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當家 第二十章 聯手整紈褲

作者 ︰ 子紋

京城最熱鬧的御街,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樓閣店鋪,鱗次櫛比。

本就擁擠的街道,為了讓一匹奔馳的馬匹經過而發生推擠,程欣月長得嬌小,一時沒留心便踉蹌的跌倒在地。

原在半空中的天下見了,發出刺耳的鷹嘯,如同他的主子一樣不吃虧的性子,替她報仇的飛到馬匹上方,給了不顧人死活的跑馬者狠狠一個爪子。

若此刻是在邊疆,程欣月倒是不擔心惹事,但如今是在京城,她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立刻吹了聲哨,喚了一聲,「天下,回來!」

天下原本要啄向馬匹的眼,一听到叫喚,立刻飛回到程欣月的身旁。

她抬起手臂,讓天下站在上頭,輕輕撫了下它。

「混帳。」陶秀哲突然被天下抓了一把,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慶幸自己的衣袍厚實,不然這一爪子準讓他見血。

陶秀哲因為趕走上門的太學學子,被他娘訓了一頓,還說等他爹回來肯定要好好罰他,他心里不痛快,策馬打算去城郊的酒樓玩玩,沒想到卻遭遇攻擊,他翻身下馬,怒氣沖沖的就要一巴掌打向程欣月。

一看到她手臂上的海東青,他立刻縮回手,雙眼發亮,不客氣的道︰「把你手上那只畜生交出來,小爺可以不跟你計較驚了我的馬一事。」

程欣月拍了拍身上沾了塵土的衣裙,這半個月在京城,她已經看清楚這天子腳下,不單人多,是非也多,連帶官府和衙門也多,決斷、主持公道的官員、胥吏更多,所以走在大街上,隨便都能遇上個大人、官家夫人或是小姐少爺,而小老百姓為了討口飯吃,不敢輕易得罪人。

這幾日她在街上打轉,本是想在京城里找個適合的鋪子,今日好不容易在城郊看中了一處,還以為運氣好轉,孰料才轉個身,就遇上了個二世祖。

陶秀哲見她沒半點反應,臉色一沉,「你是聾子不成?沒听到小爺的話?把你手上的畜生交出來。」

程欣月看著他身後出現了兩個家丁,心中冷哼,緩緩上前,對陶秀哲淡淡一笑,「看公子舉止談吐,應當非富即貴。」

陶秀哲得意的揚起下巴,「這是自然。」

他爹是副相,只是他爹向來不許他在外頭肆意張揚,所以他也沒自報家門。

「公子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懂的道理肯定比旁人多。」

程欣月說話中听,語調軟糯,就像清風拂過心頭,陶秀哲這才願意紆尊降貴的低頭,用正眼瞧人。

個子不高,巴掌大的臉,雙眼晶亮,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長得挺好看,一身灰色衣衫,黑色布裙,看得出衣料不差,身上卻沒半點裝飾,一時之間看不出是何出身,但听口音並非京城人氏,看著她的手臂上站著只名貴的海東青,「這只畜生是你的?」

「他叫天下,並非我所有。」程欣月說的也沒錯,畢竟天下真正的主人是狄華天。

「不是你的?」陶秀哲露出懷疑的神情,看著海東青听話的站在她臂上,「難不成你是熬鷹者?」

鷹的習性凶猛,從野外捉回後要消磨鷹的野性,一連數日,不讓它休息,才會听話認主,稱之為熬鷹。

「我還沒這麼大的能耐,只不過天下是我——  」她皺了一下眉才道,「是我弟弟一手訓練的。」

陶秀哲眼楮一亮,這是走大運了,京城之中也有幾戶權貴人家不惜重金豢養海東青,當今聖上也養了幾只,用于狩獵。

一只上好的海東青難尋,就算找著了,野性難馴,沒有高明的熬鷹者也無用。

陶秀哲早動了心思想擁有,只不過始終求之不得。如今遇上程欣月,听她口音非京城人,又有個會熬鷹的弟弟,不如連人帶鷹一起帶回府。到時不單得了這只名貴的海東青,還能平白得個女人和一個熬鷹者。

