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當家 第十六章 真正身分

作者 ︰ 子紋

程福山一大清早帶人入山打獵,程欣月原想等他返家再與他一同去醬菜鋪子一趟,但直到過午還不見人回來,她細細一想,便收拾東西,獨自走一趟。

村外草市因邊疆情勢不明,今日人流比以往更少,雖然城外市場情況稍好,但終究還是受了影響。

才到了鋪子,天空突然黑壓壓一片,似乎要下雨了。

正在茶棚里打掃的蔣芳蘭見到程欣月有些驚訝,「月姑娘怎麼今日過來了?」

「要給你個東西。」

程欣月讓蔣芳蘭去叫來鄭遇,直到兩人都到了跟前,這才拿出一把銅鑰交到蔣芳蘭的手中。蔣芳蘭一臉疑惑。

「這是城里沙蘭胡同的小院,應當夠你們倆用。」

「月姑娘,這是何意?」蔣芳蘭和鄭遇都緊張起來。

他們是在程欣月頂下鋪子後成親的,平時就住在鋪子後的屋里,如今程欣月說這話,是代表著這鋪子要收了不成?

「別急。」程欣月笑了笑,「這屋是之前阿福做主買下,原是要讓多多不返家時可以有個歇腳之處,但多多從未用過。如今邊疆有亂,雖說戰場不至于延燒至此,但我怕有流民生亂。這里畢竟位在城外,所以你們每日將鋪子收拾好後,夜里就進城去。」

鄭遇和蔣芳蘭聞言這才松了一大口氣,還為程欣月設想周到而感動不已。

「今天早早收拾了,去看看那屋子可有缺什麼。」

兩夫婦也沒有拒絕,這幾日過午後就無人上門,只盼著邊疆不平靜能早日過去。

程欣月原想趁著天未暗趕緊回村,但才站起身,就听到外頭一陣響動,遠遠看見一行輕騎護著一輛馬車跑在街道上,平時縱使街上來往商旅眾多也少見這樣的陣仗。

正感疑惑,那馬車突地停在了茶棚前。

鄭遇才出門迎上去,一行十數人已進入小院。

蔣芳蘭見到來人,竟倒抽一口氣。

程欣月不解的望向她,就見她一臉激動。「你認得來人?」

蔣芳蘭飛快的點頭,「認得,月姑娘,來人是狄將軍。」

「狄將軍?」程欣月看向同樣難掩激動迎上前招呼來人的鄭遇,「你是說狄中予?狄將軍?」

「是。」蔣芳蘭只在幼時見過狄將軍一面,但是狄將軍之于華聖堂的孩子而言,說是再世父母都不為過,所以縱使只是一面,她始終未忘。

狄中予駐守邊疆近十年,關于他的事蹟,程欣月自然有所耳聞,只不過她出生在竹水村,竹水村是個小山村,因交通不便,村民普遍不富,生活困苦,但也因交通不便,使得戰亂從未蔓延至此,所以對狄將軍的威名,她雖有耳聞,卻不若像蔣芳蘭他們經過戰亂苦難的人來得深。

