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要去跟軍醫營討論分檢制、成藥制詳細作法的那日,嚴熙愉悅地準備著藥材。
于靜萱把一切看在眼里,趁著藥鋪里的伙計們各忙各的時候,走到嚴熙的身邊調侃了她幾句,「你是要去毅軍軍醫營,不一定會見到毅軍的主帥。」
故意不用「毅王」而用「主帥」是于靜萱的小心思,果然先是看見嚴熙愣了愣,似乎在想主帥是誰,隨後想起毅軍的主帥不就是毅王嗎?當即羞得滿臉通紅。
「誰說我是特地要見他的?更何況這回的商討不是在軍醫營,改在毅王府。」
「那豈不正如了你的意?」
「你還敢調侃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最近徐副將常常來見你的事?」
于靜萱沒想到嚴熙會立刻反擊,她反被調侃得無法反駁。她心頭發甜,之前徐天磊在藥田幫了她不少,雖是奉毅王的命令前來,但也的確讓她輕松許多,那段時間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長,聊的話多了就漸漸熱絡起來,從藥田回來後,的確又私下見過不少回。
于靜萱看著嚴熙雀躍的樣子,還是嚴肅了起來,「熙,我們不開玩笑,我只想問你,你對毅王真有其他心思嗎?」
嚴熙拿取藥材的手頓了頓,終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毅王與一般的皇子不同,他可是大慶的戰神。我知道你無意攀龍附鳳,看上的絕不是他皇子的身分。」
「我的確因為毅王殿下對我的賞識而覺得欣喜,見著他我便開心,或許那就是心動的感覺,但我也知道……自己是高攀不起的。」
嚴熙整理好了藥材,于靜萱陪著她走出藥鋪,送她上了馬車。
「你一向隨心所欲,或許在這件事情上,你別想太多了。」于靜萱露出了調皮的笑容,刻意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嚴熙,「更何況我的師姊生得天姿絕色,毅王或許動心了也不一定呢!」
「胡說什麼!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哎唷,你能不能文靜、嫻淑一些,老是想撕了我的嘴,會把對象嚇跑的。」于靜萱說完不滿意的看著嚴熙的穿著,「你這身衣裳真是……咱們是大慶人,穿著大慶的衣裳不好嗎?非要學那些富家千金,把穿胡裝蔚為風潮。」
于靜萱實在想嘆氣,嚴熙穿著胡裝騎馬倒還稱得上英姿颯爽,但乘坐馬車的話,這身胡裝會讓她少了些女子的嬌媚。
「我穿胡裝是為了看診方便,不像那些嬌滴滴的貴女,想穿出違和的韻味。」
「罷了,我一定要找個機會丟了你所有胡裝,再帶你去好好置辦幾套新衣裳。」
「是是是!等哪日我想不開,想放棄這種方便又俐落的穿著的時候。」
嚴熙不再理會于靜萱,把馬車窗簾給放了下來,輕聲請車夫出發。
馬車緩緩移動,離開了嚴家醫館後,嚴熙才抬起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馬車行進不久就來到毅王府前,門口的侍衛似乎早被交代過了,一等嚴熙到來,立刻有人上前迎接,將她引往一處花廳等候。
在前往花廳的時候,嚴熙遠遠的便看見了站在園子里的夏景燁,他身邊的毅軍中人似是正在向他稟報軍中事務。
現在並非戰時,毅軍七日一休沐,遇到休沐日的時候,當日不用操兵,兵士可留營也可外出,夏景燁則是留在毅王府里休憩。
今日的夏景燁似是因為在府中,只著一般白色常服,不似嚴熙第一次見他時穿著的戎裝,也不似後來他總穿著的一襲黑色窄袖袍服,更不像那日在東來閣赴宴所穿的白衣正裝。秋日的輕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及衣褲,竟有飄逸之感,宛若謫仙。
