更喜歡,但……」
「但是什麼?」
尹密抬眼看著這個好幾年都未曾得見、直到近來才親近得多的父皇,在未親近前,他覺得自己很討厭這個很少見到的爹,親近之後才知道他個性寬和,對孩子很有耐心。
「三姊姊說人可以笨、可以蠢,但不能當個什麼事都不知曉的草包,墮了父皇與死去娘親的名聲。」
「你三姊姊說得很對,在上書房與你二哥一同讀書,他也可提攜你。」
尹密不以為然,二哥給他的眼神利得像刀,他更對這個二哥毫無感情,只要他不來犯他,他也不會想要報仇,要知道他之前會過得那麼辛苦,都是貴妃下的命令,他不去找尹正麻煩,已經是看在三姊姊說讀書重要,不要惹事的勸誡下忍耐了。
「二哥讀書好,但大哥讀得更好,兒臣都向大哥請教。」
興和帝深深看他一眼,「你為何舍近求遠?」他問這句話時板起了臉,威勢與不喜幾乎撲面而來。
尹密撐起小臉,為了討父皇開心,他應該要說謊,但他有點不屑這樣做,三姊姊也告訴他,父皇是他可以誠實告知心里話的人。
「兒臣與大哥哥親近眾人都知,大哥哥學問又好,跟他一起讀書有什麼不行呢?」
興和帝佯怒道︰「那你知尹承為何只能一個人讀書嗎?」
尹密梗著脖子道︰「大哥哥又沒有勾結外敵,勾結外敵是他外祖家,禍不及子孫,他們一家都死了,大哥哥又有什麼錯?」
興和帝臉色轉黑,而尹密在永寧宮這段時間的相處,已不怕父皇,他直剖內心的感情。
「以前兒臣與大哥日子都過得不好,兒臣野蠻粗暴,大哥卻沒嫌棄過我粗魯不文,知兒臣吃不飽,常常留些吃食給兒臣,盡其所能的照顧兒臣。
「現今兒臣一步登天至永寧宮,受娘娘與父皇疼愛,又有三姊姊、五妹妹作伴,書中說患難之交不可棄,難不成兒臣現在過得好了,大哥哥就不是兒臣的兄弟了嗎?兒臣日子好過了,就要嫌棄他過得不好了嗎?」
興和帝看見這個年紀雖小,現在卻紅著脖子敢說真心話,又極有主意的兒子,一時之間彷佛在他身上看見了血性與膽氣。
常歡有的美德,在這個兒子身上一樣突出,而他身上原有的戾氣與粗蠻,在賢妃的照顧下消散,也在常歡的教導下變成了堅定勇敢。
他揮手要尹密下去,隨即也離開了永寧宮。
福果跟著他,這位精勤國政、心地寬和的帝王像一下子老了很多歲似的,落寞的自言自語——
「莫非這十多年,朕的眼珠子都是瞎的?」
最愛的女人表面和婉大度,暗地里卻對他的子嗣下黑手。
最喜歡的兒子在他前面一套,在他背後又是另一套,排擠其他兄弟,他們都在他面前偽飾,若無常歡橫空出世,也許他一輩子也發現不了事實。
福果不敢言語,興和帝長長的嘆口氣,落寞的眼神慢慢淡去,身為帝王的敏銳讓他深思起尹正與伴讀間的最後一句談話。
「為何正兒會說承兒再也得意不了多久?」
對方滿臉胡碴,毛發濃密,遠看像只熊穿了衣服,近看更像只大熊,他用粗啞的聲音道︰「三公主多有得罪。」
「你要干什麼?」
尹常歡沒有多害怕,因為對方先作勢撞她,然後馬上把她擄上車去,但他只用軟布軟軟的捆她的手,明顯對她並無傷害之意。
「我只想請公主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尹常歡沒三兩下已經在後背去除了手上的布條,這大熊男大概覺得她是個弱女子,又不想讓她受傷,因此綁得很松,她一下子就解開了束縛。
「幫我帶信給你大哥尹承。」
「不帶!」
尹常歡挑眉,這個人知道大哥的名字,看來應該是與大哥認識的人。
對方的胡子動了一下,顯然還在苦惱該怎麼逼她就範,而尹常歡已經一拳打向他的下巴,他一怔,捱這一拳他皮粗肉厚沒什麼事,但尹常歡已趁隙跳下車去。
「某並無惡意,三公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某求你了!」
見三公主跳車,這大熊漢子深知自己沒有多留京城的時間,也可能再也等不到三公主落單的機會,這聲懇求充滿絕望。
尹常歡听到這撕心裂肺的懇求,腳步一頓,身後突然有人一把將她往後拉。
葉芝浩將她護在身後,手向前一揮,他身後的侍衛沖上去,足足用上五六人才把這熊男制服。
「帶進內室,你也跟我來。」
才把人拉進內室,葉芝浩大吼的聲音足可穿破尹常歡的耳膜——
「你是有多蠢,一個人來這竟然沒有帶人保護你,年紀小,腦容量也變小了是嗎?」
「你吼什麼,我不是沒事嗎?更何況我跟你見面的事,我不想讓第三者知道。」
「知道又怎樣,有比你的安全重要嗎?」
尹常歡被他吼得超不爽,也咆哮了一番,要論吼人誰不會?
「大家都知道,就等于你一定要娶我。」
葉芝浩火大了,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人話,他都跟她求婚多久了,結果她竟敢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就是因為她不想嫁他。
「我就是要娶你,這兩件事並不沖突。」
一旁被綁起來的熊男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玉樹臨風的公子,三公主也美麗可人,他好奇問道︰「為什麼你不嫁?他看起來很關心你,長得又好,還有侍衛,看起來就挺有勢力的,做事也果決,二話不說就把我捆了。」
尹常歡瞪他一眼,這熊男跟外表不一樣,怎麼這麼八卦?
那熊男還咧著嘴笑,「你看他多擔心你,手還抖著呢,這麼關心你的男人不嫁,你是要嫁誰呀?」
被這熊男一提點,尹常歡看向葉芝浩的手,葉芝浩已經把手收進袖里,但這樣也掩飾不了他的手還在顫抖的事實。
「你……你……」
尹常歡驚訝極了,葉芝浩卻平平淡淡的道︰「我再也不想看你再次出事。」
她沉默了一會後馬上道歉,現在才真切的感受到現世她的過世對葉芝浩是多大的打擊,縱然他以前說過他心碎了,但她不把它當一回事,現今才知道這對葉芝當的傷害有多大。
對一個這麼關心她的人,她不能不識好歹。
「抱歉,我以後會小心。」
「算了,也是我急怒攻心,口氣不佳。」
那熊男見兩人和好,這邊瞄瞄,那邊看看,賊似的雙眼一瞧有空隙,就想要偷溜,他才剛動一下腳,葉芝浩已經擋在他的前頭,森冷的問︰「你捉三公主意欲何為?」
「呃,請三公主代為送信,某絕無不軌之意。」
見葉芝浩好像挺凶的,他把腳乖乖縮回來,不敢跑了,對著尹常歡的方向跪下,「某求三公主了,大皇子是某唯一的親人,某從小由姊姊照顧長大,某那日在戰場發誓,只要某不死,一定要把大外甥從那吃人的宮廷里接出來。」
「你是大皇子那投敵的舅舅?」尹常歡訝然。
熊男通紅著雙眼看她,「我大外甥已離死期不遠,某求三公主保住先皇後最後一點血脈,先皇後視賢妃娘娘若姊妹,某求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幫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