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門甜妻 第九章 自古女人就要忍

作者 ︰ 簡薰

兩人一路讓車夫快點,薛文瀾焦急得不得了,宋心瑤握著他的手不斷低聲安慰,莫約花了兩炷香的時間回到宋家。

大小姐跟姑爺回家,自然沒人會阻攔。

周華貴所住的雁陽院在東南角,又走了一段這才到,夫妻一起穿過垂花門,天氣熱,梅花窗跟格扇都開著,兩人正要跨過坎子時,杜嬤嬤突然往前,低聲說︰「女乃女乃,讓大爺單獨見見薛太太吧。」

杜嬤嬤雖然是宋家派給周華貴的,但這幾年早已經被周華貴收服,把周華貴當作真正的主人,她會這樣講,那只有一個可能……周華貴的意思。

宋心瑤不是不識趣,于是縮回腳,「那我在花廳等吧,夫君快點進去。」

薛文瀾點點頭,便進去了。

宋心瑤到了花廳,又問杜嬤嬤,「婆婆到底什麼病癥?大夫怎麼說?」

「便是血虛。」

「血虛?婆婆這幾日受傷出血了?」

「沒有、沒有,老婆子顧得好好的,薛太太沒事,可能就是年紀到了,所以大小毛病一起來,只不過……」

「你倒是說啊。」宋心瑤無奈,這樣支支吾吾要講不講的,挺討厭。

「老奴看,太太是結郁于心。」

「結郁于心?大爺都高中進士第八名了,婆婆應該是欣喜,又怎麼會不高興?」宋心瑤覺得不太可能,就算對她這媳婦不滿,但兒子高中了耶,兩種情緒放在一起,高興還不足以抵銷不滿嗎?

「女乃女乃是不知道,太太這兩年偶爾會小酌,醉後總是說少爺有了新娘忘老娘,又說……說媳婦不孝順……」

宋心瑤沒管她的挑撥,「那你不勸勸?」

「勸了、勸了,不過老奴只是一個下人,薛太太又怎會把我的話听進去。」

「當真?」

「老奴怎敢說謊。」

宋心瑤皺眉,突然想起這杜嬤嬤的兒子不就跟一個丫頭跑了嗎?當年杜嬤嬤不準兒子娶個賣漁女,沒想到兒子鐵了心就這樣一去不回。

這杜嬤嬤肯定有移情作用,把周華貴的待遇套入自己身上,于是跟周華貴同一戰線,忘了主人家是誰。

好個結郁于心,那要怎麼辦,讓他們夫妻和離嗎?

婚前娘就說過文瀾挺好,不過那個婆婆將來恐怕麻煩。

當時自己還覺得沒關系,自己是媳婦,讓著婆婆就是,現在想來還真不是普通的棘手,一個老娘喊著兒子媳婦不孝,這兒子媳婦能怎麼辦?

說來自己也冤枉,啥都沒干呢,這就成了不孝媳婦?

這不是寡母坑兒,什麼才是寡母坑兒?跟下人說兒子不孝順,這要是傳出去,薛文瀾別說當官了,這一輩子的前程都沒了。東瑞貴重孝,以孝立國,一個不孝順的人沒資格替皇上分憂。

「杜嬤嬤,這件事情你可有跟外人說過?」

「沒有、沒有,何況在這府中也沒人關心薛太太,哪來得人會問。」

宋心瑤不去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正色道︰「你要是對婆婆好,那就記得閉上嘴巴,『不孝』固然可以拿來約束我,但也會害得夫君前程盡毀,我話放在這里了,以後要是傳出風聲,我就找你、找你女兒一家子算帳。」

杜嬤嬤一驚,連忙跪在地上,「老奴不敢。」

「最好是不敢。杜嬤嬤,你不要因為婆婆對你好,就忘了自己是誰,就忘了自己領誰家的銀子,若是讓我知道你挑唆婆婆,我就把你們一家子趕出去。」

杜嬤嬤更驚嚇了,「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手下留情。」

宋心瑤心想,真是欠打,非得人家說出難听的話才知道主僕的分際,一個嬤嬤也敢替她婆婆說不孝,真當自己是回事。

又不是外傷流血,怎麼會血虛?這是要補嗎?萬一婆婆身子弱,虛不受補那不是害了她?看來這大夫也不太行,還是換一個,京城不少醫術好的大夫,不過這種大夫一般人請不動,文瀾現在是準朝和縣丞,應該能請動。

血虛?找內科還是婦科?

