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澪吃了一驚,她真沒想過他會這麼做。
他的氣息如此濃烈,唇舌那般熱燙,教她莫名暈眩,心跳加快。
那瞬間,她什麼也無法想,只能感覺他如波濤、似烈火的,驀然洶涌而來,全面席卷佔據了她,讓她渾身發軟。
她慢了一拍才面紅耳赤的推開了他。
他被她推倒在地上,可一張面上仍掛著笑,那一雙眼卻猶似火燒。
剎那間,不敢再留,她匆匆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可還沒走到自個兒屋門前,她想想不對,冬冬都十七了,那男人又不知發什麼瘋,誰知他會不會一時色欲心,對那丫頭伸出魔爪?搞不好他一開始沒娶白露,就是打著這主意,冬冬是他自個兒從小教到大的姑娘,要多乖有多乖,要多听話有多听話,他若要教冬冬往東,她定不會朝西去,哪像其他女人那般難搞——
明知這可能性微乎其微,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可這念頭不知怎就是揮之不去,而且莫名的讓她越想越火大!
思及此,阿澪猛地停下腳步,腳跟一旋又快步走了回來,瞪著知為何欲火焚身的男人,直指門外。
「你出去!」
他又笑,不過卻沒同她爭論,就是乖乖起身,拍拍**,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可臨到門邊,他又回身,把扇子交給了她。
「我去睡一會兒,你要是累了,就來找我。」
他噙著笑,意有所指的交代著,她壓不下臉紅,只能用最凶狠的眼神,給他一記冷眼,一邊出聲怒斥。
「快滾!」
他見了,也不介意,只笑盈盈的轉身,萬般悠閑地晃了出去,走進月夜里。
雷風在恍惚中睜開了眼。
起初,眼前的一切仍有些模糊,他只感覺到全身酸痛不堪,活像是被萬千軍馬輪番踩過,又被閃電狠狠劈過似的痛。
然後,他想起來,自己確實是被閃電劈到了。
冬冬——
想起差點被閃電擊中的自家閨女,他心頭一驚,試圖爬起身,想找那丫頭,卻在那瞬間,感覺到手中握著一只小手,他轉頭一看,沒看見冬冬,卻看見那多年不見的發妻。
她蜷縮在他身旁,因疲倦而沉睡,雖然她一頭烏黑長發變得如雪那般白,秀麗的眉目卻仍一如當年。
剎那間,不敢呼吸,不敢動。
幾年前,宋應天同他證實過,她還活著,可那麼多年來,他從未真的見過她,直到現在。
不,她已在這兒陪著他幾天了吧?
恍惚中,他記得她緊緊握著他的手,含淚和他說抱歉。
可在這之前,他還以為是夢。
即便如今握著她小小的手,他依然覺得這像是夢。
晨光悄悄灑落她身,清風拂過她的發。
他屏住氣息,再忍不住,悄悄伸手輕撫她的面容。
她沒有消失,只在睡夢中喟嘆了口氣,偎進了他大手,一滴淚從她眼角又落了下來,教他心頭又一緊。
驀地,她像是察覺到他的存在,忽然睜開了眼。
看見他,她一怔,有那麼好一會兒,兩人相對無語,都不知該說什麼。
然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冬冬呢?」他握著她的手,啞聲開口。
「她沒事,她是龍君之女,一點雷擊,傷不了她的。」可這男人明知如此,還是舍身護女,芙蓉喉微哽,萬般不舍的回握他的手,告訴他︰「少爺讓她睡在客室里。」
「幾天了?」他再問。
「三天了。」她小小聲的回,淚又上眼。
他溫柔抹去她頰上滾落的淚。
「我很抱歉……」她含淚看著這男人,說︰「我不想的……」
他伸手輕撫她的唇,看著她如湖水那般綠的雙眸,啞聲道。
「我知道。」
她一緊,淚又落。
再忍不住,他伸手將她緊擁懷中。
窗外,秋風乍起,送來幾片楓紅。
當年她那般專斷獨行,他不是不惱的,可所有的怨與怒,都比不上對她的心疼,到頭來,他也只能啞聲要求。
「下回,別再這麼做了。」
她伸出雙手,緊擁他,哽咽點頭。
「芙蓉?」他撫著她白雪一般的長發,聲喑啞的道︰「你還記得,咱們成親那日,說過的話嗎?」
「記得。」芙蓉含淚點頭。
雷風擁抱著她,啞聲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她唇微顫,含淚接著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你是我妻,咱們成親那日,我就說過了,這一生,你與我,禍福與共,生死相依。」他告訴她︰「無論生或死,人或非人,你都是我雷風的妻。」
听聞此言,她淚又泉涌。
「可冬冬……我們怎能讓她孤身一人……」
「她已經長大了。」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啞聲說︰「就當是我對不起她,這輩子我欠那孩子的,下輩子定會還她,可我不會讓你繼續一個人,你懂嗎,我沒辦法。」
她埋首在他懷中,緊抓著他的衣襟,淚如雨下。
雷風挺過了龍血的考驗,延了命,卻再也非常人。
