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轉眼就到了八月初八,這天是邵家老太太的壽辰,平江府一大半的權貴人家都會來給她賀壽。邵星河也早早起來,換了身新衣去給老太太請安。蕭楚楚則捧著邵夫人以邵星河的名義準備好的禮物,陪同他前往。
老太太知道他不喜人多,留他吃了早飯便放他回院子去,還賞了蕭楚楚一支銀手鐲,讓她好好伺候著,守好了七公子,千萬別讓外人闖進他的院子。蕭楚楚不懂,是老太太過生日,為什麼要守好七公子的院子?
到了下午,她終于明白了。
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群鶯鶯燕燕來。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嘰嘰喳喳地跑到院子門口來叩門,吵著嚷著來要見邵星河。蕭楚楚沒有經驗,想著這些女子們穿金戴銀的,應該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應該也是知書達禮的。
她去開了門,禮貌的說︰「七公子身體不適,不見外客……」
可結果呢?人家卻都用擠的,蕭楚楚被嚇一跳,連忙抵住了門,結果還是漏了兩位,從門縫里擠了進來。
蕭楚楚好不容易矢上門,落了栓,轉頭一看,那兩位直奔站在花房門口的邵星河,還離得老遠,就開始嬌笑著叫哥哥,那股子肉麻勁兒,讓蕭楚楚渾身發毛。
還好邵星河與蕭楚楚已經有默契,她跟著追了過來,朝邵星河使了個眼色,邵星河便轉身進了花房……那兩位千金追著他進了花房,結果他跑了一圈就出來了,蕭楚楚眼疾手快的把花房的門給尖門,上了栓。
任憑那兩位把門板拍得直響,這回蕭楚楚再也不開門了。
可院子外頭的千金小姐們不樂意了,她們圍在邵星河的門外,一面敲門,一面笑,一面高聲大叫著他的名字,一面哄他出來玩兒。
嘰嘰喳喳如一窩黃鵬炸了窩,又吵又熱鬧。
蕭楚楚傻站在院子里,呆住,這些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教養呢?矜持呢?氣質呢?再轉頭看看邵星河……他也是一臉的又驚又怒。
這群花蝴蝶的瘋狂模樣,莫說邵星河受不了,就連同為女兒身的蕭楚楚也忍不下去了,「你們能不能別這樣?門板要被拍散架了。」蕭楚楚隔著門縫兒大喊道。
門外傳來了千金小姐們驚喜的聲音,「啊,門板就快要散架了嗎?」
「太好了太好了,姐妹們,繼續拍門。」
「對啊,讓星河哥哥出來陪我們玩。」
「星河哥哥,我是嬌嬌,我好想你。」
門板轟隆作響,被搖晃得……門縫兒越來越大,看起來似乎馬上就要散架了?蕭楚楚轉頭看向了邵星河。邵星河已經轉過身,氣呼呼地跑向了屋里,他腳步虛浮,怎麼看,都像是逃回了屋里去。
再加上被矢在花房里的那兩個也一直在鬧……一時間,蕭楚楚心中俠氣翻涌。
她二話不說,沖上前去就打開了花房的門,一手一個的拎住了那兩個小娘子的衣領子,帶著她們跑向了院子門口。
這時,院門已經被那些瘋狂的小娘子們給推開,蕭楚楚抓住兩個小娘子,一邊一個推⺬桑,就把她們給推出了院子。
這兩個小娘子撞上了剛剛沖進院子的其他小娘子們,然後哎喲哎喲的摔了一地。