他立刻叫上隨行的家丁,「這只畜生當眾傷了小爺,把人和畜生全帶回府里問罪。」

兩個隨行的家奴聞言有所遲疑。鬧出的動靜已經吸引不少人注意,自家少爺卻擺明要用權勢逼人,雖說他們是府里的奴才,凡事听從主子,但也沒做過當眾擄人的事。

「問罪?」程欣月沒有忽略陶秀哲眼底的算計,心中冷笑,這小子看來跟多多差不多年歲,卻滿腦子壞心思,「敢問公子,不知我犯了何罪?」

「你的鷹驚了小爺我的馬,毀了我的衣袍。」他理直氣壯的指著被抓破的衣襟道。

程欣月听了,忍不住輕笑。

陶秀哲听到她的笑聲,不由得皺起眉頭。

「公子是京城人氏又出身不凡,」她輕柔的語調帶著一股嘲弄,「懂的道理肯定不少。我自北地而來,不知京城規矩,只知在邊疆,鬧市跑馬要重罰,怎麼京城如此繁華熱鬧,竟沒有這條律法?」

原本一群圍在一旁看戲的百姓聞言都面面相覷,根據律法,鬧市跑馬自然是要重罰,只不過京城總會出幾個二世祖、紈褲子弟,仗著家里有權有勢,並不將此當一回事。

衙門也常常息事寧人,不告不理,老百姓也不願跟權貴起沖突,所以遇上馬匹、馬車,多是自動讓行,這個小姑娘一看就是個外地人,竟當眾質問。但也令人佩服勇氣,這下大伙都好奇的看著陶秀哲,就等著他的回答。

陶秀哲臉色微變,自己怎麼答都不對,這是故意要讓他出丑不成,「少廢話,這只畜生既傷了人,就得賠給本公子。」

他索性自己上前要捉住程欣月。

程欣月也沒指望旁人出手相助,直接退了一步,閃過陶秀哲的手,放出天下,陶秀哲驚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程欣月眼神微眯,她並沒有打算傷人惹事,只是想將動靜鬧大,讓官府來人。畢竟這是天子腳下,還有律法,時人總是為了面子,息事寧人,可她不在意這點。

天下才展翅一飛,正要撲向陶秀哲,突然一聲銳利的哨聲響起,它停下攻擊,在低空繞了一圈。

程欣月對這聲哨聲再熟悉不過,身子不由得一僵,愣愣的側過身子看向聲音來處。

就見狄華天大步走來,一身深青色的錦袍,襯得一張面容俊秀,衣衫翩然,儼然像個滿月復經綸的讀書君子。

程欣月的心不禁跳快幾分,他這副外表實在欺人,不過一眼,就讓她的心躁動了起來。

狄華天看到她,眼神里的灼熱掩不住,視而不見對他飛來的天下,直接與天下錯身,一把將程欣月抱在懷中,大手扣在她的腰間,讓她的身子與他緊緊相貼。

眾目睽睽,程欣月知道自己該將人推開,但他的懷抱太過溫暖,令她舍不得。

「你……」陶秀哲被突如其來的轉變驚得愣住,認出眼前摟摟抱抱的人是狄華天,出聲斥道︰「狄二少,這是成何體統?」

狄華天雙手緊抱程欣月不放,眼眸掃了他一眼,帶著一種無聲的氣勢。

陶秀哲不由得後退一小步,隨即覺得有失面子,下意識的挺直背脊。「狄二少,你就不怕陶狄兩府失了顏面?」

狄華天冷笑,「顏面?這是什麼玩意兒?」

陶秀哲被他看得心虛又氣惱,京城世家等級分明,最講究面子,但狄華天向來就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