話又說回來,婆婆也真是,好日子不過,偏偏鑽牛角尖,真的命太好。以前是外婆、母親照顧,現在是姨母、表嫂照顧,就算從江南到京城中間吃了苦,但也只是一兩個月,比起長長的人生,那根本不算什麼。

祖母把她捧在手心,母親對她也是沒有絲毫怠慢,兒子爭氣,身為媳婦她也很敬重婆婆——到底對人生還有什麼不滿意?

宋心瑤在沉思,杜嬤嬤在雁陽院靠著周華貴的信任作威作福,都快忘了自己是下人,剛剛被大小姐教訓一頓,又羞又惱,心里巴不得周華貴再討厭大小姐一點,呸,只不過會投胎而已。

半晌,薛文瀾終于出來。

臉色很難看,非常非常難看。

從來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很生氣,又很壓抑,好像一踫情緒就會爆發。

眼眶紅紅的,哭過了?還是太生氣的關系?

但他們是夫妻,她不能因為他的狀態不好就裝作沒看到,起身迎了上去,「夫君?婆婆可好?」

「需要休養一陣子。」

「我記得城北有個醫館,看婦科很是專精,現在夫君是準八品,那家的大夫應該願意出。」「不用了,母親休息休息就好。」

「可婆婆都兩三天了也沒見好轉……」

薛文瀾怒目大吼,「我說不用!」

宋心瑤嚇了一跳,成親兩年,別說吼她,連大聲點說話都不曾,一時之間呆住了,從小到大沒人吼過她。

薛文瀾也發現自己失態,很快調整,「我——」

「不要緊,我知道你是擔心婆婆,我沒事。」宋心瑤截斷他的話,杜嬤嫂還在,她不要他在下人面前跟她道歉。

夫妻之間應該是包容,而不是斤斤計較。

婆婆生病,他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然。

「心瑤你……我想靜一靜。」

宋心瑤怔了怔,很快打起精神,「好,那我去找我娘,夫君若要回去,再讓人過來喊我一聲。」

兩人回到青草巷,牛嬤嬤迎上來,笑著說︰「姑爺小姐回來了?差不多洗洗手就能開飯,今日下午在市集看到螃蟹,雖然還不到中秋不夠肥,但能先嘗嘗滋味。」

宋心瑤听到有螃蟹,一時間也動了食欲,又想周華貴病重,吃點難得的東西說不定能開開胃,「分一半拿回宋家,說是薛少爺讓人給薛太太做的。」

牛嬤嬤不是不懂事的人,听小姐這樣吩咐連忙道︰「老奴馬上找罐子裝起來,這就送過去。」

薛文瀾低聲說︰「多謝你了。」

宋心瑤拍拍他,「你我夫妻,不用這樣客氣。」

心里也奇怪,丈夫是怎麼了,他們今天出門還好好的,他一听完婆婆的病,就整個人都不對了。

在馬車上問他,他說沒什麼。

沒什麼怎會躺了兩天都還起不來?說要去請好的婦科大夫,他又說不用,他不擔心嗎?而且以前搭乘馬車時,一拉下帳子,他一定馬上過來牽自己的手,一下親一下模,一路不消停,可是今天回來他踫都沒踫她一下。

想問他怎麼了,但他渾身就散發一種「不準問」的氛圍。

她也很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不是。

他的氣憤明明白白的,雖然已經盡量克制,還是會撒出一些到她身上,想問為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一頓飯,一言不發。

「今日月色好,我給夫君彈彈琴?」宋心瑤還想哄他。「不用了。」

「那我做水丹青給你?」

「也不用。」

「那我——」

「都不用。」薛文瀾打斷她,「我還有一些文章沒看,要回房去,你想睡就睡,不用等我,我今晚睡書房。」

看著他走向書房的背影,宋心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委屈,但不想哭,哭只是給人看笑話,她是宋家大小姐,絕對不哭。

宋心瑤深吸一口氣,忿忿的說︰「小雅,給我燒水,我要洗澡。」

洗了個舒服的澡,宋心瑤躺在床上,往左躺也不對,往右躺也不對,內心又罵起自己,單獨睡了十七年,只不過這兩個月身邊有人而已,居然這樣就不習慣?

