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廚鮮妻 第十章 妻子是福星

作者 ︰ 陽光晴子

這一日,春林鎮的周府外馬車絡繹不絕,又過好了一會兒,一輛黑篷馬車停下,車簾掀開,下車的是杜嘉薇及青荷。

杜嘉薇抬頭打量眼前的宅邸,紅磚青瓦,高門朱戶,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周紫蓉正好走出大門,一見到她就快步迎上前,「師母。」熱情的挽著她就往屋里走。

杜嘉薇才剛注意到前院的園藝修葺得極好,就听到周紫蓉又興高采烈的說︰「祖父對師母也很好奇喔,說師母對教育有特殊見解,很是欣賞,這會兒已經在廳堂等著見師母了呢。」

杜嘉薇腳步差點不穩,她知道大戶人家都有分內外院,女子居內院,她本以為自己會直奔內院,沒想到先見到周家的老太爺。

周紫蓉等一行人一進入鋪著青色石板的廳堂,杜嘉薇就被這舉目所見的精貴家俱給晃花了眼。

「哈哈哈,沒想到蓉丫頭真的把祖父想見的人給邀進府來了。」一陣爽朗的男子笑聲響起。

杜嘉薇順著聲音來處看去,就見一名身著藏青色袍服的長者坐在黑檀木椅上,笑容滿面的看著她。

「老爺,範夫人的邀帖可是妾身給的。」長者身旁坐著一名氣質極好的四旬婦人,雖然語帶不滿,臉上卻笑意不減。

周紫蓉笑笑地挽著杜嘉薇來到兩人面前,「師母,這便是我的祖父、祖母,祖父祖母,這是蓉丫頭的師母。」

杜嘉薇暗松口氣,因為要來見客,思及她的臉面代表丈夫,所以她將原主塞在衣櫃最里面的華服拿出來穿戴,此時她一襲鏤金絲牡丹花紋裙服,打扮得低調又不失奢華,應當不失禮。

其實杜嘉薇多心了,她這一身打扮再配上那張貌若天仙的容顏,叫人眼楮一亮,如此顏色與傳言中容色無雙倒無異議,但出乎意料的,驕矜自負、刁蠻潑辣等負面批評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

杜嘉薇上前斂裙一禮,再示意青荷將她準備的禮品送上來,「老太爺、老夫人,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吃食,希望兩位喜歡。」

林氏身後的嬤嬤走上前收下,林氏則握著她的手,「範夫人怎麼如此客氣?其實我應該帶你到內院去的,但有人等著跟你對弈呢。」她好笑的瞥了自己丈夫一眼。

「對,老夫听說你棋藝極佳。」周南逸笑著解釋。

他是個棋痴,也從孫女口中听到她偶而會到書院棋社,听說戰無不勝,他便蠢蠢欲動,偏偏一直找不到借口邀人上門,畢竟他是個男人,到後來杜嘉薇出了繪本,這才讓他找到理由。

杜嘉薇這才明白,原來希望要她過來的人竟然是老太爺。

周南逸慈眉善目,親切的看著她道︰「按例,與老夫下棋有好處,贏了可以提一個要求,只要不禍國殃民,不損人性命皆可。」

她眼楮一亮,「好。」她一定要贏,這個大人物正是範紹安需要的。

周南逸尋常並不找棋伴,一來他棋藝高,能跟他對弈的人少之又少,二來也是周紫蓉對這個師母已經到了崇拜過頭的地步,他也想看看傳言是不是有誤,下棋是個磨鏈品性的活兒,從棋藝中也可看出人的品性。

他雖然笑著,但久居高位的威嚴仍在,眉心也有著常年摟眉而出的兩條豎痕,杜嘉薇不曾跟什麼達官貴人來往,但對這款的老人家卻能輕松對待。

時空背景不同,她穿越前的年代尊卑之分並未有太明顯的界線,就算身居高位也必須展現親民的態度,而她又是個自來熟的,不卑不亢的態度哪會不討人喜歡?

