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映照在屋旁的綠櫻樹,盛開的花朵成串倒吊著,清雅月兌俗的身姿似黃似綠,在夜色里吐露芬芳。
晁樞引就在庫房里,嗅著母親最愛的淡雅花香一邊點著什物。
對他而言,綠櫻樹就像是母親,因為香味像是母親遺留在人間的味道,更像是母親的為人,那般端莊嫻雅。
「頭兒,有人送了封信來。」左旭站在門外喊著。
「誰送的?」他合上冊子開了門。
「不知道,就放在外頭,還有這個。」左旭將信遞給他之後,又揚了揚手上用沉香緞包起來的東西。
晁樞引微揚起眉,接過手後,轉進庫房里。
「頭兒,怎麼突然點起庫房里的東西,難道是和郡主的親事定下了?」左旭跟著進屋,看著架上擺設的各種什物,有大件的家和物料,也有一些首飾匣。
「嗯,待明兒個去常州回來後,我就會跟皇上請旨賜婚。」晁樞引一想起尹摯,唇角的笑意不禁更濃,余光瞥見擱在桌上的沉香緞掀起一角,露出一小串綠櫻,他嘴角一勾,飛快地拆了信封。
「可是,不管頭兒怎麼準備聘禮也沒用吧,郡主的身價就擺在那兒,出閣時又是比照公主出嫁的儀制,到時候肯定是十里紅妝。」左旭搖了搖頭,壓根不敢想象那一幕奢華。
晁樞引不以為意地笑著,但當他取出信件一瞧時,眉頭不禁緊攏,一目十行地快速看過,掃完最後一個字,他俊俏的面容已經猙獰如惡鬼。
「頭兒,依我看,聘禮的事,你應該跟郡主稍稍商議一下,到時候總不能搞得面子難看。」左旭壓根沒查覺晁樞引早就變了臉色,自顧自滔滔不絕地叨念著,直到發現沒人睬他,才回頭喊著,「頭兒?」
左旭皺起眉,瞧他已經翻開了沉香緞,里頭包覆的是一截櫻花枝,而且還是綠櫻。
「嘿,郡主送來的?」
郡主這人真怪,直接拿過來不就得了,哪里還需要特地送信過來?
「不是。」嗓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像是如果不如此壓抑,怕是有什麼會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頭兒,怎麼了?」左旭不解地看著他,目光緩緩地落在他手上的信紙,本是想靠過去偷覷一眼,哪知他竟然直接引桌上的燭火燒了。
「沒事,傳令下去,寅初出發。」嗓音冷沉如水。
「怎麼提早了?」
「我要速去速回,不成嗎?」
左旭疑惑地撓了撓臉,直覺這事沒那麼單純,也不知道信上到底寫了什麼,教頭兒光火。
是說,早去早回也沒什麼不好,說不準是頭兒不想夜長夢多,想趕著回來迎娶郡主呢。
待左旭離去後,晁樞引一把燒了沉香緞,更把那枝綠櫻直接折了,丟在地上踩爛,悻悻然地離開庫房。
來到他母親的院子,看著那棵尹摯特地讓人從江南運來的綠櫻樹,此刻正盛放一串串的花朵。
前年這個時候,母親在這棵綠櫻樹盛開時含笑離世;去年這個時候,他終于完成約定,拿著一枝盛開綠櫻得到了尹摯的首肯。
對他而言,綠櫻意味著幸福,只要一回想起,那股暖熱滿溢心間。
可如今他只覺得諷刺,這棵綠櫻樹礙眼極了。
那封信上揭開了不堪的回憶,他不知道該不該信,可是心底深處,他知道他多少是信了。
寅初一到,他帶著左旭、杜獲和他挑選出的暗衛在夜色里急馳。
他要逮著那個人,他要問清楚事實的真相!