蕭楚楚又彎下腰,一個一個的扶起了這些小娘子,再一個一個的把她們扔了出去;未了,她還拿了把掃帚,威風凜凜的站在院子門口,大有誰敢進來就跟誰拼了的意思。
小娘子們驚呆了,也不知誰先哇地一聲哭出了聲音,然後一堆鶯鶯燕燕們全都哭了,跺著腳的嚷著要去告訴老夫人,說蕭楚楚這個侍女竟欺負她們。
一時間,方才還熱鬧得如市集的小院,頃刻間變得冷落蕭條。院門也壞了,花房也被砸了,花房里被蕭楚楚照顧得欣欣向榮的花草也都被歪七倒八的踩壞了……
蕭楚楚心疼得不得了,扔了掃帚就去侍弄花草。
可李嬤嬤匆匆趕到,說那些千金小姐們跑去老夫人跟前鬧,說蕭楚楚的壞話;她奉老夫人之命,特意將她押去柴房閉門思過。
蕭楚楚著急想要解釋,李嬤嬤卻朝她使了個眼色,小小聲說道︰「老夫人知道你是為了保護七公子,可她們畢竟是客,只能先委屈楚楚姑娘了。等她們走了,再請楚楚姑娘出來。」蕭楚楚沒法子,只好跟著李嬤嬤去了柴房。
她不知道的是,邵星河站在窗子後頭,一直默默地看著她。
柴房里倒也清靜,就是沒有坐椅,得坐在柴垛上。百般無聊的蕭楚楚開始想起了邵星河,依李嬤嬤所說,他討厭溫柔漂亮的女子,為什麼呢?還有,那些瘋狂的千金小姐們又為何會這樣對待邵星河,只是因為他生得好看嗎?
蕭楚楚百思不得其解。迷迷糊糊的,她靠著柴垛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楚楚姑娘,你快醒醒。」迷迷糊糊中,蕭楚楚被人叫醒,她揉了揉眼楮,迷迷糊糊地問︰「什麼事啊?」
李嬤嬤抓著她的肩膀搖晃,「別睡啦,快跟我去廚房。」
「廚、廚房?」
李嬤嬤拽著她往外就走,步履匆匆,「對,快去廚房。七公子喝醉了酒,正在廚房鬧,夫人讓你趕緊把七公子帶回去。」
不甚清醒的蕭楚楚被李嬤嬤帶到了廚房,外面圍了一圈人,里面動靜不小。「快讓開。」李嬤嬤推開眾人,拉著蕭楚楚擠進廚房,「夫人,蕭楚楚來了。」
廚房一地狼藉,邵星河居然吵著鬧著要去大鍋里睡,邵夫人拉著他苦勸。
蕭楚楚看了一下,那鍋正炖著雞湯,熱氣滾滾,灶膛里紅通通的。去鍋里睡?真虧他想得出,他若是睡下去,不就熟了嗎?
「楚楚快來幫忙。」邵夫人釵亂發散,頗為狼狽,蕭楚楚連忙上前,一把抱住邵星河,「七公子,別鬧了。」
邵星河要掙扎,蕭楚楚怕他跑掉,更加用力將他抱緊。「滾,不要踫我!」邵星河很憤怒,綿軟微涼的聲音有些啞,蕭楚楚將他的雙手捉住反到他的背後一並抱住,讓他動彈不得。
邵星河氣急了,張口咬住她的肩膀,蕭楚楚痛得啊了一聲,但她忍住了痛,一個過肩摔就把他給扔在地上,邵夫人驚呆了。
邵星河躺在地上,不動了,蕭楚楚揉了揉自己的肩,蹲下去,扶起了他,半架半拖著往院子走去。
李嬤嬤喊了聲夫人,邵夫人疲倦的揮揮手,說道︰「讓他們去吧,我今兒也累了,明兒再過去看星河,待會你送醒酒湯過去,讓楚楚好生服侍星河。」李嬤嬤應了—聲是。
蕭楚楚好不容易將他背回了房間,李嬤嬤送了醒酒湯過來,又吩咐蕭楚楚,「夫人說了,待會子讓你服侍七公子沐浴包衣,飲下這醒酒湯就早些歇下。」說完就走了。
蕭楚楚呆住,灌醒酒湯?這個沒問題,她在行,可是……服侍他沐浴包衣?呸,想得美!不過,她的肩膀被他重重咬了一口,痛得很呢,她還是自個兒去洗個澡,看看傷口要不要緊。
她剛一走出邵星河的房間,邵星河就坐起身,一臉的緊張。
