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膳嬌醫 第六章 賺錢給夫君花

作者 ︰ 風光

隨著蔡臨被拔官押至刑部候審,于家父女因誣告及恐嚇取財入獄,閔子書一案便以蔡臨之子爭風吃醋陷害閔子書結案,並沒有牽扯到更高位的人。

刑部訊問蔡臨時,蔡臨抵死不認有背後主使,自己一肩將罪責扛了,這件喧擾京城一時的大案終是風波平息,只剩余波蕩漾。

文安伯府仍是一樣平安喜樂地過著日子。

洛瑾在向京兆尹擊鼓告狀一事過去後,她覺得伯府的人待她隱隱有些不同,若說以前就很好,只不過仍帶著幾分客氣,現在就完完全全當她是親人了。

閔老夫人的慈愛與閔允懷的仁厚就不用說了,連閔子書也乖巧了許多,見面還會叫她一聲二嫂,甚至連與她有些互別苗頭心思的大嫂張氏也像拋去了之前的那些小心眼,會拉著她說些心里事了。

在春末夏初的暖陽下,洛瑾懶洋洋地坐在院子里的涼亭里,她的位子恰好能曬到陽光,再讓忍冬擺上一壺龍井茶,叫木香取來一些她前晚做的豌豆黃,她眯著眼兒打盹,對目前的生活滿意極了。

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家,在家里能夠全然的放松,不需去掩飾也無須提防什麼。

忽然間,她覺得臉上被一片陰影籠罩著,她不解地睜開了眼,卻見到閔韜涵一襲白色繡祥雲長衫,玉樹臨風地立在她身前。

這陣子她將他養得康健,臉色紅潤、精神飽滿,身上也長了些肉,看上去只是瘦了些,卻不再給人虛弱的感覺,當微風吹來,揚起白衫飄飄,洛瑾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看到了天上的神仙,清逸飄渺,縴塵不染。

閔韜涵瞧她看他看得都呆了,忍不住莞爾,「發什麼呆呢,沒見過我?」

「見是見過,只是這麼俊美的少見……」她模了模鼻子低喃,以為不會被听到,卻沒發現他的唇角更加上揚了一些。

「我特意來尋你,是有些事想和你說。」他大大方方的在她身邊坐下,分享陽光,當然也分享她食盒里的豌豆黃,還讓福生替自己斟了一杯龍井。

洛瑾坐正了來,眨著眼楮等他的下文。

閔韜涵瞧她這天真模樣,險些沒笑出來,她覺得他俊,他倒是覺得她可愛了。

清了清喉嚨,他話聲平淡,卻是想著用最輕描淡寫的方式說出這可能會讓她心里不痛快的事。「你是不是很久沒見到羅嬤嬤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洛瑾輕啊了一聲。「是啊,自從三郎那事過了之後,我只見過羅嬤嬤一次,想來她是心里有愧,躲著我吧?」

「沒那麼簡單。」閔韜涵慢條斯理地吃掉一塊豌豆黃後,方道︰「她受洛家指使,攛掇你告發三郎,後來發現被你擺了一道,所有牽涉此事的人全部問罪,那些人饒不了洛家,洛家自也饒不了羅嬤嬤,她早幾日前就不在府里了。」

「那她去了哪里?」洛瑾坐在這里曬太陽很是舒服,腦袋還沒能轉過來。

閔韜涵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下隱藏著一絲冷意,他又拈了一塊豌豆黃掩飾過去。

「她去了哪里不知道,不過今日衙門傳來一個消息,說京郊的河畔發現一具無名女尸,經查身分應該就是羅嬤嬤。」

洛瑾這才像醒了一般,打了個冷顫。「我雖然討厭羅嬤嬤,卻沒有希望她死啊!難道是洛家出的手?」

「誰出的手已經不重要了,那件事需要一個代罪羔羊,羅嬤嬤在替人為惡之時就應該想著會有今日的結果。」他喝了口龍井,朝她眯起眼,又伸手拿了一塊豌豆黃。

「你……該不會為了她傷心難過吧?」

洛瑾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知足常樂的道理連我都懂,羅嬤嬤長了那麼多歲,怎麼就看不開。」

