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穎一身淺粉的錦緞衣裙,裙上以銀線繡的百花齊鳴栩栩如生,在她走動間形成美麗的花海,她的肌膚白皙如雪,鵝蛋臉上揚著微微的笑意,略施薄妝便顯得水靈靈的,正是青蔥粉女敕的年紀,自然是人比花嬌。
孫磊中看著梁冬穎移不開眼,他們今日選擇在七彩園的拱橋下幽會,兩岸綠樹成蔭,縱然園里萬紫千紅、花木繁多,卻怎麼也比不上梁冬穎嬌美的容顏。
想到每每在他身下嬌啼的梁冬穎身子是那麼嫵媚動人,他心里一熱,由衣襟里取出一個小巧錦盒,打開露出里頭那一只疊翠百蝶手環。
梁冬穎一看,目光驚喜,想到這是情郎要送她的禮物,又粉頰飛紅,兩人之間頓時洋溢著一股暖烘烘春天般的氣息。
「穎兒,昨日到鳳城,見到這只手環極是襯你,沒多想就買回來了,你戴看看大小合不合適。」
梁冬穎驚喜不已,「這真的是要送我的嗎?」
「自然是了,不送你還能送誰?」孫磊中執起心上人的小手。「我幫你戴上。」
梁冬穎笑容柔美,嗓音婉轉地道︰「好。」
手環像是為梁冬穎量身打造的一般,大小適中,又特別襯她雪白的肌膚,梁冬穎越看越喜歡,喜孜孜的輕撫著。
驀地,她悄然抬眉,「磊哥哥,那件事,你跟伯父伯母提了沒有?」
「尚未……」孫磊中吞吞吐吐。「我身邊的大丫鬟懷了身孕,府里有點鬧,不是提你的事的時候。」
梁冬穎臉色一變,一陣氣苦。「你說我將身子交給你,你便不會再踫別的女人,如今又讓身邊的大丫鬟懷了身孕,我要怎麼相信你,怎麼將終身托付給你?這手環,不要也罷!」
她說著便要將手環取下,孫磊中連忙包住她的手阻止。
「穎兒!你先別氣,那日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那丫頭來伺候更衣,我以為是你,一時不察……」
縱然情有可原,可梁冬穎還是余怒難消,「那現在怎麼辦?」
孫磊中小聲地道︰「如今悅音失蹤,她還是我的元配妻子,若丫鬟有孕之事傳出去,怕會損及孫家名聲,母親正在設法封住那丫鬟的口,你的事,恐怕得延些時候再提了……」
梁冬穎咬牙切齒的說道︰「可肚子里那個不等人,等肚子大起來,便人盡皆知了,你覺得我爺爺和父親會讓我給你做妾嗎?」
孫磊中連忙哄道︰「當然不是妾,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怎麼舍得讓你為妾,而且你是什麼身分,當然不能為妾……」
梁冬穎不太高興的嘟囔,「不然你想怎麼樣?」
孫磊中好聲好氣的安撫道︰「當然是娶為平妻了,平妻與正妻沒差多少,都是妻……」
「怎麼會沒差多少?」梁冬穎可不是傻子,氣惱地叫道︰「你的元配夫人只有一個,就是悅音,平妻能與正妻相提並論嗎?」
「當然不能!」
一個令他們感到熟悉的聲音橫空冒了出來,兩人同時一愣,夏侯悅音帶著淺淺笑容從拱橋後現身了,後頭還跟著一個戴帷帽、看不到真容的頎長男子。
孫磊中、梁冬穎都嚇了一大跳,孫磊中甚至踉蹌得差點跌倒,梁冬穎連忙扶住他,他眼神慌亂的看著夏侯悅音。
「悅、悅、悅音……你何時在那里的?不不,你、你何時回京的?」
「回京?」夏侯悅音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我人不在京城里?」
孫磊中再度怔住,他回過神來,裝出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肯定不在啊,若是在,我爹派出去的人馬怎麼會找不到你?足見你是離開京城了。」
