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很快地搬出了西次間,與其他婢女住在後院的後罩房,吃住沐浴都在一起,她的性子隨和,說話溫柔,眾人都知道自己以前以為她高傲是誤解她了,很快地便與她打成了一片。
反倒是翠兒,幾乎是站在西次間外等白露搬出,接著便拿著自己的包袱住進去,這迫不及待的猴急樣惹來眾人一致的鄙夷。
平時翠兒在眾人面前沒少說白露的壞話,什麼不要臉捧高踩低,結果她自己才是最想攀龍附鳳的那一個,翠兒的真面目昭然若揭,風評也越來越差。
白露也真的就不再替左安陽做膳食,就做著翠兒以前的工作,翠兒本是在針線房的,她便做起女紅。
翠兒見狀,認為有機可乘,便使盡渾身解數做了一頓飯菜,學著白露想送到城樓下,結果才走到總兵府大門就被擋下。
「戰時府中不得出入。」守門的衛兵冷冰冰地道。
翠兒氣急敗壞地斥道︰「我是替總兵大人送膳食到城樓下,你敢攔我,萬一誤了總兵大人吃飯,有你好受的。」
守門的衛兵皺起眉,「送膳食的不是白露姑娘?」
「現在換成我了!」翠兒揚起眉,一副得意的樣子。「還不放我出去……」
「不行!」衛兵只認白露,不過卻也沒有過分為難翠兒,客氣解釋道︰「如果白露姑娘沒有空去送,我們可以派人替她送到城樓下,但妳不許出府!」
原來這人以為她是替白露送膳食的?
翠兒不甘地抓緊了手中的食籃,忍住不朝衛兵的臉上砸去,聲音像是由齒縫中擠出,「既然如此,就請你們代送了,可別半途砸了,否則我一定稟報總兵大人唯你們是問!」
說完,翠兒氣呼呼地走了,到現在還無法接受自己與白露之間竟有這麼大的差異。
沒關系,現在她已經搬入西次間,服侍總兵大人的換成了她,只要總兵大人吃過一次她做的膳食,一定不會再對白露做的東西感興趣,所以這回她必須忍了,那個攔住她的衛兵,以後有的是機會算賬。
如此過了幾日,翠兒天天都讓衛兵代送,相信左安陽已經接受她送的膳食了,心忖待他打勝仗回來後她再據實以報,說那些東西都是她做的,左安陽對她的印象一定會更好,那她便更接近他一步了……
有了這種想法,翠兒對其他人的態度益發高傲,甚至自以為地位高出旁人一截,竟然也敢對府里其他的丫鬟及婆子頤指氣使了,甚至變本加厲的到白露面前炫耀譏嘲。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那些丫鬟婆子根本就不理她,白露倒是理她了,卻是一句可憐兮兮的「妳想要的我都給了,妳還想怎麼樣呢」,就這麼一句話,讓翠兒在總兵府里徹底沒了朋友。
這個時候,被翠兒視為救星的左安陽終于回來了。
左安陽率領張平鎮的兵馬,再一次成功的將韃子趕了回去,只不過這次出了點差錯,他竟是受了不輕的傷,右肩被敵軍射了一箭,差一點一只手就廢了。
雖然戰勝了,但他血淋淋的回府也著實嚇人,一回到房里,他謝絕了軍醫的包扎,要人去西次間將白露找來,他只要她服侍。
下人領命去了,但帶回來的卻是翠兒。
翠兒盛妝打扮了一番,胭脂水粉、滿頭珠翠,一來便喜孜孜地向左安陽行禮,「總兵大人,從今日起,就由翠兒來服侍您!」
「妳是哪里冒出來的?」左安陽卻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甚至正眼都沒看她,直接厲聲問道︰「白露呢?」
翠兒露出自己最嬌羞的神情,「白露在十天前已經與奴婢交換了工作……」
「十天前?」左安陽一怔。
「是的,所以這幾日大人吃的膳食,都是奴婢的手藝。」翠兒連忙邀起功來,至少在這部分想先將白露比下去。
她以為左安陽接下來應該會換成一張和煦的面孔,基于欣賞她的廚藝,順勢接受她的侍候,然後他便會知道她比白露更聰明伶俐,更柔情似水……想不到左安陽的反應完全與她的想象背道而馳。
「難怪變那麼難吃,誰允許妳們交換的?」左安陽想到自己這十日吃的都不合胃口,寧可去和小兵吃大鍋飯,心頭整把火都起來,直接就破口大罵,「妳他媽的給我換回來!」
翠兒嚇了一大跳,暗忖自己到底太心急了,白露在左安陽心里總是有些地位,自己應該先從破壞白露的形象開始,慢慢改變左安陽的心意。
想到這里,她忍住緊張,厚著臉皮道︰「總兵大人息怒!您不知道,白露因為觸犯了府里戰時不得出入總兵府的規定,恣意出府,顯然是恃寵而驕,所以奴婢認為她不適任貼身服侍大人的工作,便與她交換,奴婢保證一定比她侍候得更好……」
她不說也就罷了,這麼一說,更是惹得左安陽勃然大怒。「滾開!我只要白露,把白露給我找來!」
然而左安陽如此在乎白露,讓翠兒嫉妒不已,一下子忘了害怕,忍不住不甘心地反駁道︰「大人!白露有什麼好?不過是模樣生得好一點罷了,她總是仗著總兵大人的勢,在府里欺上瞞下,目無法紀,她拒絕大人,也只是想抬高自己的身價,大人可別被那狐媚子給騙了!」
左安陽會如此在意白露,肯定是因為沒得到白露而扼腕,只要她能頂替白露的位置,他很快就會忘了白露!
