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負責招待男客的,自然是公孫恆,然而當他瞧見都照冶走來時,眉頭不自覺地攢起。邀請賓客的單子不是他寫的,可是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應該都不會邀都照冶才是,偏偏他手上就是有帖子。
公孫恆仔細看著,確定並非是造假的帖子。
「你心里清楚得很,想拿孤本討好我,讓我把妹子交出去?下輩子吧。」話落,大步從他身旁走過,像是想到什麼又急急停步,回頭道︰「下下下輩子,直到我沒當她大哥之後。」
很可惜,他會一直當夕流的大哥,誰都別想跟他搶妹子。
公孫恆沒轍,暗自思索著還有什麼法子能討好未來的大舅子。
待所有的賓客都上門,公孫恆進了主廳,竟見到賓客們全都圍在一張桌旁,他走過去一看,竟是何夕潮和都照冶在對弈。
他微眯起眼看兩人的棋路,不一會兒就知道誰勝誰負。
都照冶的棋路太過蠻橫凶殘,先是設套誘引,隨即一路碾壓,這人下棋實在太不留情面,在這麼多人面前竟沒給何夕潮留點顏面。
正思索著,卻見何夕潮壓根沒惱火的喊道︰「再一盤,你下慢一點,下那麼快,我哪看得清楚。」
都照冶應了聲,雙方收了棋,再開戰局,盡管都照冶已經下得很慢,但何夕潮還是很快就輸得慘不忍睹。
何夕潮正打算要求再下一盤時,有人大步進廳,一見公孫恆,便往他肩上一搭,笑道︰「你這小子何時跟何首輔的千金訂親,怎麼都沒跟咱們說上一聲?」
那人嗓門大,聲音一出,整個廳里的人都听見了。
都照冶微抬眼,對面的何夕潮已經沉不住氣地站起身。「你在胡說什麼?壓根沒這回事,你說這話是故意要壞我妹子名聲不成?」
那人被何夕潮陰鷲的神情給嚇了跳,趕忙作揖。「何學士,我沒要壞令妹名聲,是我方才去更衣路上听到路過的丫鬟在說這事,我以為是真的,所以趕緊來祝賀,沒別的意思。」
「公孫恆,這是怎麼一回事?」何夕潮斂笑的臉森冷懾人。「為何你府上會傳出這種流言?」
公孫恆愣了下,急急回神安撫。「表哥,你別氣,我馬上讓人去查。」
「查什麼查?事情是從國公府里傳出的,還有什麼好查?」何夕潮冷著臉,哪里還有往常的溫煦笑臉。
「可是……」
「我瞧著還是得查才成,其實我方才經過園子那頭還听見有府上下人說,你倆無媒無聘卻已苟合,那話真是難听得緊。」有一人也忍不住開口。「我心想這未免太過難听,所以就沒說,如今知道有人惡意造謠,要是不查,恐怕對何家千金名聲有損。」
何夕潮听至此,拳頭握得死緊,黑眸死死地瞪著公孫恆。
「表哥,我立刻著手去查,定還表妹一個公道。」公孫恆臉色刷白,不敢相信國公府里竟傳出如此惡毒流言,要是讓他知道是誰造的謠……
「不用,我找國公爺說去。」何夕潮氣得連下棋都不顧了,逕自轉身就走。
「表哥!」公孫恆趕忙追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廳里瞬間炸開鍋,幾人各成一圈竊竊私語,都照冶斂眼細忖,本就清冷的俊臉更是冷上幾分。
花廳那頭已經開席,女眷全都坐在一塊,小秦氏和秦氏自然也听見姑娘家嘴里謠傳的事,甚至還明指是公孫忻生事。
小秦氏臉色難看,連帶著國公府二夫人龐氏的臉色也不好看,對小秦氏和秦氏告罪後連席面都沒吃就離席了。