夏侯悅音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孫磊中,「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們把我和妙蓉送到京城之外?我們醒來時,並不在京城里。」
孫磊中有絲慌亂,他強做鎮定地道︰「悅音,你在胡說什麼,新婚之夜你不見了,我也很焦急,我爹派了人馬到處找你,你可不要含血噴人。」
夏侯悅音逼近了一步,眯了眼,「你是說,我為何會從新房里不見,你也不知道?」
孫磊中退了一步,很堅定的點了點頭,「對!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曉得!咱們的親事是我爹定下的,成婚的日子是我爹安排的,我哪里會知道你為何會在新婚之夜不見?」
夏侯悅音恨恨道︰「你還真敢撇得一干二淨,那你說說你們剛才講的是什麼鬼話?梁冬穎與你私通,懷了你的孩子?」
孫磊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說不出話來。
梁冬穎怯生生的開口道︰「悅音,你不要怪磊哥哥了,都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錯。」夏侯悅音驀地轉頭瞪著她,「你當然有錯!」
梁冬穎嚇得心肝亂顫,她揪著衣襟,眼神驚慌,「悅音……你……你要做什麼……不、不要嚇我……」
「我偏要嚇你,你要如何?」夏侯悅音臉色沉了下來。「虧我把你當好姊妹,你卻趁我家遭難,我生死不明時搶走我的夫君,如今還懷了我夫君的孩子,你對得起我嗎?你良心被狗吃了?不,狗都會嫌你的心腥,不屑吃!」
梁冬穎臉色瞬間煞白,「我不是……真的不是你家遭難才這樣……我……我原來就喜歡磊哥哥……可孫伯父要磊哥哥娶你……」
夏侯悅音面無表情的說道︰「所以我家遭罪了正好,我失蹤了正好,我若死了更好,磊哥哥就可以娶你了,是不是?」
梁冬穎的淚水漸漸彌漫了眼眶,「不不,悅音,我真沒那麼想過,我很擔心你,我天天在跟佛祖祈求你平安無事,我很怕你會出事,也怕伯父伯母會出事……」
夏侯悅音眼里滿是不屑,「你騙誰?貓哭耗子假慈悲!事到如今我都撞破你們的私情了,你還要演好人!」
孫磊中于心不忍,囁嚅道︰「是真的,悅音,你不要再罵穎兒了,她真的很擔心你……」
夏侯悅驀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倆,「擔心我還能跟你私通?擔心我還能在此跟你幽會?」
孫磊中面色如土,梁冬穎臉色灰敗,兩個人都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夏侯悅音趁勢拿出一張紙來。
她有備而來,帶了梁冬穎寫的情書,原是打算若孫磊中矢口否認,她就要出示證據逼他就範,現在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听見了他們的私密情事,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情書派不上用場,真是老天都在幫她。
「廢話少說,我們和離吧!」她從袖袋里掏出另一份信紙和印盒丟給孫磊中。
孫磊中接過那張紙,打開一看,竟是一份已經寫好的和離書,不禁錯愕的道︰「悅音,你說什麼?」
夏侯悅音滿眼的不耐煩。「你耳背啊!我說我們和離,蓋指印吧,立即,馬上!」
「和離嗎?」孫磊中確定了她的意思之後很是驚慌。「可是——可是——這種事不是我能決定的……要跟我……我爹商量……」