然而官道上,未亮的天色中卻有鳥群竄出林間,他往旁看去,急喊道︰「有埋伏,散開!」
話落瞬間,箭翎如雨落下,他策馬走避,官道另一頭卻沖出一群人,青光閃爍之間,他只能執劍迎敵。
應對之間,他不禁想,這次的出擊是秘密行事,是皇上對他下的密令,怎可能被人察覺,甚至半路埋伏?
思索之間,瞧見杜獲被包圍,他策馬過去,想將杜獲拉到自己馬上,杜獲卻縮回了手,同時間,他的馬被砍傷,馬兒驚嚇之余,揚高前蹄,他一時沒拉緊韁繩,身形往後墜落,重摔在地。
他想張眼,黑暗卻逐漸將他包圍,耳邊隱約傳來左旭和杜獲的聲音,可現在,他只想見一個人。
銀子……他的銀子……
艱澀地張開眼,眼前是陌生的床頂,他驀地朝旁望去,瞧見了趴睡在床畔的尹摯,他直睇著她,無數的記憶如浪潮不斷地涌進他的腦海,不管是她的剛強、她的脆弱、她的委屈和她的開懷,霎時,教他眼眶發熱。
彷佛有視線注視著自己,讓不小心睡著的尹摯猛地張眼,對上了晁樞引噙笑的眉眼,她傻愣愣的,好半晌才回神,笑得有點傻,不住地問著,「渴不渴?餓不餓?還有哪里不舒服?大夫就在府里,隨時都能過來診治。」
晁樞引的手動了動,伸手拂去她的淚,「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尹摯聞言,嘴一扁,淚水就嘩啦啦地流。「你嚇死我了……你為什麼老是要嚇我?」
大夫說他只是皮肉傷,最要緊的是因為失溫恐導致風邪入體,灌下了一帖藥後,正午前定會醒來。
「對不起。」他啞聲喃著,大手貼著她滿是淚水的小臉,心疼不已。
「不是跟你說要小心一點嗎?」
「往後不會了。」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不要老是說到做不到,讓我擔憂,讓我……」嘴唇顫了兩下,話再說不清了。
晁樞引心疼得受不了,多想抱抱她,可是他現在……「乖,別哭了,跟我說說外頭的情況如何了,順便給我倒杯茶來。」
尹摯趕忙抹了淚,起身給他倒了杯茶,回頭扶著他靠在引枕上,才把茶遞給他。「外頭的事,我交給左旭和杜獲去處理了。」
晁樞引呷了口茶,緩解了喉頭的不適後,才啞聲問著︰「鄭同知應該不會買帳,衛所無法越權去處理潰堤後的事。」
「沒有潰堤,我讓龐定去查過了,水雖然淹過堤防,但只有少數幾戶人家淹了水,且也淹得不多,百姓那頭不成問題,其他的趁著今天雨變小了,我讓杭州前後衛的衛所兵跟著那叔去處理堤防的事,絕對要在今天處理好,否則雨要是再下,恐怕就要釀成災禍了。」
「鄭同知沒插手?」
「我把他關起來了。」尹摯理所當然地道。
「你?」
「我拿皇上賜給我的腰牌把他押進牢里,把知府大人從牢里接出來,讓他把這事往上呈,順便參了按察使一本。」尹摯愈說愈氣憤,要不是這些人從中作梗,也不會害他被土堆和卵石給埋了!王八蛋,要不是她手中無權,她早就先斬後奏了!
晁樞引張了張口,最終低低笑出聲。「我的銀子姑娘,果真了得。」他可以想見按察使的臉有多黑,因為他們想不到最棘手的人會是尹摯。
尹摯是有品級有封邑的郡主,其位階甚至等同公主,再加上有皇上給的腰牌,誰敢造次?
他笑著,卻見她雙眼眨也不眨地瞅著自己。「怎麼了?」
「……你恢復記憶了?」
「你怎會如此猜?」
「你叫我銀子姑娘。」以往他總愛這樣笑稱她。
「誰要你的名字叫尹摯?」他笑道。
面對他柔情似水的目光,尹摯微眯起眼。這是他失憶之前看她的眼光,總是這樣柔柔的,像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溫柔地包容著她。
可是,如果他恢復記憶了,為何不說?