可惡,薛文瀾,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抱著夏被,宋心瑤開始沉思起來,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從薛文瀾單獨去探視生病的周華貴開始。

周華貴若是病重,他應該是擔心,應該是請大夫,而不是生氣。

他到底為什麼生氣?

想起杜嬤嬤說的「太太這兩年偶爾會小酌,醉後總是說少爺有了新娘忘老娘」,難不成是因為婆媳矛盾?

可她們又沒住在一個屋檐下,哪來的矛盾?

那周華貴就是自卑又自大,所以不想要個高門媳婦,要講矛盾,大概也只有通房問題。以前塞春花秋月,現在塞紫苑半夏,說來說去就是不想薛文瀾的兒子從她肚子里出來而已。

真頭大。

婚前就知道麻煩,但沒想到這麼麻煩。

一個杜嬤嬤都敢當她面挑唆,周華貴平常都不知道要怨成什麼樣子。

可是薛文瀾不是那樣沒腦的人啊,他有自己的判斷力,也知道母親不喜歡她,總不可能把母親的話照單全收,他要是真蠢成這樣,這親事連成都不能成。

宋心瑤翻了個身,周華貴到底說了什麼?

她實在是很不想耍一些後宅手段,但真不得不,薛文瀾那麼生氣總有原因,自己可不能真的啥都不知道就這樣跟他去朝和縣。

宋心瑤從床上起來,牛嬤嬤本來就沒睡著,一听到動靜,馬上從小榻子起來,「小姐睡不著?要不要喝點寧神湯?」

「不用,嬤嬤,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于是把今日下午的事情說上一次,薛文瀾怎麼冷淡、怎麼古怪,晚上牛嬤嬤就在,自然不用贅述,「我不知道婆婆說了什麼,不過你家姑爺一個下午就變了另一個人,現在還在跟我生氣,明日天一亮,你就回宋家把事情跟母親說上一遍,讓她想辦法叫雁陽院的人開口,我就不信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牛嬤嬤連忙道︰「好,老奴明日四更就起來。」

姑爺跟小姐一直很恩愛,以前是相敬如賓,現在則是蜜里調糖,早上都還好好的呢,回來就不一樣了,可是自己只是個女乃娘,小姐沒開口,她怎麼好逾矩,現在小姐有交代,那再好不過了。

交代完,宋心瑤這才倒回床上,很無奈的還是睡不著,直到遠遠一更的打更聲傳來,這才迷迷糊糊睡去。

宋心瑤作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一下夢見他們在前往朝和縣的路上,婆婆一路伸手,每天晚上都說害怕讓她過去陪伴,又叫半夏去伺候薛文瀾就寢。一下又夢見數十年過去,薛文瀾又被調回京城,孩子都大了,回京城正好趕上訂親,還夢見紫苑爬床,一臉得意的跟她說「大爺現在不喜歡你了,大爺喜歡的是我,少爺說若我生下兒子,就給我當姨娘」。

宋心瑤撲上去就打,夢中的薛文瀾卻護著紫苑,還說她小器,不過是個通房丫頭,有什麼好計較……然後就被小雅叫起來了。

夢境很不愉快,導致醒來時也很不愉快,宋心瑤模模胸口,還跳得厲害,內心想著,好啊,紫苑半夏,本姑娘等著你們出招。

大雅、小雅見她神色不善,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洗臉、鹽漱,然後換上輕薄的夏天襦裙。

昨天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困,等一下一定要叫小雅給她煮一碗醒神湯。

換了衣服便走到起居間,看到登高在那里等著,卻不見薛文瀾,奇怪的問︰「少爺人呢?」

登高尷尬的回答,「少爺一大早出門了,說是回宋家看薛太太,然後還要去玉佛寺添還原本的香油錢。」

好啊,現在是連她的臉都不想看到了是嗎?