翠兒堅信自己的猜測,也自認不比白露差,索性揭開了那層遮羞布,幾乎是露骨地毛遂自薦,「如果……如果大人不嫌棄,奴婢可以代替白露,一定能服侍得大人滿意。」
她在說這番話的同時,還不停的向左安陽送秋波,看得他一陣反胃。
他什麼時候讓人覺得自己眼光這麼差了?還是說這府里婢女都認為他不挑的,什麼牛鬼蛇神都好?
左安陽頓時黑了臉,「妳這麼丑,連白露的一根毛都比不上,我為什麼要讓妳服侍?」
「啊?」翠兒壓根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絕,一下子愣住。
「還有,妳做的東西難吃到連狗都不吃,害我連吃了十天的軍糧,妳該當何罪?」其實他想說的是,她害他十天沒吃到白露做的菜,要不是忙著作戰沒時間過問,他早就趕回城里把她這個冒牌貨給踢飛了。
「……」翠兒依舊震驚。
而左安陽越說,越是咬牙切齒,「最重要的,妳敢在我面前批評白露,膽子挺肥的,妳知不知道白露是我的女人?敢說我的女人一句不好,妳娘可是生了十顆頭給妳,都不怕人砍的?」
砍頭?翠兒這下真的怕了,嚇得涕淚齊出,急急忙忙磕頭求饒,「總兵大人饒命!總兵大人饒命!」
其實左安陽想也知道,這叫什麼翡兒還翠兒的婢女,八成是被白露陰了,那女人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副嬌怯柔弱的模樣,事實上脾氣不好又愛記仇,將這婢女推到他面前,分明是等著讓他處置!偏偏這件事他還真得做了,否則白露姑女乃女乃一個不高興,不理他了,他食衣住行可全都沒了盼頭,未來媳婦飛了,人生一片黑暗。
光是這麼想左安陽就怒火中燒,看著面前跪在地上發抖的翠兒更不順眼了。
「來人啊!」他一聲叫喚,便將門口的衛兵喚了進來,遂指著翠兒說道︰「把這婢女給本官綁了,發賣出去,本官不想在張平鎮再看到她。」
「什麼?」翠兒傻眼了,她從總兵府被踢出門,還能到什麼好地方?這簡直比要她的命還慘啊!「求求您,總兵大人不要賣了我……奴婢不敢再罵白露了,再也不敢了……」
翠兒掙扎著,可惜她的覺悟來得太晚,仍然被衛兵們捆成了一顆粽子,拖了出去。
她一路嚎叫哭喊,披頭散發,這模樣讓一路上遇見的下人們全都不忍卒睹,卻也明白總兵大人這是故意的,他在警告所有人,讓每個人都不許小覷了白露。
在翠兒被拖到後門口之前,遇到了听到聲響出來察看的白露,翠兒這會兒已經明白白露有多麼受寵,自己永遠不可能比得過她,便後悔地大哭道︰「白露,求求妳幫我向總兵大人說,我不想被發賣,求求妳救救我,我再也不敢針對妳了,我發誓,我發誓啊……」
白露一臉遲疑地走近她,「翠兒,總兵大人的命令,我也不敢違背……」
「不,總兵大人對妳不一樣,妳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說服他的……」翠兒見白露似乎被說動了,眼楮一亮,又猛烈地掙扎起來。
但她永遠也想不到,白露這副心軟的模樣,只是做給旁邊那些衛兵看的,她在靠近翠兒之後,原本的溫柔目光微微一冷,用著只有彼此听得到的聲音,輕輕說道︰「妳不知道我這個人很記仇的嗎?慢走,不送。」
說完,白露嘆息著轉頭匆匆離去,拖著翠兒的衛兵只道她心生不忍,不願再看,卻不知道翠兒在听到白露一席話之後,整顆心都涼了。
她瞬間明白了,或許在自己志得意滿的住進西次間時,就注定了今日的結果,她自以為算計了白露,事實上卻是徹頭徹尾被白露給算計了……
送走了翠兒,過了不久,白露端著藥進了左安陽的東次間。
左安陽瞧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心里就來氣,遂沒好氣地道︰「我幫妳把那丫頭發賣了,妳可滿意?」
白露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面不改色地道︰「總兵大人要賣哪個丫頭,奴婢豈敢過問?」
