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似錦下堂妻 第十三章 年節時分家

作者 ︰ 陳毓華

因為頭胎夭折,之後生的是女兒,無論楊氏如何孝順恭敬,都得不到好臉色,每每見到的都是冷臉和訓斥,她抖著唇,怯怯的看著樂林氏威逼的眼神,又看著女兒從容的神情,鼓起了這輩子全部的勇氣。「娘,要不是您嫌夫君做得不好,免了他掌櫃的職責,他用得著趕在年關到處奔波,想多少謀些活路來嗎?」

樂林氏不干了,眼神可怕的盯著楊氏。「你放屁,我們樂家到底是哪里缺你吃少你穿了,你這黑心爛肺的賤蹄子敢把髒水往我身上潑,看我怎麼收拾你!」

樂不染對樂林氏的謾罵實在忍無可忍,看見她上前想刮自己娘親耳光,連忙上前一步,搶先開口。

「老太太,您憑良心說,這十幾年由我爹管著的布莊月收也有幾百兩銀子吧,一年下來上十幾萬兩銀子跑不掉,可我們三房吃的是最差的,住的房子是最小的,有時月錢還拿不到,這讓孫女忍不住要問,這麼多年,這麼多銀子都上哪去了?」

樂林氏和程氏對看一眼,神情就像吞了只蒼蠅似的,扭頭又去看自家老頭子。

「染丫頭,你一個大歸的姑女乃女乃,家里的事不要管太多了。」她的臉色冷淡,但眉眼間生出的氣度讓樂伯畬愕然。

模著良心說,樂伯畬是沒怎麼關注過這孫女的。

說到底,那是將來要嫁出去的,被休回來,也已經不是樂家的人,是外人,讓她在家里備嫁,看的是那未來孫婿的面子。

中議大夫在權貴滿街跑的京城算不了什麼,可對大兒子來講,卻是不能輕易得罪的。

另外,他的家世身分都不是一個商戶得罪的起的。

「老太爺,我是個出嫁女,還除了籍,這里本沒有我說話的分,只是我爹的傷無論如何是得治的,說難听點,將來您百年之後分了家,我大伯、二伯、四叔也不會樂意養著我爹吧?」

樂不染的話讓樂伯畬陷入沉思,這孫女似乎變了很多。

「爹,我是家里的老麼,大哥、二哥都還在,怎麼可能是我養三哥一家?」四房最快跳出來撇清。

樂伯畬雖然不喜小兒子的自私自利,可又覺得小兒子講的有些道理。

老二樂啟天皺眉,目光落到樂伯畬身上,他爹這什麼意思?還沒想透,胳肢窩最軟的那塊肉突然傳來劇痛,回過頭去,是周氏朝著他擠眉弄眼,還捏了捏拳頭——你要敢應下,回去就死定了!

「爹,我院子里十幾口人要養,不是兒子不念兄弟情,是實在沒辦法,總不能因為老三,這些都不顧了。」

很好,兩個兄弟都切割了,那老大呢?

「老大媳婦,你是怎麼想的?」所有的眼光都落到程氏臉上了。

程氏也不客氣,「爹,這種事媳婦是不好越俎代庖的,可老爺不在家,這件事就由媳婦作主了,媳婦也有自己的家,將來還要奉養您和娘,您也知道老爺一個月就那點俸祿,媳婦時不時都還要來向您二老伸手了,實在不是媳婦不近人情,我們哪養得起三叔一家這麼多口人。」

別的不說,楊氏、樂不染在她眼里就是外人,樂淺曇嘛,年歲還小,將來是龍是蟲也不知道,更何況都懂事的年紀了,就算不差那一口飯,又何必白白替人家養兒子?

