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妙醫 第九章 師兄的真面目

作者 ︰ 春野櫻

東城門外,競馬搥丸場地。

其實這個場地既是平時的練習場地,也是賽場,場邊有三面都設有看台及營帳,是為了方便觀賽。

看台在下,營帳在上,營帳通常都是各家私有,穆家便有自家的觀賽營帳,不需與他人爭位。

穆家的馬車直接抵達看台後方,周學寧跟穆雪梅下了車便往上走,進到自家的營帳里。

她們到東大路買衢州案紙後,本來要打道回府的,可穆雪梅卻突然提議要過來看穆雪松他們練球。

此時,場上兩支隊伍正在捉對廝殺,互不相讓。遠遠地,也看不清楚誰是誰,但從他們臂上的綁帶可以分辨出隊伍。

只一會兒,穆雪梅便認出哪個是穆雪松、哪個是徐白波、哪個是胡成庵。

看穆雪松一馬當先,越過層層阻礙往球門處奔,她忍不住拍手,「是雪松,他快得分了!」

其實不只她,周學寧也認出誰是誰——尤其是穆雪松。

她是一眼便認出他的,即使他身在遠遠的場上、即使那場上馭馬飛奔的人有近二十人。

就在穆雪松要舉搥桿時,胡成庵自旁邊殺出阻撓。

「這可惡的胡成庵!」穆雪梅看得入迷,激動地喊著。

就在這時,有個人騎著一匹馬從另一邊切入,攔住了胡成庵,並將胡成庵往旁邊擠。兩匹馬蹭來蹭去之時,穆雪松已揮桿一擊,將那顆羊皮縫制的球給敲進了球門……

「中了!中了!」穆雪梅興奮地大叫。

同時,場上也傳來歡呼聲。

練習賽結束,騰風隊又勝一場。

「那個側衛是誰?孫真嗎?」她問著一旁的隨扈。

「孫少爺是打側衛的,可看那身形又不似他……」隨扈說。

此時,場上剛結束練習賽的穆雪松等人已發現穆家營帳里有人,兩隊稍作討論便各自帶開。

胡成庵跟穆雪松及徐白波雖是敵隊,卻是經常聚在一起的,自然也就跟著來到穆家營帳,一見營帳里的人是穆雪梅跟周學寧,胡成庵眼楮亮了,精神也飛揚了。

「雪梅,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他搶在大家之前沖到了看台頂端,來到營帳前。

穆雪梅故意無視他,把臉撇到旁邊,胡成庵吃了閉門羹,倒也沒不開心。

「雪梅姊。」徐白波在穆雪松之後上來,笑視著她,「你好久沒來看我們練習了。」

「是呀。」穆雪梅對他綻開笑顏,「看著,大家都有進步呢!」

胡成庵不死心地湊上前,「雪梅,你可看見我的馬上英姿了?」

穆雪梅笑意消失,白了他一眼。

看他自討沒趣卻又不屈不撓,穆雪松跟徐白波都忍不住笑了。

這時,一個生面孔上來了。

那生面孔吸引了穆雪梅的目光,卻教周學寧一陣寒意直往頭底竄……

他玉樹臨風,面如冠玉,姿態優雅,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溫文儒雅的氣息。

安放天,她的師兄。他真的在受天城?她在街上看見的真是他,不是誤認,不是幻覺。

「雪松,這位是……」穆雪梅有點迫不及待地問。

「這位是安兄弟,京城來的,現在代替孫真打側衛。」穆雪松說。

穆雪梅看著他,驚訝地說︰「那麼剛才助雪松打進關鍵一球的就是你?」

「不敢,這是大家合作的結果。」安放天有禮地抱拳一揖,「在下安放天。」

「不必拘束。」穆雪梅毫不隱藏她對安放天第一眼便萌發的好感,「我是雪松的姊姊穆雪梅,這位是我們的妹妹,也是未來的穆家媳婦周學寧。」

「兩位姑娘有禮了。」安放天微笑,露出那編貝般的皓齒。

「安公子從前在京城玩過搥丸?」穆雪梅問。

「只是喜歡競馬,提丸倒是來到受天城才接觸的。」他說。

「是嗎?」穆雪梅很驚訝,「可你技術相當嫻熟呀!」

「雪梅小姐過夸了。」安放天謙遜地道。

他文質彬彬的風度很得穆雪梅喜歡,讓她忍不住地多說了幾句話,但她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身分,便望向穆雪松,要他把話接下去。

