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俏不知道言蕭是怎麼跟言家說的,總之,言家又來提親了。
谷雨的好日子,三媒六聘齊聚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進了卓家。
言老爺一臉喜氣——老實說,他也覺得妻子把兒子剛進門的媳婦休掉不好,但是等他發現,事情已經發生,除了把妻子罵一頓,也沒其他方法,想上門跟卓家求,又拉不下臉,言家好歹皇商呢,卓家不過小戶人家,這話要是傳出去,他還要做人嗎?
言老爺自小怕爹,總會想起萬一自家爹這一兩年回來,卻發現,自己定下的孫媳婦給人弄走,那該怎麼辦?
沒想到兒子卻把事情搞定了,跟卓家都說好,只要言家上門,卓家不會拒絕,大家再當一回親戚。
言老爺听到的瞬間,只差沒把兒子抱住,好兒子,你爹這半年總擔心你祖父回來無法交代,現在總可以放心了。
于是在卓家大廳,言老爺子一臉喜孜孜听的媒人吹噱。
請來的媒人,是官媒,姓程,對于吹唬十分在行,此刻在大廳,把言蕭吹得英明神武,二郎神下凡似的,然後又吹起卓家小姐多麼溫柔美貌,知書達禮,兩人成親以後一定可以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言家道次來的人很多,除了言老爺,言太太,言祝跟妻子孟氏,還有幾位宗親,都是輩分很大的,言家之前下聘都沒請他們,這會請了,當然要來。
言太太實在很不想來,她心中中意的媳婦是汪嬌寧,原想把卓氏打發,兒子就會听她話,娶了嬌寧為妻,這樣自己將來死了遇上弟弟,也能跟弟弟說一句「姊姊有好好照顧你女兒」,可是沒想到兒子江南一轉,居然遇上未曾謀面的妻子卓氏。
那卓氏也不知道施了什麼咒,兒子說一定得娶,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這世界上,母子相爭不下,輸的只會是母親——蕭兒從小穩重,開始接受家族生意後,小小人兒硬是出現了一種不可冒犯的凜冽之氣,她看了也心疼,跟丈夫說,不如你再辛苦幾年,蕭兒現在接手,真的太早了。
可沒想到丈夫懶惰,只回了,「兒子能勞,讓他去。」
言太太想著兒子以後大概就這樣了,很嚴肅,很不苟言笑,很難接近,哪怕他才十四歲,但已經是這樣了。
就這樣幾年過去,蕭兒一直都這樣子,言太太沒想到這兒子在提起卓氏時,眼神會那樣溫柔。
「她很好,兒子喜歡她。」
很簡單的詞匯,但是是她沒見過的蕭兒。
那是一個年輕人提起心愛之人才會有的樣子,眼神有光,喜悅藏不住。
言太太幾個晚上睡不好,想起兒子的神色,想答應他,但想起弟弟,又想著要他娶嬌寧,後來試探性的問兒子,「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娘答應讓你娶卓氏,不過你要娶嬌寧為平妻,並且公平待她。」
兒子沒允,說︰「我不娶表妹,表妹若愁嫁,我可添嫁妝,請官媒幫忙,但是我不想娶她。」
言太太在那個瞬間突然明白了,兒子就是喜歡卓氏,只要卓氏。
這次不讓他,他可能會一直不成親。
她想了好幾個晚上,終于同意。
第二次上卓家門,心里很復雜,但總想著只要兒子高興就好,就算卓家給冷臉,為了兒子,這委屈也得受,可沒想到卓家該有的面子都給了,卓老爺子,卓老太太,卓大富,許氏,就連兒子卓正濃都出來了,當然,卓正俏這時人也在。
這是言太太第一次仔細打量卓正俏,長相爹娘各像一半,不算美人,但是看起來氣質爽朗,態度更是落落大方,給人一種自然舒服的感覺。
這時言太太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蕭兒南來北往見過多少人,自然會喜歡這種大方的姑娘,嬌寧那種典型的閨秀,入不了蕭兒的眼。
程官媒自然知道兩邊是第二次嫁娶,而且是同樣兩個人的第二次嫁娶,話說得十分漂亮,什麼千里姻緣一線牽,听得眾人頻頻點頭,京城成親沒見過面,居然在江南遇上還彼此有好感,這不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是什麼?