「你不能決定,誰能決定?」夏侯悅音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威脅道︰「如果你現在不蓋指印,我就去告官,告你們私通,梁冬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梁冬穎臉色煞白,「磊哥哥……」
「我蓋!我馬上蓋!」孫磊中克難的趴在地上,打開印盒,很快蓋了手印,蓋好後,他一骨碌的爬起來,膝蓋都髒了。「蓋好了,已經蓋好了,你不要去告官……」
夏侯悅音奪過那紙和離書,看了看,很是滿意的折好,收入衣襟里。「從此之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懶得理你們這對狗男女。」
兩人默不作聲,由著她罵。
「對了,你們知道我現在是官府的通緝要犯吧?若你們還有一絲絲良心,就不要說見過我,我只想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兩人連忙點頭如搗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們不會對別人說的!」
梁冬穎甚至火速將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卸下來,用絹子小心包好,一股腦的塞到夏侯悅音懷里。
「悅音,這些你拿去變賣應急吧!跑路需要盤纏,我身上只有這麼多,若你還需要銀子,我可以回去取傍你……」
夏侯悅音見她說得情真意切,彷佛良心發現了,想著不要白不要,便替原主收下了,當成精神補償金。
她把首飾包遞給帷帽男子,「衛大哥,這太重了,你幫我收著。」
和離書都到手了,衛青馳沒必要再隱瞞身分,他摘下了帷帽,替夏侯悅音將金飾收好。「衛青馳?」孫磊中頓時臉色一變,眼中迸出不敢置信。「你、你為何在此?」
衛青馳淡淡的看了孫磊中一眼,說這家伙是情敵,他都要看不起自己了,「家父是夏侯大人至交,我護送悅音來京城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
夏侯悅音補刀道︰「是啊,哪像某人,都拜過堂了還棄我于不顧,衛大哥可比某人有情有義太多了。」
「衛大哥?悅音?」孫磊中不理會她的嘲諷,只狐疑的看著他倆。「你們兩人是何關系?不是普通關系吧?」
衛青馳興趣缺缺的說道︰「是何關系又與你何干了?你管得著嗎?」
孫磊中卻是氣急敗壞,「衛青馳,你這小子,讓鳳姑娘傷心,又來招惹悅音……」
鳳姑娘?夏侯悅音看著衛青馳。
衛青馳臉色一正,「孫磊中,造謠也有個限度,衛某從不識得什麼鳳姑娘。」
孫磊中理直氣壯道︰「難道不是嗎?鳳姑娘有意招你成為入幕之賓,你卻拒絕了,若不是你,我、我早就能一親芳澤……」
衛青馳嘖嘖兩聲,「想不到一件區區小事,你竟記到如今,看來對于不能成為鳳姑娘的入幕之賓,你是深引為憾。」
梁冬穎急急問道︰「什麼鳳姑娘,那是何人?」
「媚香樓的花魁。」孫磊中心有不甘的說道︰「我都預定了好久,好不容易輪到我見鳳姑娘,可那一日她居然因為在茶館里見到這家伙——」他指著衛青馳,撇了撇唇說道︰「對這家伙一見傾心,邀這家伙到媚香樓過夜,這家伙當場拒絕,弄得鳳姑娘沒臉,連生了一個月的悶氣,不見客。」
夏侯悅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孫磊中一眼,幸好她不必嫁給他,嫁給這種白目真是災難。