穆雪松一笑,「放天,進帳里坐吧!」

「打擾了。」安放天恭謹一揖,彎身進到帳內並在最旁邊的位置坐下。

周學寧看著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安放天,內心情緒十分激動。

他不可能知道她死了之後重生在周學寧的身上,所以也不可能是為了尋找她才來的,那麼……他怎麼會來到這里,而且還認識了穆雪松?

因為她爹視他如子,對他無所隱瞞,因此他也知道西北穆家跟尹家有著一些糾葛,難道

他以為他們父女倆的死是穆家所為,他來到受天城並結識穆雪松,是為了查明真相?若真如此,那麼對他們父女倆下毒的便不是他了。

這麼想著,她稍稍感到寬慰。

她雖然不想嫁給安師兄,但他終究是這些年來跟他們父女倆最親近的人了,她不願意相信他是對他們下毒的凶手。

眼前的他,一如以往那般意氣風發、倜儻瀟灑,他風采迷人,就連平日里驕矜自傲的穆雪梅都被他吸引了。

是的,同是女人家,她看得出穆雪梅第一眼見到安放天就對他有著好感。

就在她想得出神時,听見穆雪梅銀鈴似的笑聲。

她抬眼看著穆雪梅,這才發現安放天不知說了什麼,將她給逗樂了。

原來,安放天正談著他初次接觸提丸的趣事及糧事。

「唉,這種丟臉的棋事實在不該說出來的……」安放天神情靦腆地說。

「不,很有趣呀。」穆雪梅笑說。

「能讓雪梅小姐覺得有趣,那安某丟臉出糗好像也無妨了。」安放天說著,望向了胡成庵,「話說回來,剛才是成庵讓了我,要是他不讓,恐怕我也無法攔下他助雪松得分了。」

原本見穆雪梅只顧著跟安放天說話,胡成庵心里還嘀咕呢!可此時安放天給他臉上添光,他又釋懷了。

「你是生手嘛,我讓你一下是應該的。」胡成庵說︰「再說不過是練習,輸贏也不重要。」

「人家是謙虛,你還當真了呢!」穆雪梅嗤笑一記,不以為然地說。

穆雪梅當眾下他臉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在安放天面前,他可是介意了。除非不長眼,否則誰都看得出穆雪梅對安放天有好感,他看著自然是吃味又緊張的。

