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緩過剛才想吐的勁兒,她站起來,想去曖榻上躺一會兒,淺草過來扶她。
「姨娘小心些。」
「我沒有這麼金貴。」何歡笑著說。
淺草看著臉色略微蒼白的姨娘,皺著眉沒說話,姨娘從昨日開始就不對勁了,眉宇間有一股化不開的憂愁。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礬起,緊接著簾子被掀開,一道人影快速地走了進來,何歡轉頭看過去,就見到匆匆而來的李燚德。
「人不舒服,為何不躺著?」李燚德冷冷地說,上前,輕柔地擁住她,將她抱上了一旁的暖榻,「來人,拿一條薄毯過來。」
淺草應了一聲,立刻去拿了薄毯,李燚德拿過薄毯,給她蓋在身上,「好好地躺著,不要亂動。」
「爺,怎麼來了?」她有些吃驚,也有些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她就想起他說的那些話,她垂下眼,遮住心緒。
「在路上撞見了你的丫鬟。」他本是要去找路菀之,恰好知道路府來人了,他就沒去了,打算等路府的人走了,他再去找路菀之。
結果路上看到何歡的丫鬟慌慌張張的樣子,他的心就提到了喉嚨處,知道她吐了之後就立刻趕了過來。
他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她,她的臉色確實白了些,沒什麼血色,他的大掌輕輕地搭在她的小手上,察覺到她的顫意,他以為她冷了,便兩手捧著她的,搓著她的小手,「冷怎麼不多穿一些?」
她輕顫,不是冷,只是不喜他的靠近,她低著頭,「不冷。」
「是嗎?」他不信。
很快,淺陌請來了大夫,大夫給何歡把脈,問清了情況,模著胡子道︰「不是大問題,不少女子剛懷上的時候會想吐,等穩定了也就好些了。」
「要多久?」李燚德問。
「約莫三四個月之後就會好多了。」大夫剛說完,就挨了李燚德一記白眼,他輕咳了一聲,「這是正常,若是實在受不了,老夫開一些止吐的藥。」
「有勞大夫了。」何歡有禮地說。
「讓個丫鬟隨老夫去吧。」
何歡喊了淺陌跟隨大夫出去了,李燚德看了看那桌上還沒怎麼動的早膳,「你還沒用早膳?」
「嗯。」
「還是要用些。」
「聞著就想吐。」
「哪一道菜聞著想吐?」他細致地問。
何歡的目光停留在牛肉上,李燚德心領神會,讓淺草將葷菜都撤下,端起小米粥,模了模碗的邊緣,尚有熱氣,便坐在暖榻邊,「我喂你。」
說著,他舀了一勺小米粥,正要喂給她的時候,她飛快地扭過頭,「不用了。」
李燚德怔住,但也沒多想,只當她沒胃口,將小米粥給了淺草,咐咐淺草,「放在爐子上溫著,若是姨娘想吃了,隨時端上來。」
「是。」淺草端著小米粥退了出去。
李燚德看向何歡,「還有哪里不舒服?」
何歡搖搖頭,本來靠在曖榻上的,身體往下,躺了下去,「爺不用擔心,妾身沒事,你快去做事吧。」
李燚德笑了,伸手想提她的臉,「這般的懂事讓我……」
話,戛然而止,他的手停在半空,看著她明顯拒絕地側過去的小腦袋,他再遲鈍也知道她在避著他了。
「歡兒,怎麼了?」他溫聲道,大掌放在她的手臂上,感覺到她因他的靠近而身體僵硬了不少,他眼眸轉黯,「可有哪兒不舒服?」
「沒事,妾身累了,休息一會兒,爺自去忙吧。」她微微翻過身。
他俯首,望著她閉著眼的模樣,眼里似有暗涌在波動,她是真的累了還是不想理會他,為何懷孕之後,她對他愛理不理?