「從那丫頭敢踏進本官房中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被妳設計了,這不就是妳想要的結果?」左安陽簡直被她氣笑了。「妳那性子我還不明白?要是順了那丫頭的意讓她服侍,改天妳就能卷了鋪蓋逃了,叫我上哪找去?」
白露輕哼了一聲,眼楮危險地瞇了起來,「我有你說的那麼陰險?」
「當然……沒有!」左安陽發現自己一時口快,再說下去她顯然要發火,連忙改口道︰「我是說,妳行事頗有謀略,以前在寧夏時也出謀劃策幫過我不少忙,我當然知道妳有多聰明!妳要是個男子必然功業不凡,只可惜是個女子……噢不成,妳要是個男子,那我就糟了,還是女子好些。」幸好她是個女子,否則他這大老粗,約莫這輩子都無法體會到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他的說法取悅了白露,讓她有些好笑地道︰「你在胡說些什麼?瞧你這一身傷,還不快上藥,還有這碗藥湯,大夫交代你要喝下的,你也沒喝。」
她這麼一打岔,顯然就表示他處置翠兒的事她領情了,不過左安陽的臉色仍然不太好,不太甘願地道︰「妳叫我喝就喝?弄那丫頭來惡心我,我還沒找妳算賬!」
「誰叫你出征前要……」白露想到了那個吻,俏臉微紅,更是顯得風情萬種,嫵媚生姿,左安陽都快看呆了,而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不由得嗔了一句,「那只是小小報復,叫你別老想欺負我,我雖手無縛雞之力,卻也不是好欺的。」
就說她有仇必報吧!左安陽很是無奈,不過一個吻換她一點報復,還算是值了,畢竟翠兒也只能惡心一下他,對他並不能造成任何實質傷害。
「那妳盡量報復吧!」左安陽無恥地展開雙臂,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
白露杏眼圓睜地瞪著他,與他無賴的模樣對峙了一會兒,末了仍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嬌媚的橫了他一記。
「快喝藥!喝完我幫你上藥。」
「不算我錢?」
「這是你的小兵熬的藥,不是我熬的,這點便宜我還不會佔!」說來說去,她還是心疼了,不想他因為耍脾氣而不喝藥。她指了指他的右肩,「瞧瞧你肩上這個洞,不是武藝高強?怎麼就受了這麼重的傷?」
說到這個,左安陽就滿月復牢騷,「唉,還不是因為張平鎮實在太窮了!張平守軍無論是兵器還是盔甲等軍備全都不足,連糧食都是有一頓沒一頓,我上任沒多久就直接寫信去京師索要軍需,可是朝廷正亂著,到現在還沒能得到回音,只能就現有的東西先撐著。」
張平鎮位于京師以北,在內外長城之間,算是最靠近外長城邊關的城鎮,屬北直隸轄下,是抵抗韃子的第一防線,萬一失守,韃子便可直下宣鎮,再攻居庸關、紫荊關或倒馬關的內長城三大關,爾後長驅直入京師,因此戰略地位極為重要。
偏偏這麼重要的地方卻是那麼的窮,因為張平鎮屢次被韃子攻下,又收復,根本無法發展民生,直到最近幾年才穩定下來,派來了驍勇善戰的左安陽坐鎮。
然而因為如今朝政混亂,皇帝昏庸猜忌,權臣當道,黨派相爭,所以並無直隸巡撫來到張平鎮這一帶,更遑論發現張平鎮的現況是如此貧乏與危急了。
白露這兩年讀了不少書,尤其是左安陽書房里的大多是地方志、游記、歷史或輿圖兵書等著作,同時她也偶爾能听到軍中將領談論時事,所以不需要左安陽解釋,她也能明白張平鎮面臨的困境。
左安陽亦知她好學,也不和她唆那些緣由,直接說起自己為何受傷,「半個月前出征在即,我在城門前看到陳參將,他身上居然連副盔甲都沒有。要知道陳參將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妻子正在病中,萬一他出了什麼事,陳家就完了。所以我便把自己的盔甲套在他身上,想著我武功比他高出不知多少,遇到危險生存的機會也比他大……」
「結果你便被暗箭射了這麼一個洞。」白露嘆息,輕輕地替他上藥。