「都結束了,就別聊比賽的事了。」徐白波出面打圓場。

「放天,家姊性子大剌剌地,讓你見笑了。」穆雪松小小糗她一下,算是給胡成庵出口氣。

「雪松,你這是在外人面前模我嗎?」被說是大剌剌,穆雪梅有點氣惱。

「雪梅小姐,大剌剌不是壞事呀!」安放天很快地又將注意力放在穆雪梅身上,「這代表你心無城府,心胸坦蕩,是夸你呢!」

听安放天這麼一說,穆雪梅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意。

「安公子,你貴庚?」她像是打探身家似的。

「二十有五。」

「你為什麼來到受天城?」她又問。

安放天幽幽一嘆,「在下是庶出,在家不得父親歡心,心想著外出闖蕩,興許能闖出名堂,因此便來到『成功滿地可俯拾』的受天城了。」

听見他在家不受疼愛,穆雪梅忍不住對他流露出同情且理解的眼神。

「說到這個,我要謝謝雪松給我機會在穆家的糧行學習。」安放天一臉感激地說。

「言重,掌櫃說你學得快,辦事又牢靠,一人可抵兩人用呢!」穆雪松說。

「哪里。」安放天有些難為情,「也就是勤能補拙罷了。」

「安公子實在是謙遜有禮,不像某人,做了三分,卻說十分。」穆雪梅說著,斜瞥了胡成庵一記。

胡成庵不甘心,一副急著想辯駁的樣子,可穆雪梅不給他機會,接著就問安放天,「對了,安公子二十有五,已是婚齡,不知在京城可有家室亦或是婚配?」

安放天蹙眉苦笑,「說來慚愧,在下事業未成,沒有誰家的閨女願意下嫁,至今仍未成家立室。」

聞言,穆雪梅喜上眉梢。

看著安放天跟穆雪梅的互動,周學寧突然有點不安。如果他真以為他們父女之死與穆家有關,進而來到受天城,並接近穆雪松及進入糧行做事,那麼他如今對穆雪梅表現得如此熱絡,難道是

老天爺!他該不是想對穆家展開什麼報復吧?不,若真如此,她得讓他知道是她爹誤解了穆家。

可她如何讓他知道呢?她如何告訴他,她是死去的尹碧樓?

「學寧,你怎麼了?」穆雪松注意到她神情有異,臉色甚至有點發白,立刻起身。

她搖搖頭,「我、我只是突然有點頭暈……」

「該不是心口又不舒服了吧?」一旁的穆雪梅憂心地說。

「不,我只是……」看著跟安放天有說有笑的穆雪梅,她更是憂心了。

她得讓安放天了解實情,否則穆雪梅有可能會受傷的……

此時,穆雪松走到她面前,她抬起臉望著他,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他已彎腰並伸出雙臂,然後一把將她抱起。

她的心在瞬間漏跳了一下,差點發出驚呼。

「成武,馬車。」他神情嚴肅地吩咐。

成武猛然回神,「是!」答應一聲,他立刻往帳外走,並下了看台,前去備車。

穆雪松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擔心一個松手就會讓她摔傷般。

在他手上、在他懷里,她慢慢地不再發抖了。

他低頭看著她,眼神深沉又溫柔地安撫道︰「沒事的,我在。」

听見他這句「沒事的,我在」,她忽地鼻子一酸,心窩一緊,眼淚便在眼眶里打轉。

她該怎麼辦?她不能讓安師兄傷害穆家任何人呀!

一直以來,穆雪松都護著她、挺著她,現在……她也要護著他,還有穆家人。

幾日後,安放天前來拜訪。

知道穆雪梅寫了一手好字,他特地送來五冊京城名師的字帖,但他只將字帖及一封信交給前院管事,並未求見,讓穆雪梅忍不住盛贊他是個識大體又知禮的謙謙君子。

管事將字帖送至後院時,周學寧正跟穆雪梅學習刺繡。

穆雪梅一拿到字帖跟信,便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看著。

看著看著,她的臉頰慢慢地潮紅,唇角也慢慢地上揚。

周學寧看得出來她有多麼喜悅,也知道安放天確實就是她喜歡的那種男子。

穆雪梅和離之後回到娘家也已經五年,若有良人愛她惜她,她自然是為她開心的,但她擔心安放天是為了給他們父女倆報仇或討公道才接近穆家,甚至追求穆雪梅……

「雪梅姊姊,他信上說什麼?」她故作好奇地問。

穆雪梅面上嬌羞,聲線軟軟地說︰「安公子說他听聞我寫了一手好字,特將他收藏的字帖送給我,他的字寫得真俊……」

是的,她師兄是寫了一手好字,風雅又俊逸。

看著穆雪梅那彷佛情竇初開般的笑顏及羞色,她越是感到擔憂難安了。

「學寧,你覺得他特地給我送來字帖,是為了什麼呢?」穆雪梅怯怯地問。

周學寧沒回答她,倒是一旁的丫鬟開口了,「梅小姐,那自然是對您有意了。」

穆雪梅听著,心花怒放又故作不在意,「是嗎?他在京城,什麼樣的姑娘沒見過,怎會對我有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些京城的姑娘也不一定比得上小姐您啊。」丫鬟都是機靈的貨,一個個都懂得如何討主子歡心。