兩家都是為了孩子,倒沒人提之前的事情,程官媒說完場面話,拿出兩份婚書,卓家言家各自寫了,下聘就算完成。
婚書上的日子是七月,天氣熱,時間趕,人家都會辛苦點,不過兩方人馬在這件事情上意見一致︰辛苦點沒關系,快點成親就好。
許氏想抱外孫。
言太太看到大兒子言祝都八個女兒了,二兒子言蕭還膝卜猶虛,總會苻點難過,孫子孫女都好,快點讓言蕭也有孩子。
大廳上,兩戶人家閑聊著,有程官媒在,自然不愁沒話題,什麼都能聊。
言家當時就覺得請程官媒真的很值,不然時間還沒到,不能走,兩戶人家都不熟,難不成要面面相覷嗎?
此刻就听程官媒說自己做過多少媒,上官家的親事是她,何家的親事是她,吳家的親事是她,錢家的親事也是她,而且啊,這些個小夫妻後來都能生兒子呢,很多人都是一舉得男,就算第一胎是女娃,第二胎也會是男娃的。
說到孩子,言祝的妻子孟氏就尷尬了,她連生兩女,後來不得不給丫頭開臉,沒想到一個兩個都是女兒,現在言祝膝下已經八個女兒了,一個兒子都沒有,每回婆婆都說是她不好,她好不容易又懷上了,期待,但又害怕。
現在言蕭成親了,擔心又更上一層,雖然家中老太太不喜歡言蕭,但萬一言蕭能生兒子,那就算不喜歡,這個家以後也通通都是言蕭的。
想想忍不住看了看卓正俏,心想,最好也跟自己一樣,都生女兒,不對,最好是別生,一個嫡子女都沒有,那樣言老太太才會一直重視大房。
廳上眾人說著婚事,當然沒人會知道孟氏此刻在想這此二惡毒的東西。
眾人喝仙芽,吃果子,說著天氣,風景,還有最近京城的大事,然後終于熬到吉時。程官媒道︰「該告辭了。」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由于言家人來得多,其中還有幾個叔祖跟伯祖類的人物,輩分很大,卓家當然由卓老爺子帶頭相送。
言蕭特意落後幾步,卓老太太見狀,連忙推了卓正俏的腰一把,「快上去說幾句話,不然要等到成親了才能見面。」
卓正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蹦到言蕭身邊,「謝謝你啦。」
「謝我什麼?」
「你叔祖伯祖來就算了,你母親也來了,想必花了不少心力,謝謝你,我祖父母和爹娘看到言家這樣有誠意都松了一口氣。」卓正俏想問他怎麼讓言太太點頭過來的,而且還一臉神色平和,彷佛不曾討厭她一樣,真不知道他背後下了多大的功夫。
「說來是我對不起卓家,這次求娶,當然得拿出誠意。」
「我……」卓正俏我不出來。
言蕭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
「放心。」
卓正俏驚訝了,「你真猜得出來?」
「那是自然,不然怎麼成為你的夫婿。」
她擔心的還是自己跟他母親的關系,身為一個兒子,他應該尊重母親喜歡不喜歡的權利,身為一個丈夫,他必須保護妻子不受委屈,所以,他一定會讓這兩個最重要的女子和解,和睦,成為家人。
卓正俏,別擔心,我會做好的。
立夏,小滿。
日子過得很快,都沒什麼感覺,芒種瞬間過去,迎來了夏至。
天氣越發熱起來了。
格扇跟梅花窗只有在晚上睡覺時才會關,白天就打開透氣,所幸京城干燥,不然又濕又熱這才可怕。
卓家開始有一種喜氣彌漫。
卓正俏又訂親了,卓正濃跟許家表妹的婚事也已經說好,明年雨水過門,至于吳家姑娘,想了幾天,同意當妾室。
卓正俏覺得她有點可憐,親爹下流本不是她的錯,但因為攤上這樣一個爹,婚事大受影響,誰想跟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當親家?所以吳小姐就只能是妾室的命,卓家也沒什麼長處,就是人口簡單,方大娘疼惜女兒,所以沒把她往大戶人家塞。
唉。
還是自己幸福,想想前生雖然命短,但這輩子真不虧,雖然是東瑞國嫌棄的女兒身,但爹娘疼愛,從小她也不覺得哪里比不上正濃了,孫姨娘跟張姨娘也很乖,卓家不富裕,但很和樂。
「小姐。」花好喜孜孜進來,「言二公子送來禮物。」
一听「言二公子」,卓正俏馬上什麼都拋到九霄雲外了,馬上從美人榻上下來,也顧不得把頭發梳好,便接過匣子。
黑檀木的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把玉梳,翠綠色的,成色極好,底下鋪著紅綢緞,更顯得顏色冰透。
卓正俏一看就喜歡,拿起來把玩,又想著,他這禮物莫不是沖著她的名字來的。
卓家人都知道,卓大富這輩子最疼愛的不是孩子,是妻子,許氏,全名許月玉。
玉,講究的就是「正,俏,濃,和,陽」,五點皆備,才是好玉。
卓正俏是九歲上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想著親爹厲害了,這浪漫的古代人,只因為妻子的名字有個「玉」字,孩子的名字就成堆往上面去了,卓正俏,卓正濃,卓正和。
現在言蕭贈玉,又讓她想起是不是對著自己的名字來的?