左安陽有些尷尬,「這不是一時忘了嗎?下回不會了。不過我並不後悔,因為那副盔甲在戰場上可是救了陳參將好幾次,在我們戰勝之後,他還跑來我的營賬向我磕頭道謝。」
白露不語,替他包扎好後,將藥湯端給了他,他仰頭干脆地喝下,朝她咧出一口白牙,像個孩子討賞般,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她端起空碗起身出去,左安陽看著她美好的背影,想著自己弄了這身傷,似乎又讓她不舒服了,便有些歉疚,可想到她還會心疼他,又有點竊喜。
他心緒復雜地坐著發呆,沒料到她很快便折回,手里捧的居然是一件牛皮鱗甲,造型精美,看起來堅固異常,左安陽不由得眼楮一亮。
白露淡淡地道︰「前些日子得了塊牛皮,我請人切成寸許的鱗片,打好洞,上油烘干,打入鐵屑後再上油烘,前前後後反復數次,這牛皮比鐵片還硬,卻沒有那麼沉重。我用牛筋將鱗片束成甲衣,里層再縫上絹布,就制成了這件牛皮鱗甲,原本就想給你,但這次戰事突然,沒能來得及,恰好你的盔甲給了陳參將,這件就將就穿著吧!」
左安陽幾乎是虔誠地接過,手輕輕在上頭一撫,就知道她說得太過輕描淡寫。這件牛皮鱗甲的堅固程度絕對遠勝他借給陳參將的那一件,重量也輕,只不過做工繁復成本過高,根本無法大量制作。
他欣喜地穿上,大小罷好,本來想站起來比劃兩下,卻被她按住。
「等你傷好了再試。」白露嗔怪道。
「做這皮甲妳費了好大勁兒吧?」左安陽猛然用沒受傷的手攬住她,額頭抵住她的額,感動地道︰「謝謝,我很喜歡。」
又被他佔了便宜,白露皺了皺眉,掙扎一下卻掙不開,她于是板著臉輕輕按了下他的傷口。
「唉喲,妳謀殺親夫!」左安陽慘叫一聲,果然放開了她。
白露趁機離了他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成為我的親夫你還離得遠!你以為我的皮甲這麼好得的?」
不用問也知道她接下來要開價了,左安陽連忙彎起身抱著傷口,還穿著那身皮甲就滾到了床上,「我傷口疼,要休息了。」
白露可沒那麼好打發,她來到床邊,明明是長相清麗、氣質楚楚可憐,卻硬要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讓她的美麗更顯得生動,撥撩得左安陽心癢癢的,卻不敢再出手輕薄她。
「十兩。」白露說道。
「什麼?」左安陽差點跳起來,卻壓到了右肩,這次傷口真的疼了,「這也太貴了一點!」
「十五兩。」白露二話不說再加五兩。「這已經是良心價,這件皮甲你在外頭訂制,那可不只十倍的價格。」
左安陽連忙裝起可憐,「妳也不想想我這個總兵這麼窮,連盔甲都借給了參將,搞到自己受傷,妳怎麼忍心剝削我這個窮人?」
「二十兩。」白露面無表情地道,她可是裝可憐界的祖宗,他這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好了好了,二十兩就二十兩,可別再加了。」左安陽還是無奈屈服。畢竟他很喜歡這件皮甲,也真的需要。
白露朝他盈盈一笑,收拾了下東西便瀟灑離開,那模樣真是既嬌媚又氣人,可是左安陽再怎麼咬牙切齒,在她面前終究還是吃癟,誰叫他愛死她了呢!
韃子不愧是狡猾,即使是打了敗仗,戰後他們也在張平鎮四周渲染著總兵左安陽受了重傷的消息,然而事實上他皮粗肉厚,休養幾日早就行止如常,為了安撫民心,另一方面也要視察張平鎮的現況,左安陽索性著副總兵劉達,陳參將,甚至將白露也攜上,大搖大擺的在大街上晃蕩。
帶著白露可不是攜美同行增游興那麼膚淺,在左安陽心中,白露機智聰穎,往往能想到許多別人想不到的方法解決他的問題,這次帶著她,也多少抱著這種心態。
他可沒有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或者女人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迂腐觀念,張平鎮貧瘠到根本沒有能人想來幫他,求賢若渴的他,只要是人才就卯起來用,哪里管得了是男還女?