他盯著她半晌,「既然如此,我遲一些來瞧你。」
「嗯。」
他直起身體,往外走去,躺在曖榻上的何歡緩緩地睜開了眼,只看到他的衣袍在風中翻飛著,她輕輕地咬著唇,作甚要關心她。
她心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該如何是好呢。
到了下午,路菀之來探望何歡,一看到何歡慘白的臉色,大吃一驚,「李燚德是怎麼照顧你的!」
何歡淺笑,「我哪里要他照顧。」
路菀之敏銳地豈得何歡有些不對,見她說起李燚德的時候,神色特別的淡,彷佛提起的人是個沒相關的,「怎麼了,跟李燚德斗氣呢,」
「你快坐下。」何歡沒回答她的話,轉頭對淺陌說︰「去準備茶水。」
「是。」淺陌領命而去。
路菀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捂著嘴偷笑,「還說沒有,都不興提他了。」
「有什麼好說的。」何歡平靜地說。
「怎麼沒好說了,之前你說起他,可是一臉的笑意,來說說,他怎麼惹你生氣了?」路菀之微笑地問。
何歡靜靜地沒有開口,路菀之這才發現何歡是真的不想提李燚德,「真的出事了,怎麼了,怨不得你臉色這般的難看。」
何歡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其實,你說的對。」
「我,我說過什麼了?」路菀之爽朗地笑著,「我對你說的話可多了,你說哪一句?」
何歡望向窗外,精致的小險上帶著郁郁寡歡,也帶著堅定,「你說,不要喜歡上李燚德。」
路菀之皺眉,「怎麼突然這麼說,」
「確實不該喜歡他。」何歡一笑,正巧淺陌準備了茶水進來,「不說他,來,吃吃看糕點,是山楂糕,酸酸甜甜的,蠻好吃的。」
路菀之看著何歡,又看了看那山楂糕,「你如今懷了身子,心思可不要太重。」
「沒這一回事。」何歡看向路菀之,「我不擔心,一切听天由命。」
聞言,路菀之皺起眉,「你有話便直說。」
何歡猶豫了一會兒,「菀之,你與我說句實話,我肚里的孩子,是否能留得住?」
路菀之睜大了眼,「你!」
「你要我有話直說,我說了,你反而說不出話來了。」何歡笑她,「你不用說,我也明白。」
「你明白什麼?」路菀之氣惱地瞪她,「是,我娘家的人定然不許,可我會讓你打掉?我之前就說了要你生孩子,你忘記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口是心非之人吧?」
听了路菀之的話,何歡整日不安的心微微穩定了,「菀之。」
「什麼?」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路菀之應道。
「謝謝你,菀之。」
路菀之恨不得打死自己,這張嘴怎麼應得這麼快!
在听了何歡要她幫什麼忙之後,她真的是瞠目結舌,後悔莫及。
「少夫人,」丫鬟銀杏疑惑地開口,「你怎麼了?」
「唉,我……」路菀之欲言又止,搖搖頭,回了自己的落羽院,剛坐下沒多久,李燚德就來了。
「稀客。」路菀之隨口說了一句。
李燚德開門見山,「路府是什麼打算,」
「你說呢?」路菀之瞪了他一眼,「就知道給我找麻煩,真的是!」
「不打算讓何歡生下孩子?」
「錯了,我娘家豈會這麼便宜你,孩子和人……」路菀之故意停留了一下,見李燚德紋風不動,鎮定的很,無趣地說︰「都不能留。」
顯然,李燚德也料到路府的打算,頷首,「嗯。」
「你呢,你打算如何?」路菀之好奇地看著他。
李燚德卻不想跟她說自己的打算,站了起來準備要走,路菀之不咸不淡地喊住了他,「喂。」
他停下來,看向她,「什麼事?」
「嬤嬤來我這兒之前是先去了你爹娘那兒,只怕他們應該是知道我爹娘的態度了。」
「嗯,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
「李燚德。」路菀之站起來,仰著下顎,「你休了我吧。」
「什麼?」
「休了我,何歡和孩子都能留下了,不是嗎?」路菀之反問。
李燚德笑了,「路菀之,我們之間的交易呢?」
「呵,你現在能耐了,還需要我們路府的人脈?」
「難說。」
「哦。」路菀之不懷好意地說︰「那你不會後悔?」
「後悔的應該是你。」李燚德一看路菀之這樣子,狡猾的不得了,他心知她有什麼預謀,他也不介意地亮出一張牌,「你喜歡的那個秀才似乎最近有意要說親了。」
「什麼?」路菀之睜大了眼,但下一刻,她更吃驚的是,「你怎麼知道的?」
「你這人懶的很,能不動就不動,說是大家閨秀,也就是偶爾能撐撐場子,若是連場子都不用撐,定然最喜待在院子里,可偏偏每月的月中都要出門一趟,你說我為何曉得?」
路菀之氣的咬牙切齒,她也沒想過自己婚後既然喜歡上一個秀才,她只好每月出門一趟,偷偷看看那人,一解相思苦,可誰知道被這個奸商李燚德發現了,她自認為自己把尾巴藏得很好,氣煞人也。
但是一想到何歡對她說的話,她又氣定神閑了,「哦,你不想知道何歡對我說了什麼?」
一提到何歡,李燚德的神色瞬息萬變,但很快就又是一張冷漠的臉,「哦,說什麼?」
「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告訴你。」路菀之笑得惡意滿滿。
李燚德冷下臉,狠狠地甩袖,直接就往外走,踣菀之臉上的愕然還來不及收起,他又停下來,轉過身,硬邦邦地說︰「求你。」
路菀之啞然失笑,「不是不想求嗎,為何又願意求了?」
李燚德眼神閃了閃,他是何歡的枕邊人,她想什麼,他自問自己該知道一二,可這一回,他竟模不準她的心思。
第一回,他有點慌,這種慌無緣由地令他知道,路菀之不是在誆他,何歡確實跟路菀之是說了什麼。
說的事,是他李燚德不該知道的。
他,不介意求人,求人不難,只要胸口那不斷擴大的不安能被填滿,他願意求路菀之一回。
路菀之見他沉默不語,嘆了一口氣,「罷了,告訴你也無妨。」
反正何歡也沒對她說,不能跟李燚德說呀。
何況何歡要她幫的忙,她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這麼麻煩的事自然是交給李燚德去做了,誰讓他是她的「夫君」,用起他,她一點也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