好,有本事別回來。

宋心瑤氣呼呼的吃了早飯,內心又想,希望母親大人大發神威,趕緊把事情查清楚,她可不想繼續給人家當出氣桶,可惡。

饒是薛文瀾陰陽怪氣,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一個月內要到朝和縣走馬上任,可是一天都不能耽擱。

該買的都要買好,行李打包,還要叫辦事先生來,把這房子還回去。

薛文瀾想帶著母親一起,不過周華貴這病狀纏纏綿綿一時間也好不了,大夫說了,不要舟車勞頓。

宋心瑤想勸,但幾度開口又沉默,不知道該怎麼說起,只能裝沒事。

這次她終于知道原來「夫妻離心」是這樣的,他若跟她吵架那還好,如果打架那更好,偏偏他就是能忍,有事裝沒事,宋心瑤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丈夫強壓抑怒氣裝沒事,自己去捅開干麼?

以前睜眼甜蜜,晚上舍不得睡,現在則彌漫著一股怪異氛圍,傻子都知道他生著氣,不想跟她接近。

可自己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宋家母親那邊也沒消息,這周華貴還挺厲害,一個寄居太太能把底下的人都收服,現在還撬不開下人的嘴。

好煩。

啪的一聲,琴弦斷了。

她一時間有點傻,旁邊伺候的小雅一陣驚呼,「小姐的手……」

斷弦打在手背上,出現了一條血痕,紅色的血珠一滴兩滴的正在往外冒,但奇怪的是也沒有很痛……

小雅馬上去取了傷藥,小心翼翼給她敷上。

宋心瑤看著那包扎,有點好笑,這要是普通人,也不過雞油抹一抹就好,她因為是宋家大小姐,所以一點小傷下人都很慎重。

啊啊啊啊,好郁悶。

他們才成親兩年呢,難道未來薛文瀾都要這樣對她嗎?

周華貴說了什麼?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

晚飯時,薛文瀾看宋心瑤手上包著白布巾,一直冷冷淡淡的態度總算有了改變,一把抓起她的手,「怎麼了?」

「下午彈琴,弦斷了。」

「請了大夫沒?」

「一點小傷而已,不要緊。」

看著薛文瀾臉上出現的心疼神色,宋心瑤突然覺得很委屈。

又不是不喜歡她了,干麼對她這樣。

倔強了幾日,這下忍不住,眼眶紅了。

薛文瀾嘆息一聲,把她擁入懷中,「疼?」

「你管我疼不疼,你不是不理我嗎?」宋心瑤哭了起來。

「心瑤……」

「我不知道你在氣什麼,別這樣對我。」

「我——不能對你好啊。」

「為什麼?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嗎?這婚事也是你同意的,又沒人勉強你,怎麼到現在才講不能對我好?要跟我一起生兒育女,要跟我建立起一個真正的家,一起看孩子長大,一起煩惱孩子的婚事,我老了,也給我梳頭發,這些話是誰告訴我的?」

「過陣子我再跟你解釋。」

「不行。」宋心瑤拗了起來,「現在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總不能這樣一直不明不白讓你繼續無視我,你現在就講。」

「心瑤、心瑤。」薛文瀾低聲說︰「信我一次,晚點知道,對你比較好。」

宋心瑤眼淚更多了。

她知道薛文瀾說的是真的,他從不說假話。

那代表事情很糟糕,而且無法挽回,事情說開的那天,就是夫妻到頭的那日,以後他們只能裝作是一對夫妻,而他會一直對她冷淡下去。

他們不會有兒女,也不會牽手一起變老。

他們會在大宅中,成為下人口中奇怪的大爺跟夫人——大爺跟夫人從不來往,從不見面,大爺很忙,夫人也有自己的事情。

他再輪調,她會跟著一起,但他們就是大宅中的陌生人。

他不會再牽她的手,不會再給她梳頭發。

也許以後大爺會有妾室,也許他會領養別人不要的孩子來傳香火,她知道事情一定負面得超乎她想象。

原來母親說「婚姻難」是因為這樣,有時候即使夫妻感情沒變,也會因為外在的原因而離心。

他再也不是那個薛文瀾,她也不會再是那個宋心瑤。

難怪母親當年曾經想讓她嫁給文大豪,文大豪喜歡她喜歡得緊,而且他是個粗線條,這樣的婚姻應該很好維持。

文大豪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她不喜歡他。

不喜歡,所以不願意在一起。

只是現在回頭想,也許嫁給他,白頭偕老會很容易,因為他什麼都不多想,她只要使出一點計策,就能把他哄住。

可是跟自己不喜歡的人一起變老,有意思嗎?