這一路,白露更深入的了解了張平鎮的窮困。
百姓住的土坯房外頭看起來還好,進到里頭討一杯水,就能看到很多牆早就破破爛爛,勉強用干草木頭填進去頂著,如今天氣將要入春,屋里能有一條破棉被就算好的,百姓的衣服也單薄破舊,她特地請人拿件過冬的棉衣給她看看,只見那棉花硬得都能拿來當磚頭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不說,自是一點也不御寒。
來到了農地里,如今天還冷著,四周光禿禿一片,原本種的大多是玉米、馬鈴薯等等粗糧,菜地里大多是白菜、蘿卜等耐旱抗寒的作物,偶爾經過幾畝干涸的田地,听說來年要種麥子,可是以往的產量都不怎麼樣。
听到這里,白露彎下腰,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若有所思。
左安陽見狀苦笑,「我早就看過了,這里的土都是沙質土,地力不肥,所以只能種些易種的東西,嬌女敕些的綠色菜葉或大米是根本種不活的。」
左安陽的臉色不太好看,白露也是神色凝重,後面兩個人就更不敢吭聲了。
一行人慢慢走出了城門,眼前便是一片大草原,今日晴空萬里,一眼望去碧空如洗,風卷雲舒,如此壯闊的美景暢人胸懷,終于讓人感到心里頭好受了點。
左安陽向白露介紹道︰「這一帶以前是舊時的官牧地,只是韃子幾次入侵,搶走了所有的牛羊馬匹,還放火燒了幾次牧草,所以這里就廢棄不用了,現在家家戶戶都將牛羊養在自己家里。」
白露有些訝異,又有些恍然大悟,「難怪這里的人幾乎都會做些簡單的女乃酪,只是牛羊這麼矜貴,大家養得起嗎?」
左安陽大笑起來。「誰說這里的牛羊貴了?張平縣的地,種什麼都不成,偏偏牧草長得又快又好,所以養牛羊根本不需要花什麼錢,要不每日帶到草原上放牧,要不就隨便找塊地割上幾捆牧草回家,所以這里牛羊的價格比豬只還便宜很多。」
看著他爽朗的笑容,白露有些心動,這男人外表粗枝大葉,但事實上他早就將張平鎮的情況模得一清二楚,否則不會對這一路所見了如指掌。
分發到了這樣的苦寒之地,他卻仍游刃有余,談笑風生,似乎不以為苦,由此可見他粗中有細、極為負責、心胸寬闊,嫁給這樣的男人,該是很幸福的吧?
可惜……白露眨眨眼,掩去心中的遺憾,正想說些什麼,頭頂上卻突一道黑影掠過,接著啪的一聲掉在她跟前。
眾人的目光不由低下一看,同時面露詫異,居然是只半死不活的鴝鵒?
鴝鵒也就是八哥鳥,特長是會模仿人說話,維妙維肖,一向是有錢有勢的人才會養著賞玩,在張平縣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遇到一只,倒是新奇。
黑羽黃嘴的小小八哥,奄奄一息地趴在黃土地上,看起來很是可憐,更別提白露天生對可愛的東西充滿同情心,見狀就拿出一條帕子,輕輕地將這只八哥捧了起來。
「救救牠吧?」她眨巴著眼看向左安陽,盈盈秋波,很是醉人。
左安陽一眨眼就中招了,他拿起水囊,慢慢地在八哥的口中滴入,那八哥吃了水,方有了些精神,歪著身子站了起來,看似腳上有傷。他又給了幾粒松子,果然牠如惡虎撲羊似地直朝著左安陽的手心啄,突來的刺痛讓他差點將這鳥一掌拍飛。
八哥吃飽喝足,突然啊啊兩聲開口了,「……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啊啊,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拜表以聞,啊啊啊……」
此句話在此時冒出來,雖有些不倫不類,卻是剛好,听得左安陽哭笑不得,白露忍俊不禁,其他人也呵呵笑了起來。
「這八哥倒是聰明,可見牠的主人應是個飽讀詩書的書生。」劉達笑道。
「是極是極,說不定這鳥懂的詩還比俺多呢!」陳參將模模頭,一點都不在意地自貶起來。
白露見這八哥自在地喝水吃松子,憨態可掬,越看越喜愛,不禁對左安陽道︰「如果他傷好後沒飛走,我要養牠!」
「妳要養?」左安陽卻是皺起了眉,他可沒忘了這鳥有著忘恩負義的苗頭,剛剛還啄了他好幾下,手心隱隱發疼呢!
「當然要!這麼有學問的鳥哪里找?」白露淺笑朝著八哥說道︰「小黑,再吟句詩听听?」
居然連名字都取好了?左安陽有點發暈。
而從此被稱作小黑的八哥,竟像听懂了似的,又開口道︰「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發,未及得采之,秋風忽吹殺,殺殺殺……」
這詩的意思簡單說來就是花開得極好,但還來不及采就要被秋風給滅了。原是詩人懷才不遇所感,但小黑在這時候吟出這詩,倒像在諷刺左安陽不識千里馬了!