兩人正式開始對弈,林氏則先回內院招待其他的客人。

周南逸很少遇到對手,沒想到杜嘉薇倒厲害,他下得快,她下得也快,他陷入沉思,她也學他陷入沉思,節奏一致,且你來我往,兩人棋逢敵手,下起棋來頓時有一種酣暢淋灕的諭猊。

片刻後,在一旁佇立觀棋的青荷難忍激動,雙手搗住嘴,怕自己叫出來,另一邊是周府的奴僕,他們看著杜嘉薇的表情都是崇拜。

其中最崇拜的就是周紫蓉,她又叫又笑的道︰「贏了,師母贏了!」

杜嘉薇起身一福,「承讓了,老太爺。」

就差兩子!周南逸雖然惋惜,看她的表情卻很是激賞,她那雙明眸澄淨坦蕩,又帶著幾分俏皮的狡黠,極合他的眼緣。

「說吧,想要什麼?」他笑說,不忘瞪了胳臂向外彎的孫女一眼。

杜嘉薇單刀直入,「希望能幫自家夫君引薦一個名師,讓他得以正經求個功名。」

「居然是這個?」周南逸難掩驚訝。

「夫君可是嘉薇的天,頂的天若好,晚輩就好。」她坦言不諱,臉上的笑容極甜。

周南逸莞爾一笑,半調侃的道︰「這是護上了,不過也是範先生的福氣,有你這麼為他謀劃,他若不上進可說不過去。這事老夫應了,等個兩三天吧,老夫心底有個人,但總得先問過對方的意思。」

「晚輩在此先多謝老太爺成全了。」她笑盈盈的再行一禮。

林氏的時間也掐得剛剛好,就在這會兒過來了,一見這情形還有什麼不了解的,「輸了吧?真是的,一個大老爺們佔著我的客人那麼久。」

她半認真半開玩笑的瞪了丈夫一眼,再笑咪咪的挽起杜嘉薇的手,又看向周紫蓉,還沒說話就被搶白了。

「祖母帶師母過去就好,蓉丫頭還有功課要做呢。」說完,周紫蓉向杜嘉薇福了一福就閃人了。

「這皮猴兒,真是被我們寵壞了。」林氏頓了一下,又瞪著已經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研究怎麼會輸的丈夫,搖搖頭,帶著杜嘉薇就往內院走,「你做來的那些東西,好多夫人都喜歡呢。」

「太好了!」她眼楮頓時亮了。

自穿越過來她就有賺錢的豪情壯志,馬總管那邊傳來的消息雖好,但也不知這份榮景能持續多久。

何況現在鋪貨的地點是酒樓,那就類似現代的五星級飯店,事後她雖然又下了新指示,要馬總管將東西轉到中小型客棧或店鋪,但現在也沒消息傳來。

人生就是不停的戰斗,錢一定要賺,積少成多,她總是可以堆成金山銀山,所以這次帶的伴手禮她特別選了可供配茶的糕點、果脯及水果糖,甚至就連胭脂、乳液也準備了,一來是交際用,二來一旦人際關系弄好,還擔心沒有賺錢的管道或通路?她這是直接朝團購的方向奔去。

林氏邊聊邊帶著杜嘉薇穿過亭台樓閣,來到中庭。

「各位,老太爺放人了,範夫人總算可以過來跟我們同樂了。」

林氏笑眼眯眯的將杜嘉薇帶到涼亭,引見給其他夫人,並一一介紹,隨侍的青荷留在涼亭前方,許多嬤嬤丫鬟也都在那里待著。

涼亭內,杜嘉薇禮貌的點頭,大多的夫人也給予微笑,但其中有幾人看著她的目光不僅不友善,還有些不屑,其中一個王夫人就直接對著林氏開口了。

「老夫人,不是什麼客人都要往內迎的。」在林氏錯愕間,她繼續說︰「我可沒胡說,這位是範先生的夫人,也就是要學生用手當筷子用膳的野蠻人,有一就有二,你們啊,」她一連點了幾個夫人,「雖然你們的孩子不是範先生御課的學生,卻是書法班的學生,為了孩子著想,還是趕快轉班的好。」