「姊姊,你別惱,這事我定會給你個交代。」小秦氏打著圓場,壓根不希望這件事傷了兩家感情。
秦氏抿嘴不語,看著和公孫怡坐在一塊用膳的女兒,冷著聲道︰「于我來說,我心知這事與你無關,自然不會傷及咱們感情,你姊夫就難說了,夕流是他的心頭肉,更是何家族親的寶,就怕這事宣揚出去,國公府等同與何家宗族為敵了。」
其實這事不難看穿背後的意圖,圖的不就是將這樁婚事一槌敲定,可這並非成國公一房會做的事,二房的人又為何這麼做?尤其在場的姑娘皆一口咬定是公孫忻道出的,她又為何這麼做?這事與公孫忻八竿子打不著是不?實在太啟人疑竇。
秦氏想得到的小秦氏當然也想得到,臉色越發難看,偏偏一眾女客尚在,她就算想問清楚也得先忍著氣,等宴席散了再說。
然而,另一頭卻有人難得逮著機會,非得要火上添油不可。
「何姑娘。」
正在用膳的何夕流听見杜葳的聲音,干脆來個相應不理,當她不存在。
「唷,端的可真是清高的模樣,要不是有你姨母幫襯,你還有臉待在這里?我要是你,臊都臊死了。」
何夕流微蹙眉,都婧先出聲了。「還請安國公世子夫人自重,搞清楚身在何處再開口也不遲。」
杜葳微眯起眼,冷哼了聲。「你是什麼身分,這兒有你說話的分?」
「那總有我說話的分吧,世子夫人。」公孫怡神色不善地道︰「我瞧世子夫人端的姿態更清高,娘家都出大事了,怎麼還有臉待在這里?我要是你,臊都臊死了。」
「你!」
何夕流緊抿著嘴,省得不小心笑出聲。
「公孫怡,難道你會不知道罪不及出嫁女?」杜葳目光一閃,依舊鎖定何夕流。「她還能平心靜氣地用膳,倒教人佩服,畢竟不是每個姑娘在出閣前與人苟合,都還能這般理直氣壯地出席宴會。」
苟合兩字教何夕流驀地抬眼瞪去。
「你別瞪我,這不是我說的?方才我不過是在園子里逛了圈,就听見國公府里的下人碎嘴,你與其瞪我不如問問公孫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杜葳瞧她變了臉色,心里就覺得舒服多了。
何夕流抿緊了嘴,公孫怡更是一臉錯愕。
「你以為你三言兩語把事推到我家下人身上,就與你無關了?」公孫怡惱道。
「與我何干?我不過是把听到的事告訴你這個主子,好讓你趕緊處理,否則誰知道野火是不是已經燒得滿府皆知?到時候何夕流還有什麼名聲可言,就算她真嫁進國公府,怕是名聲也壞了。」
雖說她不知道這事是誰干的,但實在是大快人心,可以讓這個總是高高在上、倍受寵愛的天之驕女摔入泥淖里。
何夕流蹙起眉,此時秋雲快步走來,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微點點頭。
「背主的賤婢!」一看到秋雲,杜葳毫不客氣地朝她呸了聲。
「秋雲並沒有背主,她才是遭主子欺凌的那個。」何夕流淡聲道︰「那件事在場有不少姑娘家都瞧見了,秋雲手臂上皆是傷。」
「一個賤婢身上有傷,就直接怪在主子頭上了?」
「如果不是杜二姑娘所為,她為何不當場說清楚?」何夕流捧著茶啜飲,問得雲淡風輕。
「那是因為——」
突地一陣淒厲的喚聲響起——
「世子夫人,求您饒過奴婢吧!」
花廳里外的人一下全都看了過來,杜葳怔了下,眸子微縮,暗惱是誰把這個賤婢帶到這來?又有誰會知道這賤婢在那骯髒之地?