在這個人文風俗近似于南北朝的年代,男子也跟專出美男的南北朝一樣相貌不凡,嚴熙有些看傻了眼。
夏景燁容貌本就生得俊朗,如精雕細琢,一雙淡褐色的眸子彷佛琉璃。听著下屬稟報的他有股淡漠的霜雪之感,可以感覺得出他平日治軍嚴謹肅然,全然不同于那回在藥田的夜里與她談天的樣子。
嚴熙漸漸走近,夏景燁似乎看見她了,正好身旁的人稟報完,他揚手讓對方退下,再回望她時便換了面色。
嚴熙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剛才一個失神,面前換了個人,方才那個只是毅王的雙生兄弟,而這個人才是她認識的那個毅王一般。
一樣的白衣若雪、一樣的淺褐色眼瞳,只是剛才還清冷淡漠的雙眸,現在卻滿含著溫潤平和,一個樣貌,兩樣神態。
夏景燁走上前來,笑得溫煦,「嚴姑娘來了,還勞煩嚴姑娘走這一趟。」
「藥鋪畢竟人多嘈雜,讓童大夫前去多有不便,由民女來這最合適。」
自從那夜談天過後,夏景燁這段日子總是心不在焉,只要一閑下來,眼前總會浮現嚴熙笑握他的手的開心樣子,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為她所牽縈並不尋常,可卻不覺得不妥。
後來藥田出了事,嚴熙卻去找馮承紹幫忙,夏景燁感到一股怒氣,直到冷靜下來後,才發現那股怒氣之中似乎還帶了酸意。
「嚴姑娘,可願交我這個朋友?」
「這……能行嗎?」
夏景燁露出一抹淡笑,他可不覺得嚴熙是那種容易自卑的人,會因為身分而覺得自己不配,「自然可以,所以以後在我面前,不要以民女自稱。」
嚴熙像被貓叼走舌頭一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他不但讓她不要以「民女」自稱,連他自己都不稱「本王」了。
幸好這個時候毅王府的僕從帶著童格來了,夏景燁示意眾人進入花廳,才免了嚴熙的一陣窘迫。
她走在夏景燁的後面,不住的偷偷抬眼看他,她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會認為夏景燁對她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她想……會不會是她這個來自現代的人太怪異了,才讓夏景燁覺得新奇吧!
嚴熙上回向夏景燁及童格提起的分檢制及成藥制只是初步想法,夏景燁為了讓嚴熙安心備考,將約定時間定到現在,反而有了另一種收獲,因為這段時間嚴家醫館已經開始采行這兩種制度。
有了嚴家醫館率先實驗,慢慢修改其中不足之處,軍醫營只需跟著前人腳步,再針對軍醫營自己的步調小幅度修改就好。
「有些藥丸已經在嚴家藥鋪販售過,效果都不錯,若軍醫營有需要,無須再另行調配處方,可直接向嚴家藥鋪購藥,如此我們雙方只需留有一個備量即可,待來日藥田恢復供應,再開始提升備量即可。」
童格點頭,可以接受這樣的作法,並征詢了夏景燁的意見。
既然雙方都認為可行,夏景燁便依了他們。
「至于本來就向他行采購的藥材,嚴家不會介入,由毅軍提供藥材,我嚴家代工便是。再想隱私些,那麼軍醫營也可以派人來學習制作藥丸,我們嚴家就不介入制藥的過程。」
听完了嚴熙的闡述,童格受益匪淺,覺得成藥制及分檢制的確適合用在軍醫營。經過了這段日子,他已經不敢小看嚴熙,同樣身為醫者,他發現她並不如外表看來的稚女敕,感覺像是已經行醫多年了。
重要的是她並不藏私,竟然大方的讓他安排人去學習怎麼制作藥丸。
「你讓我派人去學?」
嚴熙點頭應是,彷佛是多麼普通的回答一樣,「制作藥丸不能依照原來藥方的比例去研磨,該怎麼酌量我若不教,童大夫做出來的藥丸怕是會出問題的。」