「二少這是要管閑事不成?她的鷹,傷了小爺。」

天下從不主動傷人,他低下頭看著程欣月,「怎麼回事?」

她掙扎著要他放開自己,好好說話,但他不松手,她也沒法子,只能在他懷中低聲開口將事情交代清楚。

當听到她說出對方要將人鷹押回府,狄華天眯了眯眸,寒霜覆面,緩緩的松開程欣月,但像是怕她會消失不見,還是緊握著她的手。

他看著陶秀哲,聲音冷冽,一字一句都帶著沉怒,「你想要我的人?我的鷹?」

陶秀哲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頭泛起不安,他也耳聞狄華天是熬鷹好手,但他瞧不起他有契丹血統又出身武家,縱使如今狄陶兩家正在議親,他也沒想與之相交,覺得這人配不上自家門第。

壓下心中懼意,他揚起下巴,「怎麼?想對我動手?你若敢動我,陶家不會放過你。」

狄華天眼神一冷,單手就將他壓跪在地,讓他向程欣月叩首賠罪。

陶秀哲跪在地上,只覺得手要斷了,痛得他一聲哀號,試圖掙扎,「狄華天,你這個瘋子,咱們狄陶兩家正在議親,我要叫我爹不讓我阿姊跟你成親。」

程欣月听到陶家,臉色微變,她甫進京便听聞狄家二少與陶家千金訂親,沒想到她還沒打听出真假就遇上陶家二世祖找麻煩,真是孽緣。她意有所指的眸光瞟向狄華天。

狄華天擔憂她誤會,顧不得教訓陶秀哲,將手一松,雙手拉著程欣月,「你別听他胡說。」

程欣月對他微搖了下頭,制止他開口,她確實是想要個解釋,但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陶秀哲一得到自由,連滾帶爬的被家丁給扶起來。「狄華天,你等著,我——  」

「陶少爺,出言前三思,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是什麼玩意兒?敢……」陶秀哲的恐嚇因為看到狄華天朝自己靠近了立刻消失。

程欣月臉上帶著淺笑,拉住了狄華天,「瞧你,別嚇著了陶少爺,咱們都是斯文人,我也沒傷著,只是……」她拍了拍自己身上跌落在地沾染的塵土,「髒了衣服罷了,就讓陶少爺賠件衣服。」

狄華天皺起眉頭,他向來錙銖必較,尤其牽扯到程欣月的事,他更是不讓她受委屈,但是面對程欣月臉上的笑,他最終冷著臉,選擇沉默。

陶秀哲躲在陶家的家丁身後,看著眼前一男一女,一凶一善,有點模不準情況。

「你怎麼不提你的鷹扯破了小爺的衣袍?」

狄華天殺氣騰騰的瞪了他一眼。

陶秀哲的心一突,暗暗打量四周,聚集的百姓似乎比方才更多,免費的好戲向來最能吸人目光,若人群不趕緊散了,這件事早晚傳進他爹耳里。

他雖然混,但不是蠢,不論他爹對狄家多推崇,單就此刻情勢,真動起手來,他討不到一點好,平白丟人現眼罷了,為了顏面,他只能順著程欣月的話,「賠就賠,不過就是件衣裳錢。」

陶秀哲立刻讓一旁的家丁掏銀兩,事情一了就要離去。

程欣月挑了下眉,看著家丁送上的幾塊碎銀子,世家大族的少爺,吃穿用度都有定數,這個少爺看來也不是個手頭寬裕的主。

「陶少爺,銀子,我不要,我就只要陶少爺賠匹衣料就成。」

陶秀哲沉下臉,這女人還真是麻煩,偏偏礙于狄華天在一旁,他只能咬牙忍下,御街熱鬧,也有些小販在路邊販賣些粗布,他隨意的將手一揮,「去挑吧。」

程欣月聞言,立刻拉著狄華天,「我還沒進京前,就听說京城有間江南綢莊的鋪子在御街,好像叫慶記。」

狄華天聞言,隱約明白她的盤算,莫名的興奮起來。

陶秀哲听到慶記,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慶記所出的成衣、布匹,在京城不單名聲響亮,價格更是不菲,這個鄉下丫頭是多大的臉面,竟要上慶記挑布料。