人生真的太難了。

雖然才十七歲,宋心瑤已經覺得自己老了一回。

出發前一晚,兩人又回到宋家,車上一路無言。

宋心瑤不知道為什麼,平靜了許多。

不是想通了,而是接受了。

姑爺小姐回府,下人高高興興去稟報了。

薛文瀾去雁陽院看周華貴,宋心瑤當然也是看自己母親。這一出京,以後相見不易,多看一眼是一眼。

宋心瑤雖然心情不好,但還是把自己維持得很好,飯要吃、覺要睡,越是心情糟的時候,越是得讓人看不出來。

汪蕊十分舍不得,想到懷孕時的欣喜,女兒呱呱落地時的哭聲都好像昨天一樣,現在女兒要跟夫婿出京赴任了,「娘的女兒長這麼大了,剛剛出生時才五斤多,小貓咪一樣,現在都已經當人家媳婦了。」

宋心瑤挽著汪蕊的手,「謝謝母親多年來辛苦。」

「哪里辛苦呢,要不是有你們姊弟,我這日子真過不下去,感謝菩薩讓你跟新天來到宋家,來到母親身邊。」

宋心瑤被薛文瀾晾了十幾日,乍听母親這番溺愛言論,忍不住鼻子紅,「能當娘的孩子,是女兒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汪蕊欣慰,「好孩子。」

「娘。」

「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喊喊。」

汪蕊一點女兒的鼻子,「這麼大了還撒嬌。」

「女兒就算老了,也是您的女兒,見到了您,還是要撒嬌的。」聞著母親身上熟悉的香味,宋心瑤心里暖暖的。

「以後跟文瀾到了朝和縣,那可是縣長夫人,也是宅子的主母,不能再這樣淘氣了,知道嗎?」

「女兒懂。」

汪蕊愛憐的替女兒理理頭發。自己懷胎十月,一手拉拔長大的孩子,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心情不好。

剛剛文瀾送女兒過來,她一眼就覺得糟糕,之前見到的親密感都沒了,兩人生疏得很,連站在一起都刻意保持距離。

「你之前讓母親調查的事情,也是母親無能,撬不開雁陽院下人的嘴。」汪蕊一陣嘆息,「當時的嬤嬤跟丫頭都是老太太親自給下去的,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周華貴幾次哭訴下人不上心,老太太听了心疼,把賣身契都給了周華貴,現在那群人都把周華貴當真正的主子,被收服得牢牢的,多少銀子都說不知道。說來說去也是我這個主母的失職,多年都沒去管那邊,沒想到有朝一日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不能怪母親,宋家日子穩當,只怕多少銀子都不好買動。」

汪蕊道︰「剛開始請的是我們慣用的沈大夫,後來說沈大夫的藥沒用,雁陽院又另外請了精心堂的祁大夫。」

宋心瑤奇怪,祁大夫她也是知道的,婦科很好,但一般人請不到,「精心堂不是只跟官家來往嗎?難道是看在夫君的分上,所以祁大夫出診了?」

「想來是這樣,那日屋子里就只有文瀾母子,祁大夫講了什麼,外人也無法知曉。母親也想過買通祁大夫,可是我們是商戶,連面都見不著,旁敲側擊的好幾日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汪蕊一嘆,「是母親無能。」「母親千萬別這樣說,要講也是女兒不好,都已經出嫁了,還來勞煩母親幫忙張羅事情,委實不像話。」

汪蕊不樂意了,「你是我女兒,何必分得那樣清楚。」

「謝母親為女兒這番奔波。」

她婆婆可比她想得厲害多了,看起來那樣膽小的一個婦女,居然可以跟許氏求來所有人的賣身契,還能把她們制得死死的,重點是這個過程完全沒有驚動到任何人,在外人眼中她依然是那個牲畜無害的周華貴。