狄將軍一行人並非戎裝打扮,但離開邊境多年突來乍到,十有八九是因為邊境沖突,奉命而來。

茶棚主要是賣茶水和能吃飽的粗食,就算上門的是個名震八方的將軍,縱使有心也沒法子呈上山珍海味,鄭遇殷勤的先送上酸梅湯。

狄中予原以為不過是碗簡單的湯水,但鄭遇一倒上,就聞到一股子清香的酸甜味,盛夏時分,喝了一大碗,倒是消了燥熱和因趕路的疲憊,恢復些精神。

程欣月見蔣芳蘭激動得快要失了分寸,覺得好笑之余,就讓她出去多接近恩人,招呼這位在邊疆百姓心目中,幾乎算是菩薩般的存在。

她準備幾盤醬菜,拿了饅頭和烙餅再叫蔣芳蘭端出去。

狄中予算是她的地主,畢竟她的作坊之地屬于將軍府所有,可她對逢迎巴結沒興趣,所以就靜靜的待在鋪子里。

等到蔣芳蘭再進鋪子里要拿醬菜時,臉頰漾著紅暈,「方才將軍說酸梅湯消暑,醬菜配上饅頭和烙餅的味道更是一絕,還要帶幾斤走。」

程欣月對自己鋪子里的吃食自然是信心滿滿,所以面對夸贊也沒有過多的欣喜。「替我謝過將軍。」

蔣芳蘭點頭,只是拿出醬菜後,忍不住一嘆,眉宇染上輕愁,「狄將軍返回邊疆,只怕這次真是要打仗了。」

程欣月不認為歷史軌跡會有所變化,所以不好多言。

蔣芳蘭出去後,她就隨意的拿出帳本翻了翻,只是不知為何,她始終有種被人打量的感覺。她疑惑的抬起頭從窗戶望了出去,正好對上一道銳利的視線。

茶棚里擺著五、六張八仙桌,最接近大門處的八仙桌旁只坐了一個人,一身玄色衣袍,神情淡漠,目光卻毫不掩飾的直瞅著她。

她知道這人便是蔣芳蘭口中的狄將軍,曾經浴血奮戰在硝煙戰場上的英雄,嚴肅公正,令人望而生畏。

她對他的目光感到不解,難不成認為她該上前去親自招呼不成?

側了下頭,程欣月捫心自問,從他入門至今,自己的所做所為並無任何偏差,姑且不論她對這個大將軍無任何傾慕之心,單就他一身常服,在她眼中就是個尋常來客,根本無須她親自出馬招待,所以她低下頭,直接忽視他的目光。

她的淡然令狄中予的眉頭輕挑,手一揮,他身旁的副官立刻上前彎下腰。

他在副將耳際低語了一句,李青復微點下頭,旋即站直身子,轉身踏進鋪子,走到程欣月面前,「姑娘,冒昧打擾,可否借一步說話?」

眼前這人口氣雖是詢問,但語調卻是滿滿的不容拒絕,程欣月看向狄中予的方向,果然他正瞅著自己,他探究的眼神幾乎都要讓她懷疑自己以前是否曾經見過他?

  

她壓下心中困惑,雖說不想理會,卻也深知形勢比人強的道理,畢竟人家是大將軍,而她只不過是個尋常百姓,所以很識趣的起身,跟著李青復走到狄中予面前。

「將軍。」她有禮的輕喚一聲。

「你認得本將軍?」狄中予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上位者的威嚴。

程欣月如實答道︰「將軍威名遠播,民女自小便已听聞將軍名望,但認出將軍身分之人,是多福的伙計。他們倆夫妻皆出自華聖堂,幼時曾與將軍有過一面之緣。」

狄中予聞言,平靜的臉上劃過意外神色。

他的目光看向站在角落的鄭遇和蔣芳蘭,華聖堂收容的孩子最多時有上百人,他自然並非個個都認得,但華聖堂畢竟是他一手所創,如今看到里頭的孩子能夠平安成長,他心中甚感欣慰。在鄭遇和蔣芳蘭激動的目光下,狄中予對他們微微點了下頭。

鄭遇和蔣芳蘭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眶都微微泛紅。

程欣月見兩人開心的模樣,忍不住揚起嘴角。

狄中予看到程欣月一臉笑意,不禁輕挑了下眉,「這間鋪子……多福?是姑娘所有?」

「是。」程欣月恭敬但不畏縮的回答。「小店的口味,將軍用的可還習慣?」

狄中予沉默了半晌,茶水和醬菜,看似平凡,但味道都在水準之上,眼前的姑娘確實有能耐。只是這樣的能耐,卻不是他所中意的。

他喝了口酸甜的酸梅湯,冷靜些許之後才道︰「味道極好。」他不得不承認這點,「姑娘有一番好手藝,無怪乎年紀輕輕便能成為店主。不知姑娘可能婚配人家?」

雖說武將行事豪爽,但初次見面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詢問私事,未免太過失禮。

程欣月神情微變,不想回答,但看著四周的侍衛,終究選擇不給自己的小店惹麻煩,老實回答,「回將軍,民女已有未婚夫婿。」

她的回答使狄中予的臉色陰沉了幾分,「還請姑娘見諒,本將冒昧請問,不知姑娘的未婚夫婿是何許人也?畢竟本將听聞姑娘救了犬子,基于關切,本將不得不多問幾句。」

程欣月聞言一愣,若她再不知狄中予公然打探是何用意就太過愚蠢,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幾分。

程福山是狄將軍的兒子?