杜嘉薇就見那幾個被點名的夫人們互看一眼,再看向自己時神情便有些不喜,這讓杜嘉薇稍微動怒,「範先生是範先生,我是我,是我這做夫人的做錯事——」

王夫人卻直接打斷她的話,冷笑一聲,「夫妻一體,有你這樣的蠻人妻,他又會好到哪里去?你還是回去叫你的丈夫別再誤人子弟了。」

林氏急急要打圓場,但兩人對峙,根本沒讓她插手的余地。杜嘉薇明眸半眯,上前一步,「你什麼意思?」

王夫人嗤笑一聲,「什麼意思?不過一個窮酸秀才,听說還曾經當過帳房,帳房當不了又求到書院,一個窩囊的男人哪能教出有前途的孩子,沒得給教廢了,還是快轉班吧。」她優雅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杜嘉薇繃著一張俏臉,袖下的雙手握拳,怒聲道︰「道歉!」

王夫人放下茶杯,「我說的是實話,憑什麼要我道歉,你的男人若只是個窩囊廢就罷,還是個克星,克死他爹娘——」

「啪!」掌摑聲突然響起。

涼亭內一下子靜默下來,眾人怔怔的看著突然發難的杜嘉薇,就見她小臉兒鐵青,「當面污哦我的夫君,這就是王夫人的教養?呵!橫眉冷眼,壓根是個沒水準,腦袋裝水的長舌婦,真是我生平首見!」

「你、你竟敢打我!」王夫人搞著被打疼的右臉頰,難以置信的瞪著她,氣呼呼的起身走到她面前。

杜嘉薇正怒火中燒呢,「打你還客氣了,我還踢你,敢辱我夫君,造謠生事,生得這副模樣還裝貴婦,我就讓你跪下,讓你當另一種‘跪婦’!」

她抬腳往她的側膝一踹,王夫人還真的往前撲通跪下,痛呼出聲。

「噗——」有些涼亭外等著伺候的丫鬟嬤嬤忍俊不住笑出來,又趕忙忍笑,青荷也是其一。

其他夫人們個個錯愕,撫著胸口有些後怕,杜嘉薇這般美若天仙又嬌弱的少婦,下手竟這麼狠,再見她那張俏臉冷冰冰的,竟然還起了幾分威嚴。

王夫人已經被林氏扶起來了,但她一口氣堵在喉間下不來,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咽下那口氣後才怒罵出聲,「老夫人,您邀我來這里做客,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隨即又覺得委屈,抽抽噎噎的哭了。

「你們是客,我也是客,你這客人欺人太甚,我這個被辱的客人只是回敬而已,干主人家何事?」杜嘉薇重重朝她哼了一聲。

林氏輕咳了一聲,面露無奈,卻是眼楮含笑的看她一眼。

「我要去衙門告你。」王夫人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恨恨的瞪著杜嘉薇道。

「你去告啊,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進去告你辱罵他人,我朝重文,你污辱一個秀才豈會沒事?」杜嘉薇冷笑,說的話卻字字鏗鏘有力,「若是我夫君大度,不與你這等沒水平的大嬸計較,我這蠻人妻也要備訴狀上告,看你可有好果子吃?」

王夫人當然也知道自己有錯在先,頓時無法反駁。

她氣得呼吸急促,又見林氏無意阻攔,也不敢再爭執下去,胡亂拭淚後她忍著一肚子窩囊氣,狼狽的向林氏告別,其他幾位與之相好的夫人也不好再待,紛紛離去。

見這突然清空的涼亭,杜嘉薇尷尬了,她向林氏致歉,也言明自己立場,「旁人欺我辱我也就罷了,說我夫君就是不成,既稱我是蠻人妻,總得做些行為好名副其實,不然白白被批評不就虧了?」

事後,林氏還轉述這一段話給丈夫听。

周南逸哈哈大笑,「這丫頭,傳言也沒有誤了她,當真是個潑辣的。」

杜嘉薇順從心意率性了一回,不過這事她沒打算告訴範紹安,畢竟跟人起爭執沒什麼好拿出來說嘴的,遂只想將周南逸要替範紹安引薦名師的事告知,回到夏園後她便興奮的拉著裙襪,直往墨竹軒沖。

