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縴珞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哪里能為了談生意就去了百里外的蜀地,所以當初蕭氏為她找的理由是到蕭氏的娘家探視蕭家親戚,只是後來顧總管被送回來,蕭氏只得再想別的借口,半真半假的說他們路上遇到流寇,便聘雇其他護衛送曲縴珞前往蕭家,而原來的護衛送顧總管返回衢陽。
至于聘雇的護衛是誰?蕭氏也沒隱瞞的說是路上遇上久蔚商行的商隊,便雇了凜威鏢局的護衛,畢竟凜威鏢局的本業就是護鏢,所以並沒有引起他人過多的關注。
但對高承璟來說便不同了,早在百花宴時他發現蘇灝辰及曲縴珞兩人有過多接觸,便一直介意著兩人的關系,而以同鼎與久蔚的競爭關系,他們自然知道蘇灝辰的商隊去的是蜀地並不是蕭家所在的縣城,兩邊的人馬怎麼可能在路上巧遇還讓商隊的人救了曲縴珞?
高承璟想到曲縴珞很感興趣的香草就出自蜀地,不難猜出曲縴珞是怕閑言而用了去蕭家做借口,也就是曲縴珞去蜀地的這一路上,蘇灝辰一直陪在身旁。
高承璟忍著心里的妒意及不快,一等他收到久蔚商隊將在今日進城的消息,打算前去接曲縴珞,畢竟以兩家人的交情,他去接她不為過。不過蕭氏知道高承璟心思,自然不會放任由他去接,于是派了顧總管也隨同。
蘇灝辰雖然傷口尚未痊愈,但騎馬早不是問題,可他仍裝得無法麻利使用右手讓曲縴珞一直掛懷著,所以他們一直同乘馬車,直到回城前才與商隊分頭而行,先轉往城外的莊子卸下香木荷盆栽及蜀錦,曲縴珞及正梅也換回了女裝乘坐馬車,並由段凌滔為她們駕馬車,至于蘇灝辰及方元勛則騎馬跟隨。
由于蘇灝辰他們沒跟著商隊走,正好讓他們錯開了顧總管及高承璟,曲縴珞沒想到母親派了顧總管來接她,經過久蔚商行時還跟蘇灝辰提起想去商行看看。
凜威鏢局就在衢陽最繁華的大街上,與曲家糧行相隔不遠,所以曲縴珞見過鏢局,但久蔚商行位在碼頭附近的商街上,曲縴珞並未見過。
比起蜀地的久蔚商行分行,久蔚商行總行氣派許多,商行大門上一金字牌匾寫著「久蔚商行」,曲縴珞讓正梅扶著走下馬車,一抬頭看見的就是那塊金字牌匾。
「這牌匾上的字氣勢宏偉,筆法鸞蟠鳳翥,想必出自名家之手吧。」
「阿珞謬贊了,這不過是我信筆涂鴉而已。」
「灝辰,你未免太過自謙,這牌匾代表的是久蔚的門面,哪里是信筆又如何稱涂鴉?」
「主子明明很自豪自己的字畫,在曲大小姐面前何須自謙?」方元勛可沒段凌滔拘謹,只要是無傷大雅之事,他向來有話就說,即便是這種拆自家主子台子的事。
「這段時間凌滔駕馬車也累了,你想接手曲大小姐車夫的工作嗎?」蘇灝辰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方元勛頓時寒毛直豎。
「主子,凌滔當車夫可是有美人相伴,我看他樂意得很,就不跟他搶工作了。」
但這話可讓段凌滔及正梅羞窘,曲縴珞也知道這段時間段凌滔與正梅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她怕正梅羞得無地自容,連忙轉移話題,「灝辰,不好讓方護衛及段護衛忙了,總之晚些我便回家了,曲府自有馬夫、車夫照料。」
蘇灝辰給了方元勛充滿警告的一瞥,就領著曲縴珞主僕進入商行,總行雖然門面比分行氣派不少,但里頭依然還是三進的院子,商行大廳也擺放了精致桌椅可供洽公之用,但貴客便是帶入後院。過了大廳穿過正中央有著花壇的中庭後就是一道垂花門,兩側的抄手游廊合抱著一方偌大庭院,這里便是商行的二進院,也是蘇灝辰居住的地方。蘇家人丁單薄就只有蘇灝辰一人,所以正房留做蘇灝辰居住,東廂房留做客房,西廂房已改建成了花廳供招待商行貴客之用,蘇灝辰尚未成家,後宅自然也是空著的。
「這二進及三進院子看來是你自住吧?」
蘇灝辰做了手勢請曲縴珞進入花廳,立刻有侍從上前,蘇灝辰請她入座才命人奉茶。
「我的事想必城里傳得不少,也不用隱瞞,我本是孤兒出身,之後被師父收留,如今師父也故去了,只有我一人實在住不了那麼大的院子,後來便住在商行的後院。」