雖說早在救他時,見他身邊帶著天下和名貴匕首就知他出身不差,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是將門之後。不過他那一身的力氣和無師自通的拳腳功夫,如今找到了原由。

出身將門日日學習,縱使失憶了也從未忘卻一身功夫,只是程福山竟是狄家人……她的思緒飛快的翻轉著。

狄中予是邊疆的英雄人物,他的事蹟至今流傳著,將軍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當年在邊疆時,他身旁有個文官,此人乃是當今聖上親自指派,名為知事。

知事官位遠在將軍之下,卻可直達天听,遇事能越過將軍,直接面見聖上。說好听是為將軍分憂,說穿了,此人的存在不過是朝廷放在將軍身旁,監視將軍。

這一安排,除了朝廷對手握重兵的權臣無法全然放心之外,還有與狄將軍和契丹女子生了一子月兌不了干系。

就算是在如今和平時期,嫁娶異族人都被恥辱鄙視,更別提當時戰亂的年代,最後狄中予也因為此事而不得不離開邊疆。

時至今日,眾人依舊不解將軍為何會與宋人視為蠻人的契丹女子成親生子,雖說該女福薄,早早便香消玉殞,但多年過去,也未曾听聞將軍再娶,且對唯一的子嗣頗為重視,只是這個重視……程欣月現在抱持懷疑態度。

「將軍是阿福的父親?」

狄中予皺了下眉,「他叫狄華天。」

程欣月臉色訕訕,不得不承認程福山這個名字確實比不上狄華天來得威武霸氣。只是狄中予臉上所浮現的嫌棄之色,令她倍感刺眼。

回想他的態度與話語,看來他並不滿意她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她在心中冷哼,他不滿意自己,她還看不慣他呢。

「姑且不論他是叫阿福還是狄華天,」程欣月清冷的開口,「將軍可知我救了他,至今已過了多少年頭?」

狄中予一听,頓覺羞惱,目光銳利的瞪她一眼。

程欣月絲毫沒有畏懼的回視他,不管當初她救程福山是抱了何種居心,但在外人眼中,她就是救命恩人,所以面對狄中予,她有的是底氣。「已經五年,將軍,我救了他已經過了整整五年。世人皆說將軍睿智神勇,民女倒不知將軍竟需花這麼長的時間才想起自己丟了個兒子。」

狄中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是前些日子才得知親兒失蹤的事。

當年他離開邊疆,奉命回京練精兵,之後被派至沿海督軍,一去多年。

因顧念狄華天年幼,便听由狄老夫人的安排,將他留在京城。

他並非不關心兒子,只是他食君之祿,這些年四處駐防,三、五年回京才見親兒一面實屬平常,如今程欣月的直言卻令他感到顏面無光,忍不住怒斥一聲,「大膽!」

他不悅,程欣月更是滿心不快,「怎麼?將軍理虧心虛,惱羞成怒,想拿我治罪不成?」

狄中予自然不會拿她治罪,畢竟程欣月再無禮,他依然記得是她救了自己兒子。他自詡忠義,自然不會恩將仇報,只是小姑娘的咄咄逼人,令他忍不住氣惱,手一抬。

一旁狄府的王總管立刻上前,恭敬的彎下腰,輕喚一聲,「將軍。」

「把謝禮交給程姑娘。」狄中予沉聲交代。

王總管是京城狄府的總管,在狄府當差十數年,心里清楚如今京城將軍府的榮華光景倚靠的是狄中予歷年功勳。只是這麼些年狄中予駐軍在外,鮮少返京,將軍府上下明面上是由狄老夫人掌管,實權卻都捏在狄家二房手里。

這次重返邊疆接狄華天,狄中予交代要給程家姑娘的賞金不少,但二房太太黃氏卻萬般不舍,還要他一路上有機會勸勸將軍,無奈他每每提個頭,將軍都要他無須多言。

他本來盤算著進城後,私下招程家姑娘來見,將黃氏交代的謝金給了便罷,誰知道狄中予竟是連城門都未踏進,就直接來見程欣月,沒說幾句話就要送上謝禮。

狄中予見王總管不動,不禁眉頭一皺,冷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王總管對上他的視線,心頭一顫,只能轉身出去,從馬車上拿了個紫木盒進來,擠出一抹笑,對程欣月說道︰「姑娘,這是將軍感念姑娘大恩,還請姑娘笑納。」

