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天生傻的就是有差吧。荊千川不由得發出了老母親操碎了心一般的嘆息。
這邊蘇靖見狀,也趕緊有樣學樣,給自己和蘇徽剝了兩顆橘子和石榴。這些東西他們平常不太能吃到,橘子倒容易剝,就是石榴需要一點技巧,但還難不倒蘇吃貨,看了一次他就學個八九成了。
然後荊千川就看著蘇靖把橘瓣一片一片剝好了喂給雙手油膩的蘇徽,還拿了條還沒洗的布巾擱在蘇徽腿上,免得汁液滴在他干淨的衣服上,他又得洗老半天。
荊千川突然覺得她才是腦子被敲傻的那一個。
她這個阿姊是路上撿來的阿姊,心酸啊!
然而凌陽發現荊千川盯著兩個小孩的目光,眼神一暗,低下頭把荊千川吃完的骨頭和果皮收拾干淨,超到溪邊去洗手。
覺得自己很多余的荊千川注意到凌陽的舉動,立刻便起身跟了過去。
面對這個方方面面都符合自己喜好,還特別懂得伺候人的美男子,荊千川的痞子本色又抬頭了。「凌公子今年貴庚啊?住哪啊?家里還有誰啊?」
凌陽抬起頭,朝陽在荊千川背後刺得他眯起了眼,但除卻那身衣裙,一切恍如昨日。
一樣有些猥瑣的笑,一樣流里流氣的口吻。但她那雙眼楮里的溫暖與誠懇就是讓人無法討厭她。
當然,或許美好的皮相與優越的骨相也是原因之一。
「我今年二十五,家住長安區五稜鎮,老家在調露區的青陽城,父母健在,我是家里最小的,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個姊姊……尚未娶妻。」他笑眯的眼像眼底有一片銀河那般望著她。
「……」為什麼最後面這四個字害她臉紅了?荊千川有點慌,避開了與他眼神接觸,蹲跟他並肩坐在溪邊的石頭上。一邊洗著手,一邊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現一下多長了這小孩幾千歲該有的老練與世故,「那啥,雖然說本來講好了到朱明城會給你報酬,但這一路上如果有啥想要想買的也不用客氣,能帶著上路的我都可以幫你搞定。」說罷還老氣橫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陽大概可以猜到她要去朱明城的理由,但以她現在的身體和幾乎等于沒有的法力,他並不打算真的送他們一伙上朱明城。
至少不是就這麼過去。
「其實我也是有事要前往朱明城,報酬多少無所謂,就當路上一起做個伴。」他本想老實說他不缺錢,但仍舊想了個讓她更容易接受的說詞。
荊千川一听簡直心花怒放,本來被蘇靖那臭小表埋汰得冒出頭的愧疚感瞬間風吹雲散,「那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很有緣啊,你這朋友我交定了,哈哈哈……」交朋友就不用給錢了……不是,她意思是,交朋友,談錢就俗氣了!
凌陽能猜到她在想什麼,不禁失笑。
哪怕一場可能摧毀世界的風暴就要到來,他還是不禁覺得,兩千年可以滄海變桑田,但有些人,有些事,依然如舊,真的太好了。
白天休息,日落趕路,而且隊里經常會少三個人,多了一貓一狗一烏鴉,面對種種的不尋常,凌陽沒有發出任何疑問。
當然凌陽沒開口,荊千川還是會去試探他。
凌陽也早就料到這一點,一開始他就很好奇,荊千川打算怎麼處理他們這行人之中多了一個外人會引來的後續問題?畢竟如果不是他,他們也可能會雇到另一個活在這個年代,對巫道之術一無所知的凡人。
當荊千川話說著說著,偷偷確認營地那邊的兩崽子並不會注意到他們之後,便不出所料地出手了。
凌陽假裝受到了她的引導,盯著她的眼楮。
「煤炭跟大黑小黑都是人,只是行為比較怪異;老人家眼楮受不了烈日,所以需要白天休息。」
原來她打算用攝魂術來控制人?凌陽差點失笑,憑她現在的法力,頂多能對付不太聰明或意志不堅定的凡人。
凌陽雖然沒好氣,但畢竟他也不可能讓她雇別人——倘若它真的發生了,他有的是方法阻止,所以也不需要怪她異想天開。于是那當下,法力比眼前的荊千川高了不只一個層級的凌陽,很輕易就施展了反攝魂術。
也就是讓這家伙,以為自己成功對他施展了攝魂術,令他對她的鬼扯深信不疑,所以接下來一路上她大可不必再浪費自己本來就沒有多少的法力和氣力,去煩惱三黑和老僵尸身分曝光的事。
反攝魂術讓荊千川有短暫的失神,就像在翡翠山莊後山突然在樹上失去意識的凌隆一樣。
凌陽看了一眼營地的方向,重重樹影果然替他們制造了很好的隱私。
也許他早就有所圖謀,所以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又也許是此時此刻,他終于發現自己還是需要更多的慰藉。因此他湊上前,鬼迷心竅,仿佛被下咒的人其實是他一樣,輕輕地啄了一口她的唇,也把一點法力和元氣渡給她。
那個吻很淺,像上輩子一樣,他只在他離開清湖派那時偷偷得逞過一次,誰知卻讓他回憶了千年之久。
因為到最後,他也只剩回憶。
荊千川完全沒察覺自己失神了片刻,回到馬車上時,對自己寶刀未老簡直得意到鼻孔朝天。
瞧,就算她現在法力淺,還氣虛體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身上下除了美貌之外一無是處,但她果然還是術法天才,輕而易舉就把堂堂武林高手給糊弄過去了。
真是連她都不得不崇拜自己!妖皇荊千川,術法天才,不是叫假的!