「我歇一會,要是杜獲或左旭來了,再把我叫醒。」他面露疲態地道。
尹摯趕忙扶著他躺下。「好,一會還有一帖藥要喝,大夫說了,你只有一點皮肉傷,倒是怕你在水里泡太久會染風寒,得袪袪體內的濕寒才行。」
她作夢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只有輕傷,明明就被土堆和卵石壓著,卻幸運得埋在縫隙里得以呼吸……也許是老天認為,他一生多舛,不忍再傷他太多吧。
喝過藥的晁樞引一路睡到了掌燈時分,方巧杜獲和左旭都回來了。
尹摯讓他倆進了房,就見晁樞引詢問兩人一些細節和後續處理的進度,多如牛毛的雜項問題,兩人一一答了,看似尋常,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的目光停留在杜獲身上較多?「好了,一會再說吧,晚膳都備好了,你先吃點東西。」尹摯藏著疑惑,見多靜已經帶著丫鬟把膳食端進房,干脆把小幾搬到床上,方便他用膳。
「你們也下去用膳,好生休息,這兩日辛苦你們兩個了。」
「只要頭兒沒事就好。」左旭語重心長地道,壓根不願回想昨晚的情景。
晁樞引擺了擺手,笑著讓他們先退下,瞧她在旁替自己布菜,再將筷子遞給自己,他不由道︰「你不陪我一道吃?」
「你醒來前我先吃過了。」她坐在床畔,捧著熱茶淺呷著。
晁樞引輕點著頭,用著膳,又見她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好笑道︰「有事問我?」
「殿下去哪了?」她這人向來不來迂回那一套,開門見山地問了。
昨兒個都沒瞧見他的人,問了左旭和杜獲,竟連他倆都不曉得殿下上哪去,只說幾天前就離開了。
「他去衢州。」
「殿下去衢州做什麼?」
「有些事得辦,你忘了先前有人在各莊子間高價收購米糧?」
「不是說衢州附近幾個城鎮多了幾具臉被畫花的尸體?」他們雖不告訴她,但龐定听說此事可是馬上就跟她說了。
「障眼法。」
她輕呀了聲,是啊,確實是如此,正因為臉被畫花了——她就很合情合理地認定是被殺人滅口。
「可你有沒有想過,對方為何要使障眼法?難道你完全不懷疑身邊的人?」她跟他提點很多次了,可是他都沒放在心上。
晁樞引再用了口飯,才慢條斯理地道︰「剛才左旭不是說了,那天是你跟杜獲一直不放棄地尋我,而且還是杜獲先發現我的?」
「是這樣子沒錯,但是……難道這不會是一種障眼法,好袪除你疑心?」也許是她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可是事關他的安全,她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況且,他是頭一個找到你的,這樣不是更有嫌疑?」
「照你這說法,好像我被埋住是杜獲下的手,要真是他做的,他何必還挖出我?」晁樞引循循善誘著,輕掐了她的秀鼻一下。
尹摯努了努嘴,自然知道他說的有理,在那樣的狀況下,要是再遲一個時辰尋到他,後果如何真的不敢想象。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得信他。」
「他是你的千戶,救你是應該的。」她嘴硬地道。
「你也知道他是我底下的千戶,就該知道能夠進到府軍前衛的,全都身家清白,而且是世襲制的,如此,他還可能被簡昊衍收買?」
尹摯無聲嘆了口氣。「也許我不該老是懷疑他,可我就是過不去那個坎嘛。」
懷疑如種子般在她心底發了芽,轉眼就盤根錯結,眼前的她是沒有能力一口氣斬除,至少要給她一點時間,讓她看看他的表現。
晁樞引笑了笑,沒再勸她,輕掐她柔女敕的頰。「能再看到你真好,在那一瞬間,我腦袋里浮現的是你的身影。」
尹摯狠狠地瞪過去。「你給我小心一點,要是再這般不經心,我就跟皇上求旨,把你綁在我身邊,往後你跟著我經商就好。」她在那麼多人面前哭成那個樣子,如今回想還覺得很羞人呢。
「听起來不錯,只要把差事辦妥了,我不如跟著你學經商之道好了。」
「咦?」她說笑的,他倒是當真了?
