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連綿不絕的橘黃色燈海，吆喝聲此起彼落，排列錯落有致的攤販與店家，隨著夜色漸深，這一方天地卻是越發熱鬧。
姜品卉手里抓了一袋彩色棉花糖，一手牽著走在身後的高大人影，穿梭在閑散人潮中，偶爾走走停停，偶爾不放心的頻頻回首。
再三確認過伊凡緊隨在後，她才松了口氣的轉回身，繼續睜大水眸，張望這個新奇的世界。
「你以前在美國，總該參加過嘉年華會？聖派翠克節的嘉年華？聖誕節市集？這些活動基本上跟台灣的夜市差不了多少。」
伊凡實在無法理解，區區一個觀光夜市，怎能讓姜品卉像個生平第一次得到玩具的大孩子，一整路興奮難抑，蹦蹦跳跳，簡直是跳跳虎真人化。
「我沒參加過。」
听見前方飄來姜品卉輕快的回覆，伊凡不禁一愣。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他才不信！
姜品卉驀然停住腳步，側過身笑睞他，說︰「我沒騙你，是真的。」
伊凡眉頭緊皺的追問︰「你的父母把你囚禁起來了？你怎麼可能沒參加過，那些孩子都會參與的集會？」
「我爸媽應該就是華人口中的虎爸虎媽，他們對我的教育一直十分嚴苛，再加上我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所以從來沒反抗過我爸媽。」
听著她如此雲淡風輕的描述，伊凡已能自行在腦中揣摩起，姜品卉的求學過程有多麼慘絕人寰。
伊凡下意識月兌口問道︰「別告訴我，你從來沒跟異性有過正常的交往？」
姜品卉略作停頓，半真半假的笑回︰「交往是真的沒有，但是我曾經相親過一次。」
「相親？！」伊凡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姜品卉秀頰泛紅，連忙壓低嗓子提醒他︰「你別這麼大聲嘛……」
「你爸媽是瘋了吧？！你今年才幾歲？居然讓你去相親！」
說不清為何心頭陡然涌現一陣煩躁感，伊凡只曉得，面對眼前這位宣稱是他的超級骨灰粉，且能為他帶來無限靈感的女孩，他不想太快讓她離開自己的身邊。
「很夸張對吧？我也很生氣，我可以接受為了學業，犧牲青春期所有的樂趣，但是我無法接受，我未來的另一半，也要乖乖被他們安排。」
望著她異常平靜的神情，伊凡極為不苟同的問道︰「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憤怒？」
姜品卉毫無預警的朝他露齒一笑，襯上靈動的眸光，像極了夜之精靈，嬌俏可愛。
伊凡看怔了眼，隨後听見她笑咪咪的說︰「我憤怒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什麼意思？」他不解的皺眉。
「我逃家了。」她說。
「你——什麼？！」他傻眼。
「我逃家了。」她微笑的重述一次。
伊凡一臉不可思議的問︰「別跟我說，你長這麼大了，想出國都得向父母報備？」
姜品卉倒是沒有多大反應，語氣有絲無奈的說︰「我爸媽大概有嚴重的控制欲，他們總是認為，他們為我做的決定，往往都是最好的。」
伊凡有些同情起她。「如果我是你，我會逃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好好過我自己的人生。」
「你的爸媽是什麼樣的人？」姜品卉一臉好奇的反過來問他。
「你是我的骨灰粉，你應該知道我爸媽是什麼人。」
她眸光一亮，說︰「我知道你的爸爸是音樂系的教授，而你的媽媽是他的學生，主修大提琴，副修鋼琴，她是你的啟蒙老師……」
見她兩眼燦亮有神，如數家珍一般，滔滔不絕地描述起他的家庭狀況，伊凡不禁莞爾揚笑。
「看來你把我過去的采訪，全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嗯，當然了！」她露出考取滿分的模範生笑容。
伊凡探手模了模她的發頂，嘆了口氣，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接受采訪說的那些話，也有可能是假的？」
姜品卉愣了一下，隨即反駁︰「不可能！我都查過了，你爸爸確實是在爰哈頓音樂學院教書的教授，你媽媽是旅美的大提琴家。」
這下反換成伊凡狠狠愣住，「你是從哪里查到的？我不記得我有跟任何人說過，我爸在哪個學校教書。」
姜品卉腦中響起警報聲，她哈哈干笑，試圖隨口敷衍︰「我也住美國啊，我有的是人脈！」
乍听之下十分有理，伊凡便未再繼續往下深究。
僥幸逃過一劫，姜品卉連忙扯了扯他的手臂，示意他一同看向某處大排長龍的攤位，興奮地笑嚷︰「Ivan，我們去吃那個！」
伊凡睞向她所指的章魚小丸子攤位，來不及說些什麼，已被她又拉又拖的帶往那頭。
姜品卉拉著他加入排隊人潮，嘴里吱喳不停，「我之前在日本吃過一次，已經好幾年沒吃過了……」
伊凡耐著性子陪著她排隊，心下不由得失笑，人高馬大的他，站立在排隊的隊伍之中，這畫面實在很可笑。
說實話，家境富裕的他，從小便是養尊處優，任何事都有他人代勞，排隊買東西這種小事，他倒是真的沒干過。
出道之後，他成了公眾人物，更不可能隨意拋頭露面，排隊這些事自然交由助理去打點。
一晃眼十來年過去，他已不再是粉絲眼里的萬人迷王子。