「可我畢竟是嫁過的女人……」穆雪梅想起這事,不由得臉上一愁。

「那又如何?」丫鬟說道︰「那位安公子能打听到小姐寫了一手好字,自然也知道小姐過去曾經嫁人,可他還是給您送來字帖,表示他根本一點都不在意。」

听見丫鬟這麼說,穆雪梅覺得有理,表情又輕松了一些。

「你說得也有那麼點道理……」她正暗自歡喜,一回神,卻見周學寧表情沉重,若有所思,不禁疑惑,「學寧,你怎麼了?」

她回過神,蹙眉一笑。

見她神情有異,穆雪梅不解地問︰「你怎麼魂不守舍的?想什麼?」她以為周學寧會感受到她的喜悅,並與她同歡,可看著卻發現她心事重重。

「雪梅姊姊……」周學寧猶豫了一下,怯怯地說︰「我覺得,我們還不確定安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是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她希望穆雪梅先別急著跳進去。

這麼多年來,總算是出現一個入得了眼的男人,穆雪梅真是開心極了。可這會兒,學寧竟像是往她頭上澆了一盆冷水,讓她有點不悅。

看出穆雪梅听不得她的話,她趕忙解釋,「我不是說他不好,而是覺得別一腳踩得太深太快,以免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這四個字可踩到穆雪梅的尾巴了。她神情一沉,默默地將信收好,夾進字帖里。

周學寧自知觸了她的逆鱗,忙著解釋及致歉,「雪梅姊姊,我不是故意提舊事,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次受傷,若惹你不悅的話,我向你道歉……」

穆雪梅抬起眼簾看著她,臉上倒也沒太多怒意,語氣淡淡地道︰「你幾時變得跟胡成庵一樣,老愛說不中听的話?」

「我……」

「我今天乏了,不想繡了。」穆雪梅起身吩咐著一旁的丫鬟,「把東西收了。」語罷,她轉身便走了。

「雪……」周學寧本還想說什麼,可看著是真的惹惱她了。

和離五年,穆雪梅雖沒期待著誰,但也從沒下過孤身一人的決定。

盡管這幾年胡成庵老是在她面前晃,所有人也都樂見其成,可胡成庵真不是她喜歡的樣子。

他是個只要一說話就惹她生氣的大老粗,是個老是喜歡揭她傷疤,在她傷口撒鹽的大笨蛋。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誰喜歡听那些扎人心的實話?

她失敗的婚姻教她難堪至極,盡管她表現得多麼不在意,娘家又是如何的支持著,她還是不自覺地感到自卑。

她想要一個溫柔的、可以包容她所有好與壞、可以修復她傷口的男人,可胡成庵只會拿她的過去笑話她、漠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她曾經的挫敗。

她其實是寂寞的。

看著雙親情感和睦,互相扶持、關心及安慰,她是多麼的羨慕!

而就在這時候,安放天像是天賜的恩典般來到她面前,他有著她喜歡的樣子,她喜歡的氣質,然後說著她喜歡听的話……他讓她沉寂的心湖再起漣漪。最重要的是,他也對她表現出濃烈的興趣,並不隱藏對她的好感。

他看著雖是溫文爾雅,可行動卻如迅雷般,直接坦率且不拖泥帶水。

如此這般的男人,哪有姑娘家不動心?

見女兒日日拿著那字帖習字,臉上有著久違的喜悅,穆家兩老看著倒也為她開心,私下便跟穆雪松打听著這個京城來的翩翩公子。

一听穆雪松說他在糧行做事,甚得掌櫃信任,與其他人也相處融洽,眾人對他多有好評,穆家兩老寬心不少。

雖說他們之前一直樂見女兒跟胡成庵之間能開出美好花朵,可女兒始終不能接受胡成庵,他們做父母的也無可奈何。

女兒已經二十有六,又曾有過婚姻,早已不是無瑕的閨女,若一直覓不著良緣,日後他們兩老不在,就算弟弟弟媳能容她,恐怕心高氣傲的她也無法再待在穆家。

如今現一個不在乎她過去,又進得了她的眼跟心的人,身為父母自然是要幫一把的。

于是,他們便以家宴的名義,讓穆雪松邀安放天入府一聚,他們也好對他稍作觀察。

受到邀請,安放天欣然接受並到訪。席上,他談笑風生,妙語如珠,不只逗樂了穆雪梅,就連穆家二老也對他頗有好感。

旁觀著這一切,周學寧越感憂心。

說來,她也還無法確定安放天來到受天城的真正目的及原因是什麼。

她與她爹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服了海檬果的毒,若依照毒發的時間跟癥狀來看,毒物便是下在那只烤鴨之中,而那烤鴨是安放天帶來的,他自然是擺月兌不了嫌疑。