「哈哈哈,這只鳥太有趣了,簡直沖著將軍你來的。」劉達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陳參將听不懂,但也傻兮兮地跟著笑起來。
左安陽臉更黑了,白露瞧他益發不悅,連忙說道︰「你讓我養,我就幫你解決張平縣貧窮的問題。」
左安陽一愣,隨即大喜,「妳有辦法?」
「辦法是有,不過需要你幫忙,還有百姓的配合,只怕做起來頗有難度。」白露老實地道,其實她方才一直安靜不語,就是在思考這事。
「只要有方法,無論多難都得試試,此為百姓之福。」談到黎民百姓,左安陽也不免嚴肅起來。
白露也擺出認真的姿態說道︰「這張平鎮的沙質地,我想到了相當適合種植兩種東西,一種是西瓜,一種是葡萄,都是高價的水果,不過這些都是西域才有的品種,只怕你得派人去尋種子……」
「西瓜與葡萄?」左安陽模了模下巴。「這些東西皇宮里就有,要得到種子倒是不難,不過听說不易種出來,所以到現在還是稀罕的東西。」
「原來這時代就有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這麼冒出來,白露怔了一下,不解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索性也不多想。「那你快去尋,至于怎麼種出來,我有辦法。」
白露也不明白自己好像知道怎麼種,總之腦子里就是有著種植西瓜及葡萄的方法,她肯定自己以前就算沒有親手種過,也在哪本圖文並茂的書上看過,只是不管再怎麼回想,她都想不起是什麼時候在哪里看的。
「我馬上派人去尋。」左安陽道。
「還有,你幫我找幾只產乳的牛來。」白露尋思道。
「妳養鳥不夠,還想養牛?」左安陽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有些不敢想象她再這樣下去,自己的總兵府會變什麼樣子。
白露一看就知道他想岔了,哭笑不得地道︰「養牛同樣是為了張平鎮的百姓,既然大家都養,那我自然得想出從牛身上變出銀子的方法。」
「好,我去弄幾頭牛給妳。」左安陽二話不說應允,只不過他的眼神仍是不太友善地看著小黑。「不過這只鳥我不準……」
「我本將心向明白,奈何明月照溝渠,啊啊啊啊啊……」小黑像是不滿地拍打著翅膀,居然一副與左安陽杠上的樣子。
果然是只畜生,完全忘了救命之恩!左安陽極度不爽地想著。
「好了好了,小黑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能養了吧?」白露巴巴地看著左安陽。
「不行。」左安陽沉著臉。
「真的不行?」
「不行。」
一旁劉達與陳參將見兩人僵持著,不由得冷汗涔涔,心想白露姑娘真是好膽識,將軍可是說一不二的,她如此違抗他,還不知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孰料接下來情勢的變化,卻完全出乎了兩人的意料。
「我、要、養!」白露杏眼圓睜,像要生氣了。
「好,給妳養。」听她語氣越來越不對,左安陽馬上見風轉舵,只差沒加一句「姑女乃女乃我幫妳尋個金籠子」來。
小黑名正言順地成了白露的寵物,至于看得目瞪口呆的劉達與陳參將,直到他們一行人回了總兵府都還沒能回過神來。
將軍你這是什麼回事,說好的說一不二呢?