「磊哥哥!」梁冬穎一臉的惱怒,氣急敗壞的問道嗎?「你不是說不會再上煙花之地了嗎?還眼巴巴的排著隊要去跟個娼妓見面!」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現在又沒去,你鬧騰什麼?」孫磊中又極不苟同地反駁︰「再說,鳳姑娘才不是娼妓,你不知道她多有才華,色藝雙全……」
「真是看不下去。」夏侯悅音搖了搖頭。「衛大哥,我們走吧!」
兩人走遠了幾步,就听得梁冬穎在後頭喊道︰「悅音!你去找我爺爺吧!我爺爺對我和磊哥哥的事什麼都不知道,他一直在設法救夏侯伯父……對不起,我是真的當你是好朋友、好姊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對不起……」
和離書攤在衛青馳書房的桌上,夏侯悅音只差沒拿起來親一親了,她終于恢復自由身了。
衛青馳將她擁入懷里,認真無比地說︰「待事情水落石出,夏侯大人被釋放之日,我便上門向你提親。」
夏侯悅音淺淺一笑。「等你提親。」
衛青馳低頭吻住了她的唇瓣,這一吻的滋味格外不同,她的身上不再有孫家人的標簽,他們的感情不再見不得光。
兩人分開後,夏侯悅音問道︰「衛大哥,你看那些證據要拿給梁大人嗎?我倒是相信梁冬穎的話,也相信梁大人的為人。」
衛青馳沉吟,「雖然我也信得過梁大人,不過,眼下孫磊中和梁姑娘有了孩子,勢必要糾纏在一起了,兩家日後也會是親家,若是咱們去找梁大人,將來他會為難,所以比起梁大人,還是郭大人為好。」
「郭大人嗎?」夏侯悅音點了點頭。「事不宜遲,咱們快去找郭大人!」
原主的記憶中,郭慶同郭大人是廣陽殿大學士,是三朝重臣,與夏侯邑禮也有交情。衛青馳明白夏侯悅音急著營救父母,卻不得不勸阻道︰「郭大人那里,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還是少出府為妙,免得被人察覺了。」
夏侯悅音點頭,抿唇一笑,「那有勞你了,衛大哥,我在府里煮一頓好吃的等你回來。」
衛青馳模了模她的臉頰,露出一抹笑意,「這正是我想听的話。」
兩人出了書房,卻好像見到有抹人影飛快的走開。
「衛大哥,剛才這里好像有人?」
衛青馳不以為意,「應該是寄安要找我,听到屋里有人聲便先離開吧。」
夏侯悅音于是也沒追問,送他出了院落。
之後,她一頭鑽進了廚房,大廚房里的廚娘等人都以為她是衛青馳的奴婢,要來給少爺做晚膳,連忙把她要的食材找出來,幫著她清洗食材,給她打下手。
衛青馳回府時,正好一頓香噴噴、色香味全的飯菜上桌了。
夏侯悅音忙將他拉到一旁問他,「郭大人怎麼說?」
衛青馳道︰「郭大人看了證據,神色很是凝重,他說還有許多事需要厘清,可能得花幾日時間,他會暫時告假去調查,若他查明了,便會向皇上稟報此案。另外,郭大人要我轉告你,若夏侯大人是受人算計,他絕不會讓夏侯大人蒙受冤屈,讓你好好保重,全家定有團聚的一日。」
夏侯悅音大大的松了口氣,原主的記憶中,郭慶同大人為人正直清廉,看不過不公不義之事,一身的傲骨,因此與夏侯邑禮十分投契,是可以信賴之人。
解決了心頭大事,兩個人都有無事一身輕之感,進了府里的梅廳。
出去辦事的言武、褚練雲、宋忻龍、陳善泰都分別回來了,圍坐在桌邊等著用膳,還有一個不請自來的魏縴懿,坐得很是優雅,彷佛被邀請來似的。
夏侯悅音不介意她一塊兒吃,反正相處的時日也不會太多了,等夏侯家平反,她便會回家去,而魏縴懿若是找到她的親人也會離開,相識一場,也是緣分。
寄安、妙蓉在幫忙擺碗筷,程伯一直在一旁看著,不由得嘖嘖稱奇道︰「妙音姑娘年紀輕輕,真是好手藝啊!」
夏侯悅音化名妙音,跟妙蓉差不多,叫起來不顯眼。