閔韜涵搖了搖頭。「財帛動人心,有人利誘,很難不被動搖。」

洛瑾深以為然,眼角余光瞥見他又伸手想拿點心,連忙抓住他的手。「不行再吃了!」

閔韜涵不語,只是笑容斂了起來。

洛瑾卻沒被他嚇到,堅持道︰「你吃太多了!我知道你身體好了許多,但這豌豆又稱寒豆,顧名思義性寒,吃少許可以理脾胃,吃多了可是對你身體有礙。」

閔韜涵難得有喜歡吃的東西……應該說,她搗鼓出來的吃食他都挺喜歡的,尤其是喜甜這一口,連閔老夫人都不知道,如今被她一阻,倒真有些不滿,不過他性情內斂,這點事情並不會溢于言表,「好吧,我不吃。」

見他當真撤手了,只讓福生又替他斟茶,洛瑾松了口氣,話題又回到了方才的事情上。

方才他所說的事,與她前幾日听到的一件事不謀而合,洛瑾不由有些謹慎小心地問道︰「夫君,說到這財帛,我們伯府是不是缺銀兩啊?」

閔韜涵眉一挑。「你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這陣子我看大嫂總是愁眉不展,就做了些甜點去給她,里頭加了些清心的玩意兒,她才隱約透露是為錢煩惱,只不過是為了什麼,她沒說清楚我也不好多問。」洛瑾有些慚愧地道︰「是不是我大手大腳的買藥材,花了太多銀兩?」

閔韜涵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這動作自然到他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不是我們伯府缺銀兩,是大哥缺銀兩。」

「為什麼?」洛瑾還是第一次听說。

閔韜涵耐心地解釋道︰「待江浙一帶的短期作物收割,大哥就要南下去監督教導當地農民試種佔城國來的早熟稻。須知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因為無人知道產量如何,百姓必不敢冒險配合,這便加深了大哥辦事的難度,最簡單的方法便是以利相誘。

「此外,江浙一帶富饒,不乏大地主還有一些當地官僚,就算不用賄賂,這平時的往來送禮也免不了,還得去打通一些關節,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大哥又是個清官,從不貪財受賄,你說大哥能不缺銀兩嗎?」

「難怪大嫂要煩惱了。」洛瑾喃喃自隨即又看向閔韜涵,認真地問道︰「那該怎麼辦?夫君你幫我想個辦法,讓我也能幫幫大哥大嫂。」

她完全沒考慮過他會無計可施,在她心目中,她的夫君就是最厲害的,那腦袋的構造肯定跟她這種凡夫俗子不同。

她言下之意對他的恭維,他理直氣壯的受了,還覺得有些好笑。怎麼不讓他想辦法直接幫大哥大嫂,而是讓她幫忙?

看來,她真的對這個家很上心啊……閔韜涵這麼一想,心頭更樂了。

反正他早就針對這件事想過數種辦法,如今她願意主動幫忙,那便可以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了。不過……

「若是要幫大哥,得從大嫂那里著手,否則大哥不會輕易接受的,你真的願意?」他刻意問道。

洛瑾愣了一下,方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你當我真那般小家子氣呢!大嫂之前對我有些吃味,但她畢竟沒有對我做什麼,長嫂該盡的責任、該出的力,她一樣也沒落下,比起其他高門世家宅子里那些陰私斗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嫂已經是非常好的嫂子了。」

「你竟然知道?」但她卻從未表現出任何不滿,看來她比他想象的更加豁達。

「我才沒那麼傻。」洛瑾突然撒嬌似的磨著他。「你還不快說,我要怎麼幫大哥大嫂?」

閔韜涵笑了笑,她這種依賴的姿態大大的滿足了他,讓他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我想最直接又最快賺錢的方式,就是在京里開個鋪子,而且得賣吃食。一樣吃食的利潤,端看你做得好不好吃、新不新奇,那利潤可是能往幾十倍里翻。」

「那我們要賣什麼好吃又新奇的東西?」洛瑾傻傻地問。閔韜涵了個賣關子,「我不是一直都在吃著嗎?」

「你是說藥膳!」洛瑾很快就明白過來,雙眼瞪得大大的。「真的嗎?那藥膳真能賺錢?」

「那是自然。你曾幾何時在京里听到有人專賣藥膳的?那肯定是新奇的吃食。何況你曾說過,藥膳主要還是膳,除非懷孕或有病需忌口,否則一般人吃也是無妨,反而能強身健體,這便是藥膳最大的賣點了。」閔韜涵肯定地道︰「你去找嫂子,讓她合伙,這賺的錢不就順理成章的能讓他們用了嗎?」