想著自己反正剛從美人榻上下來,頭發還亂著呢,于是叫過花好,「你用這梳子幫我整理一下頭發。」
花好笑嘻嘻的,「姑爺真有心。」
「這麼快就叫姑爺啦?」
「姑爺人好呢,送禮物給小姐,也不忘送點吃的給奴婢們,可不是奴婢臉大,這是看中小姐呢。」
「哦,送了你們什麼?」
「一些糕點糖果,滿滿兩個盒子。」
花好把她頭發解下,用那把玉梳重新整理起來,然後插上珠釵,然後乖巧的把玉梳放回匣子,那可是姑爺送的,不能跟其他東西收在一起。
卓正俏越想越開心,「好不好看?」
「小姐當然好看。」
「我說玉梳呢。」
花好連忙道︰「這玉梳當然襯小姐,姑爺有心。」
格扇那邊傳來許氏的聲音,「什麼有心?」
許氏踏入屋里,見到女兒在梳妝,心里也高興——正俏從小就跟一般女孩不太一樣,不太愛打扮,就算讓她梳妝,也是梳最簡單的發式,戴上最簡單的珠釵,這樣自願坐在玫瑰鏡台前,倒是少見。
卓正俏一看親娘,馬上起來,「娘。」鏡台前的匣子還沒蓋上,許氏當然一眼看到,神色一喜,「女婿送的?」
「娘,我還沒出嫁呢,怎麼是女婿了?」
「都訂親了,上回真沒丈母娘的感覺,這次倒是有了,就沖著言二公子三天兩頭派人來問候,不喊他女婿都不好意思。」
「娘。」
許氏一點她鼻子,「當初那樣大膽的說一定要嫁給言二公子,現在卻來害羞?」
「娘,您看,這是他送我的玉梳,好不好看?」
許氏端詳,玉是好玉,既有正俏名字的含意,也有白頭偕老的意思,送這禮物可謂費心,「女婿有心了。」
卓正俏現在听人夸言蕭,比夸自己還高興,只是笑咪咪的。
許氏揮揮手,讓下人出去。
卓正俏知道母親有話要講,只是等著。
許氏把她拉到美人榻邊,伸手給她理理頭發,又給她拉了拉錦繡交領,眼中又是感慨,又是欣喜,「你就快出嫁了,正濃這邊的事情也要忙起來,他雖然是庶子,但畢竟是我們許家唯一的兒子,家里的重心恐怕都會放在他身上,正濃是將來要給我們許家拿香的人,你可別吃醋。」
卓正俏莞爾,「娘,怎麼會,我感激弟弟都還來不及,若是家中只有我跟正和,我要怎麼安心出嫁,就是因為有弟弟在,我知道爹娘有人照顧這冰能放心,若不是有弟弟,就算我再喜歡言蕭,也斷不出嫁。」
許氏見女兒說得認真,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傻孩子,女子大了,出嫁才是道理,嫁得好,生幾個胖娃,這就是最大的孝順。」
「女兒雖然喜歡言二公子,可是在女兒心中,爹娘永遠是第一。」
許氏听得女兒這樣甜言蜜語,想起當年生產時的艱辛,一晃眼,十七年都過了,當年的小女圭女圭已經長得這樣大,「女人家,什麼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這話母親說來本沒說服力,因為我自己就沒生兒子,可是像你爹這樣專情的人,世上少有,女婿雖然人好,但言家現在還沒男孫,你快點生下,不但可以安慰長輩,更可以牢牢拴住女婿的心。」
「是,女兒知道。」
「還有,言太太雖然不好,但這回上門也算給了面子,過門後,你還是要好好侍奉,切莫跟婆婆起爭執——這回我兒女婿把事情處理得很好,若以後你受委屈,盡避跟女婿說,讓他來調解,切莫一個人受委屈。」
「女兒曉得。」
「你還沒生兒子前,後院都得看緊點,花好跟月圓我是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言家那邊會不會有丫頭想要攀富貴,你自己一定要注意一點,寧願當個狠心主母,也別讓人有機會。」
卓正俏握著許氏的手,「娘,言蕭答應我了,不會有平妻,不會有妾室,女兒相信他。」