程氏的話讓樂林氏和樂伯畬互看一眼,這是不願意啊。「老大媳婦你就說吧,老三這事要怎麼辦?」

「爹,看您說的,這家里雖然是媳婦管著中饋的,可媳婦的手頭可沒有染姐兒寬松,瞧她回來的這些時日,往三房添置了多少好東西,別說我們這些伯嬸想分杯羹,就連口湯都沒得喝,要我說,公中、兄弟的錢都不用出了,大家都是苦哈哈的,三叔是染姐兒的爹是吧,就讓她攤分些三叔的醫藥費,盡盡孝道也沒什麼不對。」

老人的眼神刷刷地把樂不染徹頭徹尾打量了一遍。

她這些日子淨往三房搬東西,程氏和樂林氏可都看在眼里,只是悶不作聲,原來等著時機發作。

「成,既然大伯母都這麼說了,受傷的是我爹,我多付出些也沒什麼,只是,老太爺,您可別忘了,不管一嫁二嫁,我都是出嫁女,樂家偌大的家產卻讓一個除了籍的出嫁女給娘家爹治病,我不在乎人家怎麼說,可這聲譽對大伯影響可不只一星半點,到時候人家戳著大伯的脊梁骨說話,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掏錢,不是大事,但是三房也不能老是挨打不還手,瞧瞧這些人都把他們當成什麼了?樂伯畬皺起了眉頭。

沒錯,他們兩個老的以後是要跟著大兒子過活的,但這事要是給大兒子留下話柄,對他的前程有礙。

至于他自己,臉面自然是要的。

于是,兩個老的商量了一宿,讓程氏把樂啟開叫回來。

樂啟開自從當了知縣,大宴小酌,酒樓青樓,應酬來者不拒,明顯發福了不少,他也不是傻子二化大錢捐官,白花花的銀子扔出去,自然也要撈回來,對于有油水可撈的事情絕對鞍前馬後,沒有油水可撈的,就先擱著吧,等他大老爺哪天想到再說。

年關近,朝廷已經封印,縣衙里也沒他什麼事,忙的無非是往來送禮,到處送禮和收禮,為將來鋪路。

他想花錢搞一個有實權還能撈錢的都轉運鹽使來做做,就算不成,都轉運鹽同知也行。都轉運鹽使這職位可不簡單,掌控著一路或數路的財政,那些個賦稅錢谷倉庫出納,是個大大的肥缺。

既然是肥缺,自然需要不少銀錢打點,他打听過,開價要十七萬兩紋銀。

銀錢嘛,他倒不是那麼擔心,自己要真籌不出來,開口向爹娘要就是了。

他回家之前已經和程氏通過氣,知道爹娘要他回家為的是什麼了。

「老大,老三這事你看怎麼辦?」樂伯畬眼巴巴的等著大兒子拿主意。

「爹啊,我以為不如咱們分家吧,把老二、老三、老四都分出去吧。」他語不驚人死不休。

樂伯畬托在幾案上的胳臂肘差點滑了下去,眉毛豎了起來,就想拍桌子。「你當官當昏頭了,把他們都分出去你的官聲怎麼辦?」

「爹,您先別生氣,听我說,不管如何,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我的弟弟,這家業,尤其是老三他也是出了力的,您想想,我們要是只把三房分出去,會遭人詬病,但是樹大分枝,是每個家族早晚都會踫到的事,往後,我要是捐納了都轉運鹽使,您和娘是都得跟著我走吧,但弟弟們我可沒辦法都包攬,一家近百口人,我一個小小的縣令也養不起,倒不如趁這時把該給他們的給了,讓他們出去。」

樂伯畬不作聲。

「您看看,老三呢,要不就給他治傷的銀子,再把剩下的公中銀子分成兩份,給老二、老四,至于鋪子和田地可就不能再這麼分了,爹,不是兒子不念兄弟情,我將來還想往上升,還要養您和娘,可不能因為幾個弟弟,這些都不顧了。」

他盤算的是,趁機把弟弟們都分出去,分家產時,他是老大,自然佔大頭,在他看來,老倆口的私房就是大房的囊中之物,利用公中的銀子把弟弟們分出去,貼上幾畝旱田和沙田,這筆生意劃算得很,將來,他想怎麼用錢都由他打算了!