可或許也有另種可能,就是毒是某人所下,安放天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烤鴨送來給他們,然後在他們父女出事後,就著之前從她爹口中听到那些因為誤解而產生的怨慰,進而認定對他們下毒手的便是穆家。

所以他才會只身來到受天城,趁機接近穆家,想為他們父女倆報仇。

到底是哪種可能呢?她不能冒然跟安放天表明身分,也無法對穆雪松提起此事,眼看著穆雪梅就這樣一腳陷了進去,她實在憂心。

「學寧?」穆夫人見她神情沉郁,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她回過神,若無其事地一笑,「昨晚看書看得晚了,今天有點精神不濟,若可以,我想先回去歇息……」

「若你乏了,就先回去歇著吧!無妨。」穆夫人溫柔地說。

她起身,微微一欠,「那我先告退了。」

離開正屋的花廳,周學寧便往小築的方向而去,小單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才回到小築,穆雪松隨後也來到。

「學寧。」穆雪松眸光深沉,眼底寫著關心,「你沒事吧?」

「沒事。」她淡淡一笑,「你回去吧,別怠慢了客人。」

穆雪松沒說話,只是跟小單使了個眼色。

小單機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欠了個身便轉身走開。

見他支開小單,她疑惑地說︰「你有話跟我說?」

「其實是有話問你。」他說。

她微怔,「問我什麼?」

「我注意到你看安放天的眼神……」

聞言,她陡地一震,驚疑地、像是被抓到小瓣子似的看著他。

穆雪松倒是神情沉靜,「雖然你一直假裝不在意,可我發現你每次看著他的眼神都不尋常,還常常有意無意地偷偷瞄他……」

听著听著,她一愣,她原以為他發現了什麼,但突然發現……並不是,她失聲而笑。

看她突然笑了,他更迷惘且懊惱了,「為什麼笑?」

「你該不是以為我對他有什麼吧?」

他露尷尬又懊惱的表情,「也不是,就只是……為何你要偷偷地盯著他看?」

「我只是在觀察他。」

他眉心微微一皺,「觀察他什麼?」

「我擔心雪梅姊姊。」她說︰「安公子雖然風采迷人,看著也像是個毫無可疑之處的人,但是他對咱們來說終究是陌生人。」

听著她這番話,他有點驚訝,他沒想到她有這麼沉的心思。

「我怕雪梅姊姊讓眼楮蒙蔽了心,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及觀察,可能重蹈往日覆轍。」

她蹙眉苦笑,「雪梅姊姊已經傷過一次,我不希望她再傷一次。」

「我真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心思……」他語帶贊佩,「看來你真的變精明了。」

「以前很蠢笨?」她笑視著他。

他目光一凝,一臉認真地說︰「是,很蠢笨。」

她蹙眉一笑,嗔道︰「松哥哥居然這麼毫不留情……」

穆雪松眼底寫著寵溺,伸出雙臂一把將她腰肢攬住。兩人的身子一貼,她羞紅了臉,急著要推開他。

「別……被看見了多丟人!」她嬌嗔著。

「我喜歡現在的你。」他眸光深沉又專注地凝視著她,聲音低沉而真誠,「真的很喜歡。」

她一頓,驚羞地迎上他的眸子。

「現在的你,陌生卻又熟悉。」他說。

她不解地道︰「既然陌生,又為何熟悉?」

他凝視著她,若有所思地說︰「你看著是周學寧,又好像不再是周學寧。」說著,他蹙眉一笑,像是在笑話著自己的荒謬想法。

迎上他的黑眸,她眼底稍稍流露出不安。他感覺到什麼嗎?還是……早就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若是他知道在這副身軀里的不是周學寧,而是尹碧樓,他會對她望而卻步,甚至遠遠地推開她嗎?