就見一個打扮得像是煙花女之人碎步跑來,雙膝落地跪在杜葳面前。「世子夫人饒了奴婢吧,求世子夫人將奴婢贖出去吧!」
杜葳一腳將她踢開。「哪來的賤婢竟隨意認主子!」
「……貝兒姊姊!」秋雲這才瞧清楚來人的臉,趕忙將她扶起。
貝兒一見到她,淚如雨下地喊道︰「珠兒……」
秋雲不敢置信地質問,「世子夫人,您怎能將貝兒姊姊賣到煙花地?她可是從小就跟在您身邊的大丫鬟,您怎能——」
「住口,你這個賤婢,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分!」
秋雲話一出口,等同證實了貝兒和杜葳的關系。
听見背後響起陣陣議論,杜葳心思一轉,反應極快地道︰「你怎麼有臉跑到我跟前求饒?當初你爬上世子的床時,怎麼就不替我的顏面著想?」
「是世子夫人您要我這麼做的!」貝兒聲淚俱下地喊道︰「是您說……」
「難道我叫你去死,你就會去死嗎?那是你自個兒犯下的事,別想推到我身上。」杜葳氣急敗壞地打斷她未竟之言。
「世子夫人說的是,我一家老小的賣身契都捏在你手上,你要我去死我能不去死嗎?那我寧可去死,也不願再回去那種地方!」
說完貝兒飛快起身就往廊柱一撞,登時額際見紅,嚇得幾位膽小的姑娘失聲尖叫,登時亂成一團。
何夕流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會選了死路,可是一個人被逼到這一步,也許唯有死才能解月兌。
公孫怡鐵青著臉,趕緊要婆子把人攪下去並找來府醫,再試圖將在場的人安置到花廳里,偏偏還是有不少好事的女眷留下來看熱鬧。
杜葳也被這一幕震懾住,在成國公府鬧上這一出,她還有什麼名聲可言?回安國公府又會是一場災難。她目光一轉,瞪著還在位子上品茗的何夕流。
「是你干的?」
「我不懂世子夫人的意思。」
杜葳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快速地想過一遍,何夕流不可能知道這些事,再者她一直待在成國公府,連身邊的下人也沒離開過……她驀地抬眼,想知道不可能拿到帖子的貝兒是怎麼進成國公府的,就見到不遠處該是跟貝兒一路的人。
「趙英華,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弄這一出爛戲壞本世子夫人的名聲?」
趙英華臉色一白,像是受到驚嚇地看著她。「世子夫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少給我裝蒜!剛剛是你帶這個賤婢進國公府的對吧,就算你不承認,只要問過門房就能水落石出!」
「世子夫人誤會我了,我不知道她是誰,是下馬車見她在門邊徘徊,她說是世子夫人您的奴婢,有急事尋您,我才帶她進來。」趙英華彷佛受盡委屈,邊說眼眶邊泛紅,流露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
可惜在場全都是姑娘家,無人憐惜她。
「你真當我傻了?她是什麼裝束你沒瞧見嗎?她說是我的丫鬟你就信了?」杜葳怒紅了眼,神情因為盛怒而顯得有些扭曲。
「世子夫人真的是誤解我了,雖然我對她的裝束有疑問,可她的模樣我是記得的,她確實是您的大丫鬟……」
「少在我面前裝可憐,你當別人都看不穿你的心思?區區一個七品官之女,不過仗著都照冶的名氣出席宴會,還大膽的對我潑髒水……我不會放過你的,等著瞧吧!」
「我說了我只是……」趙英華說到一半被杜葳憤恨的眼神嚇著,渾身不自覺地顫著,心底開始後悔。
「這賤婢的事你是從何得知的?」她不信趙英華有這等本事將貝兒找出來,定是有人指使。「我安國公府再怎麼不濟,要讓一個司庫主事丟差事不過是嘴皮子踫一踫的事。」
趙英華被她的眼神看得通體發寒,真的怕會害父親丟差事,正思索該如何取信于她時,余光瞥見何夕流身後的秋雲,便道︰「是她跟我說的。」
杜葳看向秋雲,再將目光轉向何夕流。「是你?」
趙英華微松口氣,慶幸杜葳尚有幾分理智找上她暗指的「正主」,知道沒有主子發話,哪個奴婢敢自作主張。
趙英華忙又道︰「世子夫人,我說的是那個奴婢,您千萬不要誤會何姑娘,何姑娘向來與人為善,不輕易與人交惡,有什麼理由給世子夫人設套?」
何夕流冷嗤了聲,這趙英華慣會如此,明著為人求情,暗著設套。
說她不輕易與人交惡,偏偏前陣子她才跟和杜芸交惡,戳破了杜芸虐打下人的丑事,結下梁子,現在再出手整治總是不對頭的杜葳不就更合情合理了?