「那太好了!我馬上去找嫂子!」洛瑾猛地站起來,就要往亭外跑去。

「等一下。」閔韜涵喚住了她。

洛瑾回頭,一臉茫然。

卻見閔韜涵好整以暇地道︰「我突然想到,方才我模了你的頭……」

洛瑾面色一紅,這才反應過來這件事,不由羞答答地望著他,眼底的情意幾乎要溢出來。

但閔韜涵仍是一本正經地接著道︰「可是模你的頭之前,我吃了幾塊豌豆黃。」像是示範似的,他又伸手由食盒里,直接拈出一塊豌豆黃,放到了嘴里。

洛瑾原本還听不明白,但這一示範她就明白了,他先模了點心,沒洗手又模了她的頭,那豌豆黃的材料可是用了油和糖的……

「啊!你這惡心的家伙!看上去道貌岸然都是騙人的——」她驚叫一聲,抱著頭跑出了涼亭,一股腦鑽進屋里洗頭去了。

若非身體不允許,閔韜涵還真想大笑幾聲,她這模樣真是有趣極了。

反正人走了,他便對著候在一旁服侍的福生說︰「你瞧瞧,夫人不讓我吃甜點,本公子伸了幾次手就讓她逃之夭夭,剩下的點心仍然是我的。」

福生瞧著他自得其樂,神情不由有些古怪。「公子,你吃點心沒洗手就模了夫人的頭,但你模了夫人的頭也沒洗手就吃點心了啊……」

正拈著豌豆黃的閔韜涵不由身體一僵,整個臉色都不對勁了。

致遠居是文安伯夫婦所居的院落,比起閔老夫人的懷慈院多植株,攬石居多山水,致遠居倒是一板一眼,造景偏重樸實大氣,種的都是些松柏榆杉等不會開花的樹種,除樹木外就是草地與鋪石子路,廊道一直線通到底便是住宅,院里也沒有什麼亭台樓閣,只有一張石桌與幾張石椅。

張氏一向隨遇而安,即使對致遠居內的布置不甚欣賞也沒想過去改變它,反正閔允懷喜歡的她就喜歡,夫唱婦隨就是了。

所以她很少在院子里散步,幾乎都在屋子里,伯府雖是她管家,但這府里沒什麼糟心事,主子間相處和樂下人也听話順從,她閑散的時間並不少,看看帳本繡繡花,定時去服侍婆婆,日子愜意無比。

不過這陣子閔允懷接下到江浙督導試種新稻種的差事著實令她傷透了腦筋,閔允懷本人也知困難重重,需要大筆銀錢,不過他一人計短,一時間沒想到找閔韜涵商量,也沒想過和府里拿錢,這事就這麼拖著,拖的時間久了,讓張氏益發焦躁,恨不得往地上一挖就能挖出銀子來,也因此屋子里她待不住,難得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最後一坐在石椅上哀聲嘆氣。

洛瑾偶爾來一趟,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連忙湊了上去。

「嫂子,我來了!」洛瑾來得急,連頭發都還沒完全干透,只讓忍冬替她絹了起來。

張氏听到她的聲音由背後傳來,忙壓下心頭浮躁,轉身笑道︰「瑾兒你來啦!又做了什麼好吃的……咦?你剛沐浴?怎麼這樣就來了?」

洛瑾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頭發。「這不是有急事想找嫂子商量,等不及了所以先來了。」

「什麼事啊?」張氏好奇地問,這洛瑾能有什麼事與她商量?

「嫂子,我想開一家賣藥膳的鋪子,想找你合伙,你怎麼看?」洛瑾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意。

「怎麼會想到要開鋪子?」張氏納悶不解,一下子沒想太多。

洛瑾按著閔韜涵所說,笑咪咪地向張氏解釋道︰「夫君告訴我,在京里要賺錢,最好就是開鋪子賣吃食,而且吃食必須新鮮好吃。我做的藥膳在這京城不就是個新鮮東西?連皇上都喜歡吃呢!藥膳除了好吃還能強身健體,要是在京里做,肯定大賣!我就想著,這樣的好事自然要來找大嫂合伙,有錢當然要大家一起賺。」

洛瑾用著誠懇的目光看著張氏,看得她幾乎要低下頭來。

張氏越听心里頭越激動,到後來幾乎都要鼻酸了。她如何不知賣藥膳是必賺的行當,先不論新不新鮮,光是皇帝贊賞過那就注定會有銷路。

洛瑾這是知道她缺銀兩,故意找門路替她賺錢啊!畢竟藥膳是洛瑾自己的方子,她不拿出來誰也勉強不了她;更別說開店鋪這檔子事勞心費力,又要找人又要想菜譜,鋪子里時不時還會發生一些糟心事,洛瑾在伯府當夫人不好,何必費精神去應付那些麻煩?