許氏想說,後宅可沒這樣簡單,萬一言老太太賜人下來呢,萬一言太太哭求著讓言蕭娶佷女為妾室呢,這些都是人之常情,要拒絕了,是正俏不在理……
可是轉念一想,女兒這樣高興,又何必潑她冷水,「記得娘的話。」
「是。」
「娘剛剛說了什麼?」
「讓女兒好好侍奉言老太太、言太太,跟夫君舉案齊眉。」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呢?」
卓正俏想了想,臉頰浮現紅暈,「趕緊生兒子。」
「這就對了,有了兒子,你什麼都不用怕,大妞,記得一件事情,娘家永遠都是娘家,平日生活打打鬧鬧就算了,你要是真覺得委屈就回家講,我們卓家即使單薄,也會給你上門討公道。」
卓正俏心里一暖,靠了過去,「娘。」
「這麼大了還撒嬌,嗯?」
「女兒就算老了,也要撒嬌的,在娘的懷里最舒服了。」
許氏笑了起來,心里很受用,雖然一直遺憾沒有兒子,可是正俏這樣黏自己,這樣可愛,許氏想想,還是很感謝老天爺的安排。
燠熱的夏天就這樣過去。
樹葉轉黃,微風轉涼,院中金桂開始開出白色小花,風一吹,桂花飄香,告訴所有人,秋天已經到來。
言蕭的人,隔三差五問候卓家長輩,也給卓正俏寫信或者送些小東西。
不是很值錢,就是各地的土產,他到了馨州,隔一陣子卓家就會出現馨州特產的青梅蜜餞,他到了北華州,卓家就會出現北華州特產的金茶花干。
比起金錢,卓家人更在乎他對卓正俏的心意,此刻見狀,倒是安心不少——二嫁是極限,不能再有第三次。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于到了第二次的大喜之口。
卓正俏一大早被挖起來祭祖,然後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快午時才又被叫起來梳妝打扮梳頭。
全福嬤嬤用木梳沾著發油,給她梳頭,嘴上念著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結連理,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臨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
卓正俏看著黃銅鏡中的自己,抹上粉,胭脂,慢慢的不像自己的樣子。
好神奇,事隔一年再度成親,又嫁給同一人,可是心境完全不同,去年無奈又茫然,今年充滿期待。
名義上是二婚,所以也沒什麼親戚來——在東瑞國,二婚對娘家來說不算喜事,所以也不好宴客,就是關起門來自己熱鬧熱鬧就是了。
卓正和進來,笑咪咪的說︰「大姊姊今天看起來好開心,正和祝大姊姊早生貴子。」
卓正俏輕捏妹妹的臉蛋,「正和什麼時候嘴巴這麼甜了?」
「孫姨娘教的。」
「哦,大姊姊出嫁後,正和要乖啊。」
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好好听話。」
「明年正和的嫂子就會進門了,也要跟嫂子好好相處。」
「好。」卓正和過來,撲入姊姊懷中,「大姊姊,那你是不是明天中午就會回來?正和明晚去跟大姊姊睡。」
小家伙顯然是想起去年的事情了,大姊姊出嫁後,隔天就回家了。
全福嬤嬤連忙道︰「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小姐這次出門,一定夫唱婦隨,夫妻恩愛。」
許氏也是臉色不太好看,覺得有點觸霉頭,但卓正和小,又不好責備,心里忍不住想,莫非是孫姨娘教的?