劉老爺子一生沒有娶妻,只收了幾名徒弟,徒弟們長大成人後都各有發展離開了衢陽,唯有蘇灝辰被他視如親子一般帶在身邊,他的一身武藝都是劉老爺子所教授,但曲縴珞也是上回與蘇灝辰在收糧時交過手這才略微打听了他一下,知道的並不多。
「既是只有你一人居住,這院子也不小了。」別說她的韶嫣閣比不上,怕是連高家那幾個少爺居住的院落都比不上。
侍從送上茶盞時,曲縴珞分心看了花廳格局,牆上掛屏裝裱的是蘇灝辰自己的畫作,上回在百花宴上他說自己不擅長畫百花爭妍真是過謙了,左右各一幅的夏荷及冬梅筆精墨妙、栩栩如生。
「這是灝辰所繪之丹青吧,你的筆法我認得。」
「喔?只在百花宴上一見,你便能識得?」
正梅一听這問話,就想起大小姐每日都會在書齋里細細欣賞蘇老板的畫許久的事。
「先前蘇老板在百花宴上贈給大小姐的那幅蘭陵王入陣圖,如今正掛在大小姐的院落里,大小姐日日欣賞怎會不認得。」
她將他的畫放在院落嗎?蘇灝辰再自信都難免面露赧色,「若阿珞喜歡,我可再畫幾幅送你。」
「真的嗎?可不許食言。」曲縴珞看著掛屏里的畫,不管是在枝頭吐艷的紅梅還是挺立在水面的荷花,她都愛極其風骨,「如今看來,你可說是文武全才呢。」
「師父說他收留我就發現當時才五歲的我已開蒙,甚至習了丹青,便也沒讓我落下。」
五歲已開蒙,還習丹青?想必出身並不是一般人家,「你還記得自己的家人嗎?」
「早不記得了,听師父說撿到我時只問出我的名字,其他的我什麼也不說,日子一久,連我自己也忘記了。」
「你不想找你的家人嗎?」
「就當我與他們無緣吧,師父才是養大我的人,對我來說他便像父親一般。」
「劉老爺子定是對你很好,你才會視他如親父。」
兩人閑話家常,但很快的就有不速之客來到,顧總管與曲縴珞錯開之後又回了一趟莊子這才知道與曲緣珞錯過了,便來商行要接曲縴珞回去。由于是蕭氏派來的人,商行掌櫃便沒有攔著,不過得了蕭氏同意一並來接曲縴珞的高承璟倒是被攔住了,還惹得高承璟不快,質問這就是商行的待客之道,是守在花廳外的方元勛及段凌滔听見了,這才上前查問情形。
方元勛及段凌滔兩人是東家的親信,掌櫃便由他們招呼高承璟,旋即忙自己的事去了。因為這個小插曲,高承璟進到花廳時,臉色是不豫的。
「顧總管,你怎麼來了?身子好些了嗎?」
「是主子叫小的來接小姐,小姐讓小的好找。」顧總管休養了這麼久,再加上本就是身強力壯的,自然已無大礙,「勞小姐記掛,我沒事了。」
「那就好,這些日子我一直記掛著顧總管的傷。」
「讓小姐記掛,小的真是該死。」
「顧總管,由蜀地回來舟車勞頓,還是先讓縴珞妹妹回去休息吧。」高承璟方才進花廳時看見相談甚歡的兩人,他只想著快些把曲縴珞帶離開。
「高三少爺誤會了,怎說我去了蜀地呢?我是回外祖家探親。」
高承璟可以理解曲縴珞騙外人的原因,但不希望自己被她歸為外人,曲縴珞不肯對他說實話讓他頗為不悅。
「縴珞妹妹,傳出你半路遇上流寇被久蔚商行的商隊所救時,我算了算時間,那隊商隊去的不是你外祖家所在的縣城,而是蜀地,縴珞妹妹何必瞞我。」
蘇灝辰聞言挑高了眉,高承璟會如此了解想必是同鼎對久蔚做了番調,不過竟是連他商隊的行程都如此了解嗎?但蘇灝辰並不意外,畢竟久蔚對同鼎的調查也不少。
「高三少爺,不是我刻意瞞你,只是我一未出閨閣的女子從商已多有閑話,不想再听人背後議論我獨自前往蜀地罷了。」
高承璟明白是這個原因,當初他也曾告訴曲縴珞願意幫她運回香木荷,但她堅持自己能處理,沒想到竟是自己去了一趟蜀地,「縴珞妹妹既然這麼想,為何還要一意孤行?若縴珞妹妹當初听話讓我為妹妹運回香木荷,那你便不會受驚嚇、顧總管也不會受傷了。」
顧總管還沒來得及為曲縴珞出聲,蘇灝辰倒是先看不過去,「高三少爺這話說得過分了,我與阿珞到了沁園才知道令兄與沁園做的是不樂意的買賣,若是阿珞讓你張羅運回香木荷的事,怕是徒勞無功。」
「若雙方不樂意怎做得成買賣,蘇老板此言對家兄是污蔑。」高承璟因為蘇灝辰的話不悅,更因為他對曲縴珞的稱呼不悅。
阿珞?他是什麼身分,怎能直接喚她閨名?
