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驚鴻本來想立即下山的,可兩人趕到此處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折騰了這許久以後,日頭已經西沉,眼看著天就快要黑了。
這個時候回去,都不一定能走到昨晚歇息的小木屋那兒。
再加上玉驚鴻本來也沒打算在山上多待一日,所以沒有帶夠足夠的口糧,留在這山谷里過夜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此處有山有水的,要實在找不到吃的,摘些野果也能勉強裹月復。
听了玉驚鴻的打算,崔寧遠沒有反對,他甚至私心暗喜,因為這麼一來,他就能與她多相處一夜。
見崔寧遠並不拒絕,玉驚鴻就開始在山谷里尋找適合過夜的地方。
她找到一處背山面水之地,撿來干枯的樹枝,升起篝火。然後將她和崔寧遠身上破損了的,滿是泥跡的外衣除了下來,先拿去河邊將外衣清洗干淨,又用樹枝穿好,在篝火旁搭了架子,把兩人的衣服架在篝火旁。
而剛才在洗衣的時候,玉驚鴻見水潭中有不少巴掌大的魚正在清澈的潭水里游來游去,于是她便想著,能不能補些魚來吃,可她不會捕魚。
嗯,不會捕魚,不代表她就不會想辦法。思索片刻,玉驚鴻有了主意。她去跑去找回了自己的背簍,並且從背簍里拿出僅剩的一小塊胡麻餅,然後拿著胡麻餅走到了水潭里,大約水沒過膝蓋的地方,她站住了。
她緊緊地盯著那些在水中游來游去的魚兒。魚兒們十分敏捷,早在她入水的時候便已四處散開,但她耐心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過了好一會兒,那些魚兒覺察到沒有危險,便又開始了游來游去。
玉驚鴻靜靜地站立著,卻不動聲色地將手里的胡麻餅掰成了小塊粉末狀,灑向更遠處的岸邊。
過了好一會兒,那些魚兒開始朝著她撒胡麻餅的地方游去,並且開始分食起那些餅屑。
玉驚鴻看準了幾尾肥美的大魚,飛快地朝著它們狂奔過去。那些魚兒被嚇了一跳,紛紛四處逃散。
大魚們看著肥胖,實際上動作迅捷,頭一扭一擺便朝著潭水深處游去,只有幾尾不大的小魚兒慌頭慌腦地跑錯了方向,朝著岸上游去,不一會兒就擱了淺。
當玉驚鴻追到岸邊的時候,不過也只撿到了兩三條半個巴掌大的小魚。
她也不氣餒,反而覺得這個法子十分可行。只是她需要調整站在水中的位置,畢竟這一次她距離岸邊太遠,當她跑到岸邊的時候魚兒都已經逃掉了。倘若下一回,她站得離岸邊近一點的話,說不定就能把那幾條大肥魚給逼到岸上來。
于是,她用石塊壘了個封閉的小池,將那捕捉到的兩三條小魚放在小池里,然後又轉身走下了水潭。這次她有了經驗,又有了足夠的耐心,玉驚鴻果然捕捉到了兩三尾約有一斤多重的大肥魚。
收獲的喜悅使玉驚鴻像個孩子一樣,在淺灘處不停地踩著水,追著魚兒跑來跑去,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坐在岸邊的崔寧遠一直看著玉驚鴻,露出了笑容。
他沒有想到,她不但生得這樣美貌,身子骨這樣健康,還如此聰慧。明明就應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可是她在淺水里跑得那樣快,笑得如此快活。
崔寧遠攥緊了拳頭,這玉娘子,他要定了!
玉驚鴻可不知道崔寧遠心里的想法。
幾個回合下來,她竟也得了七八尾大肥魚,六七條略小些的。想來她和崔公子的晚飯也有了著落。不過,殺魚是個大問題。以前她每次上山都是自帶干糧,就算在家里下廚,殺魚殺雞的也有婆子們打下手,如今拿著這些活魚,她還真的無處下手。
崔寧遠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教玉驚鴻取出他貼身收藏著的一把匕首,又教她如何殺魚,破膛刮鱗……
呃,崔公子的這把匕首很是精致,刀刃特別鋒利,而且拿在手里,重量剛剛好。
又忙礙了一陣子,玉驚鴻總算是手忙腳亂的把魚兒全都處理好,又按崔公子所說,先在山谷里尋了幾片大大的荷芋葉子,洗淨以後把處理好的魚兒包好,外頭糊上黃泥做成了叫化魚,放到了篝火旁,再在上頭架了柴枝。
接下來,趁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玉驚鴻又去撿了好些柴枝回來,這才與崔寧遠坐在一塊兒,開始烤起火。
其實崔寧遠根本無事,可只要他一動,玉驚鴻便要制止他,教他好好休息。他受寵若驚,又更想好好看看她,便乖乖坐著,眼楮卻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這會兒她終于忙完,能坐下了,他則滿含歉意地說道︰「是我連累玉娘子了。」
玉驚鴻擺擺手,「無礙,啊,好香啊,魚兒應該熟了吧?」
「差不多了。」崔寧遠說道,他以前雖然沒有做過叫化魚,卻在打獵的時候做過叫化雞,叫化兔,而魚比雞、兔更容易熟,這火候應該差不多了。