卓正俏並不迷信,听得小妹妹這樣講,只是笑說︰「這回不會了,以後除了過年跟爹娘生日,只怕都不回來,正和要好好听話,替大姊姊照顧爹娘跟祖父母,可好?」
「嗯。」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替大姊姊照顧爹娘。」
「我們正和最乖了,比鄰居的春麗跟阿秀都還乖。」
外面傳來一聲︰吉時到了。
白嬤嬤連忙過來催促許氏到大廳,許氏拍拍女兒的手,去了。
卓正俏站起來,在眾人的幫忙下穿上三層喜服——幸好當時沒有一怒之下扔了這件百子喜服,不然還要再做一件,太浪費錢了。
穿喜服,換喜鞋,蓋頭放下來。
卓正濃進來,「姊姊可好了?」
全福嬤嬤笑說︰「少爺來得正是時候,剛剛換好鞋子。」
「我背姊姊去大廳。」
卓正俏第二次上了弟弟的背,笑說︰「辛苦你啦。」
「姊姊這回可要過得好好的。」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那是一定。」
卓家不大,從她的房間到大廳不過一小段路,在弟弟背上,只覺得又期待,又感觸,這成親,以後應該也沒太多機會回來了,想到要離開這個從小住到大的宅邸,內心就感觸萬千,下次進得後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雖然是二婚,但卓家還是辦得熱熱鬧鬧,請了一個樂班在大廳吹奏音樂,很喧鬧,卓正俏听不太到大廳有誰來了,又在說些什麼,隱隱只听到「新娘來啦」。
有喜娘把紅綢放在她手上。
雖然蓋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知道紅綢的另一端就是言蕭,她未來的夫婿。
喜娘拉大嗓子,「新人拜別父母。」
丫頭放上蒲團,卓正俏就在言蕭的帶領中跪下,跟父母親磕了頭。
卓大富道︰「女婿,可要好好對我女兒,別欺負她。」
「是,小婿知道,請岳父放心。」
「女婿。」許氏的聲音哽咽,「我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就慣養著,俏兒若有什麼不周到,你一定要跟她說,給她時間改,切莫因為生氣冷落她。」
「岳母放心,小婿真心求娶俏兒,以後會兩人攜手好好過日子,不會因為小事就跟她發脾氣。」
卓正俏听得父母真情流露,心里酸,「爹娘好好保重,女兒即使嫁入言家,那也永遠是卓家的女兒。」
卓老太太笑罵,「傻丫頭,你嫁入言家,那就是言家的人,以後好好侍奉長輩就是了,家里有你弟弟在,不用擔心。」
卓正濃道︰「姊姊,我在呢,我一定好好照顧爹娘,好好照顧卓家。」卓正俏兩顆眼淚落在地上,她再怎麼喜歡言蕭,此刻心中都是舍不得。
卻听得言蕭笑道︰「卓家跟言家又不遠,以後正俏想家,盡可回來。」
卓正俏吸吸鼻子。
喜娘道︰「新人該拜別了。」
言蕭帶著卓正俏又磕了一個頭,總共兩個,生身之恩,養育之恩。
喜娘扶起卓正俏,這便往外頭走。
卓家的婚禮完成了。
卓正俏在新房中,內心怦評跳。
緊張,期待,肚子倒不太餓——剛剛言蕭的女乃娘黃嬤嬤給她送了一些點心來,卓正俏餓死了,很快的吃完,收拾干淨。
不得不說,一旦吃飽,精神就好。
原本累得要死,昏昏欲睡,現在整個人醒了過來,「全嬤嬤,你說,等一下是在床邊掀蓋頭,還是到桌邊喝合巹酒才掀蓋頭?」
「在床邊掀,老奴會把喜秤放在紅綢盤中,姑爺就拿起喜秤掀。」
靜了一會。
卓正俏又問︰「那合巹酒是喝一口就好,還是要喝完?」
「要喝完,不過也不會放太多,小姐不用擔心,就幾口的量而已。」
「萬一我喝醉了怎麼辦?」
「不會的。」全嬤嬤笑著安撫,「那酒淡得很,當茶水喝都行。」
卓正俏得到答案,又放心了。
隔一會,突然又想起什麼,外頭卻傳來喧鬧的聲音——二婚,不請客,也沒人鬧洞房,所以是用吹奏代替鬧洞房。
琴瑟之聲遠遠傳來,卓正俏覺得自己快捏碎手中的隻果了。
全嬤嬤連忙過來給她扳開,「小姐別緊張。」
「我沒在緊張啦,就就就有點擔心而已。」
琴瑟樂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感覺得到進了院子,然後在門外停了下來,吹奏的是一首描述男女相識相知的古曲。