青荷怕她摔了,連連在後追著喊,「慢點啊,女乃女乃!」

但杜嘉薇已經跑進去,見廳里無人,再越過屏風進入內室,就見某個大帥哥正坐靠在浴桶里合眼小憩。

範紹安的鎖骨跟胸膛全都露,同一時間,他睜開眼楮,就對上杜嘉薇驚訝的眼眸。

「夫君今兒怎麼這麼早就沐浴?」時間都還不到傍晚。

「今天上御課,如何,周府好玩嗎?」他邊問邊將手上的濕毛巾交給她。

她接手來到他身後,替他搓背,一邊說著周南逸要幫他引薦的事,「我听老夫人的意思,那人身分很不一般,所以,老太爺還得先知會對方,等對方應了,你們才有機會見面。」

杜嘉薇嘰哩呱啦的說著,範紹安卻是一點都沒听進去,他身無寸縷,而背上始終有一雙柔軟的小手來回撫著,若有似無的挑動著欲火,終于,他忍不住回身將她拉進浴桶,吻住她想要抗議的粉唇,直到她嚶囈申吟,與他來一場鴛鴛浴。

不久,他抱著她回到床榻,展開第二回,她根本無力抵抗,只見床幔落下,男人的身子再度挺進,春色無邊。

片刻之後,範紹安起身穿衣,步出內室,吩咐青荷、海棠在屋外守著,別讓人擾了杜嘉薇,他則去了書房。

門口站著的丁順跟上,還一臉笑眼眯眯,「二爺,女乃女乃有沒有跟你說,女乃女乃又發威了!」

範紹安走進書房,丁順也跟著進來,手足舞蹈地說著杜嘉薇是如何神氣的教訓那個王夫人。

丁順說得心情暢快,炸雞那事他早就不開心了,偏偏沒機會出這口怨氣,這下可好,女乃女乃手腳齊來,要有多爽快就有多爽快。

範紹安低低一笑,她竟這麼護短,看不得旁人辱罵他,再想到她贏一局棋為他贏來引薦之事,他很清楚這種種皆是她與這些家境好的學生交好,才有機會在周南逸面前露臉。

他再回想,原先他只把心力用在清寒學生身上,總覺得那才是他的使命,如此觀來,的確是他的思想太狹隘。

「千里馬也要有識貨的伯樂,女乃女乃真棒,也不知周老太爺要介紹的人是誰?小的好期待啊!」丁順愈來愈佩服自家女乃女乃了,如果二爺因此能回到科舉的路上,一定會一嗚驚人的。

一想到這,他雙手合十,「謝謝老天爺讓女乃女乃年前生了場重病,不然哪來這些神轉折,感恩,感恩啊。」

可不是嗎?範紹安笑了笑,讓丁順退了下去。

範紹安想專心的改幾份學生功課,無奈一顆心仍系在妻子身上,最終他還是將毛筆擱在硯台上,離開書房。

青荷、海棠見二爺又返回,不禁一愣,連忙行禮,「女乃女乃還睡著。」

他點點頭,放輕步伐走進內室,來到床邊坐下,目光纏綿的看著酣睡的杜嘉薇,她被他折騰太過,睡得很沉,眉宇間有著被他疼愛後的撫媚。

他俯身輕輕吻上她紅潤的唇,似是擾了她好眠,她咕噥幾句又睡過去。

範紹安靜靜凝睇著她,笑意攏不住,直入眼眸。

日子一天天過,再過不久就是中秋團圓日,周南逸也已派人送來消息,話說得直白,這橋他搭好了。

收到消息的當日,範紹安夫妻拿著帖子到了周府,範紹安還帶著自己寫的幾篇文章,這也是對方唯一的條件。

周南逸說那人就是個孤僻鬼,能不能收下範紹安就看他有沒有真材實料,合不合眼緣,若真能拜師,那人也不要勞什子束修或繁文褥節的拜師程序,就是上課,上完該走就走,有問題就問。