夏侯悅音甜甜一笑,「程伯一塊兒來嘗嘗,看看我做的菜及不及格。」
程伯嚇得連連搖手。「我怎麼能與少爺同桌共食,不可,萬萬不可!」
衛青馳笑了笑。「程伯,您就坐下吧!妙音喜歡有人吃她做的菜,越多人吃,她越開心。」
褚練雲也笑道︰「程伯,妙音姑娘的手藝在邊關是出了名的,不吃是您的損失。」
程伯小心翼翼道︰「那……那老奴就僭越了。」
程伯又誤會了,誤會他家少主是在討寵婢高興,所以他才會勉為其難的坐下。
衛青馳又道︰「寄安、妙蓉、菊青,你們三人也坐下。」
妙蓉原是很守主僕分際的,可她現在扮演的是衛青馳丫鬟的角色,也不得不听令行事,坐了下來。
見所有人都落坐了,夏侯悅音愉快地介紹道︰「今天的主食是藥膳粥,用了大量的蔬果和我自己調配的藥膳包熬煮,熱熱的更好吃,大家快嘗嘗吧!」
一入口,所有人頓時都驚艷了,獨特的蔬果香配上藥材散發的清香,令人停不下來……夏侯悅音見他們每個人都吃得頭也不抬,笑咪咪地道︰「蒸魚也很新鮮哦!用了三種不同的酸甜水果和我自己調制的蒸魚醬,有層次,又解膩,保證能嘗到海鮮的原味。」
沒一會兒,一盤清蒸魚已被分食光了。
夏侯悅音微笑道︰「現在嘗嘗京醬蝦吧!大蝦已去須去殼,醬爆烹調,還有橙汁排骨也不容錯過,另外金沙水蓮、風味清醬雞、水果泡菜、皮蛋豆腐煲、炖螺肉,道道美味,飯後一杯熱茶,再來一片糖漬橙片,人間享受。」
衛青馳唇畔浮起了微笑,「你像開食堂飯館的主人家似的。」
魏縴懿難得贊道︰「妙音姑娘確實是好手藝,哪像我,連個粥都不會煮。」夏侯悅音對魏縴懿的贊美真有幾分受寵若驚之感,雖然魏縴懿早在邊關某一日開始便不再針對她了,可對她的態度也始終是淡淡的,今天不但不請自來,又開金口夸她,讓她直覺要下紅雨了。
一頓飯大家吃得其樂融融,正在這時,有個小廝急急忙忙、趺跌撞撞的沖了進來,一臉的緊張急切。
「大總管!不好了!有官兵進來了,守門的家丁擋也擋不住,將咱們府外團團圍住了……」
他還沒說完,官兵便沖進了梅廳,他們手里抓著一張畫相,對照之下,立即將夏侯悅音抓了起來,除了程伯以外,其他人都知情,他們在第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保持著沉默。
「你、你們在做什麼?」程伯氣得跳腳。「你們知道這是哪里嗎?這里可是威武大將軍府!竟敢胡來搗亂,還不快放人!」
一名捕快揚聲道︰「通緝要犯夏侯悅音,乃為重犯夏侯邑禮之女,即刻緝拿歸案!」程伯呆若木雞,彷佛被打懵了,「什、什麼要犯……」
夏侯邑禮,那不是夏侯大人嗎?妙音姑娘是夏侯大人之女?這是怎麼回事?
一名捕快走到臉色鐵青的衛青馳面前,嘿嘿兩聲說道︰「有人密報通緝犯夏侯悅音藏身在此,我們只是公事公辦,相信衛少將軍是明白人,不會為難我們,要不然這藏匿通緝要犯可也是一等重罪。」
宋忻龍走過去揪住那捕快的衣襟,不爽地道︰「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們少將軍嗎?」
「豈敢、豈敢……」
「放開他。」衛青馳聲音格外低沉。
宋忻龍心不甘情不願的重重一甩,那捕快差點跌出去,他連忙穩住身子,站穩後,他又心有不甘的說道︰「天子腳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下官萬萬想不到捉拿一個通緝要犯是那麼難的事,還要給人揪衣襟,莫不是以為抬出威武大軍將的名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保住人犯了吧?」