「這是我與阿珞前往沁園才知道的事,不是我妄言。再說了,茶行是阿珞的,身為老板親自前往產地視察也是正常,怎能說她一意孤行?」
「縴珞妹妹畢竟未出閣,若她無人可用也就罷了,這香木荷是我同鼎由蜀地運回,以我們的交情我自然肯幫她,何須她親自前去,就算去了蜀地遇到刁難,我也會完成任務。」害顧總管受傷,曲縴珞本就十分過意不去,听到高承璟的話又加深了她的自責,可她再
自責都無法認同高承璟的說法。她年紀雖輕,但像她這般年紀就獨當一面的男子不少,為什麼她就得依靠他人?就因為她是女子?
「高三少爺,我做得對或不對自有母親教導,不勞高三少爺煩心。」
「縴珞妹妹,我只是擔心你……」
曲縴珞心里不快,只是不好在此發作,她對蘇灝辰堆出了笑容告辭,「灝辰,我先離開了,不好讓母親久等。」
「嗯,你先回吧,曲夫人想必十分想念你。」
顧總管知道這段時間都是蘇灝辰保護大小姐,由衷的感謝他,「蘇老板,我家主子很感謝蘇老板相助,改日一定親自登門拜謝。」
「拜謝不敢,曲夫人就當是來作客便好,蘇某定當好生招待。」
顧總管又做了一揖,才做手勢請曲縴珞及高承璟先行。
高承璟跟著曲縴珞走出院子,但腦子里滿滿都是曲縴珞對蘇灝辰的稱呼,她已經許久不曾喊過他承璟哥哥了,對蘇灝辰竟是直呼其名?
「縴珞妹妹對蘇老板可比對我熱絡多了。」
曲縴珞在心中一嘆,高承璟對她的好她都知道,只是曲家有一女子的心在他身上,那個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曲玉芙。
她對高承璟無心自然無法響應,就該讓他早早知道,不該擔誤了他才好。
「高三少爺,灝辰與我之間這筆帳是算不清了,可說是過命的交情。」
顧總管在兩人身後听見了,對正梅露出疑問的表情,正梅只是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稍後再說,顧總管想,他與曲縴珞分道而行後似乎還有故事。
高承璟听到這話,整個人都落寞了下來,曲縴珞這話分明是在告訴他,她的確對蘇灝辰比對他熱絡多了。
看著曲縴珞領著一行人走了,蘇灝辰臉上的表情再也藏不住,那是融合了欣喜、希望與志在必得的表情。
「主子,你樂什麼?」方元勛听高承璟一副自詡是曲大小姐保護者的口氣,實在看不過去都要發火了,主子還笑得出來。
「見到『承璟哥哥』吃癟,我怎麼不樂?」
方元勛想起高承璟的表情,被曲縴珞說得臉上青白交替,的確看得舒快。
「不過是青梅竹馬,他也管太多了,難怪曲大小姐生厭。」
蘇灝辰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但曲縴珞的個性還是看得出,她年紀小志氣倒是不小,同齡男子能有她這成就的也不多,更何況她是一名弱女子,肯定付出了更多努力。可高承璟視她如花房里的花朵一般的想呵護她,只會讓不服輸的她不悅而已,更遑論得到佳人芳心。
「有些男子就是見不得女子比自己更有成就,我不同,我是挺看好阿珞的。」
「高承璟想拘著曲大小姐的確是沒長眼,沒能看清曲大小姐的能力。」
「這是他的弱點卻是我的優勢,若只有我能平等看待她,不因她女子的身分而小看她,甚至站在對等的立場與她合作,不愁她對我不生出好感。」
听到這話段凌滔可有意見了,之前不知道是誰還口口聲聲說曲大小姐只是救命恩人的,現在就想博得人家的好感了?