當範紹安看到周南逸大筆一揮,寫下的那人的名字及地址時,著實愣了一下,跟杜嘉薇說這個人的確是個大人物。

詹子賢,人稱「晴山先生」,翰林大學士,在京中一直負有名望,門下徒生眾多,桃李滿天下,是當今聖上極為倚重的前輔國大臣。

既然是重量級人物,拜見的日子又定在中秋後,杜嘉薇決定做些月餅當見面禮。

中秋前三天,杜嘉薇特意帶了兩個丫鬟到春林鎮最大的菜市場,也是老百姓口中所稱的「滿市」。

雖然後山的資源多,但踫到要殺生的部分,杜嘉薇真的無法,所以葷食的部分很多都是讓兩個丫鬟過來采買,偶而她也會過來逛逛。

滿市很大,極像現代的傳統市場,雞鴨魚肉攤子,各式水果蔬菜攤,也穿插一些糕餅醬料鋪子、布店、小吃攤等,人來人往穿梭其中,吆喝叫賣聲不斷。

杜嘉薇少來的原因有二,一來,她外貌太吸楮,二來,過往原主惡女聲名遠播,怕過來被爛菜葉或雞蛋圍攻,非傷或殘。

好在這半年多來她努力漂白、做善事,果然善有善報,不過繞了幾條街,她跟兩個丫鬟、丁順手上都拿了不少贈品,杜嘉薇這里聊聊那里聊聊,還拍胸脯說要送親自做的月餅給大伙兒嘗嘗鮮。

一回到夏園,她就抓了曾氏一起干活了,咸的、甜的內餡都做不少,而且尺寸做的並不大,小巧方便又討喜。

八月也是桂花飄香的季節,前陣子她收集了不少桂花,便花點時間再做些桂花蜜、桂花糖,再分裝做成禮盒,一一送去給書院眾人,美林村的村民,還有滿市市場的百姓。

至于周南逸及詹子賢的那一份禮,她則選了更高級的包裝盒,結果到了中秋這一日,這些人送的回禮竟堆滿一整間屋子。

杜嘉薇望之感動,直到這一刻,她才確定自己真的漂白成功。見她淚光閃閃,範紹安卻故意笑道︰「你就是個敗家的。」

杜嘉薇破涕為笑,也是,她送出去的好像更多,「但好多食材都是免費的,有來有往嘛,妻子能敗家代表夫君有能耐。」

第二日,是要去晴山先生家拜訪的大日子,因為路程頗遠,兩人吃完早膳就出發了。

範紹安牽著妻子的手,臉上是溫潤的笑容,她仰頭看他,笑意盈盈。

丁順跟青荷跟在身後,兩人亦相視一笑,主子們的感情真是愈來愈好了。

杜嘉薇坐在馬車內,窩在範紹安懷里,望著窗外,春林鎮就處在環山中,遙望可見連綿起伏的山巒,美林村也在其中,一想到自己曾在這片山林里來回,時序也跟著往前轉動,由春入夏再到此時的秋天,她穿越的足跡也從春林鎮來到重佑。

隨著馬車晃過,她一一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車,商鋪的店面高大氣派,酒樓客棧更是金碧輝煌,就連攤商都見干淨俐落,賣的物品琳瑯滿目,有花、蔬果、字畫、妝粉胭脂、古董、零嘴等等,看得她眼花撩亂,眼楮都舍不得眨了。