尋常人家拿了將軍府的謝禮,早就感激的一再謝恩,程欣月卻是冷冷的瞧了一眼,伸手直接要打開王總管手中的木盒。

王總管被她的直率無禮震住了,這是哪里來的粗鄙村婦,竟當著眾人之面查看謝禮,連忙退了一步。

程欣月見他退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怎麼?這不是賞給我的嗎?我還看不得?」

王總管心虛,頂著狄中予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上前,交出木盒。

程欣月不管王總管陰晴不定的臉色,逕自伸手打開,隨意翻看了下里頭的銀票,嘲諷的一哼,「一千兩?」

「回姑娘,是一千兩。」王總管說完,心中忐忑不安。

事實上,將軍原本的意思是不單送上銀兩千兩,還有田地、房舍,但二房太太黃氏不舍得,所以全壓了下來。

原以為打發個邊疆村婦一千兩已足夠,沒料到這姑娘竟會當著將軍的面前查看。

狄中予听到程欣月的話,眉頭輕皺,他交代的謝禮,自然記得清楚,根本無須細思,就知道問題出在何處。

二房這幾年的心確實被養大了,他心中不快,但眾目睽睽之下並未發作。

程欣月冷冷一笑用力將木盒蓋上,「怎麼,在將軍眼中,阿福就值這麼丁點銀子?」

李青復是狄中予的副官,也是貼身侍衛,對于謝禮的數額也清楚,察覺將軍的神情有異,先行一步開口,「姑娘救了二少,天大恩情,自當無以為報,這一千兩不過是將軍府的前謝,至于後謝,日後奉上。」

「這倒不必,」程欣月不耐的揮了揮手,「不論前謝後謝,民女都可分毫不取,民女只想將軍回答幾句。將軍遠在京城,阿福為何會出現在邊疆?又為何多年無人尋找?」

見程欣月緊咬著這個問題不放,狄中予心中翻騰不已,五年前他返京過年,在元宵前卻接到沿海有寇來襲。他急返駐地,卻不知他才離開,當晚元宵燈會,兒子就在京城出手打傷一班權貴子弟。

據下人描述,當時他兒子招招狠絕,要不是一旁有眾家府第的護衛、家丁聯手制止,肯定會鬧出人命。

他氣極返京,為平息眾怒,將兒子壓入京城近郊道觀修身養性,揚言要他何時將道觀內的藏書抄寫完才能出道觀。

兒子狄華天力大無窮,平時卻不喜聖賢書,最厭惡習字,所以讓他抄寫經書如同要他的命。

狄中予派了幾名武師照看,便匆匆離京南下。只是沒料到他前腳剛走,後腳狄老夫人就上道觀將人放了。

在外人看來,狄老夫人是心疼孫兒,實則是她深知狄華天脾性,鬧了這一場,他不願再留在京城。果然一得到自由,狄華天立刻離京,不過離去前,他惡毒的留下書信,表明要回邊疆,並投身契丹軍營,擺明與大宋、狄家對立。

狄家上下看到這封信時,全驚懼不已,深怕這封信流傳出去,引禍上身,所以只能瞞著狄華天離京一事。

狄中允訓練水師,久居海上,書信往來不易,一方面深知兒子的個性,知道他肯定憤懣,平時又最厭惡習字,也沒指望收到其親筆書信。而在狄老夫人的家書之中,偶爾听她提及狄華天,還以為兒子會乖乖待在道觀中,誰知今年返京,才知道兒子已離京多年。