當年追著他跑的那些迷哥迷妹，大多已踏入社會，年紀較長一些的，可能已步入婚姻，開始工作養家糊口，哪里還有心力與金錢大肆揮霍追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只記得某一天，當他走在路上，已經沒有路人會認出他是伊凡，更沒有人會對他指指點點時，他才真正恍然大悟，他是真的過氣了。
手里捧著一盒傳來柴魚熱香的章魚小丸子，與姜品卉一同站在街邊角落，伊凡頓時覺得這個畫面太不真實。
姜品卉手中捏著木叉，叉起一顆丸子送至他嘴邊，燦笑的說︰「啊，我喂你。」
望著那抹甜美可愛的笑靨，伊凡心底滑過一陣奇異的灼熱感。
下一刻，他拉開她高舉的縴手，俯身湊近她訝張的粉唇，一口吻住。
姜品卉手心一松，插著小丸子的木叉，隨之落地。
望著定格在眼前的俊美面龐，她那顆純真的芳心，頻頻抽悸。
她閉起眼睫，感受著他唇間的溫度。
周遭鬧哄哄的人潮，空氣中彌漫著各式食物交雜的香氣，此刻在她看來，全成了最美的背景。
他滾燙的舌探入芳腔，卻不敢太過放肆，只是輕輕踫著她害羞的舌，隨後便退了出來。
當伊凡抽身時，那張秀麗臉蛋已然酡紅，她水眸氤氨，仰著小臉，呆愣在原地。
伊凡笑了，拿起木叉，插了一顆丸子送至她微張的小嘴，說︰「啊。」
姜品卉傻傻的把嘴張大，乖巧的含住那顆小丸子，味蕾一瞬間被滿足，這才真正回過神。
「好好吃！」她眉睫彎彎，一臉滿足的笑。
伊凡又叉了一顆送進她嘴里，說︰「你喜歡就好。」
「你不吃嗎？」她的臉頰塞得圓滾滾，話嗓模糊不清的問道。
「這是小孩子吃的東西，我不吃。」他一臉嫌惡。
「那你想吃什麼？」她關切的追問。
伊凡停下叉丸子的動作，驀然揚開一抹邪氣的笑，故意壓低嗓，沙啞的說︰「我想吃你。」
姜品卉愣了幾秒，竟是毫不害臊的回道︰「好呀！」
伊凡一秒懷疑自己出現幻听，他先是嗆咳了幾聲，隨後瞪大那雙桃花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知道呀！」
伊凡臉色一沉，語氣不太好的接著問︰「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姜品卉依然燦笑的答道︰「知道呀！」
伊凡臉色更沉更臭的痛斥起來，「這種話可以隨便說嗎？！你根本不清楚這種話的嚴重性！」
她一臉無辜的解釋，「我當然不是隨便說說，而且也不是隨便的人，可以讓我說出這樣的話，因為是你呀！」
伊凡重重一頓，前一刻凝聚的惱怒，立刻煙消雲散。
他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故作一本正經的說︰「我是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當真。」
她有些哀怨的瞅著他，扁著小嘴說︰「可是我很認真的。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麼我都樂意。」
「你這個笨蛋！」伊凡下意識憂心起她的天真。「你這樣很容易被騙。」
「你會騙我嗎？」她歪著頭，滿臉困惑。
「我當然不會我的意思是，你別這麼相信陌生人，就算是你喜歡的偶像，也不見得一定會是個好人。」
「難道你不是好人嗎？」水眸睜得又圓又大。
「我當然是好人一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總不可能只迷一個偶像吧？萬一你喜歡的偶像，不是什麼好人，你很容易被騙。」
伊凡被她的單純弄得氣急敗壞，頓時有種自己成了老父親的可笑感。
豈料，姜品卉竟然斬釘截鐵的說︰「我只迷你一個啊！我也只喜歡過你這個偶像，所以不會有別人騙我。」
聞言，伊凡為之震撼不已。
姜品卉抽過他手里的紙盒子，扔進一旁的資源回收垃圾桶，重新挽起他的手臂，撒嬌的說︰「我們去吃別的吧！」
伊凡一臉哭笑不得，胸中的那抹感動，依然熾熱發燙。
「如果你想吃掉我，我很樂意喔，先跟你說一聲。」
拉著伊凡往前走的同時，她不忘一派落落大方的補充說明。
伊凡的俊臉當場黑掉，「我對小孩子沒興趣。」
姜品卉立馬發出抗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們才差十二歲。」
「十二歲也夠多了。我十二歲的時候，你還只是個不會說話的嬰兒。」
「可是，你們男人不是都覺得女朋友越年輕越好嗎？」
伊凡一哽，「是誰說的？我可不是什麼蘿莉控。」
姜品卉甜笑反問︰「所以你覺得我是蘿莉嗎？」
「你——你算了吧。」他故意逗她。
「什麼意思？為什麼我算了？」她不服氣的蹙眉扁嘴。
「因為我對蘿莉沒興趣，所以你當然不是蘿莉。」他意味深長的丟出這句話。
她愣了許久，反覆咀嚼，推敲這句話背後欲傳達的用意。
伊凡卻不給她推理的時間，反手握住她的皓腕，將她帶往熱鬧擁擠的街道。
「走，逛夜市去。」
「等等——你剛才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嗯？哪一句？」
「就是那一句啊——」
一高一矮的親昵背影，出色相襯的外貌，置身于洶涌人群之中，顯得格外醒目。
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眉飛色舞的交談側顏，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