「所以主子想通了?想認真追求曲大小姐了?」
蘇灝辰知道自己先前的確將話說得太滿,但曲縴珞是一個特別的女子,他不覺得自己改變想法有什麼不妥,「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怎麼?我不能追求阿珞?你們老像老嬤嬤」樣在我耳邊念叨該成家了,怎麼現在我有了喜歡的女子,你們還不滿意?」
「滿意滿意,自然滿意,劉老爺子等著孫兒給他上香已經等太久了,主子別再拖了。」方元勛搶在段凌滔開口前討好蘇灝辰,惹來了段凌滔的一記狠瞪,還有一句「狗腿」。
「主子方才看了場好戲,想來主子可不是高承璟那種傻子,心里已經有主意了是吧!」在主子面前狗腿一些總是對的,段凌滔從善如流,立刻夸了主子一句。
「凌滔,你去鏢局里挑幾個資質不錯的侍女,曲夫人上門那日我會勸她為阿珞挑一個武婢,就由你挑出的人里選。」
「主子要給曲大小姐送一個武婢?」
「阿珞已經有了正梅,自以為保護的送一個武婢給她豈不犯了跟高承璟一樣的錯誤,我是鏢局的主人,這是一筆生意,對我對阿珞都有好處的生意,曲夫人肯定會同意,由她去說服阿珞就不是強塞一個人到她身邊,不會被她視為侵犯。」
段凌滔听懂了,既然曲大小姐最厭惡別人因為她的女兒身而看低她,那主子公事公辦的態度反而讓曲大小姐滿意。
「主子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如此拋頭露面,甚至比男子有更好的成就?」
蘇灝辰十分自信的領著兩人出了花廳走向前頭的商行賬房,他離開商行有一段時間,掌櫃還等著跟他稟報近來商行的事,「沒本事的男子才會擔心妻子的成就,她若肯嫁我,盡避依她想做的去做,我在後頭幫襯著就是了。」
這話段凌滔及方元勛倒是認同,主子的自信來自于他的本事,高承璟不知是太過迂腐還是太過沒本事,自以為是的以世俗眼光去規範曲大小姐,只是把她推得更遠罷了。
曲縴珞回到了曲府才知道這段日子曲府並不安寧,也明白為什麼蕭氏沒有阻止高承璟與顧總管一起去接她。
原來是曲宏見高承璟對她有意,動了念頭要與高家結親,要蕭氏做說客與她談談,蕭氏知道女兒一是對高承璟沒有那種心思,二是不急著出嫁所以拒絕了,沒想到惹得曲宏不快。
曲家雖然也是富戶,但與高家結親算是高攀,高家數代從商,金燦燦的皇商招牌掛在那,就算高家對自個兒女兒沒意思,曲宏怕是都想上趕著去說親,更何況高承璟對曲縴珞有心,曲宏哪肯放過這個結親的機會。
高家雖是商賈之家,可高家婦人都是守著後宅過日子的,所以曲宏才會讓蕭氏去勸曲縴珞,希望她能放下茶行的生意,安分在家里待嫁。
知道了父親的想法,想起方才高承璟送自己回曲府後父親還特地好好招待他,言語中似乎帶著暗示,曲縴珞知道自己得想個法子讓父親息了與高家攀親的念頭不可。
剛與蕭氏談了一會兒話,終于回到韶嫣閣的曲縴珞,韶嫣閣雖維持得很干淨,但是人少了一大半,她不解,正梅已經打听好了一切,不滿的說——
「听說府里來了一個新姨娘,把咱們韶嫣閣的人都調走了。」
「新姨娘?」方才跟娘親談過話,怎麼娘親沒提起這個姨娘的事?