其實他剛才是裝醉,本來說好了只是裝裝樣子,把楚楚矢進柴房里,等那些臭不要臉的鶯鶯燕燕走了以後就放她出來的,結果好不容易等到那些人走了,他兩次遣了人去問李嬤嬤,楚楚什麼時候回來……後來李嬤嬤才悄悄告訴他,說夫人真生氣了。
因為其中一個被蕭楚楚扔出院子的小娘子,是夫人替他相中的未婚妻。那位小娘子已經哭著離了府,眼看這門婚事要黃了……所以雖然老夫人說,矢押楚楚只是作作樣子的,但夫人卻真生了氣,不肯放了楚楚。
邵星河一氣之下灌了兩瓶酒,這才假裝跑去廚房發酒瘋,還大叫著楚楚的名字。他娘沒法子,才讓李嬤嬤去喊了楚楚來的,甚至為了裝得逼真一點兒,他還咬了蕭楚楚一口。
但他沒有想到,他娘居然要楚楚服侍他沐浴?天啊,他才不要!
不過幸好,楚楚並沒有這麼做。
邵星河畢竟喝下了兩瓶酒,這會兒蕭楚楚已經回來了,他也就放了心,自顧自地將醒酒湯給喝了,然後趴在床上忽忽的睡著了。
蕭楚楚沐浴餅,回房換了身干淨的衣裳,正準備睡,突然想起還沒灌他喝醒酒湯。她本來想著算了懶得麻煩了,可又害怕要是他沒喝醒酒湯的,明天夫人過來看他,發現了不妥的話……那可怎麼好?
于是她只好回到了邵星河的臥房,可左看右看的……為什麼只剩下一個碗啊?碗里的醒酒湯呢?難道說,他那麼乖,自個兒喝了?可他明明醉成那樣,連走路都不會了,怎麼可能?
蕭楚楚疑惑地看著他,近距離的看著他,尤其盯住了他的唇,想知道他是不是自個兒喝了醒酒湯。
他側身朝外安睡著,長發被全部撩起,露出白碩長的脖頸,和稜角分明的下頜骨,雙唇微微嘟著,彷佛隨時要開口抱怨,雙眼緊閉,長睫毛的陰影彷佛蝴蝶的翅膀,輕輕地覆蓋在臉上,偶爾顫動一下,長眉入鬢,眉尖微蹙,彷佛藏著什麼心事。
生得這般好看,家世也這般好,又受人喜愛,還能作天作地,他這樣的人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還經常嘟著嘴,彷佛滿肚子委屈一般。
蕭楚楚嘆氣,她從小就不是任性的孩子,因家貧和父親長期不在家,娘親性子柔弱,她不得不強悍起來,保護家,保護娘親,她跟著爹爹學功夫,把自己變強就是不想被欺負。
如果可以,她也想這樣被人捧著寵著,可以任性妄為作天作地,只為自己開心。
可是她不可以,她沒這麼好命,她也沒這麼好看。好看的人才有任性的資本啊,憑這張臉,就算他做了再過分的事情,只要看到他的臉,就讓人立刻原諒他。
蕭楚楚正看他看得出神,邵星河皺了皺眉,突然睜開了眼楮。兩人的臉,相距不過一張紙的距離,幾乎呼吸可聞,且四目相對,氣氛略尷尬。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邵星河大怒,心想果然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虧他還真以為她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
他捉住她的雙肩,狠狠地將她推開。
「我……」蕭楚楚剛開口想解釋,便覺肩膀處一痛。呀,尤其是被他咬過一口的那個位置,然後,她被他狠狠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