「若我不是周學寧,又是誰?」她疑怯地問。

穆雪松腦中閃過一個名字,然後搖頭笑嘆。

他是真覺得有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尹碧樓死了,神婆斷言周學寧已不在人世,接著……她變了,變得像是他記憶中的尹碧樓。

他明知這有多荒謬,但那念頭卻還是不經意地鑽進他腦海之中。

罷了,不管她是誰,他都已經喜歡上她。

他將她重新擁入懷中,發出滿足的一嘆,「你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抬起她的臉,深情又熾熱的眸子緊鎖著她,「我想要這樣的你待在我身邊親吻了她羞怯的唇。

這次,她閉上了眼楮……

「寧小姐!」

語罷,他低下頭去,

周學寧正在看書,忽听見外面傳來小廝的聲音,她看了窗邊正在縫帕子的小單一眼,「瞧瞧去。」

「是。」小單擱下手里的工作,立刻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手上多了一封信,「小姐,您的信,是沐月小姐命人快馬送來的。」

聞言,她立刻放下書,「快給我。」

雖說如今安放天人在受天城,但她還是想知道文沐月在京城都打听到什麼。

小單連忙將信交到她手上,她拆開,里面足足有三張信紙,寫得密密麻麻。

文沐月打听到了什麼,居然寫了滿滿的三張信紙?

她等不及地讀起文沐月給她寫的信,看著看著,神情先是輕松欣慰,然後慢慢地變得驚愕、凝重……

一旁的小單看著她臉上的情緒變化,憂疑地問︰「小姐,怎麼了?沐月小姐說了什麼?你的表情怪可怕的……」

周學寧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緩緩地將信紙折好並放回信封里。

「小姐?」看她不說話,小單更忐忑了,「難道沐月小姐……嫁得不好?」

「不。」周學寧回過神來,沉沉地一嘆,然後淺淺笑了笑,「沐月嫁得很好,那萬二少爺對她十分疼愛呵護,他也不是什麼閑散少爺。」

小單微頓,「咦?」

「她說萬二少爺雖然無權也無意插手萬記織造的生意,但卻在外自創事業,?南洋及東洋的布匹買賣。信上還說萬二少爺已準備自立門戶,剛買下的宅子正在整頓。」

「真的?」小單听著,很為文沐月開心。

文沐月在家向來不受寵,遠嫁京城也是因為二姨娘為了自己的女兒可以高嫁,進而勸誘文老爺將文沐月嫁給萬二少爺。

本想著她在京城也許會受苦,沒想到卻是嫁了個有情郎。

「老天爺還是疼惜好人的。」小單興奮地說︰「真是太好了!」

「嗯。」她點頭。是呀,真是太好了,而這也是她讀信一開始感到欣慰喜悅的原因。

可接下來的第二張及第三張信紙上所寫的事,卻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她請文沐月替她打听安放天的事,沒想到,萬二少爺居然認識安放天,而且,他鄙視安放天。

信中提到萬二少爺是經由友人介紹才認識安放天的,一開始覺得他個性爽朗,相處愉快,後來卻慢慢發現他其實心術不正,喜走旁門左道的人。

因為交游廣闊,安放天也認識一些撈偏門的人。萬二少爺便曾听聞安放天與一名能講漢話的疏勒人過從甚密,此人是個游走在秦樓楚館跟賭坊的藥販子,經常賣給姑娘、尋芳客或是賭客一些助興提神的私藥,還曾經差點鬧出人命。

萬二少爺的友人是全隆記的帳房之子,亦在全隆記做事。安放天向這位友人打听穆家的事,得知穆家女兒穆雪梅和離五年,一直住在娘家,還曾放話說「穆家小姐雨露不滋,陰陽不調,必然芳心寂寞,渴愛異常,只要娶了她,成為穆家的姑爺,日後便是一世富貴」。

在萬二少爺眼中的安放天,是她爹跟她從來不知道也不曾見過的安放天。

他是她爹的關門弟子,一直以來她爹對他都毫無隱瞞,包括過往,她爹不只一次在安放天面前談起往事,提及他與穆家的恩怨情仇,沒想到這倒是讓安放天知道穆家的存在,甚而對穆家進行調查。

他來到受天城不是為了給她及她爹討公道,他是來淘金的!