所以她真的感動了,她以前還嫉妒過洛瑾,如今面對洛瑾的好意,她著實愧不敢當。

「瑾兒,我知道你的好意,但這事明明你自己就辦得成,這麼一家店,你有方子,二弟有人脈,府里有現成的鋪子,根本不需要我,你硬捎帶上我也是想幫襯一下我,但我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幫助,其實沒必要拉上我。」張氏誠心誠意地道。

「太嫂你過獎了,我哪里有那麼聰明想得出這方法,這其實都是夫君想的。我知道嫂子最近煩惱是想替大哥分憂解勞,而夫君身為弟弟,想個辦法幫襯一下大哥又怎麼了?就是我,我能出這麼一點點力就能幫到大哥,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洛瑾燦爛的笑容輕易讓張氏相信了她的誠心,對閔韜涵夫婦倆的感激當真一言難盡,末了只能化為深深的謝意,她握住了洛瑾的手。「既然如此,那就謝謝你的好意,這回算嫂子欠你的。」

「嫂子你說什麼呢!一家人哪有什麼誰欠誰的?真要說起來,我們都享受著文安伯府的余蔭,真要說欠人情,我們欠的才大呢!」洛瑾勸慰道。

這番話當真說進張氏心里了,她又哭又笑著領了這份情,這陣子罩在頭上的陰霾,彷佛豁然開朗,她倆人說說笑笑,好不開心,卻不知遠處閔韜涵正伴著閔老夫人看著這一切。

「娘,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交給瑾兒一定沒問題的。」閔韜涵說道。

閔老夫人欣慰地笑了,對她而言,沒有比一家子齊心協力更重要,想來洛家並不知道自己把什麼樣的寶貝給丟到了閔家來。

「二郎,我很滿意瑾兒這個兒媳婦,你別平時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可得把人給我看好了。」她警告著兒子,別總擺著譜把兒媳婦給嚇跑了。

高不可攀?他倒是想高不可攀,可她一點也不怕啊!

閔韜涵模了模鼻子,別有深意地道︰「娘,你放心,你這兒媳婦,兒子一輩子都不會放手的。」

文安伯府原本就有著幾個鋪子,不過沒有賣吃食的,由于張氏管家,她將所有的店鋪資料都拿給了洛瑾,洛瑾對此一竅不通,自然又推給了萬能的夫君。

閔韜涵評估了一下,將鬧區中一家經營不甚理想的繡莊給關了,重新整修後,新的閔家藥膳館便不日在京城開幕。

選在夏日開幕實不得已,因為想著在閔允懷出行前先撈一筆,其實藥膳在冬日才是大賣的時候。

不過這也難不倒洛瑾,她準備了許多消暑解渴、排濕補氣的方子,口味可是五花八門,比如一般甜水店就有的綠豆湯,到了她這里就成了銀耳蓮子綠豆慧仁湯,加的材料豐富不說,湯水居然還能是清澈的,看上去就討喜。

其余包含慧仁陳皮水鴨湯、涼拌西瓜絲、豆腐鴿蛋蟹柳粥、菊花炖排骨、百合炒赤羊、冬瓜肉丸牛乳熠……等等,一道道前所未見又滋味新奇的菜肴擺上,竟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開始借著閔允懷的人脈,再加上皇帝確實稱贊過閔太儀家中的藥膳,許多同樣在朝為官的同僚們都前來捧場,後來這獨特的口味令他們一試成主顧,又呼朋引伴來了好幾遍,而閔家藥膳雖多官宦人家進出,價格卻不算太昂貴,百姓也能負擔得起,所以才開幕一個月,天天人聲鼎沸,熱鬧滾滾,如果來得遲了,連門檻都踏不進去。

洛瑾幾次低調的去巡視都差點進不了門,只能從後門院子進出,夏日就有如此盛況,很快地就讓她雄心萬丈,想著是不是也在城南開另一家閔家藥膳館,分散一下冬日的人潮。

她喜孜孜的抱著帳本回府,恰好遇到閔滔涵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打著拳,她索性也不忙了,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看著,慢慢地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他的呼吸輕緩勻細,動作不疾不徐,或出拳或抱胸,或抬腿或轉身,乍看下軟綿綿輕飄飄的,其實蓄含內勁,沒見他明明拳打得慢,額上卻出了不少汗嗎?