「因為我發現想讓百姓安身立命,經商也是個法子。」
「咕,說得像一回事,當我頭一天識得你?」她嬌嗔著。「你要承襲你爹的衣缽,哪可能跟我去經商,再說,皇上怎麼可能放你走!」
晁樞引直睇著她嬌柔的神情,帶著幾分撒嬌的小兒女姿態,教他心蕩神馳。
「干麼這樣看著我?」她小臉微燙,佯怒掩飾羞意。
「完事後,咱們成親吧。」
「你先把傷養好再說,這事不急。」
「我急,我想要趕緊將你迎進門,不想連見你一面都得要他人允許。」
「什麼他人?那是我娘,我的祖父,都是我最親的家人。」她沒好氣地糾正他。「先說好了,往後見到我娘,態度要再恭敬一點,你既然要娶我,就必須把她當成岳母,而不是一個你厭惡的婦人,否則……我寧可不嫁。」
她把他系在心里,但她的親人一樣被她擱在心底,她做不出孰輕孰重的選擇。
「想哪去了?她是你的母親,自然是我的岳母,有哪個當女婿的敢對岳母不敬的?」晁樞引輕掐著她的頰。「你怎麼就非將我想得這般惡劣?」
尹摯直睇著他,突道︰「你失去記憶,所以不記得之前咱們也約定過十件事,待你辦妥了我才答允你追求我,而其中的第九件事就是跟我娘敬茶,可你那時做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晁樞引笑眯眼。「那這一回我一定敬得心甘情願,也許待我明日好些,我就先跟未來的岳母敬杯茶。」
「等你傷養好再說,大夫說你還得靜養呢。」說著,瞧他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湯藥也喝了,她便讓多靜進房收拾。
「郡主,龐定剛剛來稟,說那個大夫不知道為什麼不見了,現在正四處派人找著呢。」多靜邊收拾邊說著。
尹摯瞬間擰起了眉,低聲道︰「讓府里的護院也去找人。」
「是。」
待多靜一走出房,晁樞引就往她眉間一按。「不過是件小事,別皺著眉。」
「你只管好生靜養就是。」晁樞引輕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胸月復之間。
這動作太過親昵,尹摯有點羞,可又舍不得推開他,只能輕撫著他的發,直到外頭突地傳來賀氏的聲響。
尹摯二話不說地將他推開,連退了幾步。
「阿摯。」賀氏一進屋就見她站在桌旁,而晁樞引正慢慢地坐正身子。
「夫人。」晁樞引坐在床上向她施禮。
「你身子未好,還行什麼禮。」賀氏低聲罵著,見他氣色好多了,替尹摯松了口氣。「你就安心在這兒靜養,任何事都等到好全了再說。」
照理,他不能住在後院的團圓閣,可他傷得那麼重,怎能在這當頭搬動他。
「多謝夫人。」
「要謝就謝阿摯,她為你操碎了心。」那日見女兒一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她這個當母親的恨不得代她承受痛苦。「不過時候不早了,阿摯,這兒就交給左旭他們,你跟我到院子去。」
「咦……」
「咦什麼嗔?你們住在同一處算什麼事!」賀氏就是知道晁樞引已經清醒,而且已經能坐起身,才會急著將女兒給帶到自己院子去。
「可、可是……」
「郡主就跟夫人走吧,如此安排甚好。」晁樞引在旁當和事佬,朝她使著眼色,省得日後岳母對他觀感不佳。
尹摯抿了抿唇,心想院子里有護衛還有左旭、杜獲跟暗衛,應該不成問題,只好無奈地跟著賀氏去她的院子。
然而她卻是一夜無眠。
心里不禁埋怨著母親,明知道他現在有傷在身,哪怕兩人同處一室又能如何呢?要說名聲,她哪來的名聲?