樂伯畬被大兒子這番話給驚壞了,原來只打算將老三一家分出去,可沒想到老二和老四。

樂啟開哪可能看不出來他爹心里在猶豫什麼。「爹,往後我的官位要是一路順風,對弟弟們也是一樣照拂的,佷兒們要是往仕途道上走,不還需要我這個伯父出力?您壓根不用擔心他們。」

樂啟開的話讓樂伯畬本來還有點浮動的心落定下來。

幾房人被告知老太爺作主將二、三、四房都分出去的消息,又請里正過來寫了文書,按了手印,錯愕、驚訝、大鬧的都有,相較起二、四房的晴天霹靂,三房卻是一片死寂。

樂啟釗灰白著臉躺在床上,已經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連藥都不喝了。

看著哀莫大于心死的父親,樂不染估計著這是打擊太大,一時無法接受自己的親生爹娘會趁他最無助的時候把自己踢出門,生怕受累吧。

楊氏的眼楮都快哭瞎了,她哭著把分家文書拿出來給樂不染看,又說道︰「說是要過年了,分房不搬家,你大伯母說了,老宅子歸長房,這院子暫時還讓我們住著,開春後再搬出去……他們真的太欺負人了。」

最過分的是還說三房有個這麼會摟銀子的閨女,大概也看不上家里這點分家銀,所以除了六十兩的治傷銀子,三房什麼都沒有。

甚至沒有人想過,三房還有個待嫁的姑娘,這會兒,嫁妝什麼的,全都省下來了。

這是赤luoluo的淨身出戶。

這樂家兩老真夠看不起人的,真以為三房離了樂家這棵樹,就活不下去了嗎?不,他們反倒要活得更好,更愜意!

樂不染坐到床沿,「爹啊,這家分就分了,早晚也是要分的,您為了這事傷心,不想活,但心疼您的也只有我們這些家人,大伯怕我們沾他的光,拖累他,咱們就要活得好好的給他瞧,您為了這事傷心,把身子弄壞了,一點都不值,倒不如把身子養好了強,您想想,曇哥兒還沒成人,沒了您,他怎麼辦?娘怎麼辦?」

盡避除了弟弟,她對這家人一點好感也沒有,但是現在她還能置身事外,視而不見嗎?畢竟,她還佔用了人家女兒的身子。

樂啟釗的眼緊緊閉著,只能從眼皮瞧見他轉動的眼珠,顯示出樂不染的話有些打動了他。

「爹,您想想吧,老太太對您的不公平又不是今兒個才開始。」

樂啟釗霍地睜開眼楮,看著樂不染不吭氣。

「藥。」他沙啞粗礪的喊。

楊氏喜極而泣,一直沉默的樂啟釗突然口,別提她有多驚喜了。

侍花端進來藥碗,楊氏接過手,耐心的一勺一勺喂樂啟釗,他吃得一滴不剩,閉上眼便睡了。

明明是年味濃厚的除夕,零星的鞭炮聲從遠處傳來,只見院子里鵝毛的雪花依舊撒落,三房在自家院子里吃著遲來的午飯,備受樂林氏疼愛的四房卻在正房里鬧上了。

樂不染沒有興趣去知道樂林氏是怎麼安撫幾乎要掀翻天的兩房,因為分家,誰也沒心思去安排年夜飯這等大事,程氏更是直接撒手當沒這事,幸好樂不染之前已經買了不少年貨,倒也不愁團圓飯沒著落。

等到她和侍花和楊氏一起把年夜飯準備好了,過年的應景菜肴很是齊全,天上飛的,水里游的,臘肉、臘腸、雞鴨魚……冷盤大菜熱炒點心,一樣沒少,飯桌擺在樂啟釗床邊,楊氏先給樂啟釗喂了碗用雞湯、大骨高湯熬煮出來的白米粥,里頭還摻上魚膠和海參,既補氣又有膠原蛋白,對傷口最好了。

等他吃完飯,樂不染又倒了一小杯的屠蘇酒讓他沾唇,大伙兒這才開動吃飯,直到戌時,三房已經吃了八分飽,樂林氏才讓人來傳話,讓他們過去吃團圓飯。

都分家了,還吃什麼團圓飯,會不會太多此一舉了。

可樂啟釗的意思讓大家去,「去吧,反正是最後一次。」

走過場也就罷了,可惜的是一頓飯吃得大家形同嚼蠟,樂不染實在看不出來誰有心思吃這頓飯?小輩藏不住心事,心情全掛在臉上,四房干脆就不來了,撂話說要打包行李,飯就不吃了。

樂林氏被氣得臉色一下青一下白,搗著心口直喊疼。

老四可是她最疼寵的麼兒,雖然是分家,她把自己的私房給了他不少,還偷偷替他置辦了一間宅子,可這會兒,他居然連叫都叫不來了。

至于擺天地桌接神,熬通宵等天明給長輩請了大安,幾房人才各自歸院的慣例更是草草結束,哪里有半點過年的氣氛。

樂不染回到自己的小院,也不進屋,裹著石青刻絲灰鼠皮斗篷,袖子里攏著手爐,往微翹的屋檐看去,冬天的月亮隱藏在棉絮般的雪夜里,讓人看得都不真切了,在這里,外頭的鞭炮聲變得恍惚又遙遠,在這種大雪下不停的年夜,雪花沾在睫毛立刻化成冰的氣候,遠在淞州的那個人,在做什麼?