「行了,過猶不及,練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多動對身體有利,但洛瑾怕他身體才剛好,急于求成,遂出口制止。

閔韜涵慢條斯理地收拳,長吐了一口氣後,才直起身來,說道︰「便是你不說,我也要停了。」

「你這是什麼拳法?看上去中正平和,利于行氣導引,要是推廣給京里的那些老人家,肯定能蔚為風行。」懂醫理的專家便是不同,洛瑾一眼就看出他那拳術的不凡。

老人家……閔韜涵苦笑道︰「這是我自己由《太平經》、《抱樸子》、《仙經》等古籍里,融會行氣吐納的法門,自創出來的一套拳……就叫它行氣拳好了。」

洛瑾听得都傻眼了。「你連拳法都能自創,還有什麼不會的?」

「我不會藥膳。」他答得干淨利落。

果然,洛瑾樂了起來,總有一樣她強過他的,否則在他身邊還不憋屈死。

他轉身進房讓福生替他更衣,洛瑾沒想那麼多,在後頭就跟了進去。「你提到了藥膳,你知道我們的閔家藥膳館在開幕的第一個月就賺了多少嗎?」

他用眼神示意福生去打水,順口問道︰「多少?」

「一千兩百五十兩啊!」洛瑾眼中都是亮晃晃的銀子,笑得眉眼彎彎。「扣掉成本也有九百多兩的收入,光是我的分成就有五百兩,簡直不可思議!」

她興奮地瞅著閔韜涵。「夫君,我賺錢了!你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閔韜涵正用著福生打來的水洗臉,洗到一半突然怔了一下,被她這句話說得整顆心都熱了起來。

她賺了錢,第一個想到的竟是他,而不是想著替自己買個香粉頭面什麼的,閔韜涵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來。「如果我說,我想買農地呢?」

「好啊,你要買多少?」她偏了偏頭,「五百多兩在京里能買幾畝地?沒關系,之後每個月都還能有收入,不夠就下個月繼續買好了!」

對于他的要求,她不假思索就答應了,閔韜涵真心覺得,這個小妻子怎麼如此無私、如此純善,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把他放在心尖上。

在閔家,他算是受寵的,每個親人都愛他,但不管是閔老夫人或是閔允懷,甚至是閔子書,他們心里裝了太多東西,分給他的愛只是幾分里的一分。

唯獨她,滿心滿眼的只有他,似乎他就是她的全部。這樣被看重、被珍惜的感受,著實令閔韜涵動容。

幸好,幸好他沒有因為自己的偏見錯過了她。

「我要買的不是京城的地,而是江浙一帶的土地,今年旱情嚴重,許多農地低價拋售,我們可以借機購入。」他將思緒拉回眼前,「伯府在京城城郊有幾個莊子,耕作的農地已經夠了……」

「我明白了!我們不缺土地,但大哥缺啊!大哥若南下試種,有了自己的土地,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這樣成事更快吧!」洛瑾笑嘻嘻地點頭如搗蒜。「那晚些我就將銀票取來,你找人去辦買地的事吧!」

福生正在替他更衣,閔韜涵深深地望著她。「你不留一些給自己?」

「我吃伯府的、穿伯府的,哪需要留銀兩?受了大哥這麼多照顧,我能幫得上這一點忙,根本不算什麼。」

洛瑾沒有說的是,閔允懷比起閔韜涵大了許多歲,她知道閔韜涵因為自小體弱,受了閔允懷很多協助及愛護,閔允懷對他來說亦兄亦父,那種情感是很復雜的,所以他想幫忙的事,她也要幫,她已經將閔家視作自己真正的家。

閔韜涵覺得心暖得都快化了。他自從懂事,便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創建私下的勢力,也出謀劃策替兄長解決朝政上的難事,閔允懷才能一路高升至戶部侍郎,但閔韜涵覺得不夠,他原覺得自己有生之年必然不長,能助兄長多少是多少,至少要撐住伯府不倒,但現在有了她,這有生之年顯然得已延長許多,那他的目標或許能設得更高遠了。