他壓根不想吃這個虧,但跟在狄華天身旁的柳強已經站到他身旁,「陶少爺,請。」

陶秀哲只能被迫的跟著走進不遠處的慶記,一進鋪子,就見程欣月像沒見過世面似的村姑,一味的東模模西模模,狄華天始終一臉寵溺的看著她。

店里的伙計臉色難看,就怕衣料被弄壞,但礙于狄華天在一旁,不敢出聲制止。

陶秀哲見狀,不由得冷哼,一個武夫,一個粗鄙村姑,還真是絕配。

「陶少爺,這些衣裳、布匹讓我看花了眼,」程欣月為難的看著陶秀哲,「不知要挑哪個才好?」

「看上哪個就挑哪個。」陶秀哲的語氣帶上不耐,這小家子氣的樣子,壓根比不上他家姊,狄華天真是瞎了眼,帶著這樣的女人也不覺得丟人現眼。

程欣月似笑非笑的看著陶秀哲,「少爺,真能看上哪個就挑哪個?」

  

陶秀哲冷哼,臉上的不屑毫不掩飾,「挑。伙計,她看上的,就給她拿來。」

他的話聲才落下,程欣月臉上的神情丕變,「伙計,陶少爺的話听清楚了,方才我模過的——  」

她似笑非笑的盯了陶秀哲,看得陶秀哲心里發毛。

「全都給我拿過來,我全要了。」

她方才幾乎踫了慶紀大半的成衣,伙計先是一僵,臉上立刻笑開花,忙著照作。

陶秀哲臉色大變,「你!你怎麼可以……我只是要……」

「怎麼?陶少爺不是說我看上什麼就給我拿嗎?」程欣月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陶秀哲瞪著她,再不知道這個死丫頭給自己下套,這輩子就白活了,他氣得沖上前要教訓她。

但他才剛動,狄華天已經擋在程欣月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令陶秀哲硬生生的停下腳步。

「怎麼?想出爾反爾?」狄華天像看死物似的盯著他。

陶秀哲心中怒海翻騰。

「阿福,這人不是陶副相大人家的少爺嗎?」程欣月仍習慣喊他小名,狀似困惑的問,「怎麼,不過幾件衣裳,像割了他肉似的舍不得?」

幾件衣裳?陶秀哲幾乎要被氣得吐血,這個村姑,真不知慶記成衣的價值不成?幾件衣裳,十有八九得花去他大半年的分例。

「說到底,」狄華天冷冷丟了句。「就是陶家窮。」

陶秀哲瞪大眼楮,陶家財富確實不及狄家,可也不算窮,這話若傳出去,他丟了面子無妨,他爹也得失顏面。

「不過是幾件衣裳罷了,你們不要臉,我還要。」陶秀哲嚷道,「挑,本少爺看你們多大的臉。」

狄華天冷眼看著陶秀哲凶惡的目光,對付這種不成材的紈褲,他處理的方式簡單粗暴,打一頓就乖了,但程欣月在一旁,他決定當個斯文人。

他看著忙得不亦樂乎的伙計,「怎麼不見前幾日進的南海鮫綃紗?」

陶秀哲聞言,眼前一黑,他雖然對衣料沒有太多了解,但也知鮫綃紗數量極少,輕薄如羽,輕若煙霧,價值千金。

陶家雖家境不差,但也不容許揮霍,就連他娘,如今陶家的當家主母都沒舍得買了。他的雙腿微顫,看著伙計手上的素紗衣。

狄華天接過來,溫柔的看著程欣月。

「好吧,再拿這件就夠了。」她甜笑的看了狄華天一眼。

「你還是太良善了,」狄華天讓人將價值不菲的衣包起,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人家開口要送,你卻只拿了這麼些東西。」