「趙姑娘,我的丫鬟身在何府,你要上哪听她說安國公世子夫人的丫鬟的事?況且……」何夕流頓了下,問著秋雲,「秋雲,你早知道那個丫鬟的事嗎?」
「姑娘,奴婢並不知情,貝兒姊姊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奴婢已許久沒遇著她,更不知道她竟會被發賣到煙花之地!」秋雲悲憤地道。
杜家的姑娘一個比一個還要歹毒,竟然對貼身丫鬟半點情面不留,把人賣到骯髒地!
「趙姑娘,我家丫鬟都不知情的事要如何說給你听?再者,不管你是在哪听見的,尚未證實孰是孰非就把人帶進成國公府究竟是何居心?你還是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別把髒水潑到我身上,否則怕得要公堂上見了。」何夕流口氣淡淡,矜貴氣質教人無法忽視。
這話一出,一旁看戲的女眷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大伙都是在後宅長大的,女人之間的手段豈有看不懂的?
不管趙英華是在哪听到的消息,重點在于是她把人給帶進成國公府,此舉明顯就是要讓杜葳難堪,另外也無視主家成國公府。
趙英華這回是真的刷白了臉。
不該是這樣的,依何夕流向來以和為貴、息事寧人的性子,該是會大器地幫忙打圓場,把這事揭過就算了,怎會反把事戳破?盡管她和何夕流少有往來,但對于她的為人處世听過不少也親眼瞧過,怎麼眼前卻變了個樣?
「發生什麼事了,夕流?」听聞這頭出事的秦氏在小秦氏的相伴下冷肅著臉走來,嘴里問的是女兒,看的人卻是杜葳,教杜葳不由得瑟縮了下。
「娘,沒什麼事,就是和世子夫人閑聊幾句罷了。」
「閑聊犯得著引起這般大的動靜?」秦氏目光涼冷的語帶指責。
安國公府說穿了不過是空架子,領的只是虛餃,真正握有實權的是庶出的于懸,但是就算安國公府氣勢滔天,秦氏一樣沒放在眼里,只要膽敢欺負她女兒的,不論是誰,她必定傾盡一切討回公道。
何夕流緊抿著嘴,差點被她娘的狠勁逗笑。
「還有,在場都是名門貴女,在外就該慎言,要是敢把髒水潑到我女兒身上,我保證會讓人把她浸入髒水里!」她不是沒脾氣的紙扎人,秦氏的目光掃過杜葳落在趙英華身上,
「冤有頭債有主,要如何處置那是你倆的事。」
秦氏話落,跟小秦氏低語幾句,讓小秦氏的貼身嬤嬤引領,帶著何夕流到一處暖閣休憩。
「真看不過出來那位趙姑娘竟這般陰險,自個兒設套揭人丑事,還想把事推到你身上。」
何夕流笑了笑,心想她娘親的心思果真清明,想必在場的女眷也看穿趙英華那點心思。
秦氏與她再說了幾句,便返回花廳給小秦氏搭把手。
「秋雲,你不用擔心,有我姨母在,定會想法子把貝兒救活的。」今日可是姨父的生辰,見血已是大忌,要真有個萬一就是壞兆頭了,所以姨母必定會想盡辦法留下貝兒一口氣。「只要她能活,我就能安排她的去處,你別擔心。」
秋雲雙膝跪下,重重磕了個響頭。「奴婢代貝兒姊姊謝過姑娘。」
「起來吧,磕得那般用力,把頭撞壞了可怎麼好?」何夕流沒好氣地拉她一把。
秋雲感激不已,心里暗暗起誓絕對會忠于何夕流,只是有一事她覺得疑惑。「姑娘怎會知道世子夫人把貝兒姊姊發賣到煙花之地?」依世子夫人的手段,定是會做得干淨不留把柄的。