縱使狄家上下辯解這一切全是為狄家著想,但在他們歉疚的語氣下,終究掩不去因為狄華天的外族血統不見容于世族大家這鐵錚錚的事實。

狄中允雖氣惱自己的娘親、手足無情,但為了顧及將軍府的顏面和兒子可能投身契丹軍營的事實,他只能忍氣吞聲,立刻派人赴邊疆尋子。

原以為得要花費一番功夫,卻沒料到找人過程十分順利,只是得知兒子受傷失憶,被個姓程的村姑所救,兩人情投意合,即將成親的消息時,他立刻請旨赴邊疆,親自來接人。

這一路上,他已經將程欣月的來歷給弄得一清二楚,他不是個不知感激之人,只因自己年少也曾為了情愛而一時昏頭,最終現實狠狠地讓他認清門當戶對有其道理。

至少當年若是他听從家中安排,娶個世家之女,生下的子嗣不會像狄華天一般受人欺凌。所以,以程欣月的出身,絕不夠資格入狄家門。

對他而言,他貴為將軍,身居高位多年,不是直接接走狄華天,還未曾休憩的直接來見她,便是給程欣月一個體面,卻不料她咄咄逼人,令人心生不快。

關于她的疑問,事關家丑,他自然不會透露分毫。

他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神情,「狄家的事與姑娘無關。」

「與我無關?」程欣月聲音更冷,「等見了阿福之後,將軍就知道是否真的與民女無關。」

狄中予明白這些年是程欣月照顧失憶的兒子,如今兩人還將要成親,他能料想得到在兒子心中對程欣月的重視。

他的雙眼危險一眯,「你這是拿我的兒子脅迫我?」

「是又如何?」程欣月不見一絲畏懼的反問,她相信狄中予真的關心他兒子,不然不會親自赴邊疆接人,但這也無法抹殺身為一個父親卻在事隔多年才得知自己兒子失蹤的事。

單就這一點,狄中予絕不是一個令人信任的好父親。

「我倒真是小瞧了你,」狄中予被她的無所畏懼氣笑了,「本將看得出姑娘對我兒華天多有照顧,只是他是我與外族女子所出,自小受盡歧見,如今需要的是門當戶對的妻子,讓他立足京城。所以金銀財寶、錦衣華服,狄府都能盡其所能的滿足姑娘,至于其他,就不是姑娘能夠貪圖的。難道姑娘想要不管不顧將人留在身旁,擔誤華天的一生?」

程欣月是很想理直氣壯的回嘴,但偏偏她不笨,听出狄中予的言下之意。

如今願意與她相守白頭的人是失憶的程福山,而不是出身將軍府的狄華天。她大可不顧一切的與程福山成親,只是一旦他恢復記憶……她的心往下一墜,直至今日,狄中予的出現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盲目,竟忽略了他失憶的事實。

看到她的臉色微變,狄中予便知道她心意動搖,他讓王總管上前,「姑娘還是將前謝收下,後謝我會命人再補上。本將感念姑娘的相救之恩,畢竟若沒遇上姑娘,縱使華天保住了命,也已經入了契丹國境,投身軍旅,我們父子再見,興許就是敵對狀態。」

狄中予的話令程欣月徹底的沉默了。她萬萬沒料到程福山竟然曾經起心動念想投身契丹軍隊,這是對狄家有多大的恨意,情願與狄家站在對立面。

狄華天的生母至今是個謎,除了知道是個契丹女子之外,旁的一無所知。從狄中予的神情,曾有過一段深刻的情感。

就算程福山忘了過去,單就想像也能明白他自幼所成長的歧視偏見對他造成的傷害,所以狄中予所言不算沒有道理。身為狄家之子,狄華天確實需要一個對他將來有所助益而且門當戶對的妻子,看透這點,她無法大剌剌的大肆批評。