「就是之前那個姓陳的外室,說有孕了,老爺這才把她接進曲府。」正梅附耳在曲縴珞耳邊說著,實在是因為這話算是在議論主子,不能太明目張膽。
「荒唐!一個青樓女子做外室就算了,把她抬做姨娘,是要讓我娘親與一名青樓女子共事一夫嗎?」
「夫人也是這麼說的,結果老爺一氣之下奪了夫人的管家權,現在是黃姨娘管家,這不,才會從咱們的韶嫣閣里調人去服侍新來的陳姨娘。咱們院子里的人哪里看得起陳姨娘那風塵女子的作派,可但凡有誰不肯去的,黃姨娘就叫人打了一頓拖去,如今韶嫣閣里留下的都是蕭家送給大小姐的人。」
「黃姨娘掌家?她不知道調走我的人就是落了,一個好大的錯處讓我找她麻煩嗎?」
「是啊,黃姨娘若能掌家,也不會這麼多年盡避得寵也被夫人給壓制得死死的。」
曲縴珞不是沒感到隱憂,多年來母親的確是牢牢的掌握著曲家的事業及後宅,即便黃姨娘生了兒子也沒被黃姨娘搶了地位,可近來父親的行事越來越乖張,為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竟然先是逼母親退出曲家的事業,如今又拿走了管家權。
曲縴珞才剛踏進院子,迎面就見王嬤嬤哭著上前跪在面前,「求大小姐救救老奴的女兒采兒吧!」
「采兒怎麼了?」曲縴珞知道采兒,年紀與她相仿。王嬤嬤是跟著蕭氏來的,是蕭家的家生子,她開了自己的院子後,母親便把王嬤嬤安排在韶嫣閣,連帶著她到曲府之後才生的女兒采兒也安排進來。
曲縴珞的親信是正梅,但采兒也是能近身服侍的,算是一等侍女。
「老奴的采兒也算是韶嫣閣的一等侍女,黃姨娘硬是把她調去陳姨娘的藏碧閣不說,那陳姨娘不是個好服侍的主兒,見采兒生得好讓老爺多看了一眼,就說采兒狐媚惑主,要發賣了采兒。」
「發賣?我這主子還沒同意呢!」
「陳姨娘因為這事氣得動了胎氣,老爺也不敢再惹陳姨娘生氣,說等大小姐回來就跟大小姐說一句,大小姐不會不從。」
曲縴珞不喜介入後宅斗爭,她是怕麻煩不是怕了那些姨娘及庶出的兄長及妹妹,可如今他們欺壓了母親、苛待她院里的人,她再忍下去怕是都要讓人看低了。
「母親呢?王嬤嬤沒去求她做主?」
「夫人……夫人她近來也不好過,老奴不敢去煩她。」
「母親怎麼了?被奪了管家權或許可恨,但黃姨娘沒本事管家,管家權早晚會回到母親手里的。」
雖然老爺下了封口令,夫人也讓她不許說給大小姐听,但王嬤嬤知道還是得讓大小姐知道此事才好應付後頭的麻煩,于是附耳說︰「顧總管陪大小姐回蕭府探親半路被送回來,夫人惦記著顧總管是為了大小姐受傷,所以多去看了顧總管幾回,哪知黃姨娘在老爺面前碎嘴,老爺氣得沖去顧總管的宅子,看見夫人獨自一人在顧總管房中,老爺早就因為陳姨娘的事氣上夫人了,自然那天就發生爭吵,老爺指稱夫人不貞,夫人動了怒也不肯解釋。」
「母親身邊不是還有香蘭,怎會只有母親與顧總管在?」
「顧總管本有一名小廝,那日正好出門去了,但夫人想她沒急著走就讓香蘭去煎藥,這才讓老爺看見夫人與顧總管獨處,可顧總管的宅子才多大?就一間屋子而已,半間是廳半間是睡房,夫人也不算進了顧總管的房,而香蘭就窩在屋子外的院子煎藥,屋門也是大開著,老爺是氣胡涂了。」
曲縴珞袖子里的手掌緊緊握著,父親哪里是氣胡涂了,是尋著由頭指責娘親吧!
「父親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也不怕人說他寵妾滅妻?」曲縴珞院落里的人,賣身契都在她手上,黃姨娘肯定不知道這事才敢調派她院落里的人,而父親向來不管後宅的事才任由黃姨娘折騰,「這不行,忍到這地步,我再忍就要氣出病來了。」
「大小姐終于想跟黃姨娘大吵一架了吧!」正梅露出賊笑,她也忍黃姨娘很久了。
「吵?她慣會扮柔弱,我與她吵不是讓父親更心疼她?」
「那大小姐不吵要怎麼討公道?」
「正梅,討公道不是比誰大聲就贏的。」
曲縴珞知道正梅不明白,她也沒多做解釋,便讓王嬤嬤去打听父親在哪個院落。
陳姨娘有孕,曲宏每日固定會在陳姨娘的院落里用晚膳,接著便宿在黃姨娘的院落里。但曲宏近日心情煩悶,糧行的事上回曲縴珞解決了收糧問題後暫時還算平順,可其他產業多少都遇上問題,今日有個不長眼的問他要不要請夫人回來,氣得曲宏險些辭退了他。
哼!他就不相信沒有蕭氏他的生意會做不下去,糧行的生意可好著呢!那些小生意到時再沒起色,干脆就賣了。
曲宏正想一頭栽進黃姨娘的溫柔鄉里,睡前小酌一番,黃姨娘身邊的李嬤嬤就進來稟報曲縴珞要見他,他讓人請她進來,卻見到紅著一雙眼的曲縴珞。
「縴珞,怎麼了?哭過了?」曲宏難得一臉慈父樣,這個女兒可是能訂個好姻緣,他當然不能讓她受委屈了。
「縴珞是來稟告父親一聲,明日縴珞要回莊子住了。」
「你母親沒跟你說嗎?我準備幫你議親了,以後你就別回莊子住了。」
「縴珞寧願終生不嫁。」
「哪有姑娘家說什麼終生不嫁的,你想在家里當老姑婆?」終生不嫁?那怎麼行?他可還等著與高家攀上姻親關系呢!曲宏耐著性子安撫曲縴珞。
「一個在自家府里都不受重視的女兒,哪里許得了好人家,許不了好人家,縴珞寧可不嫁了。」
「誰說我不重視你了?你可是唯一的嫡女。」
這句唯一的嫡女讓黃姨娘听了心里不快,自從老爺撞見夫人及顧總管的好事後老是把要將夫人休棄的話掛在嘴邊,她費盡心思討好才讓老爺承諾趕走夫人就把她扶正,現在居然還說曲縴珞是唯一嫡女?那她的玉芙算什麼?