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她干脆坐起身,想了下,下床穿上了夾襖,隨意地將發給盤起,正打算偷偷溜回團圓閣,卻听見外頭有開門聲,嚇得她趕忙又躲回床上,心想娘不會是睡不著,想找她聊天吧?
正忖著,門已被打開,她隔著床帳望去,那身形……她驀地掀開床帳跳下床,怒聲斥道︰「放肆,誰允你進本郡主的閨房!」
杜獲就站在門邊,神色平靜且淡漠,聲無起伏地道︰「還請郡主隨小的一道走。」
「如果我不肯呢?」她退後一步模索枕邊,才想起這是她娘的院子。
「阿摯。」賀氏在外頭喚了聲。
「娘?」尹摯愣住。
「快點,杜千戶說有人闖進府里了,他要護著咱們到另一個地方。」賀氏走到門口,神色擔憂地道︰「你動作快一點。」
尹摯直睇著她,再看向杜獲,問︰「你的頭兒呢,他怎麼了?」
「頭兒無事,還請郡主先隨小的離開。」
騙人!他都膽大地進她的房了,還敢說晁樞引無事!
分明是他讓人帶走了吧!早知如此,她就該讓整個衛所兵將那府團團包圍才是!
團圓閣里,靜諭無聲。
細微的腳步聲響讓看似沉睡的晁樞引瞬地張開雙眼,翻身坐起,哪里還有一絲病態。他穿上了袍子,束好了發,先行在門前等候,就在門開的一瞬間,拳頭精準地擊向來者面門,順手一挑,奪了對方的劍,一個閃身出房,不與之纏斗,並快速地竄到外頭園子,就只為了不讓血落在她的閨房里。
黑暗中,園子里突地點起了燭火,晁樞引微眯起眼,在十數個人里頭快速地找到了簡昊衍,他不禁勾唇笑了。
「死到臨頭,虧得你還笑得出來。」簡昊衍從人群里走出,露出他那張無害的和睦笑臉。
「為何不笑?」他噙笑反問。
「……就跟你父親一個樣,令人厭惡。」
晁樞引依舊帶著笑意,臉色卻冷沉了幾分。「你這個亂臣賊子沒資格談我的父親。」
「那麼……談你的母親?」
「住口!」晁樞引惱道。
明知道他刻意刺激自己,他不該中計,可偏偏無法忍耐。
簡昊衍很滿意挑起了他的怒火。「淑華,你的母親,我的青梅竹馬,如果不是你爹以勢迫人強娶,我與她早就廝守,恩愛一世,哪里會有你這個孽種!」
一看見他那張和晁敘遠同個模子印出的臉,他就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你胡說!」晁樞引惱道。
他說的是當初寫在信上的事,直到今日,他依舊存疑。
「你沒瞧見那枝綠櫻嗎?你母親最愛的便是綠櫻,當年她要出閣時,我折了一枝綠櫻送她一程,最令我痛恨的是,沒能在她離世前再為她折一枝綠櫻……不過我听說南寧郡主特:地從江南移了一棵綠櫻,也算是圓了她臨終所願,就為這一點,我定會留下南寧郡主一條
光命。」
晁樞引閉了閉眼,努力地壓制怒火。「你以為今日闖進那府,你離得開嗎?」
「我當然離得開,而且我即將啟程往北,帶著你和盛珩的人頭,丟在盛延真的面前。」
光是想象就教他樂不可支。
「作夢吧。」
「作夢嗎?」簡昊衍微彈指,身後的人立刻上前將晁樞引團團包圍。「為了你,我今天帶了不少人,里里外外將那府給包圍起來,能要你的命,又能擄走南寧郡主順便搜刮那家的財寶,算是一舉三得。」
「那也要你走得出去!」晁樞引格開了攻勢,想要殺出重圍,朝簡昊衍而去,然而身邊的人快速地重新將他包圍,像纏人的蟲子,甩都甩不開。
「我听說你的身子還得將養幾天,可別太勉強。」簡昊衍正笑著,突地見晁樞引身形快如閃電,持劍朝自己沖來,嚇得連退數步,險些跌坐在地。