視察後沒幾日,便有農人牽了三頭母黃牛和兩頭母羊來,恰恰都有女乃水,白露欣喜地接收了。為了讓她飼養這群牲畜,左安陽特地命人在總兵府的後院外圍了一大塊草地放牛,還蓋了一間牛舍,簡直有求必應。
不過別人寵愛美人用的都是水晶簾箔雲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相較起來總兵大人寵愛美人的方法就有些怪異了,偏偏美人收得心花怒放,大人送得豪氣萬千,眾人看了也只能嘖嘖稱奇。
從那日開始,白露便待在後院足不出戶,開始搗鼓起那些她所謂將牛換成銀錢的東西,左安陽也定下心,開始處理張平鎮的公務。
「京里還沒詔令下來?我們要軍需的奏折送去都幾個月了,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劉達小心地啜了口茶,閉目品了品。
這是左安陽在寧夏時別人送的廬山雲霧茶,如今在張平鎮這窮苦之地,能喝到這樣的茶分外珍貴,這也是因為左安陽並不藏私,有好的都會分給弟兄們,從他連保命的盔甲都能送給陳參將就看得出來。
因此他十分得人心,跟隨過他的人,沒有一個不忠心耿耿徹底拜服的。
左安陽听到他的疑問,不假思索地道︰「萬歲多疑,誰都不相信,只怕我們要軍需的信很可能什麼都要不到,反而還被有心人拿來告一狀。」
陳參將听得直皺眉,「那為什麼將軍還要寫奏折啊?」
左安陽嘆氣,「寫了奏折去,或有機會要到點東西,就算挨了責罵本官也認了。不寫別人怎麼知道張平鎮已危急至此?就算一時得到最慘的後果,挨了罵又不給東西,至少也讓萬歲記住,說不定哪天心血來潮就惠及張平了。」
在場還有方參將、幾名游擊將軍,他們听到左安陽的話,皆是慨嘆不已。
左安陽人雖不在京中,但他有自己的關系在,時時刻刻關注著朝廷風向的轉變,否則以他的軍功,在斗爭混亂的廟堂之中,早已被斗倒了。
就連這次反擊韃子大捷,左安陽回報京師時,也是輕描淡寫的將之形容得像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小戰役,免得被萬歲看到他又立功,周圍的佞臣稍微吹吹風,他在萬歲眼里的模樣又變成手握兵權、功高震主了。
在這樣處處有人掣肘的情況下,要挽救張平鎮的貧窮,太難、太難。
此時,守門的衛兵突然進入了內署,恭敬地朝左安陽說道︰「總兵大人,白露姑娘在外求見,說她研究出來能幫助張平鎮的東西,希望各位將軍都能幫忙一起看看。」
其實在衛兵進門前,眾人已經先聞到一股既濃郁又甜蜜的女乃香味,這與他們常吃的糕點味道大為不同,想起了白露的好手藝,個個皆是面露期待。
左安陽同樣興致盎然,「讓她進來。」
衛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白露帶著兩名婢女進門,手里齊齊拎著一個大食盒,先向眾將見了禮,她便將盒子里的東西一一擺開在中間的大桌子上。
他們看到一大塊像臉那麼大、圓形乳白色的糕點,也有形狀小巧玲瓏可能是什麼餅的東西,裝在杯子里的白色不明物,還有半個拳頭大的小包子……沒有一樣東西他們叫得出名字來,可是散發的香氣卻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
他們的反應令白露嫣然一笑,「勞各位將軍久等了,要做這些甜點,先得將牛女乃制成女乃酪、女乃油等原料,還得搭配烤爐。由于制作原料和砌烤爐需要幾天,所以才會花了這麼久時間才做出來。」
接著,她一樣樣介紹起來,「一口大小的叫女乃油餅干,是將白面、糖、蛋和女乃油混合後,揉制成面團再壓成各種形狀放入烤爐烘烤而成;最大的這叫女乃酪蛋糕,把女乃酪、女乃油、牛女乃、糖、蛋黃、蛋白等材料分段和好,再放入圓鍋烤制。
「放在碗里的是女乃酪,用牛女乃與瓊脂制成,等會食用時可依喜好加入果醬;最後這像包子的叫女乃油面包,面團之中我加入牛女乃、糖鹽、蛋黃和女乃油,還做了女乃油餡填入,由于是用烤爐而非蒸籠,表面我還涂了層蛋液,所以做出來黃澄澄的,看起來是不是更好吃了?請各位大人享用吧!」
在白露落下這句話後,婢女們協助將甜點分成一份份,送到每個人面前。
眾將士原本還對這些新奇又漂亮的甜點不知從何下嘴,不是小心翼翼的小口咬下,就是舀起小小一勺,但在吃了一口後,神情皆是驚喜,卯足了勁大口吃了起來。
劉達在女乃酪里加了一大匙白露特制的梅子果醬,一口就吞了一個,滿足得瞇起了眼;陳參將則一手一個女乃油面包,左右開弓深怕別人和他搶似的;方參將像只老鼠,喀嚓喀嚓地將女乃油餅干放入口中,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
然而該吃得最歡的左安陽卻是猶豫了一下,狐疑地瞥向白露問︰「多少?」
她在他眼中就這麼唯利是圖?白露沒好氣地瞪他,「這回不收……」