凌陽走在她身後,哪怕從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意氣風發,不用推敲都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當下好笑之余簡直藏不了眼里的寵溺,只能在接近營地時默默低下頭。
蘇靖看著阿姊大爺似地回到營地,還笑得一臉猥瑣,身後跟著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的凌陽,忍不住一把拉過自家阿姊,打抱不平道︰「你對凌大哥做了什麼?」
荊千川用一種包容笨蛋的仁慈平和說服自己別揍人,卻又忍不住沒好氣地挑眉道︰「能做什麼?你沒看他整個人好好的,一根毛都沒少嗎?」她還不準煤炭拔凌陽的頭發去變錢,這已經很偏愛了好嗎?
蘇靖又看了凌陽一眼,「他有沒有少根毛發我看不出來,但我看得出,你笑得非常猥瑣,就像胡老八每次做完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樣。」
荊千川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胡老八是誰。
是跟蘇家三姊弟住同一條胡同的牙郎,雖然牙郎這工作並不犯法,可鄰里間總傳聞胡老八經常拐賣良家婦女,所以蘇靖每次遇到胡老八就像一頭小狼面對敵人一樣,警戒得渾身毛發倒豎,絕不讓他接近自家兄姊半步。
荊千川臉頰一顫,臉黑了大半,母夜叉一樣一把擰住蘇靖的臉頰,「老子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你這臭小子竟然把我比做胡老八那吸人血的禿驢臭癟三?找死!」說著抬起腳沖著小弟的屁|股就是一踹。
而蘇靖泥鍬似的一下子就掙月兌開來,還得意洋洋地沖著荊千川扮了個鬼臉才拔腿狂奔。
其實他也不是非要問出什麼,只是當阿姊能夠知道胡老八,他突然就放心了。
阿姊還是原來的阿姊,大概真是撞傷了腦袋才性格大變,肯定不會害他們。
「阿姊,你是未出嫁的閨女,別那麼粗魯。」蘇徽在一旁軟言軟語地勸道。
什麼未出嫁的閨女不能粗魯?難道出嫁了的老娘就能粗魯了?多了胯下二兩肉的還能決定她該生或該死來著?荊千川覺得這些沒什麼本事的凡人歪理還真他娘的多,不改妖皇本色地怒道︰「老娘就是這性子,死都不會改,天下人還能把我怎麼著?」
性格本就軟糯的蘇徽被嗆得一愣,蘇靖卻跑了回來,人小表大地道︰「不能把你怎麼著,但你嫁不出去,我們就傷腦筋了!愁啊!」
「你還敢貧嘴?給我過來!」
「嫁不出去的母夜叉打人啦!」蘇靖拔腿就跑,姊弟倆繞著營地追逐打鬧,蘇徽嘆了口氣,看向不知為何一臉羨慕地看著自家阿姊和小弟的凌陽,心里有些什麼水落石出。
他雖然沒有小弟的機警和伶牙俐嘴,因為性格不愛與人爭強,不願制造爭端,所以旁人總以為他傻,其實在人情世故上他還是比蘇晏和蘇靖更透徹。
「我家阿姊不久前為了保護我和弟弟受了重傷,因為當時真的很危險,差一點我們姊弟三人都要沒命了,之後對很多事她都變得滿不在乎,但還是依舊把家人看得最重也最保護,她真的是很好的姑娘。」
凌陽這才看向蘇徽,知道蘇徽這番話是怕他被他長姊的粗魯給嚇跑,看樣子這小舅子還挺有眼色,這讓他很高興,于是笑眯了眼楮回道︰「我知道,她很直率。」
「……」直率?想起阿姊揍人和罵人時不下流氓的魯莽勁,這兩個字讓蘇徽都忍不住抬起手,假裝搔了搔臉頰掩飾尷尬和臉紅。
好吧,果然看對眼了,對方做什麼都是真理。