詹子賢從朝堂告老還鄉後便來到重佑定居,過著極悠閑的日子,等閑不見客,周南逸雖然幫忙引薦,卻沒有陪著一起來,這讓他們也有些忐忑。

詹家的宅邸就坐落在臨近大街的靜巷內,安靜幽深,等閑百姓不能進入,從外觀看,這一帶的宅子高樓飛檐,還有參天大樹探出高牆,望之皆有幾分威謹。

詹府的總管已候在正門迎客,「兩位,這邊請。」

範紹安夫妻等人隨著總管入內,一路走來富麗堂皇,沿著回廊到垂花門,如此一路前行至大廳,四周花團錦簇、園林造景,皆一副大家氣派,顯見主人家身分矜貴。

一入廳堂,就見菱花交錯的窗橋,布置低調奢華,處處是精品家俱,一對年齡相近的男女坐在上位,都是一副雍容華貴之態。

總管拱手稟告,「老爺、夫人,範先生夫婦到了。」

範紹安夫妻連忙上前一作揖,一斂禮,青荷則在杜嘉薇的示意下將手中的大禮盒交給總管。

行完禮,杜嘉薇便開口,「都是晚輩親手做的吃食,希望能合老爺、夫人的口味。」

「人來就好,太多禮了。」詹子賢的夫人顏氏笑盈盈的讓總管放到桌邊,身後的嬤嬤將禮盒打開,顏氏一看手工精致的花形月餅與坊間毫不相同,朝杜嘉薇一笑,「看來極為可口,謝謝。」

詹子賢示意夫妻倆坐下,下人立即端上溫茶,再退了下去。

範紹安隨即不卑不亢的介紹起自己及妻子,並表達對周南逸引薦的感謝,也為今日打擾詹子賢致歉雲雲。

杜嘉薇則直勾勾的看著詹子賢,這人看來大約五十多歲,听聞就是個博學多聞的老學究,他會收了範紹安吧?他若拒絕,她又能做什麼讓他改變主意?

詹子賢是前任閣老,大半生位居高位,威勢自然不小,此時他刻意不收斂,威懾力驚人,按理應能讓人產生一些懼怕。

但眼前這對夫妻卻令他刮目相看,尤其是小丫頭,竟然敢跟他直視,還能走神。

「範夫人在想什麼?」他直接問。

杜嘉薇先是一愣,接著嫣然一笑,起身一福,「晚輩正在想晴山先生眼神好,肯定看出了坐在您前面的年輕男子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口氣不小啊。」詹子賢本想咄咄逼人,壓壓其氣勢,看來卻是破功了,他笑道︰「奉承不到位,倒是坦率,是招人喜歡的個性。」語畢,他便拿起範紹安交上來的一篇策論,翻閱起來。

範紹安微勾嘴角,同時感受到某人掠過來的目光,他微微低頭。

「夫君剛剛在偷笑,是嗎?」杜嘉薇輕聲嗔問。

「沒有。」

她半眯著眼,「當先生的人可不能撒謊。」

「是,夫人的話,範某謹記在心。」

此時,詹子賢開口了,「老夫要考校範先生學問,你這丫頭……」

「妾身就等老爺說這句話呢,我可有事情要好好跟範夫人聊。」顏氏突然笑著開口。

杜嘉薇知道這是要面試了,她給範紹安一個加油的眼神,便跟著顏氏離開。

顏氏帶著她往內院走,一到花廳,杜嘉薇竟然看到自己上回做給林氏的天然護膚乳及護手霜等物,再一問,才知道還真的是林氏借花獻佛送過來的。

原來,林氏早知道顏氏對這些保養品極有興趣,本身又愛財,才轉手送給了她。

顏氏本就出身皇商,這一看她不僅喜歡,也看到商機,就想找杜嘉薇合作,兩方便聊了起來。

杜嘉薇的想法較簡單,她想賣方子入股就好,利潤三七分,人力物材甚至店鋪等各方面她並不想參與。

她是想賺錢,但只想低調的賺,大多時間用來陪想陪的人、做想做的事,但點子畢竟是她想的,所以她佔三分。

顏氏覺得她言之有理便答應了,反正自家是大頭,也算公平。

這邊聊得熱絡,另一邊,詹子賢考校著範紹安的學問,問了許多問題,範紹安答得十分流暢,听得出來他思緒緬密,是個人才。

末了,詹子賢道︰「好好用功,未來入仕途為朝廷效力。」

這便是應了,他還對範紹安說了不少鼓勵的話,想了想,又告訴範紹安一個還沒有公開的消息。

「朝廷點了何楊伯府的大少爺孫至民來做江州學道,就是來主持院試的主考官,是個臨時差事,院試結束後就返京,過幾日他會過來先拜訪我,這年輕人極好,你可以跟他交好,日後有機會上京,也有個照應。」