「算了,這些夠了,其實要不是陶少爺一口一聲要我挑,我還不想拿呢。」

陶秀哲被程欣月和狄華天的無恥驚得目瞪口呆,他一臉慘白,今日回府,縱使有他娘親護著,也會被他爹打斷腿。

狄華天讓柳強上前將衣服全打包扛走,自個兒牽著程欣月離去。

原本聚在門口看戲的百姓,見到兩人出門,立刻自動的將路給讓開,今日所見,真讓人大開眼界,這對男女妥妥的坑人不手軟,得了便宜還賣乖。

在人群之中看著自己阿兄阿姊的多多,忍不住揚起嘴角,眼前的兩人就像回到邊疆,同聲一氣對付外人時的模樣。

他們只要在一起,這輩子不用擔心會落魄,因為他們絕對能組團當土匪,照樣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被忽視的天下看到了多多,興奮的飛到了他手臂上,多多感動的看著它,果然還是天下有情,瞧瞧他阿兄阿姊,壓根沒發現杵在人群中的他。

他先是一嘆,最後笑了出來。

經此一事,證明阿兄的真心未變,至于被坑的陶家人……他看著正被伙計拉住,慘白著一張臉的陶秀哲,只要怪自己仗勢欺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程欣月被狄華天灼熱的目光盯著,忍不住笑出來。

兩人雙手緊握,受到不少注目,她也舍不得放手,就由著他,反正被人盯著也不會少塊肉,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阿姊與我真是緣分深厚,京城大街熙來攘往,也能被我尋到。」他毫不心虛的將天下丟到腦後,只字不提自己是听到天下叫聲才尋來。

程欣月含笑看著他,沒想到幾年不見,他不單嘴上討人歡心的功夫見長,臉皮也增厚不少。

「若照你這麼說來,你我的緣分還是淺薄了些,畢竟我都進京半個多月你才尋來。」

狄華天聞言一愣,臉上的喜悅淡了幾分,「半個月?」

程欣月察覺他的手微松,她順勢將自己的手抽回,沒有理會一時呆愣的他,逕自往落腳的多福客棧走去。

狄華天神色不明的尾隨著,見她踏進多福客棧,臉色陰沉得像能滴出水來。這是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卻一無所知。

狄華天一進客棧,客棧的掌櫃立刻迎了上來,一臉恭敬,「二少,您來了,小的立刻——  」

狄華天看都沒看掌櫃一眼,緊緊的跟著程欣月。

掌櫃一臉不解,他認得程欣月,畢竟這是個不缺銀兩的主,雖然穿著打扮並不奢華,但是打一進門就直接要了兩間客房,頓頓吃得精巧。

每每到了飯點,灶房飄香,還讓不少來客以為來了新大廚,要嘗嘗美味。他還抱著被拒絕的準備,跟她商量要買食譜,沒料到她竟點頭同意,還分文不取的將食譜給了他。

他將這事報給了狄家大總管,話傳到了二少的耳里,二少還說這人是個傻子,雖讓他收了食譜,卻堅持要付銀兩買下,只因二少從不相信無緣無故的示好,情願銀貨兩訖。

當時他將銀兩送給程欣月時,她原本不接,最後還是他不得不將二少的原話說出口,程欣月這才將銀子收下。

當時他就覺得程欣月的神情有些一言難盡,如今看到二少像個小媳婦似的跟在她身後,這該不會真是二少熟識之人?