黃姨娘紅了眼眶,臉上帶著苦澀的笑,一臉真摯的勸說曲縴珞,「瞧瞧老爺多疼你啊!縴珞,你的地位是玉芙也比不上的,別說這樣的話來讓老爺傷心了。」
曲宏一听黃姨娘的話便頭疼,他話說得太快,都忘了黃姨娘也生了一個女兒,他最看不得黃姨娘哭,待會兒縴珞一走,怕是她就要哭倒在他懷里說他不公了。
看黃姨娘又要做作,曲縴珞也不馬虎,黃姨娘的作派她不是不會,只是不屑用,但用同樣手段還以顏色最能讓黃姨娘氣悶,于是曲縴珞拿起手絹輕拭眼角,眼淚立刻滑了下來。方才她在手帕上擦了藥油,好用得很。
「我知道姨娘氣我這個嫡女壓在玉芙這個庶女上頭,但我真的無心與二妹妹爭,當初我開了院子,二妹妹鬧了,母親也同意讓二妹妹開院子,怕二妹妹生氣,我韶嫣閣里的人硬是少了二妹妹一半,沒想到姨娘還是不滿意,我想搬去莊子住,就不會惹得二妹妹不高興了。」
曲宏一听便沉了臉,不管是當官的、從商的,最忌諱就是偏寵妾室,即便曲宏真心偏寵,也會做到表面上一視同仁,對妻子、妾室如此,對嫡女、庶女亦如此,玉芙是庶出,擁有與嫡女一樣的待遇已算厚待,哪里還能嫉妒嫡出的姊姊?
「你開院子時我說過你院落里的人少,你母親不是說了是你愛安靜嗎?」
「縴珞是怕母親傷心、怕父親為難才這麼說的,其實我知道父親更疼玉芙,為了不讓玉芙生氣才自願減半了人數。」
「胡說!都是女兒,我怎會偏疼哪個?」
曲縴珞在心里冷笑。是啊!案親重男輕女自是不偏疼哪一個,疼入心的只有大哥哥。
「是縴珞誤會父親了。」
黃姨娘知道曲縴珞這是因為自己調走她的人,這來找麻煩了。可現在管家的人是她,她要調走幾個下人哪里還要她這個做姑娘的同意?更何況韶嫣閣平時就像座堡壘一般攻也攻不進去,她正想趁機換批人呢!
「縴珞怕也是誤會我了,你說這話是因為院落里的人被調走了吧?」
「你調走了韶嫣閣的人?不是說找人牙子來了嗎?」曲宏皺了皺眉頭,若黃姨娘是為了打壓嫡女,他可不能同意。
「我是找了人牙子來,還不是老爺你急著把陳姨娘給接進府,趕不及嘛!我想著縴珞去蕭府探親一去也要兩、三個月,這才從韶嫣閣先借人。」
「既然是借,如今縴珞也回來了,快還了。」
「可那些人陳姨娘都用慣了,不肯還,說來也是縴珞會管人,那些下人去了陳姨娘那兒,陳姨娘用得好都不肯放人,我已經讓人牙子明天來一趟,這就幫縴珞把人補齊。」
曲宏听了也覺得合理,更何況陳姨娘懷著身子,他可舍不得讓沒用的下人沖撞了她,縴珞管人有本事他是知道的,無怪乎陳姨娘不放人。
「看吧,你黃姨娘明日就幫你把人補齊了,都是你誤會了。」
「父親當初已經把我院子里的人的賣身契都給我了,如今不作準了嗎?」
「這……」曲宏的確已經把賣身契給了曲縴珞,她若要計較,硬是從陳姨娘那里搶人也是可以的。
「老爺怎麼可能把賣身契給了你?上回我不過跟老爺要兩個玉芙的近身侍女的賣身契,老爺都說不準,怕是你誤會了老爺的意思,還把這事當真了吧!」
「是真的,要我把我院里人的賣身契都拿來給黃姨娘看嗎?」
黃姨娘這下恨得咬牙切齒,她想為女兒把身邊兩個近身侍女收做親信,所以跟曲宏討要賣身契給曲玉芙,那時他還拒絕了,說是除了蕭氏有陪嫁下人以外,整個曲府的下人賣身契都在他手上,怎麼曲縴珞成了例外?