「嚴姑娘,你把制作的方法全教給我,就不怕我向其他藥商訂購藥材自制?」
「我嚴家並不是津凌城中最大的藥商,若藥材有不足的時候,毅軍可以隨時換一間藥商供應,此時若沒有制作藥丸的技術,那豈不是擔誤了軍醫營的運作?我與爹爹談過了,爹爹也贊同我的想法。」
夏景燁雖然早就知道嚴熙對于醫術抱持著教學相長的態度,但絕沒有想到制作藥丸這種在他人眼中算是賺錢的獨門方法,她也大方釋出。
這跟堆肥法不一樣,堆肥法可以活化土壤,但怎麼種植各憑本事,而藥丸配方流出,就代表別人也可以制作出一模一樣的藥丸。
夏景燁總覺得不該讓嚴家醫館付出這麼多,童格也不想嚴家吃虧,「殿下,您看這……」
夏景燁見童格也不認同,便替他做了決斷,「既然是嚴家醫館的技術,我毅軍也不可能白白用了。毅軍軍醫本就不足,嚴姑娘,不如我將藥材的采購交給你嚴家負責,只是要向哪家采購須依循往例,若有更改得第一時間征求童格的同意,如此,童格能回歸他大夫的本職,你們的技術就只你們嚴家人知道,不會外傳,嚴姑娘以為如何?」
「殿下如此看重熙,熙怎敢違背,我嚴家絕不讓殿下失望,會盡責做好這份工作。」像夏景燁及童格這樣為人著想的客戶,對她上下兩輩子來說,的確不多見。
「如此甚好。」
嚴熙取出了兩只藥瓶交給童格,「除了方才說的那些藥丸,其實我還有另外研究兩種藥。」
「就是讓嚴姑娘忙著研制,連備考都不顧的藥丸吧!」童格是在醫考那日听到于靜萱說的。
「是的,是一種內傷藥丸及一種外創藥散。」
「內傷通常以湯藥運行血氣經脈更佳,嚴姑娘怎麼會想研制內傷藥丸?」
「我專門針對軍醫營研制內傷藥丸,是考慮到兵士們熬藥服湯藥不便,內傷藥丸雖然在血氣運行這方面不如湯藥快,但也頗有療效。至于外創藥散是我研究出的新藥方,可以同時止血、麻痹傷口,幫助受傷的兵士在繼續進行操練的時候減輕負擔,當然,來日最好用不上,不過若真有必要上戰場,傷兵在轉移的時候能自行行走,必能減少更多傷亡。」
童格對這外創藥散感興趣極了,知道他問了嚴熙很可能就把藥方給他,但終究他也是醫者,知道要尊重另一名醫者,所以忍住了不問。
夏景燁想的可不是這事,他想著的是,嚴熙在面臨對自己那麼重要的醫考時,心頭居然還掛念著軍醫營的事。
「嚴姑娘果然設想周到,只是讓嚴姑娘如此耗費心神,真令我過意不去。」
「殿下千萬別這麼說,殿下如此肯定熙,熙怎能不好好報答?更何況研制這兩種藥也讓我醫書不離手,對醫考的備考同樣有幫助。」
對夏景燁來說,一開始采行嚴熙的分檢制及成藥制只是考慮到軍醫營的需求,並不是想給她什麼恩惠,畢竟這的確是好方法不是?否則後來嚴長紘也不會施行這種方法。
但嚴熙做的一切所謂報答,卻遠遠超過了夏景燁的預期,她已經有采行成藥制及分檢制的經驗了,把同樣的經驗傳授給童格就可輕輕松松完成一筆生意,可她卻特地為了軍醫營研制兩種藥,這兩種藥對于一般百姓需求度並不高,她是花費了加倍的精神來完成這本就手到擒來的生意。
夏景燁佩服她視病如親,也喜歡她點水之恩涌泉以報的性子,只是她傻到累著了自己,走出考棚就昏倒,讓他頗為心疼。
「下回……別這麼奮不顧身,你大可告訴我,讓我緩緩時間,何必急于一時,萬一擔誤到醫考或是傷了身子怎麼辦?」
嚴熙因為夏景燁的話而發呆,然後漸漸意識到他是在關心她,雙頰染上一層酩紅,她伸手壓住心口想平撫加快的心跳,生得這樣的容貌還對她說出這麼關心的言語,實在犯規。
夏景燁十分坦然,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話撩撥了女子的心神,但嚴熙那張含羞帶怯的
嬌俏臉蛋讓他的目光不免黏住了。雖說他初見嚴熙就覺得她容貌不俗,但他在皇宮之中什麼樣的貌美女子沒有見過?她的容貌給他的印象起初並不深刻,倒是她處變不驚的態度更令他關注。