「……曾經听人說過。」秋雲所言不假,前世確實鬧過這麼一出,只是那時不知道是誰把貝兒帶離煙花之地,抑或是她自己逃出的,橫豎貝兒在安國公府前鬧了一出,眾人才知道那杜葳這般不容人,分明是她自己要丫鬟固寵,卻又因為世子真看上自己的丫鬟,就打她一頓後再賣到煙花之地。
這事何夕流記得,所以先前就讓秋雲到玉寶坊丟個餌,故意在趙英華面前與旁人聊起這事,至于趙英華要不要上鉤,端看她的想法。
不過也不難猜,說穿了不過是杜葳向來眼高于頂,家世不夠顯赫的人她沒意願往來,和杜芸一樣,兩姊妹慣常對身世較差的姑娘家冷嘲熱諷,趙英華的爹是個七品司庫主事,以往也是被杜家姊妹欺負得夠念,如今得知杜葳有這等丑事,怎可能放過?
一切如何夕流所料,不過是順水推舟,讓事情提早發生罷了。
書房里,成國公公孫昱一得知有人在府里造謠,事關何夕流的名聲和兩家的感情,怒不可遏地讓兒子馬上去查,一方面又趕忙安撫連襟何彼。
誰知道公孫恆還沒到後院,就得知花廳那頭出事,了解個大概後又趕回書房告知父親。
公孫昱一知道流言是佷女說出去的,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再得知女客間引起不少紛爭,且一再牽扯到何夕流,甚至還有奴婢撞柱尋死,如今生死未卜,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依我看,這宴席可以散了。」何彼冷聲道。
此刻他只想趕緊帶寶貝女兒回府,年前寶貝女兒病了一場,他的心都快操碎了,待她病好了又老是郁郁寡歡,他和兒子每天想方設法逗她開心,想法子讓她到外頭走動走動,甚至攜她一道參宴,誰知道會流言四起傷及名聲。
他捧在手心都怕弄疼的女兒,竟在外頭被人這麼欺著,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知方,宴席不能散,否則一個不小心讓流言坐實,可真的會傷及夕流的名聲,咱們得趕緊澄清才成。」公孫昱喊的是何彼的表字,彰顯兩人關系之好並不只是連襟而已。
何彼別開臉,還在氣頭上,不想接話,站在他身後的何夕潮同樣冷著臉不吭聲,教公孫家這對父子臉上無光極了。
何家父子也知道,要是宴席真就這樣散了,待賓客踏出成國公府後,流言怕會被傳得更加不堪。
坐了半晌,公孫家父子帶著何家父子重回主廳,趕忙開了席,順口解釋是二房嫡女開的玩笑,藉此粉飾太平,再把後院花廳的事捂得嚴實。
何夕潮一言不發地入席,臉色還是難看得很,其他人識趣地不再多問,倒是一旁的都照冶淡聲道——
「夕潮不須擔憂,在座的人不會將這事宣揚開。」
「照冶,我是不擔心國公府的男客,我擔心的是那些女眷。」在他眼里,除了他妹子和娘親之外,其他的女人都有張刀子嘴,最愛說三道四,顛倒黑白,一些流言從她們嘴里傳出去,全都成了傷人的利刃,殺人于無形。
「那倒簡單,只要讓令妹與成國公世子少往來便成,再者依你和令尊疼愛令妹的程度,多留令妹幾年再出閣也無妨,過個一兩年,誰還記得那些流言,屆時再覓如意郎君出閣就好。」
何夕潮听完,笑看他一眼。「你的想法與我如出一轍,我也是這麼想的,往後還是少往來,省得又傳出蜚短流長,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贊成夕流嫁進成國公府。」
「是不贊成她嫁給任何人吧。」他淡聲道。