範紹安眼神微閃,但沒有多說,而是一揖,「學生明白。」

稍後,夫妻倆被留下用了午膳後,才告辭離開。

兩人一上馬車,杜嘉薇嘰嘰喳喳說著跟顏氏的合作,卻發現範紹安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夫君怎麼了?你擔心自己達不到晴山先生的期待嗎?」

範紹安搖搖頭,他想的是孫至民,他可是杜嘉薇傾心之人,孫至民少年得志,是現任翰林院學士。

「孫至民要來江州,你想見他嗎?」

她一愣,「見他做什麼?」

範紹安看她一臉困惑,嘴角一揚,心情變得極好,放松身子靠向牆面,「沒事。」

她覺得奇怪,但無暇再想,眼下她心里想的是夫君當了詹子賢的學生,總不能穿得太過寒酸,但範紹安衣櫃里的衣服就那幾套,她這妻子該給點力才是。

于是,在範紹安前往書院後,杜嘉薇就往鎮上的綢緞鋪去買些成衣,她根據範紹安的喜好,多買素色,像玄色、藏青色、白色或黑灰色,再回去進行一些改變。

其實她不是沒想過找馬總管從京中的金繡莊拿布料,但來回太費時,干脆就近買。

原主其實沒為範紹安買過或做過任何衣裳,但她不一樣,她雖不敢說自己的繡功一流,但也的確花了功夫繳學費的,穿針引線忙了好幾天,才讓這些衣服在夫君面前亮相。

範紹安早已听丁順說過杜嘉薇采買不少新衣,他也曾撞見她專注刺繡的模樣,但他連忙避開,不願破壞她想給他的驚喜。

墨竹軒的內室里,丁順剛送了熱水,就見女乃女乃喜孜孜的拿了一疊新衣服走進來,他笑咪咪的很快退出去。

杜嘉薇一件件拿到範紹安的身上比了比,每一件都夸好看,人更好看。

範紹安忍俊不住的笑了,「贊自己丈夫這麼直白的,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了,謝謝。」

「不客氣,我們是夫妻,還是恩愛非常的夫妻。」她說得極為甜蜜。

他淺笑低頭,執起她的下顎,好好親親這個跟他恩愛非常的妻子。

月上樹梢,兩人身影相擁。

範紹安在確定去詹府上課的時間為每日上午後,夫妻倆又走了一趟周家,向周南逸送上謝禮。

周南逸在勉勵範紹安之余,不忘點名杜嘉薇,「有空來陪我這老頭子下盤棋才是真。」

「那是一定的。」杜嘉薇樂于從命。

之後,夫妻倆再到凌遠書院,與葉書博說起這事。

葉書博欣喜範紹安再戰科考,又拜晴山先生為師,他自然支持。

但範紹安的課就得調整了,御課換人上,書法班的課程上午由其他老師代課,範紹安只能上下午的課。

對此,範紹安心里有數,因而也與詹子賢達成共識,他將提早一個時辰返回春林鎮,屆時仍可以與學生一起在夏園用午膳。

如此一來,學生的午膳仍可以持續供應,而今青荷和海棠都有能力處理備膳一事,杜嘉薇若跟著去重佑也不會有問題。

一切安排妥當,葉書博卻擔心範紹安收入銳減,因而決定維持原薪,但被範紹安拒絕,杜嘉薇再透個底,葉書博這才知道範紹安的家底足以將整座書院買下來了,可以說下輩子都可以過得很優渥。

葉書博額際頻抽,瞪著滿面春風的範紹安,他雙手癢癢的,好想掐一掐他的脖子,有那麼多錢他還好意思過得苦哈哈,平日就那幾件衣服在換,吃的也不算好,害他跟鄧妹新老想著要怎麼幫他。

「夫君視錢為身外之物,夠用就好,怪不得他。」杜嘉薇笑著幫忙緩頰。

稍後,鄧妹新走進澤蘭樓,葉書博將剛剛知道的一切說了,她也送上祝福,再看杜嘉薇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擠出笑容,朝她點頭。