衛青馳看著那說風涼話的捕快,臉上透著寒氣,疾言厲色地道︰「衛某只希望爾等記住一點,風水輪流轉,夏侯大人哪一日會無罪釋放,重回高位,誰也說不準,人前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對夏侯姑娘最好客氣點,否則衛某保證你的官位不保!」
那捕快心里咯 一下,直覺衛青馳說的沒錯,他忙收斂了囂張恣意的態度,「下官明白,下官絕不敢對夏侯姑娘無禮,只是請回去審問。」
「衛大哥……」夏侯悅音軟軟的顫聲叫喚,害怕的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
前世她是個奉公守法的公民,警察局都沒去過,現在被這麼多帶刀的官兵押著,她腿軟了,想到古裝劇里那些不見天日的天牢,還有不人道的刑求,拔指甲、烙鐵……她打了個哆嗦,害怕不已。
衛青馳大步走到她面前,牽起她冰冷的手,看著她堅定地道︰「不要怕,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夏侯悅音也知道事到如今,她是非要被押走不可了,因為她是通緝犯,衛青馳縱有再大的本領也保不住她,如果她堅持不走,反而連累了他,適才那捕快說了,他犯了藏匿通緝要犯的罪……
想到這里,她吸了吸鼻子,深吸了口氣,硬是擠出了一抹微笑,「我相信你,衛大哥,我會堅強,等你來救我。」
她強顏歡笑的樣子讓衛青馳心疼不已,他故意揚聲說道︰「任何人敢動你一根頭發,我都不會放過!我爹威武大將軍不會放過,我娘大齊長公主也不會放過!即便要動用一切,也會將動你之人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那捕快抖了一下,陪笑道︰「少將軍,不會有那種人的,下官保證不會有那種人。」
「姑娘……姑娘……」妙蓉淚如雨下,卻是無力改變現況。
夏侯悅音被帶走了,衛青馳滿身上下都是寒意。
「為何悅音在此的消息會走漏風聲?」他喃喃自語,第一個想到晚上才見過的郭慶同大人,不由得重重一拍桌子,「該死!」
程伯又被嚇到了,「少爺……」他沒看過少將軍這樣……
魏縴懿柔聲安慰道︰「衛大哥,悅音姑娘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菊青看著主子,心里忐忑不安,加上適才吃得太飽,她覺得自己要吐了……
妙蓉跪了下去,眼淚還是撲簌蔌的掉,「少將軍一定要救我家姑娘,求少將軍救我家姑娘!」
她還沒說完,衛青馳已經起身,飛快的消失在眾人眼前。
宋忻龍目瞪口呆,「他這不是要去劫獄吧?」
「什、什麼?」程伯睜大了眼。
這個晚上,他老人家真是飽受驚嚇。
另一邊,衛青馳夜訪郭府,渾身滿是寒氣,對郭慶同興師問罪。
听明來意,郭慶同怒不可遏,「老夫豈是會密告之人?」
衛青馳見他臉色鐵青、嚴正否認,當下便知道自己錯怪了人,連忙深深作揖,「是青馳不察,情急之下,錯怪了大人!」
見他道歉得十分有誠意,郭慶同這才舒緩了眉目,讓他落坐,沉吟半晌猜測地道︰「老夫認為,告密者必定在將軍府里冷眼旁觀,衛少將軍是所愛之人被帶走,一時急昏了眼,才會沒想到。」
衛青馳一愣,「大人……」
郭慶同有些得意,「老夫雖然老了,並不眼花,很多事還是一眼便知。」
衛青馳直接了當的承認了,「大人說的不錯,青馳確實心悅夏侯姑娘。」
郭慶同對他這一點誠實很是欣賞,于是輕描淡寫地道︰「你先回去吧!老夫在府衙里還算有點人脈,會讓人關照著夏侯姑娘,不會讓她受委屈。」
衛青馳滿眼感激,起身又是一揖,「多謝大人!」
告辭之後,衛青馳出了郭府,腦子里一直在思索。
告密之人在將軍府里冷眼旁觀嗎?