年過去了,轉眼便是景泰五年。

屋角的春芽掙破了冬土,冒出了女敕綠的頭,帶來料峭寒冬中的一抹春意。

因著大年初一到初四禁忌最多,到了初五皆可破,所以又叫破五。

沒等到開春,三房選擇在這一天搬出樂家。

因著樂啟釗的傷還受不住顛簸,樂不染雇了兩輛馬車、一輛騾車,另外請了個馬夫,他們一家人一輛車,由溫棠駕車,侍花、日暖和素問一輛,騾車則載著三房所有的家當和溫家幾人還來不及打開的行李。

人的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雖然樂啟釗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樂家,可心里卻不能說一點芥蒂也沒有。

對他來說,明明知道爹娘的所作所為對他有多不公平,只是這個家,他從小住到大,住到娶妻生子,幾乎囊括了他的一生,現在說走就走,心里的感受怕是無人能夠體會的。

「小棠,東西要是都齊了,就走吧。」

樂不染對這個家半點留戀也沒有,她原來就想開糧食鋪和榨油坊,因此很早就托了陸三替她找鋪子。

她看上的是東市一間兩層樓的鋪子,本打算一樓前頭用來做生意,二進作為糧倉和輪夜伙計的小間,後頭有個後門,用來卸貨、進貨、停車之用,二樓她若是去查帳時,作為歇息的地方,為了車輛進出方便,她還連著隔壁一塊地也買下,而這會兒修繕成適合居住的住家倒也寬闊。

分家後,她立即請人把廚房和灶台搭起來,去家具鋪子打床買桌椅,又添了被褥帳子桌圍椅墊什麼的。

因為年節木工匠不好請,所有的工人都回家過年了,她還花了雙倍的錢才請來泥瓦匠,頗費了一番功夫。

春節還沒過完,家家戶戶都還沉浸在過節的氣氛中,他們這樣看著就是搬家的模樣,格外引人注目。

馬車來到鋪子前,沒想到門是開著的,听見馬匹的嘶鳴聲還有轆轤聲,里頭涌出了許多的人,原來是柴家人和齊壯一家都來了。

「太太。」柴王氏一見到楊氏便要過來扶她。

「女乃娘。」樂不染喊。

「你是……染姐兒的女乃娘……霜娘?」楊氏一下沒能認出眼前神色紅潤,氣色健朗,一身石榴紅褙子,發髻還簪了根金包銀簪子的婦人,直到樂不染喊了聲她才想起柴王氏來。

柴子和勺娘向楊氏行禮後去幫溫棠把樂啟釗的擔架搬進屋里去,廷哥兒一見到年紀大他沒幾歲,感覺氣質很相近的樂淺曇,便湊上前過去攀談,知道兩人都有心向學,交換了姓名後,就忘乎所以的聊在了一塊。

楊氏早就听樂不染說過,她被趕出家門後是柴家人收留了她,相互幫襯,她才有今日,兩人一打開話匣子,多年的隔閡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時間倒有說不完的話了。

「知道太太您要搬出來,老奴和小姐提過,雁子胡同那邊有的是現成的屋子,怎能讓您和老爺住到鋪子來。」柴王氏原想把宅子讓給楊氏一家住,樂不染沒有同意。

她告訴柴王氏,雁子胡同的宅子本來就是為他們一家人買的,鋪子那邊,要是她爹娘不想隨她進京,那麼糧食鋪開張,就由她爹顧著,兩家人到時候想親近就親近,要是沒事,各過各的生活,互相不妨礙,這樣比較好。