不收?听到這兩個字,左安陽馬上跳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極為卑劣地將整塊女乃酪蛋糕全拿到自己面前,引起了一陣撻伐。
「怎麼能全拿走?這是白露姑娘讓我們大家品嘗的!」
「俺就差那個女乃酪什麼蛋糕的沒吃過,將軍分俺一點吧—— 」
「我怎麼會以為將軍是個大方的人?根本一毛不拔啊……」
左安陽沉下了臉,「哼!你們也不想想這里是什麼地方?白露的牛哪來的?幫她做點心的婢女拿的是誰的月俸?你們吃本官的、喝本官的,還敢和本官討女乃酪蛋糕,是誰給你們的狗膽?」
話是這樣說的嗎?眾人被唬得一愣一愣,居然真的不敢伸手了。
「得了,全給本官滾出去,別影響本官吃東西。」他不耐地揮了揮手。
眾將士模模鼻子,還沒吃完的東西不是連忙塞進嘴里,要不就攥在手里,依依不舍地走了,另外兩個婢女也被遣退,屋中只剩左安陽和白露,左安陽就好整以暇地讓白露替他將蛋糕切塊。
「我還想讓他們替我試吃呢,全被你趕出去了。」白露有些無奈,不過還是動手切了。
「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有多好吃了,說不定現在還在外面等著和我搶呢!有多少次我的膳食都被他們給瓜分了,剩下的我來試吃就好,沒他們的份!」左安陽可是一點也不心虛,拿起一塊蛋糕悠閑地品嘗起來。
「好吃!」他笑逐顏開,在白露眼中笑得極傻。「入口輕飄飄有如雲朵,味道卻香濃實在,不甜不膩,柔軟綿密,實為上品。」
「這幾樣甜點的味道該是當今前所未有,制作這些甜點的原料,比如女乃酪和女乃油等等,都得先用牛乳加工,總兵大人認為若開個女乃酪作坊,將這些牛乳做成的甜點當成張平鎮的特產,能否解救張平的困境?這里人人都飼養牛羊,牛乳向百姓購買即可。」
「我看成!」想不到真被她找出方法解決困境,左安陽喜孜孜地又吃了一大口。
「不過要讓百姓接受這些新口味,需要一點時間,總兵大人得再助我一次,才能將這些東西推廣出去。」白露早在成功制出牛乳相關的各項甜點時,也將後續銷售的方式想得七七八八了。
「沒問題。」左安陽眼下說話極為精簡,著實是不想浪費他吃甜點的時間,他說著又得意地捏起一塊小餅干,才想吃下去,突然間一個黑影飛過,竟奪走了他手上的女乃油餅干。
「什麼東西?」左安陽傻眼地望過去,赫然見到小黑將小餅干攔截到了窗台上,低頭一啄一啄,吃得正歡。「又是你這只傻鳥!」
左安陽黑了臉,從旁邊的盆栽上摘了片葉子射過去。
小黑卻像早就預料到了他會攻擊,啪啪啪的飛起,又迅速地飛過左安陽面前,抓走一個女乃油面包,回到窗台上。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荒唐啊荒唐……」小黑朝著左安陽叫了一聲,又開始啄起女乃油面包。
連續被劫走兩回食物,左安陽殺了這只傻鳥的心都有了,然而白露見他滿臉怒意,忙阻止了他。
「可別傷他,不過是只畜生,你和畜生計較做什麼?」
左安陽才想說什麼,小黑居然抬起頭,不依地亂叫起來。
「你才畜生,你全家都畜生,信不信老子揍你!」
這會兒小黑居然換了一個聲音,听起來像個粗莽大漢,令左安陽不禁訝異,「他不是只會吟詩?」
白露搖了搖頭,「我正想告訴你,小黑之前的主人好像不止一個,牠會學很多不同的聲音,說話的語氣、內容也不盡相同,你可要擔待點,有時候牠說出來的話,可能不太順耳……」
「我為什麼要擔待一只鳥?我現在就想宰了他。」左安陽死瞪著彷佛仍對著桌面上甜點虎視眈眈的小黑。
白露正想為小黑開月兌,小黑卻又拉長了脖子大聲嚷嚷,這回居然是個女子的聲音。
「你這殺千刀的,成天只會吃吃吃,晚上的活兒都不干了,老娘還留著你干麼啊啊啊啊啊……」
他這話一說完,屋里的兩人同時僵住,而白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忽紅忽白,一個箭步來到門前,猛地打開。
門外,劉達、陳參將、方參將,還有一干游擊將軍果然都沒走,全傻傻地望著她,一臉難以置信,兩個婢女則是面紅耳赤,頭埋得低低,不敢直視她了。
「那個……」白露尷尬地道︰「那不是我說的……」
劉達率先反應過來,干笑道︰「沒關系,白露姑娘不用解釋,妳說什麼我們都沒有听到。」
「對對對,那個將軍晚上都不干活兒,我們都沒听到,姑娘可別和將軍打起來了。」陳參將越描越黑的補了這麼一句。
不待白露解釋,眾人腳底抹油的全溜了,只留下名聲全毀的白露,還有屋子里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的左安陽。
白露關門,回身,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道︰「你說的對,我們現在就宰了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