「這半個月我便帶著多多和安仔住在這里。」她推開了房門,讓他看著小巧的室內。

狄華天眼神陰郁,透出一股難言的意味。

他散發出淡淡沉寂的氣息,程欣月便知他動怒了,正要開口解釋,卻被他一把抱住。

「你半個月前便來了,卻未來尋我?」他聲音有些沙啞,還隱隱听出些許失落。

程欣月被他委屈的模樣催得眼角微微發熱,不論在外人面前如何,他始終對自己小心翼翼。

「是我錯了。」她沒有為自己辯解,她確實不該輕信他將娶陶家姑娘的流言,故意不去尋他。

狄華天很少見阿姊低頭,心中一驚,忙說︰「阿姊沒有錯!是我錯——  不!是多多的錯。」

程欣月忍不住笑了,「還真是個沒心肝的,多多為了讓你我早日團圓,在書院做了不少努力,不然憑他的年紀,未必有機會能進太學上舍。」

狄華天自知這個道理,只是他已經太習慣,若有錯,就推到最小的多多身上。

他低頭吻了她,帶著讓人難以抑制的急切。程欣月心跳如雷,手攀著他的腰,回應著他的吻。

得到回應,狄華天心里一陣激動,又啃又咬,還將舌頭伸進了她的嘴里。跟兩年前分離時相比,雖然依然嬌小,但該發育的地方似乎發育了不少。

程欣月被他吻得暈乎乎,推了推他的手,即使她向來視禮教為無物,但再下去可不行。

他微松開她,額頭靠著她的,「下次斷不能再听你的,答應我爹那什麼鬼條件,讓我平白無故多等了這麼些時候。」

程欣月抬手輕撫他的耳朵,不得不承認當時確實托大,對多多太有自信,卻忘了千算萬算沒算贏老天爺,多多在鄉試前染了風寒。

他被她的手撫得一陣酥麻,在她的手離開時,硬拉著她的手不放,「你再多模模我。」

看他像個孩子似的,她傾身在他臉上輕輕一吻,「跟我說說你跟陶家小姐的婚約。」

狄華天原本被她親得飄飄然,但一听到她的話,急切的表達忠心,就怕她誤會,「沒有婚約,壓根沒這回事。」

程欣月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無風不起浪,我半個月前就已經來到京城,落腳多福客棧,跟店家隨口打听狄家二少,就知道咱們阿福出息了,成了大人物,家財萬貫不說,還要迎娶美嬌娘。」

狄華天眉頭皺起,「是哪個沒腦的在你面前亂嚼舌根,回頭我把他發落了。」

程欣月嘖了一聲,「不許胡鬧。議論此事的不止一人,我在京城內外听得可多了,若要發落,可是大半京城的人。」

狄華天一惱,這些無事挑事的碎嘴人真是該死!

「你就是因為听到流言才沒來找我?」

她沒有隱瞞的點頭。

狄華天氣天氣地,卻絕不會把氣撒在她身上。

「這一切都是我爹一廂情願,我已經跟他表明心意,若是他堅持要娶,就由他自己去娶。」

程欣月輕挑了下眉,雖說她稱不上喜歡狄中予,卻知他對阿福多有縱容,不該為了這事鬧得父子離心。「既然你已表明心意,為何還會鬧得滿城皆知?」

狄華天被她問得神情微變。

自他返京,他便忙得整肅將軍府內外,圖的是讓程欣月進京時將軍府已沒糟心事煩她心,所以手段難免雷厲風行,惹來不少閑言閑言。

從小他周遭便充斥太多針對他的議論,這幾年與程欣月在一起,他早學著如她一般,不理會旁人目光的活著,所以對于傳聞,他冷淡以對。對陶府婚事,他的態度亦同,只認為事實勝于雄辯,最終他絕不會娶陶家閨女。

他也不是不明白陶府和他爹的盤算,京城內外,下至販夫走卒,上至世家大院都重名聲,所以兩府當家人都抱持著任流言流傳之後逼他因顧忌顏面而接受,卻未曾想過,他根本不在乎名聲顏面。

所以流言傳得再廣對他無妨,陶家自己想要敗壞自家閨女的名聲是陶家自個兒的事,他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只是面對程欣月時,他懊惱不已。

「這件事確實是我疏忽了,明日我就上陶家說清楚。」

若是以前,程欣月肯定點頭同意,但現在可不成。進京數日,她已看清情勢,這里與邊疆終究不同,名聲比金錢財寶更為重要。性命可以不要,名聲卻不能毀。

他們可以依然故我,凡事漠然置之,但只要想到日後的麻煩,她決定為點好名聲做妥協。

「世家大族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上門也無用。事情既是長輩商量決定的,就交由長輩決斷。」