「阿福等會兒就會過來,」她微抬起下巴,神情略帶冷漠,強迫自己忽略心頭那絲不舍,「要走或留,將軍親口探問。」

「華天自幼失母,這些日子對你多有依賴,若沒有姑娘開口,他未必會隨本將返京。」

程欣月略微嘲諷的看著狄中予,這是硬要拿刀往她的心窩捅。「將軍嫌棄民女出身,卻又要民女替將軍說服阿福返京,將軍不覺得太過欺人?」

狄中予深深看著她好一會兒,「若是在別的情況下遇上,本將會欣賞你的直言不懼。」

程欣月冷哼,「民女也能告訴將軍,不管是在什麼情況遇上,民女都不需要將軍的欣賞。」

「真是不知好歹。」王總管一時沒忍住,在一旁啐了一聲,果然出身邊疆,沒有半點的規矩。

狄中予冷冷的看了王總管一眼。王總管這才意會到自己逾矩,打了個激靈,連忙畏怯的低下頭。

狄中予忍著氣,讓李青復將所有人都退到院外。

程欣月警戒的看著他。

「放心,我不會殺你,我只想順利的帶華天離開。」狄中予淡淡的開口,「你可知他的娘親是契丹人?」

「原本不知,但今日……」想起他現在與契丹人做買賣,心中一嘆,「知道了。」

看著她眼中並無排斥,狄中予勾了下嘴角,「你的想法看來確實不同于一般人,你並不在乎他的契丹血脈。」

她覺得可笑的看了他一眼,契丹人又如何?在她眼中並無任何不同。想到阿福從小到大因為有個契丹娘親所受到的異樣眼光,她反而認為唯我獨尊的漢族思想才令人作嘔。

「但你一定在乎,他的外祖父是被契丹認為能代天傳達神旨的大巫,不單知蛇語,還握神權,他娘親原本是天神所選的巫女,卻因與我相戀而拋棄巫族,最終被捉回契丹,活活燒死。」

程欣月難掩震驚,尋常百姓通婚都會被鄙視了,更別提一個將軍跟巫女。

「阿福知道他娘親怎麼死的嗎?」

狄中予搖頭,「當時兩國交戰,我軍大勝,契丹求和,朝堂之上為主戰、主和爭論不休,最終聖上心向和談,定下盟約,兩國維持平和,縱使有再多的國仇家恨也只能放下。」

程欣月不以為然,但又不能指責。狄中予身為大將軍,他確實無法為了報仇而置疆土百姓性命不顧,只是若是她,她會選擇在戰事平息後卸甲歸田,已經對不起發妻,就不該再辜負稚子,將之交到旁人手上。

「關于華天身世,我不願與旁人多提,只是如今情況,我只希望姑娘深明大義。華天身分特殊,留在大宋至少還能保有一命,若他回契丹,巫族不會放過他的。」

對巫族而言,狄華天的存在就是個恥辱。

程欣月眉頭緊皺,對程福山莫名被牽連感到憤怒,忍不住月兌口而出,「將軍長情,誰不好找,竟找個巫女。」

狄中予抿緊了唇,當年他並不知所救的是契丹將來要承襲大巫之位的巫女,還以為她不過就是在邊疆生活的孤女,且她對于一出生便被安排的命運感到厭惡,刻意隱瞞身分。

  

他與她的相遇是美好的,唯一生過一絲後悔心思,是得知她被自己的親爹送上祭台活活燒死。

看著狄中予若有所思的神情,程欣月滿腔怒火卻有口難言。

不對旁人言,卻偏告知她,這是將她架在火上烤,逼得她讓程福山離開邊疆。

「你不是個好父親。」終究沒忍住,她出聲斥道,「你未來到之前,阿福只是阿福,但你來了,阿福就是狄華天的事瞞不住,是你讓他身陷危難之中。」

狄中予神情恢復淡然,「只要他返京就成了。」

「你真不配為人父。」她啐了一聲,不再多言,冷著臉走開。

蔣芳蘭見程欣月臉色有異的走出來,立刻向她靠近,「姑娘可還好?」

程欣月忍著憤怒,扯了下嘴角,「無事,只是感到驚訝。」

蔣芳蘭心中一嘆,訝異的何止程欣月,她同樣難以置信程福山就是狄華天。

狄華天這個名字在華聖堂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兩國交戰不休的年代,縱使他有個威震邊疆的將軍爹,狄華天還是個不見容兩國的「賤種」。就連狄家一手所創的華聖堂里的孩子,說起狄華天也是一口一聲嘲諷。

細細一想,這樣的嘲諷背後除了他的娘親是契丹人外,其實更多的是出于對狄華天的妒忌,妒忌狄華天出身富貴,不愁吃穿,還受將軍的疼愛。

蔣芳蘭微斂下眼,直至今日,兩國和平,但是兩族通婚還是少有耳聞。縱使多年過去,一般人對通婚或是通婚所產下的後代依然存在著異樣目光。

如今她和鄭遇兄弟都受到程欣月和程福山的大恩,所以不論程福山是不是狄華天,身上是否有外族的血脈,他們的忠心永遠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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