汪蕊看著女兒,又是舍不得又是高興。文瀾有前程,那就是心瑤有前程,就算周華貴身子好了之後會南下跟他們會合,但文瀾又不糊涂,自己也不用太擔心。

模著女兒的頭發,汪蕊道︰「你的嫁妝動了多少?」

在她的想法里,女婿手上的銀子不多,又專心讀書不管外務,女兒肯定要貼嫁妝當日常開銷的。

卻沒想到宋心瑤道︰「沒動過呢。」

「文瀾那點銀子夠用?」

宋心瑤解釋,「原本是不夠用的,後來有一天鐘大人親自來看他,有另外給了一筆銀子,他的卷子是鐘大人閱的,說來鐘大人就是他的老師,文瀾就收下了。」

「鐘大人?那個太尉鐘大人?」

薛文瀾以十四歲的年紀考上舉子,打破了東瑞國的紀錄,上一個人就是現任的一品太尉鐘大人,三十多年前以十五歲考上,三年後殿試奪得狀元,還娶了玉原郡主為妻,從此一路順遂,平步青雲。

這樣的人對于後生出于一番好意,特別來看。

薛文瀾還在讀書,沒有收入,贈銀是關愛,希望這個優秀的後生將來能出人頭地,好替國家盡一分心力。

汪蕊盤算著,心瑤的嫁妝莫約一千兩,女孩子家有這樣一份嫁妝,應該是可以安心的。嫁入宋家快二十年,她已經明白不管丈夫變得怎麼樣,女人手上只要有銀子,日子就不會太差,宋有福那樣不像話,她不也過得好好的。

「你記得,等到了朝和縣,一定要跟文瀾說,把家權緊緊握在手上,握住丈夫未必握住下半輩子,但只要握住銀子,下半生就安穩了。」

宋心瑤經過這一陣子,內心已經起了變化,若是以前,她一定會跟汪蕊抗議「文瀾說過他會一直對我好」,但現在她只點點頭,「女兒也是這麼想的。」

她的廚藝一直不太行,她已經想好了,將來到了朝和縣就好好鑽研廚藝,這麼博大精深的東西,足夠她研究二十年,等老了,時間就過得更快。

人生真是太難說了,早一個月她還想著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什麼的,現在她只想著找個長遠的嗜好好打發時間。

格扇外小丫頭聲音傳入,「大太太、大小姐,姑爺在花廳上等了。」

汪蕊拍拍女兒,「那就去吧。」

宋心瑤起身,鄭重的對汪蕊行了大禮,「女兒此去,回來不易,多謝母親養育之恩,還請母親好好保重身體。」

「好,你也是,凡事想開點,知道嗎?」汪蕊三十幾歲的人,看事情明白得很,小夫妻出了問題,可是她身為長輩不能插手,只能勸女兒。女人哪,就是這樣,嫁了人,什麼都只能認。

婆婆挑撥,得認。

夫君冷淡,得認。

誰讓她們是女人。

自古以來就是男子為尊,丈夫做什麼,妻子都只能忍,只是自己忍是一回事,想到女兒才十七歲就要夫妻離心,內心還是忍不住難過。

早知道薛文瀾會變一個人,自己當初就堅持把女兒嫁給段家或者文家,好歹不用守那可笑的約定,早早圓房,早早有孩子,女人只要有了孩子,日子就好過很多了,可惜她的寶貝女兒守了約卻得到這樣的結果,老天爺真不公平,真不公平。

宋心瑤依依不舍,汪蕊忍著眼淚微笑,「去吧,好好過日子,那就是孝順我了。」

「母親珍重。」

到了花廳上,薛文瀾比他們一起來時還要冷淡。

宋心瑤也很想裝作沒看到,但是不行,她是宋家的大小姐,她就不能丟宋家的臉,不能讓別人有機會說宋家不會教女兒。

于是打起精神,「婆婆可還好?」

「還好。」

「大夫怎麼說?」

「現在還弱著,大概還要養一個月才能恢復,老太太那邊已經傳話了,等母親身子大好,老太太會替她張羅南下的事情。」

「那也挺好,夫君放心,在宋家一切老太太做主,婆婆可以好好養病。」

她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听到「養病」時,他臉上出現了極度的厭惡,就好像她說的話很不堪入耳一樣。

宋心瑤不禁覺得自己很厲害——也不過才十幾天,她已經習慣他的這種神色了。

薛文瀾,你嚇不到我。

我現在不跟你吵鬧,是因為顧忌著宋家的顏面。

于是裝作沒感覺,「明天一大早就出發,不然怕趕不到第一個驛站,為了早起,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薛文瀾斂起神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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