說到底,她雖然穿過來時日長了,但是上輩子獨立生活的習慣根深蒂固,加上一穿過來就遇到個拿親情當情緒勒索的樂老太太,一大家子的人像藤蔓糾纏在一起,痛苦萬分又難依難舍。

對她來說,不是膩在一起才叫家人,門戶獨立,經濟獨立,這樣會少掉很多摩擦、沖突和對立。

有了自己的家,她娘可以當家作主,個性上也能稍微立起來,何況雁子胡同雖在城南,可離東市不遠,小半時辰就能到,往後她娘有了女乃娘這個伴,日子也不怕無聊了。

「娘,我去看著爹安置得如何了,您和女乃娘慢慢聊。」樂不染垂眸想往里頭走去,並沒有抬眼,卻敏感的發現楊氏和女乃娘的聲音停了。

話說多了,人總是要歇歇,換口氣,只是這口氣歇得也太長,而且連小棠、柴子他們搬東西制造出來的雜音都消失了,只剩大街上百姓路人的微嘩聲。

她察覺不對勁的回過頭來,抬眼,卻,愣住了。

兩匹軍中的駿馬塵土不揚的來到鋪子前面,後頭跟著一小列隊的兵士,一行人神情嚴肅,踏著整齊的步伐,攜帶的兵器在朝陽下閃爍著令人不自在的光芒,路人的心尖都跟著了一顫。

大過年的,這是怎麼回事?又是搬家,又是兵士,雖然只是不到十人的小隊,也夠叫人膽顫心驚的了。

一匹馬緩緩的來到鋪子前面,馬上的人一躍而下。

一身玄衣廣袖,黑絲絹長袍,腰間系著銀色絲絛和朱雀玉佩,腳踏一雙新興的朱雀雲紋快靴,挾一身的孤傲凌厲氣勢。

他向著樂不染走來,深邃的眸如最漆黑的暗夜,滿街喜氣洋洋的年節氣氛也浸染不了他半分的暖意。

直到他的目光鎖住樂不染的剎那,他宛如子夜的黑眸才浮現情緒,眼里只有她一人,向她直直走去。

「你讓我好找。」他向來冷淡到幾乎沒有溫度的聲音,因為看見她完好無缺的模樣,難得有了微溫。

「你回來了?怎麼信里也不說一聲?」她有些錯愕,還有這些兵士是怎麼回事?

「嗯,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飽受驚嚇的人是他。

她不見了。

「我不正在搬家嘛。」這回,他應該又是撲空了,上回她回了樂家,這回提前從樂家搬出來,因為他都不在,也來不及知會,就變成了讓他一番好找的情形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麼湊巧?

馬匹上的康泰見主子找著了樂姑娘,模著鼻子,向那些兵士揮手道︰「任務完成,都散了!」

想不到在戰場上最擅長察探、偷襲的先鋒兵被派上了用場,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樂姑娘。

連彼岸向來都不是那種愛顯擺的人,樂不染一想就理通了關節,她向那兵士的領頭道︰「這位大哥,新春年節的,還勞動大家出任務,太辛苦了,要是不嫌棄,一會兒大家歇息夠了,我在玉樓春擺兩桌酒席,請各位賞臉,可好?」

那領頭的看了眼康泰,見他沒表示什麼,拱手道︰「多謝小娘子好意,縣郊外還有我們弟兄扎營,就不叨擾了。」

「這樣啊,大概多少人?」

領頭又看了眼連彼岸,見他也沒表示,心里打著鼓到底能不能說?可又看到樂不染鼓勵的眼神,估模著說了一個隱約的數字,「約莫百人。」

「這大過年的,總不能讓大家連口熱湯都沒得喝,要不這樣吧——」她喚來齊壯,讓他去和玉樓春的掌櫃商量,將宴席改成外熗,要是人手和食材不夠的話,告訴她,她再設法墊上。

花銷多少,也都由她應付。

雖說這麼臨時不好籌措,不過,她也不擔心,酒樓最多的就是食材,雖說在蔬食上可能有所欠缺,但葷菜絕對不會少,要讓百來口人吃飽喝足,是沒有問題的。

齊壯帶著齊東和齊北去辦事。

「還不謝謝樂姑娘?」連彼岸終于吭聲。

兵士們一喜,雷打的聲音歡聲雷動。「謝謝樂姑娘!」

樂不染笑得十分歡暢,比起宅子里那些眼界只有芝麻大的女人,和直爽的人相處起來真是簡單愉快多了。

某人可看不下去她和這些人越說越熱呼,感覺被冷落的連大人氣息沉沉道︰「進去。」

幾月不見的蝕骨思念,兩地相隔的折磨,佔據了他的夜晚和夢,就算收到她的信也只能慰藉萬一,無論怎麼都比不上可以看見她的人,听見她的聲音,模到她柔軟的小手,還有汲取她身上的香馥來得好。