而後,他發現她並不是只有貌美而已,在醫術上的研究乃至于在藥田展現的智慧都讓他意外,總覺得嚴熙是一名奇女子,可遇而不可求。
兩人突然沉默,童格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眼神繚繞出來的情愫,並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夏景燁及嚴熙的自稱都不一樣了。
童格不點破,也不打擾,只是自己拿著嚴熙帶來的藥丸研究起來。
正巧這時,徐天磊進到廳里。
雖然今日休沐,但也會有輪值的人,徐天磊就是其中之一,他稍早去了軍營一趟看看情況,現在是來回覆的。
徐天磊一走進來就看見童格對著他擠眉弄眼,還偷偷揮手,想讓他退開。他轉而看向夏景燁及嚴熙,似乎懂了什麼,正想轉身溜走,卻被夏景燁喊住了。
「天磊,你當本王的廳里是早市,隨便逛逛就可以走嗎?」
「屬、屬下是見殿下與嚴姑娘、童大夫似在商議要事,不敢打擾。」
夏景燁了然的看著下屬,他當然明白徐天磊想著什麼,畢竟從初見開始徐天磊就在提醒自己他對嚴熙的特別。
夏景燁起初並不覺得自己對嚴熙有什麼不同,但隨著相處漸漸深入,他的確認為嚴熙是特別的女子,值得他特別相待。
「你是護衛,不動聲色到本王身邊護衛不就是你的本事嗎?怎會打擾?莫非是你心思太亂,腳步太重才打擾了?」
「屬……」徐天磊才剛說了個「屬」字,看著夏景燁看透他的眼神,住了嘴。
夏景燁淡笑問︰「天磊還想說什麼?」
徐天磊頭皮發麻,殿下這笑容可沒有一點笑意,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看嚴熙不解的望向自己,發現他不說話又望向夏景燁,他大驚,殿下居然可以立刻在剛剛那個笑容里融入真正的笑意回看著她。
天!他招誰惹誰了!說來都是童格害的,他剛才就不該听童格的轉身離開。
徐天磊也不免月復誹自家主子,殿下這是被說中了卻嘴硬不承認。
「屬下無話可說,是屬下失職了。」
「知錯能改就好。」
見夏景燁笑得很滿意,徐天磊松了口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童格見徐天磊那模樣,覺得再留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又會說錯話,決定先退了再說︰「殿下,屬下軍醫營里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嗯,商訂細節的部分,還要你親自前往嚴家醫館與嚴姑娘商討。」
言下之意就是別累著人家姑娘是吧!童格很懂得揣摩上意,「屬下遵命。」
見童格走了,嚴熙知道正事辦完了,不該多加逗留,便也告辭。
夏景燁讓僕從送走嚴熙,內心倒是很舍不得,又走到了窗邊看著她走過長廊。
「殿下,其實軍營沒什麼事,屬下要稟報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而嚴姑娘一個人坐馬車這麼回去,怪孤單的。」徐天磊並沒有忘了方才的教訓,只是見殿下有些戀戀不舍的樣子,還是提了建議。
夏景燁明白嚴熙是一個相當獨立的女子,就連到毅王府這樣的地方談生意,換做一般商賈都會因為他皇子的身分而略顯緊張,她倒是從容不迫,而且還處理著嚴家醫館、藥鋪一切對外事宜,哪里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
不過,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啊!