「瑾兒,如果說,我的希望是能再幫大哥加官晉爵呢?」閔韜涵試探地問道。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不說他人不在廟堂,那朝廷的陰謀詭計、腥風血雨,可能會替原本平靜的生活帶來危險。

詎料洛瑾很是認同,激動地抓著他的衣襟。「你的希望就是我的希望,我們夫妻一起幫助大哥加官晉爵吧!最好一口氣沖向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多威風啊!不管有多難,我都不會怕的,這樣我們以後到天上去見祖宗也能交代了!」

「還有三郎……」

「對對對,還有三郎。」洛瑾覺得她心里想的都被他說中,高興得幾乎把他衣襟扯破。「他最近很是消極,我們一定也要幫他重振旗鼓,到時候光宗耀祖!」

「閔家的祖宗會很喜歡你的。」我也是。閔韜涵在心中暗暗的說,眼中的柔光幾乎要化為實質。

「我也喜歡你啊!」洛瑾直覺答道,但當她意會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一下子羞得粉頰泛紅,幾乎不敢抬頭看他了。

閔韜涵心頭一動,輕咳了一聲。「我知道你很喜歡我,你表現得很明顯。」

表現得很明顯是什麼意思?洛瑾納悶地想看他,這才發現自己正抓著他的衣襟,而他只穿著中衣,幾乎整個胸膛毫無遮掩地袒露在她眼前,就像她想強硬地對他做什麼似的。

而一旁拿著外衣準備替他穿上的福生,早尷尬地站在一旁,眼楮都不知道該看哪里了。

「我……我……」洛瑾松了手,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替自己的行為解釋,因為連她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妄想他太久了,所以本能的就撲上去了……

閔韜涵忍住大笑的沖動,輕撫了她發燙的俏臉。「傻姑娘,既然我們互相喜歡,你今晚就搬回房里睡吧!一直分房哪里像夫妻呢?」

說完他轉了個身讓福生繼續更衣,然而才穿上一只袖子,就听到背後的俏人兒低聲驚叫了一聲,之後咕皓地笑了起來,那種純然的歡暢引得他唇角都跟著上揚。

接著,他听到她奔出房門,邊跑還邊喊著,「忍冬、木香!快來幫我搬棉被……」

不同于攬山居的喜悅溫馨,閔子書所居的瀟碧居卻顯得有些淒涼。

瀟碧,竹也,可想而知瀟碧居四周種滿了竹,將小院子與大院隔開,甚至連該是院牆的地方都用了竹籬笆,很有清雅之趣,這倒與閔子書給人的紈褲印象大不相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的大儒文士所居之處。

其實閔子書原本並非這般頑劣不堪,早年也算是懂事知禮,只是一場童子舉改變了他的命運,其後長期受眾人吹捧,將他頂上了天,心一下子飄了,對于課業及考試便有些輕視,結果第一次參加秋闡便落了榜,被那些平時嫉妒他的人譏諷嘲笑了許久,他便不思進取,再也不想因考試失利而丟臉。

所以瀟碧居原本是他讀書的地方,後來只是他睡覺的地方,大部分時間他是在府外游玩胡混的。

于鳳娘那件事之後,現下他算是待在府里最久的一次,還被罰跪祠堂,甚至還有洛瑾告上京兆尹那事,雖說差點驚掉他的魂,也洗清了他蒙受的抹黑及冤屈。

也算是他良心未泯,這陣子他當真反省了起來,但越想越覺得茫然。如今的他高不成低不就,不再是太學生也沒有功名,那他到底有什麼價值?又能干什麼?難道真要這樣胡混過一生?

閔子書知道,他是不願的,那種屬于文人的傲骨,他還沒完全失去。

可是他就算什麼都不做,也給伯府帶來莫大的麻煩,就算他後來證明無罪,伯府的名聲不可能不受一點影響,所以閔子書萎靡地縮在瀟碧居里,一步都不敢踏出。

這種情況自然落入了閔韜涵的眼中。

這一日,他閑庭信步地來到了瀟碧居,一進去便見閔子書在竹子搭的棚下發呆,整個人清瘦許多,面色亦灰敗頹喪,一听到有人靠近的動靜,閔子書抬了下頭,他的目光在閔韜涵看起來就是無神,就是失意。