他透過孫真結識穆雪松,再透過穆雪松接近穆雪梅,為的就是追求穆雪梅,尋機成為穆家的姑爺。

這樣一來,一切都合理了。

她跟她爹服了奇毒海檬果,而從時間推算,他們便是食用那只烤鴨後才毒發。

烤鴨是安放天送來的,下毒的也是他。

穆雪松說他們父女倆在大火前就已經中了疏勒奇毒,而安放天又與專做偏門生意的疏勒藥販子交好……

曾經填不起來的缺口,如今都填起來了。

這是一張密實的網,一張安放天為了飛黃騰達、不惜奪取他們父女性命的死亡之網。

她爹一直以來就將希望放在他身上,又期待他能娶她並繼承蹈武堂,要是知道他覬覦且追求的是穆家姑爺的頭餃,肯定非常失望及憤怒。

他必然是擔心她爹若是心有不甘,可能會鬧上穆家,然後壞了他的大事,所以才如此歹毒地毒殺他們並縱火燒屋,湮滅證據……

她不能讓他得償所願,她不能讓這樣的人成為穆雪梅的夫君,她不能讓他傷害穆家的任何一個人。

「安放天,我尹碧樓對天發誓,絕不讓你詭計得逞。」她在心中暗暗起誓。

離開糧行後,安放天回到他目前在受天城的落腳處——雲開客棧。

這個客棧位在南大路靠近南城門的地方,在此留宿的多是各地客商。

雲開客棧的一樓前屋是飯廳,後屋及樓上則是客房,一走進客棧,安放天便瞥見飯廳的一隅坐著一個人。他之所以一眼便看見那個人,不只因為那人膚色黝黑,五官深邃,有著異于漢人的樣貌,也因為他對那個人一點都不陌生。

兩人都沒跟對方招手呼喝,只對上了眼神。

安放天往他的方向走去,坐了下來,「你來了?」

「你應該都打點好了吧?」那異族人說了一口略有腔調,但十分清楚的漢語。

「還沒。」安放天說話前,稍稍觀察了一下周圍,「你來早了。」

「咱們都來幾個月了……」他微皺眉頭,「該不是不順利吧?」

安放天看著有點不高興,似乎氣惱著對方突然出現。

「不是不順利,只是我目前在糧行做事,得先有表現,過陣子再跟穆雪松要求到藥行做事……」他說。

「嘖。」異族人嘖了一聲,也對他的進度不甚滿意,「可我的貨都齊了。」

「你也太急了。」安放天眉心一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疏勒人不懂?」

「哪里不懂?我可是半個漢人。」他不服氣地說︰「你別想過河拆橋,當初我們說好了,我幫你,你幫我的。」

安放天的眼珠子又溜了一圈,再一次確定附近沒有可疑之人。

「放心吧!」他小聲地道︰「我如今在穆家糧行很受重用,再不用多久,應該就能轉往藥材行了,到時你的貨便能夾帶在穆家車隊里出關。」

「是嗎?」

「我騙你做什麼?」安放天眼底閃過一抹得意,「再告訴你一件事吧!穆家小姐如今也差不多是我的囊中物了。」

聞言,他微微瞪大了眼楮,「你是說……」

「一切都按照著我們的計劃在進行著,你稍安勿躁。」安放天霍地起身,「你最好別在此逗留,先走吧!」

「我住在前面不遠處的萬隆客棧。」他說。

「知道了。」安放天又瞥了他一眼,然後旋身走開。

安放天離去後不久,異族人也起身準備離開,結了帳,他走出雲開客棧,朝著萬隆客棧而去。

對面茶樓的廊下,一名灰衣男子正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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