「先前只是听說軍醫營要與嚴家做生意,嚴大夫就遇上人上門理論,如今生意談成了,嚴家勢必更受關注,本王是該陪著她,送她回去。」
徐天磊想笑,但忍在了心里,嘴角很努力的壓了下來,怕笑出了弧度,直到夏景燁走出了花廳,他這才彎著腰大笑起來。
二十五歲了還沒開竅的殿下,原來一旦對女子產生了興趣,也是很熱情的啊!
毅州里有全大慶分布最多的藥田,毅州的稅收幾乎都靠藥材的輸出所得,敬天、祈神的儀式辦久了就慢慢形成一種既定的活動,後來還發展成了藥王祭。
過去的三年是豐年,所以這回的藥王祭主祭藥商競爭得十分激烈,在經過嚴格的評比後,最後剩下兩個人選,一是大藥商柳家,二是嚴家藥鋪。
說來嚴家藥鋪並不像柳家是大盤商,但畢竟藥田歸自己所有,與柳家這種盤貨的商家相比利潤較高,便能給出更優惠的價格,生意一直不錯,最近又與毅軍做成了生意,而且所制作的藥丸也是創舉,在種種評比之後,嚴家藥鋪勝出,成了主祭藥商。
嚴長紘不是愛出風頭之人,但自家藥鋪能獲此殊榮還是覺得十分榮幸。
藥鋪的主事是于靜萱,嚴長紘本想讓她上主祭台,哪知于靜萱一听到得在那人山人海之中站上主祭台,嚇得搖頭搖得如波浪鼓一般,最後他才選定了嚴熙。
要上主祭台的不是自己,于靜萱整個人都活了起來,起心動念要把自家師姊打扮得令人驚艷,這不,就拉著她要去買衣裳了。
嚴熙並不是很想買新衣裳,那些裙子她穿起來覺得很瞥扭,想她上輩子穿過裙子最長的時間大概是在高中以前的學校生活。
大慶雖是一個類似于南北朝的朝代,服飾卻相似于唐朝,她是一個大夫,那種低胸上衣及外褂看起來是很美,但對她來說活動起來很不便,而她愛穿的胡裝就不同了,雖然一樣有低胸上衣,但外袍是連身衣,前頭由胸口一直到腰線以下共扣了八個盤扣,從臀線以下在左右及前方都有開叉,里頭搭配的是長褲,多俐落、多方便啊!