曾經她以為杜嘉薇就是範紹安此生的一場惡夢,但她錯了,杜嘉薇才是讓他美夢成真的人,她輸得徹底。

美夢成真的範紹安開始上課了,詹子賢安排的課極為隨興靈活,興之所致便丟個題目給範紹安,師生就著議題正反對辯,之後範紹安回去再做一篇心得文章,由詹子賢批閱。

不得不說,範紹安交上的每一篇文章都令詹子賢驚艷,依他的才學及獨到的見解,他日一旦走上仕途,對國家百姓絕對是福音,只是詹子賢也產生了質疑,為何如此的真才實學沒有參加科考?

範紹安坦言,「子岳本是秀才,也由師長推舉應考鄉試,沒想到因不懂巴結而被除名,改由另一人遞補。」

當下,詹子賢只是點點頭,思索一下就繼續討論原本的議題。

這一日,秋風微涼,範紹安一如往常來到詹府,就听詹府的總管說︰「老爺在另一處廳堂見一位客人,請範先生在書房先自修。」

就在離書房不遠的一處側廳,一名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額冒冷汗的看著詹子賢。,

魏松柏一顆心惴惴不安,天知道他有多後悔擺了範紹安一道。

從一開始他就看出範紹安有才學,參加科考一定不會名落孫山,還指點他有官場就有爭斗,事先卡位找人脈是必要的。

他明里暗里教範紹安要巴結孝敬,成功機會才大,沒想到範紹安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還義正詞嚴對他說了一堆批判的話,這樣的人若有朝一日高升,他等于是給自己找了麻煩。

于是,他干脆使了絆子將範紹安的路封死,連科考的機會都抹掉,而且他也打探過,範家共三房,其他兩房就看這二房獨子不順眼,範紹安被分家後也沒得什麼家產,人單勢孤的搬離主宅,听說就做個小帳房,雖說後來娶妻了,也找到私塾的工作,但凌遠書院也沒啥聲名,想來也混不出什麼名堂。

至于其他兩房瓜分大多數家產,怕熟識的友人或附近知情的老百姓說三道四,在背後戳他們脊梁骨,沒幾日即搬離江州,只剩幾個老僕守著老屋。

這一整個看來就沒有靠山的窩囊廢,怎麼會在消失一年多後不僅回到江州,還成了晴山先生的門生?

若如此,明年鄉試他一定不會缺席,離飛黃騰達不遠,屆時也不知範紹安會怎麼報復自己……他心驚肉跳好幾日,結果詹府就來人請他過府。

詹子賢與魏松柏寒暄幾句,就談及他收了一個門生,先前不小心得罪他,希望有機會能當個和事佬。

魏松柏滿頭冷汗,明白他這說的是反話,他一個小官哪來的臉面讓連當今聖上都倚重的退休閣老當和事佬,「好說,詹閣老真是折煞我了。」

詹子賢抿緊薄唇,向站在門口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

該名小廝再回來時,身邊便多了範紹安,就見他分別向詹子賢、魏松柏行禮,在詹子賢的眼神示意中也坐了下來。

詹子賢淡淡的說了句,「你們應該都認識,老夫就不介紹了。」

範紹安再次與魏松柏見禮,魏松柏可尷尬多了,語氣中有些巴結,「範賢弟,過往有什麼不是都是我的錯,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一句話,我兩肘插刀再所不惜。」

「好說。」範紹安拱手一揖,但神色比詹子賢還要淡漠。

「好,今日老夫在這兒把話挑明了,日後若再讓老夫發現魏大人暗中做什麼壞事兒,你頭上的烏紗帽肯定是戴不住了。」詹子賢啜了口茶。

魏松柏臉色一白,「是,再也不會了。」詹閣老這是在敲打他,他明白的。

範紹安心中思緒百轉,世道險惡,官官相護,他不是沒想要抗議過,但他無權無勢,就怕極力爭取會累及師長,只能咬牙吞下,沒想到有一天,他的妻子會輾轉透過另一個人替他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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