格扇咿呀的開了。
全嬤嬤連忙上前,「老太婆見過姑爺。」
花好跟月圓齊齊道︰「見過姑爺。」
言蕭一人給了一個大荷包,喜娘笑嘻嘻的,「吉時到了,新郎官來掀蓋頭。」
卓正俏心里評怦跳。
不一會,從蓋頭下看到一雙靴子,然後蓋頭被掀起,眼前一亮——是言蕭明亮的眼楮,還有藏不住的笑臉。
言蕭眼中含情,「娘子。」
卓正俏耳朵一紅,「夫君。」
喜娘笑說︰「新人喝合晝酒啦。」
拿起剖半的葫蘆,兩邊都倒上一些酒,葫蘆腰中系著紅絲帶,夫妻必須靠得很近才能把酒喝干淨。
月圓這時端過水來讓新人洗洗手臉,卓正俏順便把那一張全撲滿白粉的臉洗干淨,全福嬤嬤把粉撲得太厚,直換了三次水,這才露出素淨的臉。
言蕭賞了喜娘一個大荷包。
喜娘又道︰「新人可別耽誤了好時辰。」
這句話一說,大家都懂了,紛紛退下。
燭光掩映中,卓正俏整張臉都紅了。
言蕭牽著她的手往床上帶,親了親她的臉,卓正俏內心評評跳著,想著別跳了,小心髒,再跳下去言蕭都要听到了。
言蕭低低的說︰「正俏,我們成親啦。」
「嗯。」
「我都沒想過能有這樣一天。」
「我也是。」
言蕭假裝埋怨,「你要是早早穿著女裝來找我,我們可就不用繞這一大圈了,有幾次我想到你是男孩子,都絕望得要死。」
卓正俏噗嗤一笑,「我才傷心呢,我以為你喜歡男人,當時我心里已經喜歡你了,想著自己終究是女子,難過得很。」
言蕭心里高興已極。
其實兩人在褚壯的馬場遇難那時,自己雖然摟著「許月生」睡了,但卻沒睡著,當時內心千回百轉,只覺得這可能是兩人最親近的一次,以後不但不會這樣靠近,大概連見面都找不出理由。
她倒好,不一會就睡沉,睡得可香了。
自己就想了一整晚,越想越心塞,覺得上天在捉弄自己。
直到在靜心山上遇到朱珊瑚,她說「許月生是個女孩」,還以為是自己听錯,又想著,或許是朱珊瑚在騙他,在前往許家的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又期待,又慌亂,直到看到她穿著女裝出現,還不敢相信眼前。
老天爺果然是對他很好的。
雖然當時不太明白為什麼她始終不肯說自己名字,只是萬萬想不到,她就是卓正俏——母親替他休掉的前妻。
千辛萬苦下江南,也是為了找自己拿和離書。
想到是自己害她如此,只覺得十分心疼,又想,無論怎麼樣事情都發生了,最重要的是以後好好對她。
再次成親,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上回,他是奉祖父之命,雖然也覺得婚事來得奇怪,但既然是長輩之命,自然沒什麼好說,一切過程行禮如儀,不高興,也沒有任何期待,可是這一次,婚事是自己求來的,新娘是自己喜歡的,連朋友都說他最近和氣了不少,至少臉看起來沒那樣凶。
茶園還是很多事情,可是他再也不會覺得那是沉重的責任,他只覺得自己要更好,才能配得上她。
現在大紅喜燭掩映中,見到她穿了嫁衣,對自己含笑嫣然,心里只覺得都要炸裂,想把世間所有最好的都拿到她面前。
他們已經是夫妻,以後會有孩子,一起看花開花謝,一起看日升日落,將來孩子大了,各自成家立業,他們白發蒼蒼時,還是會牽著手,像年輕時一樣。
言蕭拉過卓正俏的手,讓她來解自己衣服。
卓正俏害羞得不行,「我,我,這扣子在哪呢,我找不著……」
「別緊張,慢慢來。」
終于,他的喜服解開了,然後是中衣,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
卓正俏看著他,「還月兌嗎?」
「月兌。」
她的手都在抖了,真可愛。
然後他也伸手解她的喜服,比起她,他的動作倒是很快,三兩下就解得只剩下一套里衣。
卓正俏抬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楮,「把、把燭火滅了吧。」
「燭火滅了,我怎麼看娘子的表情。」言蕭一個翻身,就把卓正俏壓住,「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