狄華天雖然覺得多此一舉,但也習慣不反駁她,「我爹過幾日便會返京,我叫他去解決就是。」

听他一副叫喚小弟、奴才似的口氣,程欣月忍不住一笑,「你真該慶幸你有一個疼你的爹。」狄華天自小確實受到不少委屈,但無法磨滅狄中予疼愛他的事實。

「這事羨慕不來。」狄華天倒是大言不慚,「慶師父提過我長得像我娘,我爹是對著我這張臉,不得不心軟幾分。」

程欣月並不懷疑,想起狄中予談及發妻的神情,狄華天這張臉確實是個很好逼迫他妥協的武器。硬要說的話,她跟狄中予也是半斤八兩,當初也是看上他好看的臉。

「這事,你別往心里去。」狄華天不願不相干的人事物影響程欣月,「這里雖然舒適,但畢竟來往復雜,等會兒收拾行李,跟我回將軍府。你若不喜將軍府人多嘴雜也成,我在將軍府附近還有個小院,平時也常待在那處。」

他對程欣月早有安排,只要一句話就能安置妥當。

「別忙,」程欣月倒沒打算听從他的安排,「我倒忘了告訴你一聲,今日我運氣好,在城外看中一間鋪子,用來賣小點合適。兩層的屋子,底下可以做買賣,樓上能住人。」

對她而言是好運,對他則是惡運,他抿了抿唇,想要說服她,但看她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又舍不得駁了她,內外煎熬,最後問道︰「怎麼不見多多?」

「今日隨友赴詩會。」程欣月這才注意到時辰,「也該回來了。你肚子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狄華天眼楮一亮,他已經許久未嘗到程欣月的手藝,十分懷念,他立刻交代柳強,要他去跟客棧掌櫃商量借灶房和準備食材。

「不用忙,」程欣月制止要離去的柳強,這才有空仔細打量他,看他氣色好,身子還比在邊疆時壯實,不由得淺淺一笑,看來他在京城過得極好。「我與掌櫃早就說定好,我住在客棧時,無償將灶房讓我使用,條件是我將食譜給客棧。」

狄華天聞言一愣,對上程欣月的雙眸,在里頭看到一抹淡淡的打趣。

前幾日他听狄慶提及,說是多福客棧來了位客官,廚藝了得,掌櫃向他買食譜,對方竟分文不取的奉送,他當時還說這人是個傻子,他不認為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示好,所以還是堅持銀貨兩訖。

「你——  」他想起自己評的那句傻子,略微心虛,手一揮,先讓柳強出去,記得把門關上,以免程欣月出聲罵人,他顏面無存,「掌櫃可有跟你提過什麼?」

「沒有。」

狄華天聞言,暗松口氣。

她甜甜一笑,「除了二少說我是傻子之外。」

狄華天臉色大變,「這是誤會!我這不是……不知道是你。」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臉,「我沒惱。你說的也沒錯,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傻子。」

他的黑眸因為她的話而染上一層暖意,手環著她的腰,將人整個圈在懷里。原想再好好親親抱抱一頓,但是門外的動靜不小,他想置之不理都不成。

他有些不快的放開她,上前去拉開門。

就見門外的柳強正興奮的拉著鄭安,一口一聲師兄,連帶著也擋著意圖溜回自己房里的多多。而天下就這麼大剌剌的站在多多的頭頂上,睨著兩個師兄弟久別重逢。

「程陽。」狄華天幽幽的開了口,「過來。」

多多听到身後的聲音,小心肝一顫,記憶中從未听過阿兄叫自己的大名,心中忐忑不已,卻又不敢遲疑,轉身雙手一拱,「阿兄。」

看到他行禮,狄華天挑了下眉,目光上下打量他圓滾滾的身材,壯碩如小牛,看來被程欣月照顧得很好,他正要開口,程欣月卻先出聲。

  

「今日詩會,一切可好?」

多多本想一如既往的回答一切安好,但想起了狄陶二家的親事傳聞,他腦中飛快轉了一圈,「今日赴的是陶副相府上詩會,因大人有事返禮部,早早便散了。只是在席間,听聞阿兄與陶家千金之事,」他故意重重一嘆,「多多對阿兄實在失望。」