盡避心里是氣著的,黃姨娘表面上還是一臉落寞,「原來縴珞說對了,老爺真是偏心的,只是偏心的是嫡女不是庶女,本來庶女地位就不如嫡女,我也是明白的,老爺還說什麼一視同仁,這才讓我有了希望。」
「玉芙跟縴珞怎麼能相比,縴珞出嫁後是要做當家主母的,自然得有自己的親信。」
說到這里,黃姨娘就理直氣壯起來,「老爺這話是說我的玉芙只能做妾嗎?老爺,你答應過我為玉芙找門好親事,絕不讓她像我這個姨娘一樣做妾的。」
曲宏就怕黃姨娘哭,這下她還真哭了,而且一句句都是為了女兒,好像錯的人是他。「你想到哪兒去了?是高三少爺有意求娶縴珞,高家分府後縴珞不就是當家主母了?我就只是這個意思,不是我想把玉芙嫁人做妾。」
高三少爺?那可不行,那可是她看上的女婿啊!黃姨娘雖然心里有了盤算,但面上沒顯現出來,只是擦著眼淚楚楚可憐的問︰「老爺說的是真的?不讓玉芙做妾?」
「自然不是。」
「那我便放心了。」
黃姨娘說是這麼說,可也沒說要把人還給她的話,曲縴珞知道黃姨娘想讓父親心軟,黃姨娘調走她院里的人做什麼?安插眼線?還是還想害她?一個眉尾的傷疤還不夠嗎?
「父親說了讓我培養親信,這才把她們的賣身契給我,總歸也是未來我陪嫁的下人,我沒有多佔曲府便宜,二妹妹以後出嫁也會有的,姨娘就別氣我了,把人還給我吧。」
「既然賣身契在你手上,自然人是要還你的,讓我明日再與你陳姨娘說說。」黃姨娘當然不會真的接受陳姨娘,只是看蕭氏為了陳姨娘與老爺起了齟齬,她見機不可失,才在老爺面前百般順從還假意接受了陳姨娘,終于換得了管家權。如今讓曲縴珞去找陳姨娘鬧,她可樂得隔山觀虎。
「不用了,我已經讓人請陳姨娘來了。」
曲宏一听這話,斥責聲就出口了,「胡鬧!你陳姨娘可還懷著你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胎都還沒坐穩,你讓她來做什麼?」
他來不及派人讓陳姨娘不用過來,陳姨娘就已經被領來了。陳姨娘是不願意來的,但來叫她的正梅,據說是韶嫣閣里的一等侍女,陳姨娘早看蕭氏不順眼,如今被曲縴珞的婢女硬是找來,正好讓她有個由頭借題發揮,讓曲宏斥責曲縴珞一頓。
「老爺,都說了人家寧可做外室,你瞧我雖住進曲府,但一個小小的侍女也可以呼喝我。」陳姨娘一來就倚到曲宏身邊,扯著他的衣襟哭了起來。
「正梅!」曲宏大聲一喝,正梅立刻跪地求饒,看得陳姨娘心里暢快。
可她不知道這都是曲縴珞吩咐的,曲縴珞站起身也跪到正梅的身邊,正梅嚇得想要扶起曲縴珞,但她不肯。曲宏不知道曲縴珞怎麼突然跪了,以為她想硬逼他跟陳姨娘要人。
「縴珞,你跪什麼?」
「看陳姨娘這麼傷心,縴珞向父親賠罪。」
看她還懂分寸,曲宏氣消了大半,「我沒生氣,好了,你不許再說去莊子的事,明日我也讓你黃姨娘把你院落里的人加倍補上,賣身契一樣交給你,你就先回韶嫣閣去吧。」
「縴珞不敢,父親不用給我多派人了,母親給我的那些就夠用了。當初縴珞向父親要賣身契並不是要培養親信,只是希望養在身邊的人沒有二心罷了,如今既然養了的隨時可能被換掉,那還是養那些黃姨娘、陳姨娘要不走的,畢竟縴珞要的也不多。」
曲縴珞邊說邊拭淚,手不經意的一撥就露出了眉尾的疤痕,曲宏看著那道疤,想起了女兒若破相就尋不到好親事,當時可急了好一會兒,當初那個小倩是不長眼還是有二心他到如今也沒查出來,萬一再多個像小倩這樣的,女兒都準備要嫁進高家了,這時可不能出意外。
「既然用慣了就別換了,我做主,讓你陳姨娘把人還你。」