玉驚鴻拿了個樹枝,把烤成硬綁綁的泥塊從篝火下扒了來,放在一旁晾涼,這才小心翼翼地用花鋤將泥塊敲開。原本是女敕綠色的新鮮荷芋葉子,居然已經被烤得發黃枯焦了,再小心翼翼地揭開葉子……
唔,熟透了的魚肉香氣混著荷芋葉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玉驚鴻歡呼了一聲,她從背簍里拿出了一些昨天吃剩下的腌菜,將之一分為二,盛在新鮮洗淨了的荷芋葉上,遞給崔公子一份,說道︰「我們也沒有調味料,就用這腌菜。」
崔寧遠含笑,正準備接過,他突然眼珠子一轉,面露難色,「多謝玉娘子,可是……」說著,他為難地看著自己涂滿了綠色藥泥的雙手。
玉驚鴻一愣,問道︰「還疼嗎?」
他搖頭,「不疼,沒事兒了……」他伸出手,準備去接她遞過來的,用荷芋葉子包著腌菜。
看著他臉上露出強忍疼痛的表情,玉驚鴻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不若我服侍公子吧。」
「這怎麼好……」崔寧遠拼命地壓制著涌上心頭的狂喜,努力使自己不要露出笑容,然而這麼一來,他面上的表情就抽搐得更厲害了,更像是疼痛令他有些控制不住,有些微微地發抖似的。
玉驚鴻勸道︰「傷了手,是很疼的,從前我娘讓我學廚藝的時候,我不小心被刀割到手指,都覺得自個兒當了好幾天的廢人,什麼也做不了……啊,公子,我可不是說你。」
崔寧遠苦笑了起來。
玉驚鴻覺得自己沒能勸好他,有些愧疚,索性拿自備的筷子將叫化魚的魚肉部分挑出,開始喂他吃魚,又勸︰「公子不必著急,下山以後養上幾日就能好。我們莊子上的劉婆子會配跌打膏藥,蠻好用,回去我讓她配上幾帖,送到公子府上去……」
說話之間,崔寧遠吃下了她投喂的叫化魚。
魚肉鮮女敕無比,入口即化,因為足夠新鮮,所以完全沒有腥味兒。雖然魚肉本身淡而無味,卻因為透出了荷芋葉的香氣,又有腌菜相佐,味道實在是鮮極、美極。再加上玉娘子又實在是夠小心,在喂他吃魚的時候已經基本魚刺剔除……
連午飯也沒用,早已饑腸轆轆的崔寧遠一口氣竟然吃下了六條大魚。當然了,那些魚兒看著肥美,實際上掐頭去尾,再去了魚刺骨頭的,也沒剩下多少肉。
要按著崔寧遠的飯量,就是將這些魚肉全吃了,也不過就是塞牙縫兒的。想著玉娘子還沒吃,他硬生生地忍住,搖頭說不吃了。
玉驚鴻也被餓得夠嗆,便將剩下的魚肉吃完,又舉著火把去水潭邊洗淨了手,再用荷芋葉子盛了些水回來,服侍崔寧遠略為洗漱了下。
忙完了這一切,玉驚鴻便想將匕首還給崔寧遠,但崔寧遠伸出了兩只涂滿了綠色藥膏的手,苦笑道︰「勞煩玉娘子先代為保管,我這樣……」玉驚鴻點頭,順手就把那匕首放進了她的背簍里。
此時已經是朗月高掛,寧靜的山谷,混著幽幽蘭香的微風,嘩嘩的流水聲,連綿起伏的蛙鳴聲,還有面前的篝火散發出柔亮的光與溫暖的熱源……
自晌午起,她就擔驚受怕的,又勞作了一整個下午。到現在,玉驚鴻已經困倦得有些受不住了。她也不想說話了,就坐在篝火前用雙臂環抱住自己,打起了瞌睡,沒一會兒,她就睡熟了。
崔寧遠一直默默地用眼角的余光看著她,直到她睡著了,他才敢大著膽子的,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她,
越看,他就越覺得這樣好的小娘子,他真得趕快下手把她娶回來。否則讓別的男人知道了她的好,那可怎麼得了。
崔寧遠打定了主意,明天一下山,他就得趕緊派人去提親。父王就是牽線人,他對玉家娘子應該也是滿意的。皇兄與皇嫂那邊也沒問題,大約就是太後那邊兒有些難搞,不過若是太後知道他願意娶妻了,恐怕也是高興的。
夜深了,崔寧遠也有些倦了,可看著身畔早已經睡熟的玉娘子,他卻舍不得睡去。就算一下山,等他派人去玉府提親,但他畢竟是宗室,要循規蹈矩過六禮,婚期最快也得在半年後……半年他可等不得,必須得在三個月之內搞定,崔寧遠又默默地多下了一個決定。
整個晚上,崔寧遠都舍不得合眼,直到天蒙蒙亮,玉驚鴻突然動了動,似乎快要醒了,他這才急忙合上眼,假寐了起來。
玉驚鴻揉著眼楮醒了,她睜眼看了他,見他仍睡著,這才放了心。她先是避開了他,去了遠處整理了一番自個兒,然後又去淺潭旁把自己收拾好了,這才拿著花鋤去刨了兩株帶泥的,極好看的蘭草,用水浸濕了蘭根,又用荷芋葉子包好,放進她的背簍里。
這時,崔寧遠也已經收拾好了,看著她的背簍沉甸甸的,頗有份量,他想幫她背,卻被她拒絕了。哪怕是他告訴她他的手已經好了,也有讓她查看,可她卻依舊不允。
「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並沒有懷疑公子的意思。只怕是公子走不慣這山路,我卻是走慣了的。好了,我們早些動身回去,就算走得快,恐怕也要到天黑時分才能回到山下。」玉驚鴻說道。
崔寧遠只得跟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