但她即將代表嚴家醫館去參加藥王祭,靜萱說她必須打理好門面,這理由她完全無法反駁,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從不管她怎麼穿著打扮的父親也突然說她得要有女孩子樣,要她听靜萱的安排。
因此,當前幾日于靜萱與她約定好今日去城里最大的衣鋪「雲裳閣」時,她也只能說「好」,然後乖乖的跟著出門。
然而于靜萱打的主意可不是只有要把嚴熙打扮得體面一些而已,她听徐天磊說夏景燁答應了刺史會擔任今年藥王祭的主祭官,心里便有了主意。
雖然熙本就天生麗質,但她一定要把熙打扮得更美,讓站在主祭台上的兩人看來登對。
有這個心思的,于靜萱還真不是唯一一個,嚴長紘打的主意也是為嚴熙找個好對象,只是他屬意的是馮承紹。
他本來並不著急,想多給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的時間,但他發現夏景燁對嚴熙有意後,深知自家高攀不起毅王,便想加快兩個年輕人的進程。
嚴長紘知道自家閨女平常打扮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所以才讓于靜萱帶著她好好打理一番。
誰知……竟會踫上冤家路窄。
雲裳閣是津凌城里最大的衣鋪,而且賣的都是年輕女子所穿的衣裳,雖然價格不菲,但質料甚佳,一樓店面賣的是平價衣裳,家境尚可的小姐大多都買得起,二樓所賣的就比較高檔,大多都是些富賈的千金為主客。三樓則比較特殊,專門招待由鄰近縣城慕名而來的官家千金,她們大多數都是選布訂做衣裳,鮮少有裁制好的。
只有一個例外,雲裳閣的師父若有閑暇,會特別制作精致衣裳放在三樓供客人挑選。因為這些衣裳十分稀有,款式顏色絕不重復,所以供不應求。
雲裳閣一樓二樓都有負責的人,能上二樓的必是一樓篩選過的,而且也委婉告知過兩個樓層的價差,雙方都同意才會被請上樓來。
嚴熙一上二樓就听見了某人正在頤指氣使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不陌生,她一抬頭,果然看見了柳文心。
柳文心沒有看見她,她也樂得閃避。
她在偌大的空間里看見了不少層架,上頭擺著一件件摺好的衣裳,不用攤開,光看領口的設計就知道二樓的衣服高檔不少。嚴家雖然算得上富人,但也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種,為了在藥王祭才穿一次的衣裳,她實在不想讓她爹花這麼多錢。
「靜萱,我們還是下樓吧,樓下的衣裳就很好了。」
柳文心听見了熟悉又厭惡的聲音,轉頭一看就見到了嚴熙還有于靜萱。
剛剛還吵著要去三樓,卻被雲裳閣掌櫃羽娘所阻止的柳文心,沒顧得上繼續找羽娘的麻煩,只說出了一句充滿惡意的話,「就你,當然一樓的衣裳就夠了,二樓的衣裳怕是你配不上。」
過去柳文心在閨閣女子的聚會上沒少找麻煩,嚴熙一直當她是個孩子,不想與她計較,如今自然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再說嚴熙也的確覺得雲裳閣的衣裳太貴,並不想買。
羽娘見客人要被柳文心趕走,連忙安撫,「姑娘,別急著走,二樓的衣裳不錯,肯定能挑到你喜歡的。」
「我就只是想挑一套衣裙在藥王祭當主祭時穿,就穿一次,你們的衣裳太貴了,不合算。」
人家嫌貴,羽娘也不好再說,雲裳閣一向不攬客,剛才攔下嚴熙是怕她是被柳文心影響,既然柳文心不是原因,她也不攔。
櫃台後的屏風突然傳來輕敲,羽娘不解,只能先把嚴熙安撫下來。
「這位姑娘,我後頭有點事,你稍待我一會兒。」說完也不讓嚴熙拒絕,讓人好生招待嚴熙就到後頭去了。
嚴熙只能留下來與柳文心大眼瞪小眼。
所幸羽娘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笑意盈盈的道︰「嚴姑娘,東家交代了,您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就在三樓,您等等我,我立刻去拿。」
「可我沒有——」
羽娘也不讓嚴熙再說,打斷了她,「我沒認錯人,您是嚴家醫館的嚴姑娘吧?」
「我是。」
「那就是了,東家交代說您會來拿衣裳,而且已經結完帳了。」
嚴熙還想說什麼,羽娘卻已經轉身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于靜萱也不解,三樓的衣裳那是什麼價格啊!怎麼可能是她們訂得起的?
若說有什麼愛慕者預先為嚴熙訂了衣裳,于靜萱立刻就想到馮承紹,但就算是他,大概也沒資格上三樓,那麼這衣裳又是哪里來的?
直到于靜萱抬眼望櫃台後的屏風,看見徐天磊偷偷探出頭露出笑臉,她才意會。
該不會這雲裳閣也是毅王的產業吧!