狄華天微睜下眼,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多多諷刺,想要聲色俱厲的斥一聲,但又想到這事兒似乎還真是自己失策,最終只能不自在的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下。

程欣月嘴角微揚,抬手模了下多多圓嘟嘟的臉頰,小娃兒膽子大了,竟敢跟他阿兄嗆聲,也不怕最後被倒打一耙。

不過兩兄弟的事,她不想去摻和,所以沒留下來听他倆的對話,逕自前往灶房。

狄華天看著她走開,還以為她心中介意,急忙忙的說︰「那不過只是流言。」

「無風不起浪,縱使是流言也必定有所本。」多多的雙手背在自己身後,一臉正經道,「其出有因,其來有自。」

狄華天皺著眉,此生最煩的就是听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阿兄年歲已不小,回去好好思索一番,反躬自省為上。」多多長長一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不打擾阿兄,多多回自己房里。」

狄華天忙不迭的對他揮了揮手,讓他快點走,再听這些大道理,他頭都疼了,只不過……他突然回過神,長手一伸,就把人給捉回來。

多多心中暗暗叫苦。

「小子,你膽子肥了,被你用話一繞,我差點忘了正事。我都還沒說你鄉試失敗,讓我與阿姊今日才得以團圓,你倒先數落起我來了。」

多多臉上訕訕,連忙求饒,「阿兄,染了風寒也非我所願。」

「我也沒怪你。」

狄華天的大度令多多驚訝,卻沒有喜悅之情,畢竟從小被坑得多了。

狄華天對他柔和一笑,「你過幾日要入太學,阿姊卻在城外租了個鋪子,不再待在客棧,你覺得一個女人家在城外居住安全不?」

多多挺了挺自己的背脊,隱約猜出狄華天的心思,果然,這是又要挖坑給他跳的前奏。

他雖心知肚明,卻在狄華天的直視之下回應,「不安全。」他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一個姑娘家獨居在城外是安全的。

「所以你覺得咱們該不該想個法子讓阿姊打消念頭?」

多多心道果然,他一臉認命的問︰「阿兄是想要阿姊听從你的安排,住到你安排的地方是嗎?」

狄華天立刻點頭,他在京城有宅子,大小都有,肯定有程欣月喜歡的。

「可是阿兄,」多多說起道理,「在邊疆倒也好說,如今進了京城,眾所皆知你是狄家二少,與阿姊並無血緣關系,兩人同居一處,容易惹來閑言閑語。」

狄華天帶著指責的神情看著多多,「你書都讀到背上去了,我們是夫妻。」

多多挑了下眉,充其量不過就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怎麼就成了夫妻了。

「就你們讀書人事多。」狄華天不快的從自己的腰帶中拿出斷親書,「上頭寫得清清楚楚,阿姊是我買來的媳婦,手印蓋上的那一日,就是我媳婦了。」

瞧他講得理直氣壯,多多忍不住啞口無言,雙眼瞪著這份斷親書,著實服了他,竟將這斷親書隨身帶著,這是多巴不得把阿姊變成自己人。

「阿姊可知你把斷親書隨身帶著?」

「當然。」他回得挺得意的。

「勸阿兄一句,別逢人便說阿姊是你買來的。」

「我又不傻。」狄華天小心翼翼的把斷親書折好,收進腰帶。

「阿兄確實不傻,但卻糊涂。阿姊對你最為在乎,你好好軟語求幾句,阿姊一定凡事听從阿兄安排。」

多多的話著實令狄華天心花怒放,他就喜歡當被程欣月最在乎的那一個。

「阿兄去哄哄阿姊,阿姊這麼多年也很想阿兄,一定會肯的。」

狄華天一樂,顧不得多多,連招呼都不打就大步去找程欣月。

多多看著他急切的樣子,看著一旁的柳強和鄭安,「我還是早些收拾行李進太學。」

他向來識趣,自己主動走,免得惹好不容易盼來久別重逢的狄華天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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