他故意落後樂不染一步,叫了聲,「康泰。」

康泰從廊下竄了上來,彎腰對著連彼岸。「少君。」

「讓人去查平遙縣令樂啟開所有的不法勾當,交給知府嚴辦!」

「是。」

連彼岸轉身進了鋪面,他向來睚皆必報,既然樂家的人沒把他的交代當回事,竟把三房逼得分家,那好,反正已經毫無干系,他也無須看在心愛女子的分上給他們留任何後路。

只是那二、四房僥幸逃過一劫,但是樹倒猢猻散,那兩房又能落著什麼好果子吃?

外堂的家具雖然還未置辦齊全,不過勺娘和珍娘還有齊果兒拾掇得一塵不染,東西都歸置在該在的地方,看著倒也寬敞整齊。

方才避進屋里來的楊氏和柴王氏是都知道連彼岸的,連彼岸向兩人道了聲好,明明這青年眉目溫潤,稱得上彬彬有禮,可沒來由的,兩人都不約而同覺得屋里的溫度降得有點低了。

尤其是楊氏,之前在樂林氏面前,連彼岸那強勢專制又殺伐的眼神,太令人記憶猶新了,就算是後來由她開口允了這門親事,他成了女兒未來的夫君、她未來的女婿,她還是沒那膽子去示好。

「娘叫我阿岸就好。」

娘……這怎麼就叫上了?楊氏打了個冷顫,怎麼屋里越發的冷了?

只是……將要成婚的男女這會子是不宜見面的吧?

算了、算了,家里如今一團亂,這兩個孩子都是懂事的,久久不見,就讓他們說會兒話,也不至于就生出什麼事來。

楊氏寬慰著自己,然後拉著柴王氏往里邊去了。「後邊的事我們來盯著就好,你們小倆口有話慢慢說。」

「可用過飯了?」樂不染問道。

「未曾。」淞州府的事情一了,他便徹夜往回趕,半道卻遇上流竄的盜匪,又花了幾天的時間剿了對方的老巢,這時接到暗衛傳回來的消息,說樂老太婆把三房分了出去。

他心里直冷笑,這個看似富貴的老太太是把好日子過到頭了,為了跌他的面子,為了掙回那點意氣,也不想想家里待嫁的孫女,更沒想過她這麼不管不顧的蠻干,使出來的昏招會不會徹底得罪連家?

她以為天高皇帝遠是嗎?

那麼他就讓她嘗嘗只要他想,沒什麼不能的後果。

一個女人為了私利,弄垮一個門庭,她也算頭一分了。

所有的心焦在見到樂不染後,化成只想把她擁在懷里,抵死也不放的沖動,他想吃她,把她拆卸入月復,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去給你下碗面吃,還是看看廚房里有什麼,你就吃什麼好嗎?」

「好,」他的聲音沙啞的帶著勾人的磁性。「……有什麼吃什麼……阿染、阿染……」一聲、兩聲,聲音輕得像是嘆息,隨時會被風吹散。

樂不染還未回過神,就被後面的兩條胳臂給攬住了腰肢,她的腰可以稱得上是柳腰,連彼岸一環,手臂交握還有余裕。

他把人輕輕的扳了過來,嘆息的噙住他思念許久的櫻唇,解渴般的印了上去。

這一吻,吻得樂不染差點沒氣,直拍他的肩膀,男人才依依不舍的放開被他親得嫣紅的粉唇,最後又往唇上啄了一下,卻仍不放手。

「阿染,我想你!」稀松平常的話由連彼岸這樣冷硬的男人口中吐出來,平白多了份牽腸掛肚,千回百折的味道。

听見這句話,樂不染的心宛如泡進了溫水,軟成了一團。

她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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