她對徐天磊點了點頭,徐天磊便又消失在屏風後了。不一會兒,羽娘捧著一只錦盒走下樓。
嚴熙還想拒絕,于靜萱便接了過來,「掌櫃,替我們謝謝東家。」
「好的。」
「靜萱……」嚴熙不明白,怎麼她好像知道衣裳怎麼來的?
「走吧,我們回去試衣裳了,不過……我相信夏東家的眼光肯定是好看的。」
夏?嚴熙呆了住,不會是毅王送的吧?
男人送女人衣裳是什麼意思?嚴熙紅了臉,整個人都傻了。
結果,嚴熙就這麼呆呆的被于靜萱拉走,于靜萱臨走之前還給了柳文心一個得意的笑容。
「掌櫃,那嚴熙不過一個窮醫館的女兒,比不上我柳家十分之一,怎有資格穿得了三樓的衣裳?」
「既然是東家所贈,就沒有身分的問題。」羽娘耐心說完,就換上了一張冷漠的面孔,「另外,柳姑娘既然不喜歡雲裳閣的規矩,東家說了無法接待你這位貴客,讓我好生送柳姑娘離開。」
「你!你在趕我?」
「柳姑娘,請知進退。」
柳文心本不想走,可不知何時冒出了兩個大膀子的婦人,毫不留情面的一左一右架住她,把她給拉下樓去。
羽娘冷眼看著,直到柳文心消失了蹤影才交代下去,「記得,等等灑些鹽米去煞。」
那座屏風之後是兩間房室,一間是羽娘使用的帳房,一間是東家使用的休息室,這位東家的確就是夏景燁。
夏景燁雖然名下有不少產業,但明面上並沒有公開,都是羽娘在管理。
今天是夏景燁例行到雲裳閣听羽娘呈報的日子,稍早柳文心吵吵鬧鬧,羽娘呈報到一半不得不去處理,而後又是嚴熙前來。
那日夏景燁親自送嚴熙返家,看見了嚴長紘恭敬但卻疏遠的態度。
他不否認自己對嚴熙的確有著心動的感覺,但嚴長紘的拒絕無疑是在逼他打消這個念頭。
夏景燁本想讓兩人之間的關系順其自然的發展,沒想到會從徐天磊那里听到嚴熙邀宴馮承紹的事。
近來徐天磊與于靜萱走得近,幾乎是無話不談,于靜萱雖然說了邀宴的事,但也說了嚴長紘及她都在,嚴熙與馮承紹並不是單獨相處,還說了邀宴原因是為了感謝藥田遭受病蟲害後藥材短缺,馮承紹第一時間就承諾要幫忙。
夏景燁听了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他可是作主讓軍醫營降低了備量,這才讓嚴家渡過了難關,怎麼嚴熙就沒想來邀宴他呢?
他知道自己吃味了,而且當事人還不曉得他因此而生氣,但他堂堂男兒怎麼可能開口說這事,也不好拉下臉去見她,于是就自己生著悶氣,結果他身邊的下屬都成了炮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今日看見嚴熙出現在雲裳閣,夏景燁一掃郁悶的心情,正想上前見她,就看到她被柳文心辱罵,他護犢子一般的把一套十分精致又價值不菲的衣裳送給了嚴熙,替她長臉。
既然是她做為主祭時要穿的,他便開始期待藥王祭了。
今年是毅州成了夏景燁封地的第一次藥王祭,所以刺史主動邀請夏景燁。
他不愛這種繁雜的儀式,本打算拒絕,是听說另一名主祭是嚴熙,他才應了下來,如今她需要一套主祭時穿的衣裳,他送她正好。
不知嚴熙穿上那身衣裳是什麼模樣,夏景燁這些日子的郁悶終于得到了紆解,露出了笑容。
徐天磊終于松了口氣,一直到藥王祭之前,主子的心情應該都會不錯,日子總算能好過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