他驀然想到之前他和夏侯悅音議完事走出書房時,她說好像有看到人……
他腦子里浮現了一個人,一個今晚表現得不同于以往的人。
不同于離開時的風風火火,他悄然回到將軍府,無聲無息的潛入了尚荷院,這是魏縴懿住的院子,屋里傳來了不小的爭執聲。
「奴婢都看見了,看見姑娘上了街,進了衙門……」菊青悲憤的喊道。
她見魏縴懿行跡鬼祟,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又不帶一人,且時間也晚了,她怕有什麼事才跟了去,卻看到魏縴懿進了衙門,當時她雖覺得奇怪卻也沒多做聯想,不料,晚上官兵便闖進來捉人了。
夏侯悅音在她眼里是個好人,對下人從不頤指氣使,做了什麼好吃的,還會叫他們一塊兒吃,她不懂魏縴懿為什麼那麼壞心眼,要報官將夏侯悅音抓走。
當她知道夏侯悅音這一被抓走有可能與夏侯大人一同問斬時,她內心糾結不已,這才忍無可忍的質問了魏縴懿。
「住口!」魏縴懿低喝。「你是想叫人听見不成?」
「奴婢要去稟告少將軍……」
「你敢?」魏縴懿惡狠狠地瞪著菊青。「你有證據是我去告密的嗎?我只是進了衙門要請衙爺們幫忙尋人,我是來尋親的,你不知道嗎?」
菊青憤憤不平地道︰「奴婢不笨,奴婢都曉得,姑娘才不是來京城尋親的,姑娘也沒有在尋親,姑娘一心算計夏侯姑娘,不安好心……」
「你這賤婢,給我閉嘴!」
隨著魏縴懿的怒罵,呼巴掌的聲音傳來,衛青馳听到這里,他冷著臉甩袖離開。
不久,程伯領著幾名粗壯的家丁來到尚荷院,這一大陣仗令魏縴懿頓時模不著頭緒。「這大半夜的是在做什麼?不曉得本姑娘是你家少爺的貴客嗎?」魏縴懿端著架子說道,她自認是未來這座宅第的女主人,因此對下人從不假辭色。
程伯面色黑沉,厭惡的看著她,「少爺有令,請魏姑娘離開。」
魏縴懿抬起眼來,秀眉一皺。「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程伯眼楮眨也不眨的說道︰「少爺已經知道是魏姑娘到官衙告的密,少爺說小廟供不起大佛,所以請魏姑娘離開,以免日後我們也讓魏姑娘算計了。」
魏縴懿驀然一陣慌亂,「我沒有!衛大哥是听誰造謠的?誰在陷我于不義?是不是謝明珠那個死丫頭!」
程伯眼神銳利,「有沒有,魏姑娘自己心里清楚,少爺在京城還算有人脈,要打听到是誰告密不是難事,真要對質,魏姑娘敢嗎?」
魏縴懿打了個哆嗦,抿著唇沒說話。
不錯,是她去告密的,當時她要去找衛青馳,卻在書房外听到了他們的對話,對她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夏侯悅音拿到和離書,成了下堂婦,而衛青馳卻要娶夏侯悅音?這與她預想的不一樣。在邊關時,她原已對夏侯悅音沒了戒心,可又多心的覺得衛青馳和夏侯悅音之間感情特別不一般,因此听聞他們要來京城找真相,她才隨便謅了個尋親的理由,硬是跟了來,就是為了要監視他們,防止有什麼不該發生的事發生,壞了她做衛少夫人的計劃,沒想到,事情還是生變了……
程伯把她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齒,淡淡地道︰「少爺交代,魏姑娘當年到邊關將軍府時身無長物,只有一套青布衣衫,因此魏姑娘也不能帶走任何東西。」
魏縴懿氣得身子搖搖欲墜,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程伯,「我不信!衛大哥不會這樣對我,我要見衛大哥,我自己跟衛大哥解釋……」
程伯眼神極冷,「少爺說見了魏姑娘會忍不住將魏姑娘碎尸萬段,這才派老奴來攆走魏姑娘,如何,這樣魏姑娘還堅持要見少爺嗎?」
程伯使了個眼色,四名高大家丁做勢要將她架著離開,見狀,她憤憤然的喊道︰「不要踫我!我自己走!」
她見菊青手足無措的愣著,沒好氣的斥喝道︰「還不走,杵著做什麼?」
「慢著!」程伯一抬下顎。「菊青是我將軍府的人,原來是伺候夫人的,將來要回到夫人身邊,所以魏姑娘自己離開就好。」
魏縴懿極度不是滋味,衛青馳竟然留下個奴婢,將她趕出去?