「二哥你怎麼來了?」閔子書沒料到會看到兄長,有些呆滯地問道。閔韜涵淡然開口道︰「明明同在府里,我卻似近一個月沒見到你了,自然要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我……我只是……」閔子書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只是覺得對不起大家?覺得自己很沒用?所以沒有臉出現在大家面前?」閔韜涵一針見血地道出弟弟的心聲,毫不客氣。

閔子書彷佛像被刀子捅了幾記,有種撕心裂肺的痛,但他卻生不起氣來,只覺這是自己該受的,他痛得活該。

好半晌,他才有些難堪地道︰「二哥,我根本是個廢物,一事無成便罷了,還只會捅樓子,這次害伯府為我蒙羞,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或許這個府里,只有閔韜涵能讓他說出真心話,因為他總覺得自家二哥那雙眼深遂如淵,沒有什麼事能瞞過他。

閔韜涵原本犀利的眼神,在听到這番話後反而放柔了下來。

「你跟我來。」說完,他便轉身欲離開瀟碧居。

閔子書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願離開這院子,瀟碧居是他的保護殼,只要一踏出去,總覺得自己就是赤果果的,受千夫所指。

但他也知道閔韜涵此舉必有深意,如果不跟上去,可能會後悔一輩子,更不用說二哥身體不好,眼下福生也沒跟著,萬一他自己走來走去,半路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閔子書不清楚閔韜涵已經恢復到能如常人般生活,雖然還不能跑跑跳跳,但走一會兒路並無妨,所以他的猶豫只停留了一下子,隨即便大步地跟了上去。

兄弟兩人直直出了伯府,一輛馬車已經停在大門口等候,閔子書才知道閔韜涵或許一開始就抱著心思要帶他出府,也不敢多問,只是扶著兄長上馬車後,自己也爬了上去。

「到閔家藥膳館。」閔韜涵說。

「為什麼要去那里?」閔子書雖然龜縮在瀟碧居里,但府里兩個嫂子合伙開了藥膳館的事他仍有所風聞。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閔韜涵似不欲多言,閉目養神起來。

閔子書見狀就乖乖閉嘴了,他再怎麼不肖再怎麼乖戾,心中仍是疼惜自己二哥的,明明精神不濟還要為他的事奔走,讓他很過意不去。

車行約兩刻鐘便到了閔家藥膳館,但馬車並沒有停下,而是由一旁小巷鑽入,停在了後廚的側門邊。

閔韜涵此時方才張開眼,在閔子書的協助下下了馬車,接著領著他慢悠悠的走到了藥膳館的廚房外那扇張得大開的窗旁邊。

「你看。」閔韜涵道。

閔子書放眼看去,只見自己的二嫂洛瑾站在廚房里,一會兒嘗一大鍋高湯味道,一會兒又跟廚子討論起菜色,在說話的同時不時有人過來詢問她問題,她皆是極有耐心的答了,甚至親身示範如何切菜、如何調味等等。跑堂的人來來去去,忙不過來時她還會幫忙擺盤遞菜,在熱火朝天的忙碌下,她的臉上竟依舊能掛著笑容。

看了一會兒,閔子書仍是有些茫然,不知道閔韜涵帶他來看自家二嫂忙碌的樣子做什麼。不過他當真覺得,在後廚忙碌的洛瑾像是散發著光芒,猶如戰場上的軍師指揮若定,彷佛在那地盤里,每個人天生就該听她的。

對此,閔韜涵也沒有解釋,這時洛瑾的忙碌像告了一段落,看後廚能跟得上外場點餐的速度了,便放下心來和眾人告辭。

廚房里上至大廚下至助手,全感謝又喜悅地和洛瑾道別,閔子書只覺得他這個二嫂似乎人緣還挺不錯,完全沒察覺自己心中其實有些羨慕。

待到洛瑾出了廚房,帶著她的丫頭們由前門離去搭車,閔韜涵都未開口喚她,也沒有與閔子書解釋什麼,只是與他又出了側門,坐上馬車遠遠地跟著她們。

一路上,閔子書看到了洛瑾的馬車停了幾回,第一回是在餅鋪停下來,由木香下馬車買了棗泥酥餅和驢打滾;接著是醫館,忍冬去不知買了什麼;最後停在了布行,這回倒是洛瑾親自下了馬車,最後出來時兩個婢女各抱了幾匹細棉布,洛瑾手上則拿著一個精致的薄絹帷帽。