「老爺!」陳姨娘還想要撒嬌抗議,但這回曲宏十分堅持,在這當口韶嫣閣的事能少一事是一事。
「總之你也用了沒多久,稱不上熟悉,那些人都是縴珞從小用了的,賣身契也在她手上,你要我說話不算話?」
「好嘛,還就還,那老爺可要幫我挑些有用的、老實又忠心的。」
「當然。」
曲縴珞知道她的人可以回來,但有一個人得特別提起,畢竟父親可是發話將人發賣了。
「采兒也要回來。」
「采兒不行!」說到采兒,陳姨娘就不能退讓了。她生得太狐媚了,哪天爬上老爺的床,又是一個新姨娘。
曲宏看那個采兒甚是喜歡,還想著哪天偷偷把她給辦了,如今曲縴珞說了不發賣,曲宏正好順著她的意,「采兒的賣身契也在縴珞手上。」
「那老爺拿回來啊!」陳姨娘年紀只比曲雲卓大一些,撒潑起來還有些姑娘家的任性,曲宏就吃她這一套,心里權衡著是不是要放棄采兒。
看父親猶豫的樣子,曲縴珞心里敲了警鐘,父親怕是真的對采兒上心了才會這般猶豫,陳姨娘也才會如此忌憚。
父親的心態可以利用,但采兒也不能再留了,否則會害了她的一生。
「父親,采兒做的酥酪最好吃了,我舍不得她的酥酪,改日我讓她親自做一盤酥酪送去給父親,父親就知道我舍不得采兒的原因了。」
要讓采兒給他送酥酪?他這女兒真是傻啊!不知道他想吃的不是酥酪而是人嗎?讓采兒送點心,正如了他的願。
「既然是這樣,你便留下采兒吧,改日我也要嘗嘗那酥酪到底有多好吃。」
「是,過幾日我就讓采兒給父親送去。」
「好,事情就這麼定了,大家都各自回自己的院落吧。」
曲縴珞目的已達到自然不願再多留,而且為了不給陳姨娘機會多苛待她的人,她讓正梅立刻帶人去藏碧閣把人叫回來,也不管陳姨娘那里沒人服侍,現在管家的既然是黃姨娘,沒有人就由她去煩惱吧。
王嬤嬤一直等在院落外,直到看見曲縴珞出來,急著上前問︰「大小姐,采兒……」
「我把她要回來了,不過,她也不能再留在韶嫣閣了。」
「大小姐也保護不了采兒嗎?」
「整個曲府我父親有哪里去不得的,哪天借著看我的由頭進韶嫣閣,采兒能反抗嗎?」
「大小姐說的不是陳姨娘,是老爺?」
「王嬤嬤,采兒她可有中意的人?」
「她一心只想服侍大小姐,哪里有機會認識其他男人。」
「她必定是得嫁了,但王嬤嬤你信我,我不會虧待她,她出嫁時我給她備嫁妝,還把她的賣身契還她。」
王嬤嬤也不用什麼嫁妝,听到大小姐要把賣身契還給采兒便已感激涕零,要知道她這種家生子生的兒女,也是要終生為奴的,拿回賣身契就可月兌了奴籍,那可是天大的恩惠。
「老奴謝大小姐大恩。」
「讓她得找個不熟悉的人嫁了,這是我補償她的,不算什麼大恩。」
采兒身為奴僕還生得這容貌,王嬤嬤早就為采兒擔憂,如今雖然得盲嫁,但她相信大小姐會為采兒尋個好歸宿,采兒這是因禍得福啊!
正梅領著人回韶嫣閣後,就看見曲縴珞正在寫信,她上前伺候筆墨,不明白大小姐寫信,王嬤嬤在一旁急什麼?
「大小姐要寫信給誰呢?」
「我要托灝辰給采兒找門好親事,鏢局里肯定有不少未婚配的男子,我請他找個好的、知根底的,這事很急,明日一早你便幫我送去。」
正梅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大小姐急著把采兒嫁了,但方才在黃姨娘院落里演了那一出,她知道多少與陳姨娘及老爺有關,大小姐想嫁了采兒,王嬤嬤也不攔,那麼事情肯定到了非走這條路不可的情況。
「奴婢明白了,明日一早奴婢就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