菊青這才松了口氣,不由得哭了出來,她以為自己要流落街頭了。
程伯安慰她道︰「你是忠僕,少爺都知道,等少爺要回邊關時,會將你帶回去。」魏縴懿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不想讓他們看扁,她抬著頭挺著胸,自己走出了將軍府。站在漆黑的大街上,懊悔和害怕這時才襲卷而來,她一直認為衛青馳是個濫好人,一副俠義心腸,什麼人都會幫助,沒想到他狠起來竟是這麼絕,是她看走了眼。
她並不擔心她的出路,有醫術傍身,只要天一亮,找間醫館當坐堂大夫,憑她的醫術,很快就會賺得盆滿缽滿,只是可惜了衛青馳這個好對象,她鋪路鋪了那麼久,卻毀在夏侯悅音手上。
將她趕了出來,他們也不會有好結果的,夏侯邑禮犯的可是通敵的大罪,她等著看夏侯悅音被斬首,說不定頭顱還會被掛在城牆上哩!
想到這里,她就一陣痛快,有心情尋覓今晚的落腳處,典當發簪夠她住一宿了,去找間客棧吧!
她順利找到了一間願意讓她用發簪換食宿的客棧,洗了個熱水澡,睡了個好覺,還作了個美夢。
夢中,她將她的醫術在大雲朝發揚光大,皇帝還御賜了天下第一妙手的金匾給她,意圖延攬她入太醫院,她又像前世那般受人推崇,受人敬重了。
翌日,她精神飽滿地醒來,洗漱過後,用了早膳,直接來到京城最負盛名的醫館——回命堂。
回命堂正在招坐堂大夫,但他們從來沒看過女大夫上門來應征,見到魏縴懿,都暗暗議論起來。
「誰是醫館的負責人?」魏縴懿站在館內,態度從容不迫,很自信地問道。
一個白胡子的老大夫走了出來,「我就是醫館的負責人,姑娘何事?」
魏縴懿微微一笑。「這里在招坐堂大夫是吧?我是來應聘的,不管什麼樣的病人,我都能看好,我的診金要別人的三倍,至于拆帳嘛,我七你三。」
老大夫不怒反笑。「姑娘口氣這樣大,倒叫老夫好奇了。」
魏縴懿無所謂地道︰「不信的話,盡避試試。」
「好。」老大夫點了點頭,「里頭正好有個來向老夫求診的病人,照老夫的診斷,已經沒救了,姑娘便去試試能不能治好。」
魏縴懿揚起了唇角,「那有何難?」
她進入診間,床上躺著一個面色如土的婦人,她坐了下來,先是診脈,而那老大夫也跟了進來,在後面目不轉楮的盯著。
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無禮至極,還吹噓什麼病都能治好,他才不信。
魏縴懿搭著那婦人的手腕,可是她卻模不到脈象。
怎麼會這樣?
她不信,再次診脈,依然听不出任何脈象。
她蹙眉,驟然起身,「還有沒有病人?這婦人有古怪,脈象不對,換一個病人試試。」
「那有何難?」老大夫冷笑,用她的話回她。
回命堂里原來就有三十來個病人在排隊等著看診,魏縴懿逐一替那三十來人診脈,結果卻是一樣——診不到脈象。
不消說,魏縴懿最後讓醫館童僕給轟了出去,警告她不許再上門生事,不然要報官!
站在醫館大門前,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來,迷茫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這是失去了醫術嗎?是嗎?
她猛然想到她初來到這個世界,未睜開眼楮時,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回蕩,要她心存善念,莫要做惡,否則將自食惡果。
她一直沒將那警告放在心中,更自信她又沒有殺人放火,哪里稱得上是惡?可沒想到,她如今卻失去了她一直以來的依仗……
現在怎麼辦?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發簪,已經當給客棧了,眼下她身無分文,又沒有了醫術傍身,她該怎麼辦?
驀然,有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婦人讓人從對面的包子點心鋪打了出來,伙計破口大罵道︰「再敢來乞討,本小爺就打斷你的腿!」
她打了個冷顫,彷佛看到自己未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