夫妻倆再不舍定貝女兒,還是只能忍痛離開,龍君這位置不好坐,當年他倆就是知道,所以才要宋應天封了冬冬的耳,不讓她听見龍族的呼喚。
芙蓉要讓冬冬當人,自由自在的活著。
在她的攙扶下,兩人一起來到宋應天房里,再次拜托宋家的少爺。
「放心,冬冬不會有事的。」
宋應天看著眼前這對分離多年,終于再成眷屬的夫妻,微笑開口承諾。
「我會照看著她的。」
見芙蓉一直朝天井那頭的客室張望,宋應天知她心系自家閨女,便道︰「時間不多了,你去看看她吧。」
芙蓉聞言,終于忍不住起身,穿過天井,再次走到女兒待的客室。
他在芙蓉忍不住又去看冬冬時,從身後書架上取出一長木盒,交給雷風。
「雷大哥,這東西你帶去吧。」
雷風打開來一看,只見里面竟放著一把刀柄鑄著猙獰鬼首的方頭大刀。
見狀,他一怔,抬眼看向那一臉淡定的坐在桌案後的男人。
「這我不能收。」
「話別說得那麼早。」宋應天拿起茶壺,替兩人各倒了一杯茶,道︰「這是當年我外公留下來的鬼頭刀,這刀與我屬性不合,卻極為合你,我若留著,也就是擱在盒里生灰積塵,還不如讓它跟了有緣之人。」
他將茶放到桌前給雷風,拿起自己這一杯,看著他淡淡一笑。
「芙蓉要入人界,靠的是分身之術,她在此三日,極耗她元神,恐怕已到極限,那兒必定有人已經察覺,你倆此番前往必多有險阻。雖然你是芙蓉的夫君,體內有龍君之血,但龍族的人不一定會服你,你此去龍界,這把刀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說著,他瞧著在天井那頭客室中的母女,道︰「除此之外,鬼頭刀能斬空劃界,在龍界與人界,開出一道門,雖然每月僅能使用一次,但你若想便能藉此來回,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冬冬想想。」
雷風聞言,抬眼看向宋應天,「你知就是如此,我也不能自由來回,太冒險了。」
宋應天瞧著他,更知自己,沒將這把刀給錯人。
雷風深吸口氣,沉聲道︰「冬冬不能知道我還活著,她若知,必會想來見。」
這話,如此熟悉。
「當年,芙蓉也是這般同我說的,你能明白,自是最好。我雖不能讓你父女倆每月相聚,可你有此刀,在冬冬有需要時,還是能出手相助。」宋應天看著雷風,意有所指的說︰「這刀,我也不是白給的,或許將來有,我也得靠你幫忙。」
听了這話,看著這男人,雷風知他有其打算,方伸手握住了那把刀。
那刀很沉,極重,但握在手中的手感卻很好,幾乎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那般。下一剎,一股奇異的力量忽然上涌,由刀而來,充塞他全身上下,一時竟將渾身酸痛盡去。
他握著那鬼頭大刀,只覺萬般驚異。
「身為龍君,芙蓉的心太軟,她壓不住那些族人,但若有你在旁,這道門,或許才能守得住吧。」
雷風抬眼看他,忽然領悟︰「你一開始,便是這麼打算,所以才讓蘇爺藉酒醉告知我芙蓉沒死嗎?」
「嗯?啥?」宋應天捧著手中熱茶,眼也不眨,厚著臉皮的笑著說︰「蘇爺想說啥說啥,我哪能控制得了他呢。」
看著眼前這斯文俊秀的男人,雷風有些無言。
「我從沒打算再娶的。」雷風沉聲說。
「我知道。」宋應天好笑的說︰「可芙蓉不知道啊。」
見雷風對這事仍有疙瘩在心,宋應天無奈又好笑,干脆認了把事情說開來。
「之前我也和你說過,當年芙蓉要我騙你,我不得不允諾,只因冬冬還小,若一夜之間頓失雙親,我實在不忍心。再且,我也同意她所說,你需要一次真正能夠做選擇的機會,而非在混亂中,被逼著放棄一切。」
他喝了一口杯中熱茶,噙著笑,緩緩再說。
「可後來,你每回上島,她總只能看著,瞎猜折磨自個兒,不知你是否認識了新的姑娘,不知冬冬是否會有新的娘親,我在旁瞧著都累啊。既然你心一直在她身上,幾年下來都無意再娶,當年她要我為她說的謊,就沒那意義了,還不如解開來好。」
說到這兒,他瞥見門廊上那兒忽有動靜,見那影驀然停住,卻也沒退回,他嘴角輕揚,笑著再道。
「確實,上一代龍君,曾想將芙蓉許給我,可感情這事勉強不來的,我倆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始終把她當妹妹看,後來她遇見你,我一瞧便知,你倆是命中注定。」
說著,他放下不茶,看著眼前那男人。
「這話,也非我在推諉,好像我把麻煩都往你身上推。沒錯,當年蘇爺會同你說她沒死,是我授意,可你若無心,我也不打算勉強,讓芙蓉就此斷念,但你是有心的,不是嗎?」
是的,他有心。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無法忘記她。
雷風抬眼看向天井那頭的妻女,若能一家團圓,誰不願意?
可老天爺就是給了他這道難題。
當年他得知芙蓉是非人,仍和她成了親,早知將來終有一日,會有難關要過,誰知到頭來,竟是要他在妻與女之中,選一個做犧牲。
他做不到,芙蓉知道,所以瞞著他,為他做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