「照冶,你該是可以理解我的,因為你也有妹子,你一定也不希望妹子出閣,恨不得她干脆就別出閣了,留在府里照顧一輩子,對不?」
「……女大當嫁,還能賺個妹夫,沒什麼不好。」
「誰想要妹夫。」他嗤了聲。「反正席面吃完我就要馬上帶夕流回府,要是我在外頭听見什麼流言,我就一個個對付,讓他們全都閉上嘴給我當啞巴。」
都照冶微揚起眉,不置可否。
待席面吃完,見何夕潮一起身,都照冶便跟他一道走。
「你去哪?」何夕潮古怪地看他一眼。
「接我妹子。」
「喔……我知道,叫都婧是吧,我听夕流提過,她說令妹是個很率真的姑娘,相當難能可貴,可見都家的教養極好。」妹妹喜歡的他就喜歡。
「令妹也極為出色,當初舍妹在某個宴席里被欺,也是令妹出手相助,有才學又心善,貌美不驕矜,才是真正難能可貴。」
一听到別人夸贊他妹子,何夕潮頓時心花怒放,勾著都照冶的肩,細數自家妹子的好,一路走到後院拱門都還沒道盡她的好。
都照冶仔細聆听,時而附和兩句,哄得何夕潮幾乎忘了東南西北,直接拉他進了後院拱門。
「不經通報,如此可好?」
「不打緊,國公府我熟得很,況且咱們是去找妹子的,跟其他女人什麼關系?在我眼里,除了我妹跟我娘,其他的姑娘就跟路邊的草一樣。」
「確實。」
「就是!」何夕潮笑咧嘴,已經當都照冶是知己,把何夕流的事都說過一遍,就連她年前病了一場,病愈後的郁郁寡歡都說了。
「她病了許久?」他詫道。
「病了足足一個半月,丫鬟說她醒了後我就趕忙去見她,哪知她竟抱著我大哭一場,真是嚇壞我了。」
「發惡夢了?」
「她是這麼說的,可是我從沒見她那般哭過,像是被傷到極限,哭得那般委屈,那般傷心。」他說著,莫名紅了眼眶,彷佛妹妹痛多少他就跟著痛多少。「問她作了什麼夢,她卻什麼都不說,最終只笑著對我說,夢醒就好。」
都照冶听著,微眯著眼細細咀嚼著她的話意。
「話是這麼說,可是她之後卻一直很不開心,盡管在我面前她總是喜笑顏開,但我知道她不開心,不管我怎麼旁敲側擊,她不說就是不說,好不容易這陣子精神了點,哪知道今日又鬧出這些事,我擔心她又要更不開心了。」
說著,腳步愈來愈快,都照冶也跟著加快腳步,隨何夕潮進了後院。
何夕潮讓婆子去通報一聲,得知妹妹和都婧在花廳旁的暖閣,便帶著都照冶一道過去。
于是,當何夕流看著兄長勾著都照冶的肩踏進暖閣時,她錯愕得無法言語。
暖閣里還有其他和公孫怡交好的姑娘家,大伙正在作畫,突然瞧見京里頗具盛名的兩個俊俏才子,姑娘們不由得羞紅了臉。
一人傲立如竹,清冷似月,一人形如芝蘭,溫燦似陽,各有其特色,同樣教人轉不開眼。
「夕流,是不是該回去了?」何夕潮笑得那雙眸子都能揮出一缸的溫柔。
「……大哥,這里都是姑娘家,你們怎麼跑過來了?」剛才讓婆子通報時她以為只有大哥一個,哪知都照冶竟也跟來了。
「姑娘家?」嗯,他沒看見,屋里只有一堆草。「宴席結束了,哥想你了,所以趕忙來接你。」
何夕流有些難為情地垂下眼。「大哥,這里不是家里。」非得說這些肉麻話嗎?
「管他是哪里,哥就是想你了。」想起他妹子被人欺負,他哪里還坐得住?剛才那頓飯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吞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