然而,一擊未中,簡昊衍身邊的人立刻又將他團團包圍。
「拿下他!邦下他的頭!」簡昊衍羞惱吼道。
晁樞引卻像是後腦長了眼,任憑前後如何包夾,他都一一擋開,他行如游龍,長劍回身挑刺,以橫掃千軍之勢再攻向簡昊衍。
簡昊衍被人牆護著,驚魂未定,心想他得到的消息皆說晁樞引傷得極重,能起身已是極限,可眼前所見,根本就和身上無傷一般,那麼之前他被埋在土石下……到底是真是假?
三月那場埋伏沒能拿下晁樞引的命,他對杜獲稍稍起疑,可杜獲後來的表現卻又無可挑剔,尤其那府里的人都讓他給調走了……該不會這是引君入甕之計?
他正驚疑思忖著,余光瞥見園子邊的小徑有人正扛著什麼走來,待那人走近,他才稍稍安了心。
「晁樞引,你要是再敢動,杜獲身上的人會立刻沒命。」簡昊衍喝道。
晁樞引驀地停住動作,朝杜獲望去。
杜獲面色無波與他對視,徐步朝簡昊衍而去。
「杜獲……」他喃著。
簡昊衍見他痛苦難當的神情,心情大好地放聲大笑。
然而,就在杜獲把扛在肩上的人放下的瞬間,那人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持劍抵在簡昊衍的喉間。
「听說文人的眼力都不太好,看來似乎是真的。」那人頭發盤髻,一身女裝,嗓音卻是低醇悅耳。
簡昊衍錯愕之余,直盯著那張臉,道︰「……盛珩?」
「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直呼本殿下名諱。」盛珩毫不客氣一腳踹去,劍仍橫在他的脖子間,看著將晁樞引團團包圍的人,喝道︰「還不放下你們手中的劍,非等著本殿下過去收拾爾等?」
面對這突來的情勢轉變,簡昊衍帶來的人全都傻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
「你別以為制住我就沒事了,我說了,外頭我帶了不少人馬,早就將那府團團包圍,只要時間一到不見我出去,他們就會攻進來,到時候,你們一個個都得陪我上路!」
簡昊衍怒視著杜獲。「尤其是你這個叛徒!你以為你另擇新主,晁樞引就會放過你?你別作夢了!他會永遠懷疑你的忠誠,直到將你殺了為止。」
杜獲垂斂著眼,瞧也沒瞧他一眼。
「簡昊衍,你口中說的人,全都落入我的手中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馬,一並帶來可好?」
垂花拱門外傳來洪亮的聲響,隨著人影愈走愈近,簡昊衍總算是瞧清楚他的模樣。
「尹賢!」
「你的人也帶得太少了,打起來一點都不過癮。」尹賢一臉嫌棄地道。
簡昊衍目光像是淬了毒,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哼笑了聲。「就算今日落在你手中又如何?如果你們想知道寧王世子的下落,勢必得問我,要是殺了我,你們永遠也找不到寧王世子。」
「其實,我不怎麼在乎寧王世子如何,我要的只是你的命罷了。」晁樞引冷睇著他,恨不得親自手刃他。
為了這一天,他布下了連環計,里應外合,才終于將他給逮著,所以他舍不得讓他死得太痛快。
當初他是如何將他父親凌遲至死的,他會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