待這些東西全買完,洛瑾要回府了,閔韜涵仍然沒驚動她,只是慢悠悠地問起了同車的閔子書。「你看出了什麼?」

閔子書眨了眨眼,有些沉重地道︰「二嫂很努力,人緣也不錯,似乎一刻不得閑,但我不懂她明明可以在府里養尊處優,為什麼要讓自己忙成這樣?而且她在那樣忙碌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有著笑容,她的耐心與脾性……我自嘆不如。」

這番話其實模到重點了,只是還能再深入些。閔韜涵不再賣關子,直言道︰「你二嫂來自洛家那種充滿算計的地方,受了娘家坑害才嫁入我們伯府,一開始不僅僅是你,我也不喜歡她,甚至是娘及大哥大嫂都對她多有提防,下人也傳著各種難听的話,可是你看,現在府里和藥膳館的人有誰不喜歡她的?」

閔子書沉默下來,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今天閔韜涵要帶他來看洛瑾在做什麼了。

閔韜涵續道︰「你二嫂即使在剛入府時那樣四面楚歌的環境下,依舊能開朗的面對,並透過自身的努力讓身邊的人接受她、認同她,進而找到自己的價值。在她自己一手創辦的藥膳館里,她就是最耀眼的那個人,她那種無論如何困難都要以笑容面對的堅韌與耐力,就算是我也辦不到。」

「方才程她買的棗泥酥餅是娘喜歡的,驢打滾是你喜歡的;她去的那家醫館,最出名的是曬傷藥,想必是為了大哥就快南下出行,南方陽光烈,怕他曬傷所備;那些細棉布也一樣,我們習慣穿的綢布,在南方是穿不住的,換成吸汗的細棉,更適合當地氣候。至于帷帽,我听說大嫂好像要跟著大哥一起去南方,那該是給大嫂的……」

閔子書懂了,他彎起唇角,笑得有些慘,因為不這樣,他覺得自己會哭。「我的起點比二嫂高得多了,自小錦衣玉食、名師指導,卻只遇到一次挫敗就放棄了自己,二嫂曾受錯待,卻仍貼心的為大家著想,但我卻是總讓府里的人為我生氣困擾,也從未主動為大家做什麼。二哥,我真的很糟糕,腦子沒有你好,現在連品格也比不過嫂子……」

閔韜涵深深地望著他。「你無須拿我當成你的榜樣,其實我當不起,因為我天生體弱多病,文不成武不就,在旁人看起來就是個注定早死的廢物。即使是這樣破敗的身體,我也沒有喪失過求生的意志,你們認為我聰明,殊不知那是我逼自己逼出來的,我若不聰明,就真的對府里一點用都沒有了。你可知道,我還羨慕你早慧又健康,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閔子書听得眼楮都紅了,如果說洛瑾的生活態度給他的是當頭棒喝,那閔韜涵的心路歷程給他的就是致命一擊。

是啊,二嫂在千夫所指之下都沒有退縮,二哥在纏綿病榻之余也從未放棄,那他這個一出生就擁有一切的人,有什麼資格自暴自棄?他知道閔韜涵謙虛了,因為不是每個人靠自學都能達到閔韜涵這一步,擁有那種近乎無邊的智慧,但他終是領悟到,自己追不上二哥的不僅是天資的差異,更是因為他從未努力去追。

「二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辜負了大家的期待……」閔子書鼻酸起來,他到底做了什麼事,蹉跎了這些年,讓眾人為他操心,他卻茫然不覺,局限在自己的自卑心境,尖銳地面對外界、面對他的家人,偏偏他的家人對他只有無盡的寬容。

閔韜涵嘆了口氣,搖搖頭。「你仍未完全明白,你並未辜負我們,因為我們從不希望你像大哥或是像我走得那般艱辛,你辜負的是你自己。」

閔子書終是忍不住,埋在他二哥肩頭大哭起來,明明是這麼瘦弱的身子,卻像一直拿著提燈打亮了路,在前方堅持著等他悔悟。

閔子書那姿態之淒慘完全失了他貴公子的氣質,卻讓閔韜涵笑了。

哭出這幾年的委屈也好,他能預見,哭完這一場後,他應該能得到一個全新的弟弟。

馬車繼續前行,車里不再傳來說話聲,而是一陣陣的哽咽啜泣聲……

「三郎,你哭可以,請不要將鼻涕擦在我身上……」

「二哥……我……讓我擦這回就好……我保證一定會改頭換面……不再讓家族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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